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平笑着同他说话:“你爷爷醒了吗?”
“爷爷已经起了。”
霍小寒把留好的热水端给仲孙瑞:“去洗脸吧,马上就能吃饭了。”
仲孙瑞端着盆走了,他跟爷爷一起洗。
当包子起锅后,元安平便忍不住先拿了一个,想到辛苦做饭的是人家霍小寒,所以便把第一个给了对方:“你先尝尝味道,看咸味够不。”
霍小寒笑着接过去,小小的咬了一口,刚出锅的包子是最好吃的时候,“好吃,咸味正好。”
元安平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咬了一口,虽然有些烫,也阻挡不住他吃的决心,一边吃一边冲包子吹凉气,没几下一个包子就吃完了。
“好吃!我来盛饭,你叫他们过来吃饭吧。”元安平没继续朝包子伸手,而是拿起了碗去盛饭,等着人到齐了再吃。
霍小寒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爷孙俩过来了,仲孙连珏拄着元安平让人帮他做的拐杖,走路倒也方便。
元安平见他过来,“来大叔,这边坐。”说着上前扶着他坐下。说起来,当知道仲孙连珏还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元安平当时狠狠的感慨了一番。四十岁不到的男人都有个那么大的孙子了,这古代早婚早育还真是早。甚至忍不住算了下如果自己十八岁娶妻生子的话,自己什么时候当爷爷。算完后,想到自己儿子十六-七岁就结婚了,他觉得婚还是晚点结的好。
仲孙连珏坐下,因为彼此都挺熟悉了,态度也随意了许多,笑着说道:“你今天来得倒是挺早,是不是知道小寒今早要蒸包子啊?”
元安平呵呵笑下,他以往多是踩着饭点来,有的时候他们都吃的差不多了,自己才到。主要是,冬天起床太困难了。今天能起那么早,是因为知道之前蒸的馒头已经吃完了,今早肯定得吃点新鲜的。
他拿筷子给仲孙连珏夹了个包子:“大叔,吃包子,我已经尝过了,味道特别好。”然后给仲孙瑞也夹了一个,“小瑞多吃点,吃得多长得快。”
霍小寒把粥碗放到每人面前,然后在元安平旁边坐下。大家开始有说有笑的吃早饭。
这天天气很好,早饭吃完阳光便洒满了院子。元安平搬了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因为霍小寒这里有几间空房子,他索性直接把教学地点移到了这里,这样就算他每天过来,因为有仲孙爷俩在,加上下午来上课的孩子,不用担心什么孤男寡男的流言。至于他家的那间屋子,他另有打算。
见仲孙连珏走出来,元安平起身给他拿了把椅子:“大叔,来坐这边晒太阳。”几日的相处两人也算熟络起来了,他说话也随意了几分。
仲孙连珏过去坐下,冬日的天里,吃完饭找个暖和的地方坐着晒太阳,晒的昏昏欲睡,算是最好的感受了。
仲孙连珏斜瞅了眼元安平正看的书,问道:“你这是要考功名?”
“是啊。”元安平合上书伸了个懒腰,必考的三本经义,哪一本看起来对他来说都是种煎熬。
仲孙连珏想到什么嘴边勾起嘲讽的笑容:“皇帝昏聩,奸臣当道,这官有什么好做的。就你这性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歇了心思,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元安平笑着说:“老爷子有点愤世嫉俗了啊。你这话可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了。再说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当官了啊?”把手中的书放一旁接着说道:“我只是想考个功名,当个秀才,当然,能考上举人就更好了。你也看到了,我教了些孩子识字,能有个有功名的先生,对于这些孩子也是好事。”说着忍不住说笑道:“再说,我也有自知之明,就从我随便把你们捡回来还养着你们就可以看出,我不适合当官了。”
“哼,你唯一可取的也就心善了。”
元安平笑嘻嘻的说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不过,我也不是心善到不自量力的人,我要是养不起你们,你看我会不会管你们。说到底我的好心是很有限的。”
“你这小子!”仲孙连珏笑着摇头,在他看来,元安平这人也算是难得的好人了,感受了太多人情冷暖的他,也见过太多只求独善其身的人,心里打定了主意,问道:“你有信心考中吗?”
说到这,元安平忍不住叹气:“唉,真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书里的字他每个都认识,组到了一起就绕的他头昏了,这种状态让他去考,太难。
“你是缺先生吧?”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仲孙连珏也大约猜出了元安平的境况。以当世的情况来说,元安平的举动知道的没人会愿意给他当先生。自诩清高的甚至会骂上几句。
虽说村里人大多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找了个师父的事,但事实上元安平并不想把携恩求报的事做的太明显,所以一直也没跟仲孙连珏提什么,如今对方主动提及要给他当先生,他自然求之不得,不过嘴上却故意用怀疑的语气说道:“你?”
见对方竟然一副“就凭你”的不相信态度,仲孙连珏不满:“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好歹也是做过几年官的人。”
元安平对于仲孙连珏的过往倒真是挺好奇的:“那你怎么会混到这个地步?”
谈起这个话题,想起过往种种,仲孙连珏眼中有太多的沧桑,他自嘲道:“往事不堪回首,只怪我太蠢。”
元安平觉得对方悲伤的太明显了,想要调节下气氛,故意调侃道:“不错不错,敢于直面自己的缺点,有勇气。”
仲孙连珏也不想提过去的事情,“小子,别滑头了。说吧,做不做我的学生。”
元安平还故意拿乔:“我可不想进入什么派系。”
“你放心吧,我就是被派系所牵累。”接着说道,“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以后对我尊敬些。别因为熟了就没大没小的。”
“放心吧,一定尊敬您,肉不能断,行了吧?”
“这倒不错。”以前他并不把吃食放在心上,如今倒是更重口腹之欲了。只得自我安慰,人活一世,吃喝二字,什么功名利禄于他而言早已成过往云烟了。
第52章 日常
入冬以后, 天气便一日冷过一日。这一天,天空灰蒙蒙的, 看不到太阳的踪迹,呼啸的北风仿佛刀子似的刮着人的脸颊。这样被村里人称为“白点子”天的天气里, 多数人家都窝在家中不会出门, 就连活力十足的小孩也不乐意在这样的天气里出去玩。
上午没有课, 元安平几人聚在堂屋里。
屋里烧着火盆,三脚架上挂着一个铁水壶, 既暖和了屋子, 又烧了热水, 一举两得。
仲孙连珏闭着眼睛听元安平背书, 在等对方背完之后, 拿起旁边桌子上的戒尺:“把手伸出来。”见他要打人, 一旁做衣服的霍小寒和练字的仲孙瑞都刻意避开不去看,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出,两人都觉得,当学生真辛苦,当先生的真可怕。
至于受苦的元安平,自知背错了,只能老实地伸出左手。
仲孙连珏毫不客气地打了一下。
元安平疼的龇牙咧嘴地捧着左手,愤愤然:“我不过是错了一个字, 你下手也太黑了吧。”
仲孙连珏摇摇头, 不以为然:“所谓一字之差, 谬之千里, 你说该不该罚。何况,还是你说的,抽学生手板可是作为先生的权利,我又怎可不用。”
元安平揉着手:“……话是这么说,可你也下手太狠了点,我可没你那么手黑。再说,那么长的一篇文章,你让我一天背会,我不过差了一个字,不说表扬,起码不用下重手吧。”
仲孙连珏摇头:“你啊,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容易满足。你要知道,这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不督促严些,你又怎么能快速进步。”
元安平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想去考状元,至于这么辛苦吗?何况还有两年时间呢,那几本书我总能背完。”
教这么一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学生,仲孙连珏有的时候会有种无奈的感觉,想他不说才高八斗也可说满腹经纶,哪个做先生的不想自己的弟子出人头地名扬天下,可他教的这一个偏偏就只想考个秀才就极为满足了。
仲孙连珏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小子,你以为秀才是那么好考的?背完几本书就成了?作诗做文章就不用学了?”
元安平往椅背上一靠,神色懒散:“我当然知道要学,可时间很充足不是吗?就算两年后不中,大不了继续考呗,我自认早晚是能中的。”
仲孙连珏拿起杯子喝口茶,他需要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跟这样一个以中秀才为追求目标的学生生气真是浪费力气,如果不是觉得元安平有些读书的天分,他可不会多费口舌。虽说他并不觉得入朝为官是多么好的事,尤其是在当下,但士大夫的追求不说与天子共治天下,不说著书立说流传千古,最低起码也得考个举人吧,至少不坠了他的名声。如果让那些人知道他教了这么一个学生,连考多年秀才不中,不得笑话死他。他是看开,可不是看破红尘。他如今虽是落魄,可不是没了风骨。不能再想了,胸闷。
喝完茶,仲孙连珏开口道:“安平,你要知道,就你教村里孩子识字这件事,若传扬出去,那些主考官会如何看待你?”
元安平皱了下眉头,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所以他并不让李字他们称自己为先生。可实际上他也明白,他做的事总会传扬出去。能不能传到那些当官的耳中他不可知,但考秀才需过三场,排名三次。如果有人注意到他,把事情告知主考官,到时他中或不中靠的不是实力,而是主考官的看法。对此,他也没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毕竟,他的年纪注定他不会成为民间大儒,按照那些读书人的看法,不是博闻强识的人,有什么资格教书育人。而他又没那个实力为自己造势,把自己捧成博学多才,才名远播的人。肚子里没有足够的墨水,他也不敢充大拿。
仲孙连珏看得出,元安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便道:“如今之计,除非你才识过人,让主考官认为你是经世之才,你才有中的机会。所以,勤学苦读方为上策。”
“行。”元安平看向仲孙连珏,脑子一转:“我或许可以装作自己是某位名师大家的学生,所谓名师出高徒,既然是高徒,教导别人认字,也算不得太过的行为吧?”
仲孙连珏不满:“什么叫做装作?”
元安平笑问:“这么说来,你的名声挺大的喽。”
仲孙连珏咳嗽一下:“小有才名罢了,但你打着我的名号却不是什么好主意。”
听他这么说,元安平有些不解。不过是被罢官罢了,据说御史跟皇帝对着干,被打板子,还会被称赞铮铮铁骨。以仲孙连珏的性格被罢官,肯定也是惹怒了皇帝,没丢掉脑袋,说明要么是惹的不够狠,要么是顾忌他的身份不能杀他。而让元安平一直不解的是,不过是被罢官,这家伙为什么会混得那么惨。
所谓一家一姓一族,古代,家族之间的关系被捆绑的很紧。能培养出“小有才名”的仲孙连珏,他所在的家族自然不会太过普通,最起码也得是个耕读之家。罢官还可以回乡,仲孙连珏爷孙俩怎么就混到流落街头的地步了呢?不过,虽然好奇,元安平也没揭人伤疤的习惯,心里嘀咕一下就算了,惹人伤怀还是算了。
元安平想了想道:“也是,我可以故弄玄虚的装作某个大儒的学生。自称未得功名,不敢向人透露先生的名号,免得有辱他老人家的名声。”
“……你这小子,鬼点子不少。”仲孙连珏忍不住提醒他,“装,也是要底蕴的,不然,就算装,你也装不像。”说着把书扔给他,“把下一篇背了,我晚上就考背。”
元安平接过书表情痛苦:“唉,这日子没法过了。小寒,中午做顿好吃的,美食才能安慰下我受伤的心灵。”
霍小寒放下针:“好啊,你想吃什么?”
元安平想了想:“蒸米饭吧,再炒个肉菜。”
仲孙瑞听到中午吃肉,心里高兴,可又觉得奢侈:“安平哥哥,我们每天都吃肉,要花好多钱吧?”
元安平特豪气的说:“用不了多少钱,放心吧,咱吃得起。俗话说,可以居无竹,不可食无肉。”他现在就是个肉食主义者,每天不吃肉都觉得亏得慌。
仲孙连珏忙纠正他的言论:“别胡说八道啊。什么可以居无竹,不可食无肉?君子爱竹,爱其有节,故言可以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仲孙瑞自然认为自己爷爷是对的,可他觉得,自己不是君子,所以他可以更爱肉。这种想法仲孙连珏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必定会跟孙子好好做一番思想工作。
至于霍小寒,对于两人关于学问的争辩和探讨,从来不多做他想,自觉每天做好家务,把饭菜做的更好吃就可以了,至于竹子和肉对于读书人而言哪个更重要,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实在的意义。
挽好线头,用剪刀剪断:“安平哥,大衣做好了,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那么快啊?!”元安平立马放下手中的书,过去接了衣服。这大衣是仿照现代棉大衣做的,扣子用的盘扣,带有帽子的样式。他试穿了下,有点大,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正合适,你们也都做一件吧,像这样的天气穿着出门也不怕冻。”
元安平的大方大家早有领教,也不再推辞。仲孙连珏作为元安平的师父,接受学生的馈赠,拿得心安理得。至于霍小寒,用元安平的话来说,那是手工费,没有白白让人干活一点劳务费都不给的道理。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劳务费,霍小寒自然是领了他这个情。
所谓债多不压身,霍小寒想明白了,说再多的感谢都没用,不如多费些心思,让对方穿的舒服吃的舒心。
午饭之后,元安平捧着茶喝,看了下外面的天色:“今天太冷了,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下雪?”
仲孙连珏也看向外面的天空:“下不了,恐怕明天也是这种天气。”
仲孙瑞捧着热茶暖手:“这样的天最冷了,也没法出去玩。”
“小寒,你下午给那些孩子煮锅热汤吧,课间的时候喝些也好暖暖身子。”冬季学习最辛苦,冻手冻脚是必然的,能喝些热汤起码会好些。
“好。”霍小寒把洗好的碗筷放好,看了下食材,问:“做咸口的还是稀饭?”
想想这些孩子平时吃饭缺油少盐的,或许在他家吃的这顿算是一天里最好的,便道:“咸口的吧。也不用太麻烦,弄锅疙瘩汤,加些白菜萝卜。”
“好的。”霍小寒想着现在正好有些热水,便准备先把菜洗了。
想到元安平每次给孩子们加餐动辄都是精米细面,仲孙连珏开口提醒一句:“我知你心肠好,怜惜孩子,但这种事不可常做。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村子里住,有些事情需要多考虑一些。”
“嗯,知道了。”元安平也知道这个道理,可作为一个现代人,白面大米于他而言真心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何况他现在还是个实打实的有钱人,只是没太露富而已。所以,明明有好的,却为顾虑而故意给那些孩子吃杂粮,他心里会有些过意不去。虽然,作为现代人,杂粮其实是很健康的存在。可,就算过意不去,有些事还是得顾虑。
“小寒,加些高粱面。”他也不想让那些孩子认为,给他们吃的,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第53章 礼物不是随便送的
检查完所有同学默写之后, 元安平看了下天色,也到放学的时辰了。便跟孩子们说道:“休息三天, 你们的作业也不能少。这三天里,你们要自学五个字, 并默写一遍所有的字, 让你们的学习代表检查。”他的学生大多都是村里的, 有十几个是县城的,他每个地方都选一个平时学习好的学生作为学习代表, 负责检查所属学生的假期作业。就比如他们村的学习代表就是李字, 而同村的其他孩子就要去找他检查作业。无论是默写还是背书, 或者布置学习的新字不会, 也可以找学习代表, 或者他们聚在一起学习。毕竟大家也没什么纸张, 不能写了拿回来让他检查。这么做,既省了钱,还督促了他们学习,同时也能加深他们之间的关系。
至于学习代表,自然也不是终身制的,在每次大考之后,选择成绩最好的那个来担任,所以, 想要有这份荣誉, 那么就努力学习吧。试想, 在放假期间, 有同学要让自己查看作业,看在家长的眼中,自家孩子简直太出息了!不管是荣誉感还是虚荣心,反正用对了方向,同样都能成为学习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