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来……你跟那些亲王,异姓王早就有勾结?你们想怎么做?”
“今天这事儿,只怕早已经传遍了成化城,其实不用我去告诉王爷们,我只是出面,请他们替你出头作主。各位王爷都表示,明天会去上朝,当面质问那狗东西,非礼大臣,疏怠上朝,抛荒朝政,还有没有君王的样子?还守不守君王之道?还配不配坐在那位子上?你是被害者,这种事,自然不宜露面。明儿也不是你的上朝日子,你不去上朝也是正常的。就算那狗东西派人来宣你上朝对质,我也会回复,说你急火攻心,神志颠狂,不能上朝。”
第248章 唇枪舌剑
明明是自己练功所致,勾引贺月在前,约而失约在后,才导致贺月对自己有念想,贺月才会深夜跑到都统帅府来,只为了看看他。风染心头这么想,嘴上便这么说:“你明明知道,是我勾引他,不是他的错!”
“小染!”郑承弼厉声喝责道:“你这话若在朝堂上说出来,你这辈子都毁了!我就是怕你跑去朝堂上这么说,明天才绝不能让你上朝。”缓了口气,郑承弼又道:“小染,那么多人看见他睡在你床上,那就是他亵猥了你。明天在朝堂上争论的重点不是这件事的真相如何,而是他还配不配做个皇帝!”然后,郑修年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小染,你不要再向着他了。就算明天之后,他还在帝位上,他也不可能再信任你了。”
“为什么?”当初在鼎山上,他对贺月那么掏心掏肺,才达成同盟,贺月怎么能够不信任他?没有贺月的信任,他又能做出什么来?
“你太姥爷在迷倒狗东西前,跟狗东西说了一句话:说,是你叫他这么做的。”
风染心头一片冰凉,只觉得彻骨的寒冷。是的,帝王自古多疑,只凭这句话,贺月一定会以为诬蔑他非礼亵猥大臣,是自己指使郑家人干的,目标是想夺他的位。贺月肯定再不会信任他了!他那么掏心掏肺,才取得贺月的信任,才跟贺月达成同盟,原来竟是这般的不堪一击,郑承弼轻飘飘一句话就将之击得粉碎!
“他便不配做皇帝,也还轮不到郑家。外祖大人选的谁来继任?”
郑承弼呵呵笑道:“是,暂时还轮不到郑家。我不急。把贺月赶下去,最有继承资格的是他的太子,不过那小娃才生出来三天,如今雾黑大军压境,多国合并,明争暗斗,那小娃自然是不可能上位的。继承资格排在第二的,是他的嫡亲兄弟宣亲王贺艺。”
贺艺因为借口反对变革,反对废除贵庶旧法,把毛恩绕在里面,起兵逼宫,兵围成化城。不过因毛恩及时醒悟,擒下贺艺,消弥了这场内乱,贺艺便因此被废了王号,圈禁地宣王府里,不奉旨,终生不得外出。不管怎么说,他是贺月一母同胞的兄弟,贺月被废后,贺艺是最有资格和实力的继承者。
“宣亲王那厮,才疏志大,处处跟他兄长比,越比越没得比,他还越比越不服气,且先扶他坐上去,帮你过渡一下。”郑承弼道:“至于那些庶出亲王和异姓王想坐上皇位的,咱们一步一步来解决。你是我们郑家的少主,最终,是要让你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子去的!我们郑家跟着你来索云国,不是要你只做个劳什子的都统帅!”
风染冷冷道:“你们用宣亲王帮我过渡,然后把我扶上去。是不是也准备让我帮你们过渡一下?那位子,最终是要让二舅或是修羽表哥坐上去的!?”
“风染!”郑承弼终于怒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猜测我郑家?我郑家自选择奉你为少主,就没有过异心。我郑承弼,可以以身家性命,以整个郑家起誓!”
风染放柔了声音道:“我信。”然后柔声问:“外祖大人,风染心头还有几个疑问。”
“问。”
“外祖大人总说是为我好,我想问,当你们决定奉我为少主时,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做少主?”
郑承弼一愕:“那时,你才七岁啊。”七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
“是啊,那时,我才七岁,你们替我做主亦无可厚非。可是……四年前,你来风园想抓我回阴国,我明明白白告诉过外祖,我已经了结了跟郑家的关系,不是你们的少主了,那时,我已经快二十岁了,可外祖还是不顾我的意愿,替我作主了。”
郑承弼道:“那时,你在那狗东西的淫威之下,说的话言不由衷,自是不能算数。再说,我们郑家自你七岁开始,就奉你为少主,已经奉了十多年,岂能因你一句话,就随便改弦易辙?”
“好吧,就算我是你们郑家的少主。”风染让步,淡淡地问:“可是你们郑家真有把我当做少主吗?呵呵,外祖,别跟我说,你们叫我几声‘少主’,我就是你们的少主了。你们想干什么,有没有事先跟我请示商量过?什么事情都是你们郑家商量后,说了就算数,我这个少主,要等事情已经生了才知道!有你们这样对待少主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们说了算,我这个少主,还不能说一个‘不’字!你们需要的到底是‘少主’?还是‘傀儡’?什么叫做是为我好?打着为我好的幌子,自管自干你们想干的事,根本就罔顾我的意志!我二十多岁了,已经长成人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不用事事要你们来管。”风染的语气越问越冷,喝道:“郑承弼,你若真当我是少主,现在就叫太姥爷进来,给我解了穴道,放我出去!”
风染的言词越来越犀利激烈,一问跟着一问,直指人心,直问到郑承弼内心深处。郑承弼自打四十余岁接掌郑家,就没有人敢忤逆过他,哪曾被个小辈这样质问过,不由得恼羞成怒,勃然变色道:“放你出去?让你跑去找那狗东西?去救那狗东西?小年跟我说,你对那狗东西动了情,竟然是真的!你就这么不要脸,让他玩了三年还不够,还要对他动情,还要心甘情愿送上门去让他玩?你说你有多贱?!……”郑承弼话还没完,远没骂够,就见风染忽然嘴一张,从口鼻里涌出一口鲜血来!郑承弼一惊,急道:“……小染!小染!你这是怎么了?!”
从贺月口中知道是郑家在自己后背暗中弄鬼,风染心头就憋着股气。当证实被郑家背叛时,风染一口气就堵在心头,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气苦痛惜不是因为不作就不存在,相反,越亲之人的背叛造成的伤痛越重,越加难以释怀。后又知道郑修年也背叛了自己,心头更是又痛又堵又是伤心,郑修年啊,他与郑修年的感情是如何的亲厚啊,可是依旧要服从家族的利益!然而,这还没完,随且风染被郑家暗算,关进地牢,又承受一次小远的背叛。风染好不容易强自平静,运功冲穴,眼看快要能够冲开穴道了,又被太姥爷再次封上,前功尽弃!然后郑承弼一步一步揭示郑家的野心和打算。郑家一直都有野心,风染并不觉得奇怪,风染痛惜恼恨的是,郑承弼只用一句话就毁了他跟贺月之间建立起来的脆弱信任,失去了贺月的信任,他还能做什么?最后,郑承弼脱口而出的辱骂,只激得风染心头胸口血气翻腾汹涌,血不归脾,顿时一口吐了出来,只吐得衣服和锦被处到都是血渍。
郑承弼赶紧扶住风染,风染胸口全是血渍,不敢去抚,只得拍着风染的背脊,柔声问:“好好的,怎么吐血了?是不是太姥爷手法重了?”
吐出来,风染心头倒松了,不觉得那么堵得沉甸甸的难爱了。动弹不得,只任由郑承弼拍着自己的背脊,急喘着气,才把眼底伤痛的泪忍了回来,道:“不关太姥爷的事,是外祖大人教训得好。”风染这话边喘边说,说得一本正经,郑承弼没听出反讽之意来,问:“哪怎么会吐血呢?”
“……可能府里膳食太好了,小染虚不受补。没事的。”
郑承弼放心了,转身出了地牢,一会又回来了说道:“我叫小远拿衣服被褥给你换换,血味薰着你难受。”
风染倚在榻头上闭着眼继续喘着气,有气无力地说道:“外祖大人费心了。”
郑承弼坐在一边看着,心下有些痛惜。风染是他唯一的亲外孙,可是风染自小长在皇宫,后又在玄武山治病,一直跟自己不亲近。一直疏远而尊敬地叫他外祖大人,从未叫过他姥爷。而郑承弼的小叔叔喜爱武功,跟风染打了几架,这一老一少反而越打越亲近,风染倒是会叫郑承弼的小叔叔做“太姥爷”,听得郑承弼心酸心嫉。
不一会儿,小远就抱着被褥和衣服跑了下来,看着风染,只巴巴地叫了一声:“少爷。”眼圈就红了。
郑承弼大不耐烦:“快换,别磨蹭。”郑承弼自己动手把风染打横抱起来,小远快手快脚地换了太妃榻上的被褥。等郑承弼把风染放回榻上,小远给风染擦沾在口鼻上的血渍,擦着擦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风染倒是淡淡地,温和地笑道:“有什么好哭的?一会儿你回去就收拾东西,爱去哪去哪。以后我房里,不会再用你了。”
小远大惊:“少、少爷!要、要赶、赶我走?!”
风染笑着问:“难不成,还等着你再卖我一次?”风染对敌,一向辣手无情。小远背叛于他,他没有直接把小远杀了,只是把小远从自己身边赶走,在风染来说,已经是最大幅度的网开一面了。他甚至还强自微笑着跟小远说话,怕自己冷硬的腔调吓着了小远。
第249章 劝诱
饶是如此,小远也被吓懵了,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迷茫:“少、少爷,说、说、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远一着急就结巴,郑承弼打断道:“快换!磨蹭个什么?”郑承弼一话,小远就噤若寒蝉了,赶紧给风染宽了外裳,褪去中衣,看亵衣的衣领上也沾着少量的血渍,知道风染的洁癖性子,必是不能容忍衣服上沾血的,也不问,直接解了亵衣衣带,便要替风染脱去,风染疾道:“这件不换!”郑承弼就在一边站着看着,风染不想在郑承弼眼前露出身体,再说,自己身上的印记痕迹也不能让郑承弼看见。郑承弼跟郑修年不同,是长辈,风染不好叫郑承弼回避,就只好暂且穿着沾了血的衣服,好在那血是自己吐的。
若是正常情况下,风染自然是一边说话,一边会去阻挡小远的手,可现下,风染全身大穴被封,动弹不得,只能说,不能动。小远脑子反应得慢,手脚却麻利,他本来脑子里正装着“少爷为什么要赶我走”的疑问,等着脑子里把风染那句“这件不换”的话反应过来,已经快手快脚把风染的衣襟拉开,衣服已经褪下一半了。应了一声“哦!”又赶紧把衣服给拉回去。
“慢着!”郑承弼忽然冲上来,手一伸,一把把小远刚拉回去的衣襟重又拉开:“这是什么印子?”在风染的右肩臂靠近颈脖处,有一个殷红的圆形印子,比铜钱略大,显然是一道伤疤,可是什么样的武功会造成这样的伤痕?那种殷红,并不是血色,而是一种很鲜艳的绯红。凭郑承弼的经验,看得出来,是在伤口结痂之前那绯红色的东西就渗入了肌肤里。
风染僵硬着头颈,生硬地催促道:“给我穿上。”
小远继续给风染穿衣服,郑承弼又问了一声:“那是什么印子?”见风染一点没有回答的意思,郑承弼转向小远命令道:“你说!”
风染喝道:“不许说!”
然而小远没反应过来,跟风染同时开口说话:“是陛下给少爷烙的标记。”其实当贺月给风染烙下印记时,小远已经被放出太子府了。只是后来又被找回来照顾风染时,看见了风染身上的标记,不免会好奇。下人们最喜欢嚼主人的舌根,小远就从其他下人口里知道了标记的由来和含义。
“标记?什么标记?”
风染冷喝道:“小远!”
小远还是没反应过来,已经说了出来:“陛下说,少爷是属于他的,所……啊!”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声捂嘴。
“……所以才要烙上标记,表明归他所有?”郑承弼用一种完全不可置信的语气把话接着说了下去,说完了,铁青着脸,锐利的眼睛直盯着风染:“滚出去!”
这一句,小远听懂了,知道是跟自己说的,求道:“老爷子,让我给少爷穿了衣服再出去。”郑承弼道:“我不会帮他穿?出去!”小远看了风染一眼,见风染寒着脸没有表示,只好抱着换下来的被褥和血衣,一步三回头地从铁梯走了上去。
等小远出去了,郑承弼不但没有给风染穿衣服,反倒动手去脱风染的衣服,一边脱一边痛心疾地说道:“那狗东西还在你身上打下标记,拿你当牛羊畜牲一样,你还对他死心塌地?!你还说你长大了,长大了你能让人对你干这些?!”
郑承弼一边说,一边脱了风染的亵衣,就着昏暗的灯光,看着风染劲瘦的身体上累累的伤痕,简直不敢相信。
郑承弼戎马一生,也受过无数次伤,对伤疤自不陌生:风染的左后肩胛,在掩护陆绯卿逃跑那晚中了一箭,贺月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箭头掏出来,伤好后,就落了个相当大的伤疤;风染的右肩被郑修年用含雪匕捅了个对穿对过,伤好后,也在右肩前后留了两个小伤疤,这次伤得极重,至今风染的右手都没有左手有劲;风染背后还有两道新愈合的伤疤,伤口颜色尚浅。从这几个伤疤的形状,郑承弼看得出来,均是兵刃所伤,郑承弼一点不觉得奇怪。
让郑承弼吃惊的是,风染身上层层叠叠的只留下淡淡痕迹,甚至都摸不出凹凸感的伤痕,这些伤显得年代久远,当是风染在年幼之时所伤,人在长大,伤疤在跟随人长大的同时变浅变淡,照时间推测,这些伤痕,应该是在玄武山上留下的。郑承弼心里忽然生出些愧疚,对这个外孙,他更多的是看重他的身份,对风染本身关心得少,竟不知道风染在玄武山上曾受过如此重如何多的伤。可是郑修年为何从未向他禀报过?
让郑承弼无比愤怒的是,在这些淡淡伤痕之上,是纵横斑驳的浅浅伤痕,凭郑承弼的眼力,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鞭伤。伤痕虽然浅,却是鞭印宛然。这也让郑承弼更加想不通了,贺月那么对付风染,甚至在风染身上留下标记鞭伤,承受了如此巨大的羞辱,为什么风染还一心一意向贺月?奋不顾身地为贺月守卫江山,累死累活地为贺月构建武官官制?
郑承弼只略略看了看,就赶紧给风染把衣服穿上,至于下面还会有什么伤,郑承弼万万不敢查看,不敢挑衅风染的底线。郑承弼忍着怒火问:“那狗东西还打你了?……那你还向着他?还觉得咱们郑家不该对付他?……还是说,他手上有你什么把柄,你不得不听他的?……还是……”郑承弼停下来:“小染,以前是外祖管你管得少,以为有小年陪着你就够了。以后郑家会好生护卫你的,你是我们郑家的少主,别要再闹别扭了。啊?”
被郑承弼脱了衣服检视身上的伤,只把风染羞臊得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好在郑承弼并没有过多地追问伤疤的事,算是给他留了些颜面,又努力地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语气甚至透出讨好的意思,换了别的小事,风染也就不坚持了,可是事关贺月,就不是小事,风染道:“既然你们愿意奉我为少主,你们就应该听我的命令,对不对?”
“是。刚你说得对,有些事,我们是没有征求过你的意见就擅自行动了,以后就不会了。”
“当我是少主,就立即放了我!”
郑承弼也来气:“小染,你救不了那狗东西,只会把自己搭进去。”顿了顿,忍下气,又说道:“事到如今,跟你明说了吧,我们郑家,只管把事做出来,后面怎么逼那狗东西退位,郑家上不了朝,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一旦动,就不是某家某人能控制的。大家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机会好不容易来了,都卯足了劲。就算我跳出来阻止,也没有人肯听…”
“外祖大人说的大家,是哪些个大家?”
郑承弼想了想,说道:“索云国八国合一,除开索云国本身,荣国和昊国在战后是要复国独立的,不参予朝堂派系纷争,明天不会上朝。嘉懿郡王(原弘国小皇子),德辉郡王(原永昌国太子)两位,实力太弱,安于现状,没有争位之心。不过答应明天上朝旁听,以壮声势。宏逸宗王(原康成国皇帝)和开济藩王(原奉和国皇帝)这两位本来是皇帝,硬生生被贺月那厮合并了,降为王爷。他们明明是皇帝,得到的还是三品四品王位,王位连弘国,永昌那两位都比不上,如何甘心?早就暗中纠集在一起,准备伺机夺位。还有就是你父皇——现在叫做玄武镇国王,本来你父王是没有野心的,不过架不住以前老臣的窜掇,也跟那两位王爷纠集在一起。合国越久,人心渐安,各国官吏百姓相处越久,感情越深,就会渐渐耽于享乐,忘记故国。再说,贺月那厮收买人心的功夫做得极好,再担误下去,怕是能够响应三王的大臣百姓越来越少。起事对三王来说,必须越早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