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岳左右不是,被他妈拉着急急地向门外冲,也来不及打招呼,只能在慌乱中冲着陆潜川点了点头。
陆潜川却轻松地笑了笑,还冲他挥了挥手以示告别。
门终于被砰的一声关上,周遭也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陆潜川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神情也是止不住地露出疲惫和困扰。
他趴在桌子上好一会,内线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吓了他一跳。
他定了定神,这才接起电话,语气并不算好地喂了一声。
然后就听到电话那头的Evan小心翼翼的声音:“陆总,打扰到您休息了么?”
“没有,有什么事?你说。”陆潜川搓了搓眉根。
“下午有您的一场电视访谈,时间也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准备一下现在就过去?”
语气依然是小心翼翼。
陆潜川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平稳了口气,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一会就下去。”
————
通告被排得满满当当。
好在新片的导演是董媚的旧识,卖了董媚一个面子,各方协调之后,周冽的戏份最终被压缩在一周的时间内进行密集拍摄。
镜头给得不算太多,但确实是一个吸睛的角儿。
警校里痞里痞气的新生,与男主不打不相识的兄弟情谊,一起卧底毒枭内部的缉毒生涯,到互相借火点着了属于两人之间的最后一支烟。
在即将被毒瘾席卷全部的心智之前,他依然朝着男主没心没肺地笑着。
“劳资倒是要看看,我他妈跟毒品,到底谁更他妈能耐!”
“是兄弟就朝着来一枪。”他平静地指指自己的胸口,“神枪手,注意点准头,给我个痛快,别怂。”
……
“劳资让你他妈开枪!”
“开枪!”
他咆哮着,面目渐变狰狞。
砰得一声响。
周冽向后狠狠地砸在了水泥地面上,对面的男主一个踉跄跪倒了下来,恍惚的泪水砸在膝盖上,他终于无法抑制,嚎啕大哭。
镜头再次晃过周冽的脸。
英俊的,倔强的,到死都没有屈服的,年轻的面庞。
鲜血染红了他还炙热的胸襟。
就定格在这一刻了。
“卡!”
卡声过后,脾气古怪的导演老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看了良久。
这一幕拍了不下五次了,周冽心里头没底,他索性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嗯…”老头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又抬眼瞥了一眼依然在地上躺着的周冽。
“还行,就这么着吧。”老头不痛不痒地来了这么一句。
周冽以为自己摔多了产生了幻听。
“还躺着干嘛?”周冽的注意力跟着老头的步伐都朝着旁边的方向游荡了好几米地了,失踪了好几天的董媚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出现在他的旁边,说还不够,还顺势就在他的腰侧轻轻踢了几脚:“起来啊,还指望我拉你起来啊。”
周冽腾得一下就翻身站了起来,有些欣喜亦是意外道:“居然过了?!”
“何止。”董媚抱臂冷笑道。
“什么?”
“我说恭喜杀青。”董媚无奈地扬眉,随后抬手指了指身后的保姆车:“正好我带了酒,庆祝一下。”
周冽个人杀青。
本来挺兴奋的一事儿。
这一天来来回回摔了无数次,筋疲力尽不说,还留了一身的灰。
周冽只想赶快回去冲个凉,再舒舒服服地睡他个昏天地暗。
只是他低估了董媚。
她所谓的正好带着的酒居然装满了整整一个后备箱!
而正当周冽震惊的同时,非常应景的,酒店的外卖送餐也及时的送到了。
这数量是够着整个剧组的人都加入进来了。
董媚款款又得体,笑得完全不像在周冽面前那么回事的柔和。
“今晚请大家务必吃好喝好,这一周有劳各位照顾了,感谢!”
有人请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尹导冲董媚抬了抬装着橙汁的杯子,熟捻道:“破费了。”
董媚回以一笑:“不会。陆总回头会给报销,这笔得算在他头上才对。”
尹老头哈哈大笑,也不知是哪句触到了他的笑头,笑得异常开怀。
他不明说,董媚亦不会详问,只是跟着笑了笑,然后将酒杯里的酒水一仰而尽。
归心似箭的周冽被莫名其妙灌了个酒饱。
好不容易趁着还有几分清明,推拖着,终于从人群里逮着空子钻了出来。
天气渐暖,晚风中带着一些湿气,湿漉漉的,有星点慵懒的意味。
不远处的喧闹声还没有趋于结束的意味,身为这场临时酒会的主角,自然也无法悄无声息地先行一步遁了。
周冽趴在栏杆上持续放空,手里的啤酒罐已经转了三转,早被捏的失去了原来的模样。
“一个人喝闷酒?”忽然而至的声音吓了他一跳。
周冽向后仰着看了走近的董媚一眼,懒散散地一撩唇,复而又趴了回去。
“你这是有心事啊还是困了?”董媚在离他一米多的地方闲散地靠在了铁制的扶手上。
周冽不慌不忙地拿起啤酒喝了一口:“困了。”
继而又抬起头:“董大女神你快想个法子把这个场子给拆了吧,我这十万火急了都。”
他掏出手机伸到董媚面前来回晃了晃:“我老板要不高兴了。”
手机上一顺溜几个来自于陆潜川的未接来电,周冽接了最近的一个,对方虽说只是随便问了问情况,并没有明言催他,但也是差不了多少了。
董媚早已知道俩人间的关系,也没太过吃惊,只是意味深长地上下瞥了一眼,又错过手机屏幕去看周冽脸上的表情。
她故意对手机上的内容闭口不谈,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美的你,就自然地转换了话题:
“听尹老说你这几天所有的动作戏都拒绝用替身,主动提要求要自己上?”
“嗯…”周冽含糊地应了一声,说得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找替身镜头到底有点不连贯…也不是受不住,咬咬牙不也就过去了…”
“呵~”董媚饶有兴趣地哼笑,她朝周冽这边靠过来一点,连语气也变得揶揄道:“这么拼?干嘛?怕过气啊?”
“怕啊…”周冽轻声笑着像是在叹息:“怕死了。”
他许是有些酒意上头,连说话也开始没遮没掩起来。
他说得小声,又像是在自说自话:“趁着他厌倦之前得赶快赚他一笔…”
“像我这种人…大概真的只有握在手心里的钱才永远都不会抛弃我了…”
说着又笑了笑,却比先前的多了丝丝苦涩的意味。
“你说…是不是?”
董媚没说话,她盯着周冽看了一会,然后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些人啊…还真是像啊…”
“嗯?你说什么?”周冽没听清。
“没什么…”董媚就着杯子喝了一口酒:“就是忽然想起了咱们陆总非要签下你那会。”
她的语速不急不缓。
周冽也还是那个姿势地趴着,却因为那个忽然出现的称谓连呼吸都想要竭力屏住,怕一吸一呼间就轻易错过了什么。
“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人赞同这事,几个经理最后都被他吓出了办公室。”
董媚轻轻咋舌。
“他那个办公室,最后就剩下我们两个,我跟他。”她闲闲地晃了晃杯子:“他刚接手华橙那会我就跟在他下面做事了,一起共事也有许多年了,脾气该摸清得也都差不多了,反正我是不怕他,他轻易也糊弄不走我。”
“我当时也不明白他这是唱的哪出啊,华橙这么多年干干净净,说白了,无非是靠着最懒惰的商业操作。”
董媚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是利益最大化,其二是就是绝不趟浑水,哪怕这浑水是镀了金的,也绝对不会沾。”
“我好奇啊,好奇死了。”董媚笑着啧啧。
“所以我就问他了,怎么想的啊?”
“你这种。”她手指一挑,冲着周冽的目光指了指他的脸:“这种身份背景都不干不净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要签?是不是为了签你,连华橙的牌子他都不要了?”
“他开始还故意跟我摆谱,一脸严肃估计想要糊弄我来着,说了一大堆场面话,什么觉得你很有潜力,好好培养以后会给公司带来极大的收益什么的,听得我烦死了,避重就轻么不是?我压根就不在乎也不相信一个小明星能给公司带来什么。再说了,为什么偏要是你,任何一个人,只要我想,我都能捧起来,照样让公司受益。”董媚的神情傲慢而又自信,神采奕奕却也越说越面目严厉。
“我当时态度也差了,直接了当就问了,他凭什么这么说?洗白一个人要花的代价远比捧红一个人要来的多得多,这种黑历史基本就是毒瘤,就算你洗白了一时,后面只要有人挖出来再作文章,迟早是个定时炸弹。他作为公司最高级别的决策者,凭什么要做出这种致公司形象于不顾的决定,把公司的幸苦攒下的名誉和声望包括以后的前途全压在这样一个人身上!凭什么?退一万步说,这人就算签下了,可是就是火不了,又怎么算?”
她顿了顿,平缓了一些情绪。
“他被我噎到了大概,老半天没说话,脸色更是臭到不行。”董媚忽然又得意地笑了一下,道:“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说了,把主动权又抛给了周冽。
周冽却根本不做声,像是压根没有在意她这些话一样。
董媚不甚在意地扬眉,丝毫不受影响地接道:“他硬邦邦地给我说了三个字。”她恰到好处地一停,嘴角挂着的笑意暧昧极了,然后才接着继续说道:
“他说…我乐意。”
这三个字,一字一顿地从董媚嘴里吐露出来。
却像是一个个砸在周冽的心坎上。
啤酒罐被咔咔捏响,周冽忍了半天,还是张开了嘴。
他的声音嘶哑又透着烦躁:“你跟我说的这些,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董媚换了个方向站直了身子:“跟你分享一下本人为数不多被气着得人生经历罢了。”
周冽没接话了。
“你以为接周X鸭那则广告是为耍你么?”董媚压根不在乎他的反应,自顾说道:“陆总亲自去谈的,就为了让黑你那事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炒作亲自去别家公司谈的。而且,你知不知道,以你当时的口碑和人气,人家公司根本就没看上,这才又把苏醒压上的,说到底,还不是你的陪嫁?你以为陆总私下不保证点什么,应苏醒和她经纪人能不作妖就能这么轻易的妥协?”
她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咄咄逼人。
周冽一言不发,却也没有掉头走开,只是可怜的啤酒罐被他隐忍地力道捏得噼里啪啦直作响。
董媚的语气却又降了下来,只是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你们俩个真的是像…”
她转头向前走了几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了一句:
“咱们陆总为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了无数次的例,至少在我看来,这意味着,你对他而言是很特殊的存在。”
“陆潜川这么多年过得挺不容易的,你可别犯混,糟蹋了他的一片心。”
她说得周冽简直像是个十恶不赦的负心汉。
周冽一言未发,一厘米也没有移动。
只是当董媚走得很远了以后,才缓缓站直了身子,把歪七扭八的啤酒罐子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怔忡着看着自己沾着酒水却又空落落的手心,半晌,慢慢地抬起手掌,缓缓地盖在了脸上。
心像是踩着鼓点般激烈地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震得他耳膜发麻。
轰隆隆地,一直,响个不停。
————
别糟蹋了他的一片心。
冷静下来后,董媚的这句话依旧时不时地在周冽的脑子里晃荡一下。
可是,对方是陆潜川啊,陆潜川怎么会有心?
高高在上的陆总是没有心的…
被糟蹋的,说到底,也该是自己这颗。
廉价的,上不了台面的,甚至被丢在一旁了才发觉,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宣之出口,这样的一颗一无是处的心啊…
怎么着,也轮不着陆潜川来伤心。
这些日子里,他于陆潜川而言,已经是彻彻底底的人工按摩棒。
除了惯例上床,两人的生活里几乎再也找不到可以相交的部分了。
他又想起了那一天,那天他被陆潜川莫名其妙的一巴掌赶出了房间后,便再也没有留宿过对方的房间。
两个人似乎已经陷入一个约定俗成的怪圈里,除了工作和交易,没有任何其他的温情得以苟延残喘地生存。
陆潜川为他做的那些事。
听到这些话以后,那股无形中强硬地遮住眼睛,掩住耳朵,封闭住所有感官的力道都在刹那间溃不成军。
震惊、撼动、难以置信。
一时间交集了百感。
思绪如潮,澎湃又激荡。
可是一切过后,终究要归于平静。
就像是此刻的周冽,无比的混沌也无比的清晰。
内里的波涛再过于汹涌,也打破不了被粉饰太平的静谧湖面。
他早已经想的很清楚。
自己有没有感触,对方到底是何意图,这一切的一切被放在感情的层面上,说白了都不是该花费时间揣测的部分。
他或许如董媚所言,在陆潜川的眼中是特别的那一个。
但特别,不是唯一,更不可谓重要。
这个特别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个能引起陆潜川关注点的人或是事都可能有幸成为这个特别。
最普通的特别。
也是最残忍的…
打从他和陆潜川摊牌的那一天起,陆潜川就已经撇开过往,干净利落地放弃他了。
在他都还在动摇的时刻,抽身而退,
两个人做着最亲密的事,却同时拥有着最远的距离。
陆潜川是个成功的商人,他把一切都做的过于漂亮了。
以至于对于他所做出的种种行为,再匪夷所思,别的人也只有淡然接受的份。
他有成千上万种解释可以让一切看上去理所应当,也有用之不竭的方法让你不敢去深想。
这种不算太好的经历,周冽已经受过一次了,所以够了,他不敢了。
陆潜川有没有心?
或许是有吧。
陆潜川为他做过的这些是否意味着什么?
或许是吧。
可是没有意义了,因为最可能在意这事实真相的他已经不想再深进一步了。
他摸不透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他烦了,他倦了,怂了,不敢了。
经此而已了。
周冽用凉水狠狠地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时,被酒精和其他什么搅乱的心情已经收拾好大半了。
他照旧任凭那股席卷而来的力量蒙住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朵。
陆潜川所言所行是真情也好是逗弄也罢。
都不再会被赋予新的意义了。
因为陆潜川已经放弃他了,而他,也紧随其后,选择了放弃。
带着酒气和满身的疲倦回到了住处已经不是该醒着的点了。
屋子里没有冷脸等着他的陆潜川。
骄傲的陆总已经进入自律的深睡眠了。
许是借着酒劲和意难平的心情。
周冽破天荒地推开了陆潜川的房门。
借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亮,周冽脸色淡漠地盯着床面上正发出绵长呼吸的那人看了良久。
陆潜川已经熟睡了,他却忽然凑过去,偏生要去咬他的嘴。
“唔…!”陆潜川猛地一惊,他下意识里就挣了几下,压在身上的黑影居然也紧跟着加大了力道!
对方的口腔里是苦涩的酒气,陆潜川被堵的呜呜咽咽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还没有醒透,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却凌驾于所有的感官第一个苏醒了过来。
对方不顾他的挣扎,膝盖压住了他动弹不停的双腿,接着就将全身力量覆了上来,大手也轻车熟路地将他的丝质的睡衣推到了胸膛上,这才放开了他的嘴,去舔他的乳珠。
“滚开…”
“陆潜川…”周冽低哑的声音低低绕绕地打断了他的反抗。
陆潜川浑浑噩噩地一怔,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张开了嘴,任周冽勾着他的舌头打圈了。
对方有些凉意的指尖在他发颤的身体上处处点火,陆潜川难耐地呻吟了一声,在他喘息的间隙,周冽猛地攻进了他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