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桐西这样一向冰冷的人,一旦笑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笑得有点僵硬,可却不难看。斧刻刀削一般的脸上,粗犷的线条变得生动起来。
叶凌微微一愣,眨了下眼睛,有点不明白。
轻轻落下一句“我会再来的”,桐西跟在庞雕身后,缓步离开了……
庞雕和桐西一走,温然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煞白着脸喘着气。叶凌看着他没出息的模样,忍不住说:“你这么怕他?他还能杀了你不成?”
“怕?不是的!”温然叹口气说,“我是崇拜他啊!”
“崇拜?”叶凌皱眉,“他是谁?就凭他是所谓的天才雕刻师,就能这样对我们?”
“你不明白……”温然突然有点儿难过,握紧了拳头说道,“他是最有天赋的亚兽人雕刻师,是雕刻界的传奇!对于雕刻师来说,等级的高低就意味着实力的高低!我崇拜他,也希望有一天和他一样,成为八级雕刻师!我怎么敢在他面前无礼呢?小叶子……你也、也太大胆了些……”
“好吧,也许就像你说过的一样,等级的高低就意味实力的高低……”叶凌冷着脸说道,“但等级的高低绝不意味着地位的高低!他要是不懂得尊重人,我也不会尊重他!要是他敢再来,我可不会客气!”
说完,叶凌不顾温然有什么反应,走到工作室内,关上门。
温羽今天一回到家,就觉察到家中的气氛有些不对。
一同来蹭饭的高远一眼便瞧见温然垂着头在客厅里头呆呆坐着,他同温羽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阿然……”高远凑到温然身边,蹲下身子哄着温然道,“怎么了嘛?和叶凌吵架了?”
温然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实在不知怎么说,看了看高远和温羽,抽泣了一声,又垂下头去。
看到温然这样的反应,高远和温羽都微微皱眉。瞧温然的模样,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温羽想了想,走到工作室门口,敲了敲门。
“谁?”
“是我。”温羽说,“吃饭了……”
里面沉默了一会,叶凌回答:“我不饿。”
顿了顿,温羽说:“你在生气。”
里面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凌打开门,看着温羽的眼睛,好一会儿又回避开温羽的目光,低头说道:“我没生气……”
看着叶凌,温羽竟觉得有些心疼。
“你就是生气了,别不承认。”温羽突然拉住叶凌的手,不由分说将他从工作室里拽出来,看着他认真问道,“今天究竟怎么了,告诉我。”
叶凌怔怔看着温羽,发现自己竟然没法拒绝面前这个男人,到最后他只好叹口气说道:“去问阿然。”
温羽顿了一顿,转头看向了温然。高远也看着温然,等着他的回答。
温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今天,桐西带着他阿爸来了,就是、就是那个天才雕刻师庞雕……”
温然说罢,高远还不大明白的眨着眼,温羽的脸色却变了。
“想不到他们竟这么直接……”温羽喃喃道,随即又问,“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没、没什么……”温然惶恐的看了哥哥一眼,脸色越来越苍白,小心说道,“最初庞雕先生以为那些作品是我做的,还说要让桐西和我结合……”
“什么?”高远一听这还得了,抓紧了温然的手说道,“你没答应他吧!”
“当然没有……”温然急忙分辩道,但随后他的眼神有一些躲闪,小声说,“我告诉他,不是我,是叶凌……”
温羽面沉似水,眸光却有些发暗。
看到哥哥这个神情,温然一下子害怕起来!他带着哭腔说道:“庞雕先生很有气势,我吓了一跳!而且、而且他总会知道的……哥……咱们就是想瞒也瞒不住……”
“是啊……瞒不住……”温羽语带讽刺,突然提高了声调说,“可是你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拒绝?既然当初你自作主张卖掉了叶凌的珠串,叶凌也默认了这件事,你就该替他隐瞒下去直到瞒不下去!你究竟把叶凌当做什么?可以随便出卖的无足轻重的人?”
屋内的温然、高远,还有站在温羽背后的叶凌,此刻全都安静了,愣愣的不敢出声。
平时温和可亲、从来不发脾气的人,一旦生气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可怕!此时的温羽,脸上再不复平日的淡定从容,反而有些痛心疾首。
“阿然,我问你,你以为叶凌是为谁留在这里的?他辛苦做这些雕刻究竟是为了什么?”温羽厉声训斥道,“难道就因为我救过他的命,他就理所当然该被我们压榨,该被我们利用?然后有一天你发现他给你带来了麻烦,你就毫不客气的把他推出去?”
温然一下子哭出了声。
“我不光为了自己,我也是为了你啊!”温然哭着说,“如果他什么都不会倒罢了,可他偏偏是个雕刻师……哥……我算着日子呢……还有二十三天、还有二十三天我们就满二十二岁了!到时候如果你还不能化形,你怎么可能留得住叶凌?反正他迟早要走,不如让桐家带走好了……”
说罢,温然低下头,呜呜哭了起来……
听了温然的话,温羽面色一窒,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阿然,说实话……能不能化形,我并不是很在意……”温羽犹豫了一下,上前拍了拍温然因哭泣而抖动的肩膀,“你也看到了,虽然我不能化形,却依旧能打败虎型兽人。我从来都不觉得不能化形就低人一等!如果叶凌情愿留下,我不会犹豫!如果他选择离开,我也不会拦着他……”
说到这里,温羽转头看了叶凌一眼。
叶凌站在那里,嘴角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笑意,也许是方才那句从不低人一等打动了他的心,叶凌觉得心底的怒意逐渐消散,此刻深深震动的心灵竟有些莫名的喜悦。
看着温羽发怒,竟然觉得这个一向温柔的男人变得越发可爱起来。叶凌心想,自己还真是无可救药,太容易被利用,也太容易被打动了……
然而温羽犹豫着,他看了叶凌,转头又看向了温然,轻声而不容置疑的说道:“向叶凌道歉。”
温然抬起头来,神色有些茫然。
“别忘了叶凌为我们付出了多少,别忘了你现在还在跟叶凌学习雕刻!”温羽扬声训斥道,“你称呼那个庞雕为‘先生’,那手把手教导你的叶凌你该怎样对待?别忘了规矩!叶凌虽然没有等级,可实力绝对在你之上,你难道就这样的态度?”
温然抬眸看了哥哥一眼,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站起身,望着叶凌小心说道:“对不起……”
温羽只是瞧着他。
抽泣了一声,温然猛地向叶凌鞠了一躬,大声说到:“叶凌先生,对不起?”
事到如今,叶凌还能说什么,他只能说道:“没关系……”
听叶凌这样说,温然松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温羽。
温羽脸色却依旧未变,紧绷着脸,紧皱着眉。只见他伸手拿过几颗温然雕刻的雕花珠子,看着温然问道:“你告诉我,这属于谁?”
温然张了张嘴,却无法作答!他没想到他道了歉,哥哥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第31章 掌心温度
温羽拿着那雕花珠子,就那样一直看着温然。
温然沉默半天,还是小声回答道:“属于叶凌……”
叶凌微微抬头,有些疑惑的看着温然。
“你也知道这属于叶凌……”温羽双眸紧盯着温然说,“我对雕刻界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些……你现在还不是他的学徒,但这却是他教你雕刻的!不经过他的同意,你甚至都没有资格将它卖掉!”
温然听了这个,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我是想着趁叶凌还在,多攒一点钱,这样哥哥说不定还有机会化形……”叶凌抹了一把眼泪,恳求似的看了看叶凌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
温然说到此处,顿住了声音。高远在一旁有些心疼,忍不住开口说:“温羽,阿然他也是——为了你……”
温羽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叶凌拉住了。
温羽转头,叶凌露出一丝笑容看着他说:“温羽,我们去外面走走。”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被这个笑容改变了。高远和温然都仰起头来,看着温羽。
不想拒绝也不可以拒绝,温羽点点头说:“好……”
温羽打开门,先让叶凌走了出去,然后自己出来,把门关上。
屋内,传来了温然爆发的哭声……
温羽即将离开的脚步顿住,愣怔着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他身旁的叶凌一把拉住他说:“走吧……”
轻轻点了点头,温羽牵起了叶凌的手。
其实他们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走到以前和高远练习打斗的地方,随意的绕了两圈。
“对不起……”
叶凌转头看着温羽:“你弟弟已经道过歉了。”
“那是他的道歉,而这是我的……”温羽口中一时竟有些苦涩,看着叶凌说道,“叶凌,你实在好得过头了。你不计较温然自作主张卖了你的雕件,也从来不计较卖了多少钱。你这样,让我总觉得对不起你……”
叶凌一下子笑了,他说:“你何尝不是如此?先是不管不顾的救了我,然后也不管我究竟是什么人,就这样收留了我!如果不是你,我会不会在街上流浪?”
“你这样有才华,怎么可能流落街头?”温羽笑着摇摇头,“抱歉,我和弟弟利用了你的才华,其实你本来不需要做这么多。”
“那我问你,你当初收留我的时候,是否知道我会雕刻?”叶凌顿住脚步,伸手抚了抚温羽额角的碎发,看着他的眼睛说,“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额间突然多了只温柔的手,温羽脸色一红,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下子握住了他的手。
叶凌一顿,却并没有抽回手去,只是安静望着他。
“我也明白,对于温然,我是太宠溺他了。可我也知道,他是多么不易。”温羽叹口气说,“当初我不管不顾的和蓝家决裂,阿然他一丝犹豫都没有,马上决定随我离开。他自幼就是蓝家的学徒,那里有他的事业他的家,然而,就因为我,他轻易的放弃了。”
“在他的哥哥、他的亲人身边,那才是家。”叶凌说,“而雕刻,只要有一双手一把雕刀,任何地方都可以成就事业,你弟弟的选择是对的。”
手心灼热,温羽更紧的握住了叶凌的手,继续说道:“而后我迟迟不能化形,阿然更是操碎了心。我还是兽人学院的学员,开销不菲又没有收入,对翡翠雕件的消耗更是快得惊人。这个家,全凭阿然一个人支撑。所以……”
“所以……”叶凌重复道……
“所以,所有人都有资格指责他,唯独我没有。”温羽叹了口气,眼神中划过一丝自责,“我知道他有点自私,对我能否化形更是有种执念。可我明白那是蓝家带给他的烙印,更是其他大多数人的想法。我可以不在乎,我能坦然面对可能永远不能化形的事实,但我没法与这个世界抗衡。我能做的只有坚强一点,直到有一天,或许可以……”
顿了顿,温羽还是说道:“改变整个世界……”
叶凌一顿,他没想到,温羽竟会这样说。
露出一丝淡淡笑意,温羽有些腼腆的低下头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不会,这很好……”叶凌抿了抿唇,“我也有个故事想要和你说……”
温羽微微挑眉:“洗耳恭听。”
“以前有一个孩子,很早就没有了父亲,他的、他的阿爸含辛茹苦抚养他。”叶凌慢慢说道,“有一段时间,他的家庭相当拮据,连学费都付不起。他的阿爸只有在每天工作之后,去垃圾堆里捡捡有没有值点钱的东西。终于有一天……”
叶凌讲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温羽静静听着,略带寒意的微风吹来,他将叶凌的手放在手心,轻轻的暖着。此时他已经明白,这个故事里的孩子是谁。
沉默许久,叶凌还是讲了下去。
“终于有一天,他的阿爸路过一辆车的时候,发现那个看起来很有钱的车主转身和别人说话,没有关上车门。以为不会有人发现,他的阿爸偷偷将放在副驾驶的包拿走了。”叶凌叹了口气,“警察很快上门,事情有点麻烦,那个包里除了钱,还有一个昂贵的翡翠雕件。”
这其中有些词温羽并不很明白什么意思,但他大体能猜到。当听到翡翠雕件四个字时,他神色微动,抬眸看向叶凌。
“那个雕件的价值超过三百万,孩子的阿爸被警察关了很久。本来是出不来的,可是那位被偷的老先生是个仁慈的老好人,见到他们的境况,动了恻隐之心。”叶凌叹口气说,“可是,那个孩子从此被贴上了标签,人人都叫他小偷的孩子。”
温羽心中一痛,却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任何的同情。他只是悄悄揽住了叶凌的肩膀,以示安慰。
“那之后的日子变得很难捱,孩子受尽了嘲笑,连从前的小伙伴都躲着他,他终于有一天受不了了。”叶凌慢慢闭上眼睛又慢慢睁开,“他骂了他的阿爸,斥责阿爸为什么要偷人家的东西。可他不知道,人人都可以谴责他的阿爸,唯独他不能!”
“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温羽微微一叹,这样说道。
“是啊,幸亏他还是个孩子……他很快、很快就后悔了……”叶凌说,“懂得后悔,就意味着长大,他变得越来越懂事,和他的阿爸一起,努力的活下去。”
“然后呢?”温羽这样问道,他知道这个故事一定还没有结束。
“然后,他的阿爸因为意外过世了……这个时候站出来的不是他的家人,竟然是那个老先生。”叶凌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尊敬,感慨着说,“那位好心得过头的老先生有一天突然想起了那个孩子和他阿爸,于是就过来看看。当他发现孩子成了孤儿,竟然当时就流下了泪水,并决定收养了他。”
沉默片刻,温羽突然问道:“那位老人,是不是一位雕刻师?”
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叶凌轻轻点了点头。
“他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温羽也笑了,揣度着说,“一定仙风道骨、丰神俊朗,有着挺拔的身板,不苟言笑……”
“实际上,他很爱笑,好心又傻气。”叶凌淡淡笑道,“他家里有数不胜数的昂贵翡翠,可他却说,真正的无价之宝,是雕刻师的双手、双眼,还有脑子里的东西。起初,孩子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就懂得9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们,是师徒?”温羽问了个傻问题。
“当然。实际上,那孩子是老先生最后一个徒弟,也就是所谓的关门弟子。”叶凌说,“虽然很多人都说老先生太傻,竟然收一个小偷的儿子做徒弟,但那个老先生就是那么坚持。我想,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傻、更善良的人了……”
“那位老先生,他绝对没有后悔。”温羽静静看着叶凌。
“是的,我不会让他后悔。”叶凌仰起头来,淡笑着看向温羽说,“师父说,找到我是他人生最幸运的一件事。我是天才来着,对吧?”
迎着叶凌骄傲的笑,温羽也笑了,他就这样看着叶凌,突然有亲吻他的冲动。
可惜,那实在太突兀也太无礼,所以,温羽到底还是没有这样做。
“温羽,听我说。我知道,有很多人瞧不起你,可是,不能化形并不是你的错。”回应性的,叶凌也握紧了温羽的手,他说,“如果他们嘲笑你、看不起你,那只管让他们去,你所要做的,就是无论能不能化形,都要变得更加强大——心和身体都是。改变世界吧,温羽,我希望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做到。”
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动,温羽控制不住的,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
没有挣脱,叶凌慢慢加深了这个拥抱,他在温羽耳边轻轻的说:“让我为你,唱一首歌吧……”
第32章 他的选择
“野花儿开在小路旁,
点点萤光,微微草香。
满天璀璨的星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