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拱手道,“公子客气了。”然后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个驴车,拉着一车的红砖。
元安平领着几人进了卧室,让那老人看了下位置,在哪里搭建炕床比较合适。等看好了位置,元安平跟他说了炕床的大小要求:“我要两米五宽,三米长。不知道您会不会搭灶台做烟囱?”
那老人点头,“会,您打算在外间做灶台?”
元安平:“是啊,那位置您自己看着来。一天能收拾妥当吗?”
老人笑着说:“可以,您放心吧。”
元安平一听更高兴了:“那您先忙,我去做早饭,几位不嫌弃的话待会儿一起跟着吃点。”
几人连忙客套了一下,元安平便去了外间忙活了。至于那么放心的把几个人留在屋子里,还是因为贵重的东西都在空间里放着呢,那些布匹虽然也挺值钱,但若想偷拿却不容易。
心想着能睡上炕床了的元安平心情很是愉悦,洗漱后,便开始动手准备早餐。这边元安平忙活,那边几个人也开始动手干活。搬砖的搬砖,和泥的和泥,看着干活很卖力。
说起来这火炕据说是从关外传来的,关外要比他们这里冷太多,不睡火炕能冷得冻死人。说个夸张点的形容,那是打个喷嚏,鼻子下都能立马起一层冰渣滓。按照元安平的理解方式,他们这里是类比华北地区,而那关外则类比东北黑龙江,冷得不是一个层次。
元安平炒了一大盘鸡蛋,又用白菜萝卜加大块肥肉炒了一小盆的菜。烧了一大锅红薯稀饭,一馍筐十几个白面馒头,然后招呼着干活的父子四人吃饭。
那干活的父子见了桌子上摆放的饭菜,看起来很丰富。觉得元安平大方,碰见这样的主家能吃顿好的,他们也很高兴。
看着吃饭的四人,元安平觉得自己料想的没错,都是能吃的人啊。还好自己都是照着大分量准备的,不然要是弄得人家都没吃饱就太不好看了。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都很高兴。元安平了解到,这老人姓高,那三个年轻人是他的儿子。据说这门手艺是他前些年跑了趟关外学来的,凭着这门手艺日子还算不错。
吃完饭后,几个汉子手快的帮他把东西都收拾了,元安平看着觉得这些都是实在人,挺不错的。
吃完早饭,元安平没什么事情做,便如往常一般看了会儿书,然后搬了桌子到外面写字。刚写完一副字,李字、胖墩、李东风还有胖墩他表哥陈俊,四个孩子一起跑他家来了。
几人见元安平正在写字,立刻凑了过去。看着桌子上的字十分羡慕。
胖墩表情夸张的赞叹道:“安平哥哥,你的字写得真好看。”其他三人跟着点头。
李字瞧着院子里的驴车,还有铲泥走过的高姓兄弟,小声问道:“安平哥,他们是什么人啊?”
元安平见他们都挺好奇的,看样子就是因为这个才跑他家来的。便笑着说道:“是来帮我做炕床的。”说着也不等他们问,就把炕床的功能说了一遍,几个小孩听完一脸的羡慕。
“能发热的床啊,肯定特别暖和。”陈俊感慨道。
李东风也点头,“我听我爹说过这种床,听说造起来比较费银子,安平哥你真有钱。”
李字接茬道:“应该说那章老爷可真大方,就因为一句诗就送了安平哥那么多东西。”
然后几个人的话题就扯到了章霖奕的身上,那些丰功伟绩一般的传说不断钻入元安平的耳中,他才发现,这章霖奕还真是个人才啊。
元安平见几个人聊得起兴,便拿起笔低头继续练字。没一会儿发现身边安静了下来,抬头一看,几个孩子都在认真的看他写字,眼里透着羡慕。元安平笑着问:“想不想自己也写一下?”
四个小孩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双眼冒光的看着他。
元安平进屋取了四支毛笔分给他们,每人又给了一张a4大小的纸,“纸就一张,多了没有啊。”
几人都小心翼翼的拿起毛笔,蘸了墨汁,下笔的时候都显得十分小心。然后发现,毛笔写字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很多,发软的笔尖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用力才好。
元安平手把手的教他们写了一个字,说了下下笔的方式和手腕的力度。然后让他们自己感觉,而胖墩年龄太小,还不适合练毛笔字,就随意的让他自己玩。
一个上午,就这么教着三个孩子写字度过了。元安平在他们走时每人送了一副字,内容一样:“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句话的意思是让你们刻苦用功的学习,至于具体的意味,等你们以后会慢慢明白。还有,如果想练习写字的话,可以让家里人给你们买一支便宜的笔,没有墨汁可以用水代替,没有纸也可以在桌子上写。胖墩你就不用了,你还太小,手腕还没长好,等大些再练。”其实即使每人送一支笔对于他而言都是九牛一毛的小事,但他却不会这么做。很多时候,自己的付出要比别人的馈赠更加让人珍惜和奋进。
等几个孩子带着字高兴的离开后,元安平看了下炕床的进度,已经做好多半了,确实如他们所说的,一天肯定能做好。午饭,元安平高兴的炖了一锅肉菜,还开了一瓶酒,跟着喝了一杯。高姓父子吃的高兴,干活更是用心。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原来的杂物房,如今的教室里,朗朗的背书声从里面传出,元安平则在堂屋里端着一杯茶喝着。
高老头听着读书声,笑着跟元安平攀谈:“没想到元公子你还是个先生,真是失敬失敬啊。”
元安平笑着摇头,谦虚道:“哪里是什么先生,就是教他们识字罢了。我们村子太穷,孩子们上不起私塾。我曾经跟着先生学了几年,识些字,又没有考功名的打算,就不去在意那些礼教规矩了,趁着冬日无事,教他们认字。有些自不量力之嫌,说来倒是叫人笑话。”
高老头摇了摇头,颇为感慨的说:“是你们村里的娃娃有福气。”
元安平听着那屋子里声音停了,起身笑言道:“还有些是外村的,当时心想着一个是收,两个也是收,却没料到最后竟然收了四十七个,这乌泱泱的一屋子,还真是不少。您老忙,我得去看下。”然后去了旁边屋子。
高老头听着若有所思,一旁搭灶台的大儿子把二人的话都听了去,等元安平一走,便立刻来到他爹面前,很是关心的问:“爹,这元公子跟其他先生不一样,您看他能收咱家娃娃不?”其他两个儿子也很上心的过来问。
高老头心里本想着这事,听儿子这么说便起了意,“不急,你们先干活,让我好好想想。”
几个人都知道自己老爹一直主意正,听他这么说,知道是上心了,便放心去干活了,手底下更是尽其所能的把活做得更细致些。
元安平把最后几个孩子送走后,往屋里一看,那炕床和灶台都已经搭建好了。他围着看了一下,很是满意。那高老头又仔细跟元安平说了一下烧炕要注意的事,还示范的烧了一下,见元安平很满意的样子,便提起了一直想着的事。
高老头做为难的样子道:“小老儿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公子听了别见怪。”
元安平见他这么说,心中好奇是什么事,“您请说。”
高老头叹了口气,“是这样的。我这门手艺虽然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但却也不得已入了匠户,使得教书先生没人愿意教我家娃娃读书识字的。今天见公子带着那么多娃娃读书,就想厚着脸皮问一句,能不能让我家娃娃也跟着认些字。我们也没奢望着他们能考功名做大官,就是想让他们能不做个睁眼瞎。您看……”
元安平听明白了,这是想送孩子来他这里学习。看了几天书的他知道,这沐耀国把户籍分为官籍、军籍、农籍、商籍、匠籍、奴籍和娼籍。在户籍上相比之下,匠户就要比农户低贱一些。虽然没有律法规定匠户不可科举,但想想本朝文人自命清高的尿性,不愿意收匠户的孩子做学生也在意料之中。至于商人子孙,人家有钱,不管哪个朝代,有钱总能办一些平常人办不了的事。更何况沐耀国除了明文规定奴籍和娼籍不可科考外,并没有在这方面抑制商人。至于村子里李墨家,虽然做着木匠的活,但却没有入匠籍,主要是因为他家有地,而且只是在农闲的时候接点活,他们村子又偏,没人告发他。高老头亏就亏在当时家太穷了,根本没地种,为了活命,只能入了匠户,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做活。
元安平见几个人都期待的看着自己,心想法律又没规定教匠户的孩子犯法,便点头答应了,“可以是可以,但你们先别高兴,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起码要经过我的考试,合格了,我才会收下。”
几个汉子连连点头,“我们晓得,我们晓得。”
高老头更是拱手道谢,颇有些老泪纵横的感觉:“元公子,我们一家老小都念着您的恩德啊。”
元安平连忙错开身子,他可不敢受礼,“您老别这样,真是折煞我了。而且这元公子叫的我真听不惯。”
高老头练练点头,“听你的,听你的。我们这就回家带孩子来。”
元安平连忙拦了,“老人家,不急于这一会儿,明天再来不迟。”
高老头也觉得自己激动了些,“好,好。明天,明天带来。”
元安平毕竟不是当地户,无法感同身受于他们的激动心情。一旁看着他们情绪平复下来,然后说道:“麻烦您把工钱算一下。”
高老头摇了摇头:“不用,不用。章府的人已经付了钱了。”
他虽然有些意外章府竟然把钱都事先给付了,但见不是他们不收也放心了,“因为之前有说过不再收孩子了,所以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就告诉他们,因为你们给我做炕床没收银子我才收你家孩子的。”反正他也也不怕别人觉得他因为钱才收这人家里的孩子的,那些私塾里的先生不也收钱吗。
高老头连忙说道:“行。不过这束修我们还是要给的,您一定别跟我们客气。”
元安平拒绝道:“这些孩子都没收钱,您也别例外,明天带孩子来我考校一下,如果让我满意我就收了。”
几个汉子听他这么说,立刻纷纷开口。
“这哪行啊,您愿意收我家孩子就是很大的恩情了,哪还能不收钱啊。”
“是啊,是啊,这束修是一定要收的。”
元安平忙挥手,威胁道:“不收,说不收就不收,再啰嗦就别送孩子来了。”他实在不擅长推来推去的事情,直接点比较好。
几个汉子立刻闭嘴了。高老头笑着道谢,说好了明天送孩子来,便驾车离开了。元安平把人送走后,立刻高兴的跑回屋子。先跑到里屋看了下炕床,想着若是再下雪了,就可以窝在炕床上看书喝茶,好不逍遥。又去外面看了灶台,感叹终于有个正儿八经的灶台了。
第30章 霍家
霍小寒如往常一样给元安平送柴来,被他拉着进了里屋,一通讲了炕床的好处:“这炕床是跟外面的灶台连着的,那边饭菜做好了,这边的床也暖了。等烧个几天炕干了,我们晚饭就在炕床上吃,非常暖和,一点都不冷。”
霍小寒伸手在炕床上摸了摸,然后惊喜的说:“呀,还真是热的。这炕床真好,冬天睡着一点都不冷。”
元安平笑呵呵的说:“是啊,这炕床最适合冬天睡了。走,咱们去外面做饭吧,听说这带烟囱的灶台烧火比较旺,省柴。”
霍小寒听着也很敢兴趣,要不是怕元安平笑话他,都想跑出去看看那烟囱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冬天,在灶台旁烧火是件很舒服的事,脸上衣服上都会被烤的暖烘烘的。两人挨在灶旁,三只小狗也因为暖和靠着他们趴着。元安平拿了糕点出来递给霍小寒,一边吃一边聊天。
霍小寒咬着绿豆糕问:“安平哥,你找谁给你造的炕床啊?我都没听说过这种还能烧热的床。”
元安平把手伸到离火近点的地方,烤着手,“找县城里的人来造的,这床是从关外传来的。我就是有些不明白咱们这里的人怎么都不用。”
霍小寒倒是一副很想得通的样子,“肯定是因为太贵了。安平哥,你造炕床花了多少钱?”
元安平嘿嘿一笑:“一分钱没花。章府的人给我报销了,想想这章府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霍小寒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章老爷可有钱了,人家都说,章老爷手指缝里漏出那么一点都够我们吃几辈子的。”
元安平听了忍不住笑起来:“这话说的生动形象富有感染力。虽说是章府帮我付了钱,不过因为要收那家人的孩子,我得对外说,是因为他们不收我银子,我才收他家孩子的。”
霍小寒听他这么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元安平:“安平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元安平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什么大好人,我就是闲的。反正都带一群小萝卜头了,多带一个也没多大妨碍。”
霍小寒呵呵的对他笑,“你就是大好人。”
元安平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快往锅底添柴,我以后可劲的压榨你,看你还说我是大好人不。”
霍小寒笑呵呵的说:“那你还是大好人。”然后低头往锅底添柴。
元安平看着活泼些的霍小寒,或许因为这半个多月来都能吃饱了,脸色变得好很多,被火烤的红扑扑的,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孩子。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虽然还是灰扑扑的,但感觉厚度增加了一些,“咦?你穿得是新棉衣?”
霍小寒嘴角翘起,高兴的说:“你看出来啦。”
“嗯,看着要厚些。”说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衣服,“怎么没那么软?”
“靠近外面的我用了一层旧棉花,靠近身子的那面我用的新棉花,都用新棉花的话就会显得很蓬松,容易被看出来。”霍小寒一副我很聪明吧的样子。
元安平心里叹口气,再次为霍小寒摊上那么一家子而烦心。
元安平低头看了他脚上的鞋也换了,关心的问:“这样穿还觉得冷吗?”
霍小寒高兴的说:“很暖和的,一点都不冷。”
“不冷就好。我去烧另外一个锅,给你炒肉吃。”
霍小寒有些意外的样子:“还吃肉啊。”
元安平回头看他,开玩笑说:“怎么,不喜欢吃肉啊?”
霍小寒有些担心的问:“每天都吃肉,太费钱了吧?”
“咱俩才吃多少肉啊,你就放心吃吧,绝对吃不穷我。明天晚上咱们吃饺子吧,我事先把馅剁好,等你来了你来调馅。”霍小寒做饭味道意外的好,每次吃了,元安平都觉得自己那手艺简直就是浪费好东西。
霍小寒笑着点头。
等吃完晚饭,霍小寒一路心情高兴的回家,却每每看到自家门口时,就觉得仿佛心里突然压上了一座大山,整个人压抑的不行。他如往常一般低垂着脑袋进了院子,刘氏见了他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回来那么晚?”
霍小寒听他娘那话音知道一切正常,小声的回了一句,“砍柴走得远了些。”
刘氏也并不是在意他去哪了,听他说完,便一副瞧着他心烦的样子说:“家里有那么多活你不知道啊,下次记得回来早点,还愣着干嘛,快去厨房帮你二嫂做饭。”
霍小寒听了立刻快步去了厨房,当见了就只有元氏一个人忙活的厨房才松了口气。
元氏见他回来了,两人一起忙活时,元氏小声说:“听说有人拉了一车的砖去了元安平家,待会儿他们肯定会问你。”
霍小寒听了倒也没在意,反正即使他不说,过两天村里人也会知道。点了下头,两人便继续安静的忙了起来。等饭菜做好之后,两人帮着送到了堂屋,也正如元氏说的那样,霍小寒把手里的东西都放到桌子上准备离开时,霍阳生叫住他开口问道:“小寒,你知道今天去元安平那里的是什么人吗?”因为元安平的教育,那些孩子不爱把关于元安平的事往外说,所以想打听些什么也不好打听。
霍小寒低着头小声说:“是帮他做炕床的。”
一旁听着的霍夏生说道:“炕床不就是那种会发热的床吗?听说做那个挺费银子的,做一个要费二两多银子,而且睡个三、四年好像就得换新的。比个媳妇还费钱。”
霍小寒在一旁小声的说了一句:“听他说,那人想把孩子送来让他教,没收他钱。”说完他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