流水宴还会一直上菜,荀三和烛九阴吃饱喝足,便就跟着李叔准备回他家住一晚。
荀三在后面扯了扯烛九阴的袖子,后知后觉道:“会不会有危险?”
烛九阴乜了他一眼。
荀三自知理亏,“等下要是不对,你先跑,我化了原形,谁也别想抓住我。”
烛九阴有些好气又觉好笑,他摸摸荀三的头,“不怕,有我。”
荀三这下没好意思躲,但还是强调道:“不要随便摸我头!”
“哎哟!”
荀三突然被撞了一下,烛九阴将他护在身后,才发现是一个衣着普通的少年。
“根子,咋了?”李叔回过身来,发现贵人没走,便问那小孩儿。
名叫根子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截红绳,绳上还系着个木牌,见李大叔问他,便道:“是我不小心撞到人了,李叔,你家生儿交牌子了吗?”
“没呢,咋了?”
“城主说是要在亥时前呢!”
“不是说第三天再交都行吗?”
“才改的时间,你快让生儿去交牌吧!”
“哦哦,好,谢谢根子啊!”
根子摆摆手,回过身朝他们一拱手,“抱歉,刚才撞着你们了,实在是有急事,先走一步啊!”
荀三摇摇头,说没事。
转过眼,李叔的步伐便加快了,“二位小兄弟,走快些罢,我家生儿的牌子还没做上呢!”
荀三和烛九阴对望一眼,荀三问道:“什么牌子啊?”
李叔边走边说:“就个木牌子,前天城主发的,城里面家里有男丁不足弱冠之年的都要在这个牌子上刻生辰八字,说是流水宴后再交,怎地提前了?”
李叔喃喃自语。
烛九阴微微皱眉,“敢问,城主有没有说木牌为何而用?”
李叔摇摇头,“祈福用的嘛!”
说罢,再不肯多说了。
烛九阴捏了捏荀三的手,荀三瞪了他一眼,作了个口型,“有鬼?”
烛九阴神色莫测。
到了家,李大娘似乎早听到了消息,已经将木牌做好,交予生儿,让他拿过去。
“爹,我去啦!”生儿才刚满十四岁,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纪,见有客人来,也不怯生,笑盈盈地打了招呼,还围着荀三转了一圈,说道:“这位哥哥好生面善,待生儿回来了定要与这位哥哥谈谈天。”
烛九阴脸沉下来,生儿便笑嘻嘻地跑远了。
李叔“诶”一声,也没喊住人,只好对荀三二人笑了笑,“犬子实在顽劣,还望二位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荀三笑道:“好活泼的小子,李叔可有福了!”
李叔笑笑。
李大娘却面带愁色,又不好在人前发作,便道:“二位小兄弟赶路也累了,我先前得信儿,已经将客房收拾出来了,只是寒舍微小,尚只余有一间房了,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荀三见李氏夫妻如此好客周到,思及方才自己还在怀疑他们,不由心中愧疚,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只有一间房,连忙摆手,“无妨无妨,我二人深夜叨扰,才是望大叔大娘不要嫌弃。”
李叔乐呵笑道:“不会不会!”
只有一间房,只有一张床。
荀三无语。
烛九阴暗自得意。
荀三正欲说自己今夜可打地铺,却见烛九阴神色一变,走到了门边。
荀三心神一动,变出了自己的耳朵来,兔耳听声甚是灵敏。
想来李氏夫妻亦是走了一定距离,才边走边说,不料屋内两人俱非凡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李全儿,我今天可听那老乞丐说了,这事儿邪乎得很!”李大娘似乎还掐了一下李叔,听得李叔嘶嘶抽气声,“哪里有人成亲祈福,需要全城男丁八字的!”
“而且还得是不足弱冠之年,老乞丐说了,八字看起来没个啥,若是被能人握住了,取人性命都是轻而易举的!再说了,能娶城主女儿的,你要我想信其没有异心,我也难啊!”
李叔似乎不太信,又有些不耐烦,“都说了,别信那老乞丐,都是胡言乱语,城主待我们不薄,不就要个八字,还怎么着你了?”
李大娘带了些哭音,狠声道:“我们可就生儿这么一个宝啊!若是祈福也就罢了,如果生儿有什么好歹,我先跟城主拼命,再来找你算账!”
“呸呸呸!”李叔有些气急败坏,“什么都没影儿的事,咋在你嘴里生出个十成十,瞎说什么?!”
“……”
两人交谈声逐渐远去。
荀三看向烛九阴。
烛九阴伸手。
快准狠,抓住了荀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耳朵。
手中的兔耳颤了颤,颤得烛九阴心思蠢动,再看荀三,瞪着他的兔儿眼怒气满值,眼角一片绯红,像是一团细细的火苗,簇簇地,烧到了他的心脏。
“兔子,我们是天注定!”
他重复了一遍,强势忽略荀三看他宛若智障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不要放弃一个自嗨的我……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丁酉年二月十一 晴
悟到了如何能够坦然接受烛九阴摸摸蹭蹭的方法。
纪念一下。
——巡山日志
烛九阴从屏风后出来时,荀三正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烛九阴想着待会儿应该是要同床共枕了,不禁有些激动,心里面盘算着,要不要有一个大动作,争取一举将荀三的身体拿下,再慢慢攻心!
荀三见他出来,拍拍床,“上来睡吧,不要睡太晚了。”
“……”
烛九阴心中咯噔一下,慢慢走过去,恍惚觉得荀三方才的目光是不是太过慈爱了。
像是母亲对着儿子,谆谆教诲,劳心劳力……
这样的感觉持续到烛九阴翻了个身,顺势想要抱住荀三时得到了确切的证实。
荀三拍拍他的手,“怎么,做噩梦了?不要怕,都是小小男子汉了,还这么胆小?”
“……”
烛九阴默默缩回了手。
一晚上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早,烛九阴一睁眼就看见荀三窝在被子,露出一点点额头,脸上睡得红扑扑的,十分惹人怜爱。
荀三动了动,睁开眼就对上烛九阴的目光,怕是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缱绻温柔,弱水难盛浮毛,荀三觉得自己快要被溺死了。
他心里一颤,收回目光。
烛九阴凑过来,想要吻他。
荀三躲开了,下了床,说道:“小子都这么大了还黏黏糊糊的,快起床吧,太阳都晒屁股了!”
话里就差没加一个“为娘”了。
烛九阴心里一哽,直直注视着转身出门的荀三,微微一叹。
接下来的好一会儿,烛九阴都安分守己得很。
荀三私以为这方法真是见效。
两人正准备出门,就见李叔的儿子生儿跑过来,“咦,两位哥哥都起来啦,正好,去城中吃早饭罢!”
说着,生儿便跑过来要牵荀三的手,“荀哥,昨儿睡得可好?”
荀三笑答:“睡得很好,还要多谢你爹娘的好意了。”
生儿大方地摆手,“哪里呀,反正空着也空着呗!”
一人一妖亲昵地靠在一起走出去,烛九阴跟在后面,反思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
清晨的流水宴,显得要清淡许多,但多了各式各样的点心,显得精致大方。
“你们米林城城主可真有钱!”荀三吃了一个梅子酥之后,感叹道。
生儿笑得十分欢快,“那是,城主他嫁个女儿不容易,这下终于嫁出去了,那当然得好好庆祝一下。”
荀三想起昨晚李大娘也有说,能娶城主女儿的绝非常人,这是有多不一般的姑娘啊?
“城主他女儿,有什么不一样的吗?”荀三询问道。
生儿一愣,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他看荀三望着自己,那双眼睛就好像兔儿一般灵动可爱,不由软了心,他拉了拉荀三,凑到他耳边耳语道:“小姐心智不太正常,特别严重,今年都廿九的岁数了,可算嫁出去了。”
荀三听“心智不太正常”,还以为是心智尚且还停留在幼童的那种不正常。
却见生儿左右望望,小声道:“据说小姐她总是嚷嚷米林城里全是血!”
生儿往嘴里扔了一块不知什么做的糕点,嘟囔道:“不过,听说这次成亲,姑爷是个能人,治得了小姐,现在小姐只听他的话,不哭不闹了。”
荀三皱着眉,觉得很奇怪,他看了烛九阴一眼,虽说方才生儿说得格外小声,但对上神烛九阴来说,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捏了捏荀三的手,趁生儿不注意,低声说道:“我们待会儿就走罢,这米林城许是好不了了。”
荀三皱眉,“怎么?”
烛九阴知他心思,将他拉至无人处,劝道:“你莫要徒徒惹上这些孽缘,该是他们的劫数罢了。”
荀三却摇头,“不是这样的,烛九阴,我觉得不对,即便是这个奇怪的新姑爷要做什么,即便是他要血洗米林城,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对,真的不对……”
荀三喃喃重复着,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满心这样觉得,甚至连自己眼里都透出了几分困惑。
“烛九阴,我,我想去看一看米林城的新姑爷。”良久,荀三这样说道。
烛九阴抚上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看向自己。
有些慌张无措的目光对上促狭里带着深情的目光。
烛九阴轻声说道:“那我陪你。”
荀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感到头上大掌袭来,按住了自己的脑袋,被按到身前人的胸怀里。
闷闷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但是,你得把你的耳朵尾巴变出来,让我好生摸一摸。”
荀三红着脸,默不作声,随即狠狠踩了烛九阴一脚。
荀三问生儿,什么时候可以看到小姐姑爷。
生儿说,每天中午,他们会来,接受大家的恭贺,不过他们出来的时间很短,所以至今还有很多人都等着祝贺他们呢!
昨日,荀三他俩是下午才到的,错过了中午那一波。
吃过早饭,生儿带着他们四处逛了逛,给他们介绍自己从小长大的米林城。
米林城其实不算特别大,但是背山面水,算得上是风景独好了,加之城主心善,所以米林城里民风良善,算得上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小城了。
快到吃午饭时,城中人逐渐多了起来,聚集在长桌边上。
生儿带着他们左钻右窜,找到正在和他人攀谈闲聊的李氏夫妇。
快到正午时,一直闹哄哄的人群突然逐渐安静下来。
三声沉闷的钟声响起。
荀三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低下头,揉了一下心口。
人群里突然高声齐喊:“恭贺新人喜结连理,诚祝二位百年好合!”
许是那小姐和新姑爷出来了。
荀三一抬头,却眼前一黑,他的眼睛被一只手捂住了。
“烛九阴?”
他抓住那手,重心不稳,靠在了烛九阴的怀里,有些莫名其妙。
“兔子,我们走罢。”烛九阴说道。
荀三挣脱他的手,烛九阴没有用力,荀三望向前方,他的眼力很好,隔着那么远,他也看清了前面层层叠叠人群之后的新郎。
身着大红喜服的柳彦怀,臂弯里正靠着娇柔可爱的新娘。
荀三脸色一白,突然觉得脑袋沉沉,眩晕极了。
烛九阴抱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兔子,那不是书生,那是长兀。”
长兀。
是了。
长兀占据了书生的身体。
现在,成亲的是长兀。
荀三喉咙干渴,看了看烛九阴一眼,声音有些艰涩,“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烛九阴安抚性地拍了拍他,嘴角噙笑,也是极其苦涩。
他心道:这什么见鬼的天注定?
这只怕是他的劫。
才会让他这般心痛。
荀三一口饮尽桌上白瓷小杯里的酒,觉得喉咙倒是不干了,只是有一丝火辣辣的灼烧感。
荀三问道:“为什么长兀会在这里?”
长兀已经透过重重人群看向了这里,只是不经意间地一瞥,似乎站在这里的只是陌生人。
烛九阴微微昂起头,“直接问他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荀三便发现周围光线似乎变暗了,但也是刚刚能够看清的样子。
只是这些人都不动了,好似空气也凝滞了一般,在众多静物中,烛九阴牵着他的手,慢慢朝长兀走去。
在暗色中那一抹红显得尤为刺眼。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丁酉年二月十二 阴
我现在才发现,我似乎从来就没有好好正视过书生已经不再是书生的事实。
——巡山日志
烛九阴牵着荀三,越过静止的人群,走到书生面前不过一丈距离。
柳彦怀将怀中一脸娇羞的新娘放置到旁边座椅上,笑容凝固在新娘的嘴角,显得诡异。
他看向荀三,嘴角笑意扩大,“荀三,好久不见。”
荀三抿抿嘴,“长兀,你作什么妖?”
见他作势就想要冲出来,烛九阴连忙扯住他,将他护在身后。
柳彦怀看他的眼神有一点困惑,“荀三,你在说什么?”
随即他又释然一笑,指了指烛九阴,“你的这位朋友看起来很厉害,对了,你学会施法术那些了吗?”
荀三愣怔,“书生?”
柳彦怀笑道:“自钟山一别,还是有些日子未见了,待会儿我们可好好叙旧,只是……”
他看向烛九阴,“虽不知这位兄台为何施法定住他人,但若是为我而来,还请兄台放过无辜性命。”
荀三扯扯烛九阴的袖子,以眼神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烛九阴也一时半会儿摸不清,便抬手解了术法。
流水宴席一下恢复了以往热闹,只是那新娘愣了一下,似乎不知自己为何坐了下来。
柳彦怀扶着她站起来,“柔安,这是我家乡的故人,今日有缘,竟路经米林,恰巧参加了我们的婚宴。”
这米林城的大小姐柔柔一笑,“见过二位。”看起来,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神经质。
烛九阴知道此刻也不好说话,只能先拉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荀三往旁走,走到没人处,才停下来,拍了拍好似失去魂魄般的荀三。
“兔子?”
荀三回过神,眼眶瞬时红了,声音都在发抖,“烛九阴,那是长兀还是书生啊?”
烛九阴自己也不清楚,只能安慰道:“兔子你先冷静下来,那长兀不知道搞的什么把戏,你切莫上当了。”
荀三揉揉眼,像是要把方才的眼泪收回去一样,低声道:“好,好,我倒要看看这作死的长兀到底在搞什么?!”
烛九阴看他这副样子,心里舒了口气。
柳彦怀对兔子的影响似乎还没有到让其是非不分的地步。
一神一妖都没了吃饭的心思,看到柳彦怀扶着新娘离开后,连忙跟了上去。
待柳彦怀将那娇弱新娘安顿好后,对站在外面候着的一神一妖笑道:“跟我来罢!”
柳彦怀将他们带到书房,关上门,荀三便问道:“你究竟是谁?”
柳彦怀愣住,“荀三,我是柳彦怀啊!”
他反而有些无奈,“荀三,你是怎么了?好歹我们也是一起喝过酒的好兄弟。”
荀三愣住,“你说什么,什么好兄弟?”
柳彦怀笑道:“你送青梅,我酿酒,我一度觉得自己很幸运,即便我们人妖有别,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情谊。”
荀三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痛,“你还记得留兔亭吗?你记得你救了我吗?”
柳彦怀明显一愣,“我哪里来的本事救你呢,你身旁的这位朋友已经很厉害了呀!”
荀三垂下眼,语气冷然,“长兀,你这混蛋!”
烛九阴揽过他,低声对他说道:“这不是书生。”
荀三转过身,“我知道,他就是长兀。”
烛九阴在他耳边,低低笑道:“那我打他咯?”
荀三捏紧了拳头,点点头。
他背对着柳彦怀,烛九阴低头看着他,一神一妖都没有看见他二位亲昵的动作落进了柳彦怀的眼里时,柳彦怀紧抿的嘴唇,以及瞬间失去温度的眼眸。
思之成狂,妒之成魔。
烛九阴出手只是在一瞬间,劲风扫过,寒意顿生,柳彦怀出手抵挡,反手还击。
烛九阴在柳彦怀出手的一瞬间,察觉到不对,这不是长兀的招数,长兀出招虽狠辣有余,但阴毒不足,毕竟是凤诀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