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们没有一个人的父亲在很多年前逼死了另一个人的父亲,还害得母亲郁郁而终;而另一个没有利用对方对自己的爱和信任,盗取了能击垮对方的资料,结果最后目标还没有达成,被对方从中途把资料拦了下来……
她有那么一丝希望,想要看到两个学妹最终获得幸福。
*
纪忻安被送到楼下,腼腆地挥手:“学姐再见,路上小心。”
“快进去吧。”
目送她进了楼道,叶念斯再次启动车子。
没有实习贴在车尾,没有靳桑浯在一旁,她自己也开车在昆布市穿行了快一个月。
原来自己只是习惯性地依赖那个坐在副驾的人,只有她在旁边时才有勇气上街。
现在没有了她,靠着自己突破了软弱的屏障,一个人也可以开到五十码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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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一个月前,她只拿了随身的小包,从靳桑浯家直接逃回昆布市,手机卡扔进了高铁站的垃圾桶里。
第二天看到中标结果公告,金龙因较低的报价和最短的供货时间,中了第二、三、八标段,革新只中了第七标段。
第三天白欣然在企鹅上联系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至今没有回复。
同时,这一个月里,金龙的剑明思销量持续下降,而革新的牧沃伦销量持续上升,成为全国第二大家庭护理品牌。
可能中标对金龙医疗来说,是这一个月时间里唯一的一件好事了。
4月18日,金龙医疗被人匿名举报在生产地址未经核准变更的情况下,擅自于其位于城南劳动西路[注]102号的生产地址内从事头皮夹钳、纱布剥离钳等骨动力系统手术器械的装配、包装、灭菌工序,并且储存成品。
经调查后发现,不只最近,金龙医疗在2015年5月至2016年3月期间,也擅自使用此生产地址。
金龙医疗的行业竞争对手纷纷推波助澜,利用舆论压力迫使药监局早日做出判决。
*
这一天晚上,叶念斯梦见了靳桑浯,像这个月以来的很多次一样。
靳桑浯带着悲伤又苦涩的笑容,红着眼眶问:“为什么?”
在那张精致的面孔上滑过的眼泪让人恨不得把整颗心都献给她。
于是她就这样么做了。
红彤彤的心脏在手掌上跳动。
靳桑浯慢慢地向她走进。
“桑浯……”
靳桑浯一抬手,一把小刀插在了叶念斯的心上。
*
叶念斯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湿了贴在脸颊、颈部的发。
心脏仍像一把刀插在那里似的,每跳动一下都带着剧烈的疼痛。她全身颤抖着,尽力平缓自己的呼吸,挣扎着从床头柜的药瓶中抖出两粒药片含在舌下。
在药效上来前,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密集,但无论如何咬牙忍耐,心脏像被人一刀比一刀狠的划过。她张口努力地呼吸,终于从唇边逸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十指紧紧扣着床沿,青色的血管在消瘦的手背因为用力而凸显,死撑着不让痛楚攻占最后一丝清明。
桑浯啊,你看,我的心是你的。
现在在我胸腔里跳动着的器官,不久就会因为远离你而慢慢停止跳动。
*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很确定自己睁开了眼,但目光所及却是一团团的黑雾。用力咬了一下内唇,此时的疼痛让她恢复了一点神智。
终于等到眼前黑雾慢慢散开,徐徐撑着身子坐起来,又缓了片刻,才下了床。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青白,嘴唇干燥裂开了小小的血纹,仿佛自己的生命之花正在枯萎。
精心为自己上了妆,遮去吓人的脸色。
车子开出小区百米,才想起来为自己买一份早餐。
一碗小米粥下肚,感觉精神了一点。
是否应该辞职了?
驱车到达公司后,她这样思量着。但是手机铃声的响起让她并没有时间考虑出结果。
护士温柔的语调并没有令她传达的内容变得让人好过一点。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公司的,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请假,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
当意识清明时,病危通知书摆在她眼前。
白纸黑字,她看了两遍才明白上面说的什么。
终于还是签下了自己名字。
吴嘉皓把她领到办公室,递给她一杯水。
水是温的,她捧着杯子感受不到一点余热,于是更加得冷。
全身发抖,牙齿打颤。
“没有办法了吗?”她问,无助地像一个走失了的小孩。
“除非肾移植。”吴嘉皓抑制着把面前人纳入怀里,安慰她、给她力量的冲动答道,表情沉重。
叶念斯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杯,静默两秒,放在桌上。
“我知道了。”她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办公室。
吴嘉皓不放心地跟在身后,她回头给他一个苦涩的微笑,“放心,我没事,我只是需要……打个电话……”
*
这一个月她时常想起靳桑浯,恍惚间能看见靳桑浯那双温柔的眼,听见她清澈的如同温润泉水滑过皮肤的嗓音。
她以为就这样了,以后只会在金融杂志上偶尔瞥得一两眼靳桑浯的消息,带着这副被诅咒的身躯,将自己的幸福远远地抛在三白市。
从此再不相干。
就是现在,她的第一个电话还是打给华格赫的。
昆布市的号码打过去,接到对方迟疑的声音:“喂,您好?”
“华先生,您好,我是叶念斯。”她站在病房外,低垂着眼,压低了声音说。
华格赫愣了两秒,随即发出一声冷笑,声线迅速跌入万丈冰窟:“叶念斯?你果真还是打电话来了。”
他一定会猜到她总有一天会因为肾|源打来电话。
所以,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抱、抱歉。”叶念斯喏喏地说。
“你舅舅需要人捐肾?”华格赫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叶念斯红了眼眶,除了“抱歉”两个字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华格赫冷笑一声,“你说多讽刺,我们刚给你找到适合你舅舅的肾|源的时候,你就来了这么一折子。你要晚几天再出手多好,到时候连你舅舅手术都做了,那你可什么都捞到了。”
“对不起。”叶念斯的眼泪滑落,声音哽咽,“求求你了。”
“不敢。”对方冷漠的语气毫不怜惜地刺过来,“偷偷告诉你,这肾|源也是从灰色地带找来的,怎么敢给你舅舅呢,万一你们谁又来告我们可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了……”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
电话被挂断了。
叶念斯看着手机愣了愣,抬眼从门上的玻璃望进病房里带着氧气罩,连了好几个监护器的于明辉……咬咬内唇,再给靳桑浯打了过去。
我对不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个地方在17章出现过。
*
感觉这一章出来,小叶会被骂。
唉,我也很心痛啊……
*
感谢 soup、Drea、季绵、Coolthin、尾生、小隐子、小小泽、言言子汐 几位小天使的地雷,比心,么么哒~!
☆、第62章 看不完的书(3)
“喂, 您好。”却不是那个人,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不知所措地一怔, 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挂断电话。
叶念斯紧紧握住了手机, 坚硬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眨眨眼,心口升上来的疼痛一**攻占她的意识,眼前发黑。
她感到被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怀抱搀扶着在椅子上坐下。
“叶小姐,叶小姐?”
叶念斯慢慢才看清了眼前的人。
英俊的五官, 健康的小麦肤色让他看上去充满了男子气概——不放心跟上来的吴嘉皓。
路过的护士多看了他们两眼, 叶念斯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被吴嘉皓搂在怀里。
她礼貌地推了下,对方立刻往旁边移了移。
“你没事吧, 叶小姐?”吴嘉皓担忧地问道。
叶念斯感激地摇摇头:“谢谢你吴医生, 我没事。”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说不定于先生很快就能得到合适的肾|源。”吴嘉皓安慰她。
叶念斯没有回话,在吴嘉皓面前失礼地发了会儿呆, 好在对方没有介意, 静静地陪着她。
最后她下了决定, 歉意地对吴嘉皓勉强一笑:“抱歉吴医生, 这几天我要出去一趟, 我舅舅就要麻烦您了。”
“你要去哪?”吴嘉皓担心地问, 问罢又觉得自己唐突,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念斯只是摇头,站起身,“谢谢您了吴医生,您先忙, 我先走了。”
“我送你”三个字就在这位英俊医生的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刚才已经唐突了一次,他不想再搞砸。
“那你路上小心。”吴嘉皓说,“你也要注意自己身体,要不然……于先生也会很担心的。你也不想他一边生着病,还要操心你对吧?”
叶念斯再次感激地一笑,“我会的。谢谢您,吴医生。”
叶念斯和护工交代几句,然后一边往出走,一边给公司人事部打电话请假一星期。
如果没有肾移植,于明辉也最多只有一星期的时间了。
赵萧年之前打过招呼,因此人事部知道她舅舅的病,很利落地准假,又关心了她一番。
再电话给部门副经理交代完工作,她马上订票去三白市,最近的高铁在下午1点,回家收拾完东西就赶到高铁站。
中途她也没忘给自己肚子塞了点东西。
她的大脑一半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那里有悲痛、有迷茫、有愧疚、有担忧、有孤独……她的另一半大脑却理智地运作着,明确地知道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已经想好了见到靳桑浯要怎么说:
那些材料我还有备份,你帮我舅舅换肾,我把一切销毁。不然,还有很多你的对手想要这些东西。
虽然事实上她没有备份。
可是她没想到一切竟然会是这样的——
*
叶念斯一下飞机就给靳桑浯打电话,电话里传来的依旧是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喂,您好,请问哪位?”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说:“您好,麻烦让靳总接电话。”
“抱歉,靳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如果有什么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请问您是哪位呢?”
对方软糯的声音让叶念斯皱眉,抿着唇直接挂断了电话。
*
先去酒店整理了自己,用妆容遮掉自己难看的脸色,打车去了革新医疗。
前台还认得自己,直接放行。在电梯里,她的心脏用力地跳动,每一下都撞得她眼前一阵黑。出了电梯,喘口气,径直前往总裁办。
总裁办内,助理、秘书工作区只有李姝玉在整理一些文件。
见到她,眉头一抖,奇怪地问:“叶小姐?你不是离职了吗?”
叶念斯点点头,问:“靳总在吗?”
“靳总生病了啊。”李姝玉说。
叶念斯一愣,疾步走到李姝玉身边,“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李姝玉被她吓了一跳,眯起眼端详她片刻,方道:“肺炎,好像挺严重的。住了快10天的院,还不见好转。”
李姝玉见叶念斯愣愣地不说话,又继续说道:“我这是给靳总整理材料呢,最近公司都是副总顶着,但是有些文件最后还得靳总过目。”
“她在仁华住院吗?”叶念斯问。
李姝玉点点头,“你要去看她吗?我这马上要收拾完了,要不咱们一块去?”
叶念斯又点头。
李姝玉又望了她几眼,一边收拾材料一边说:“靳总自上个月仁爱中心医院项目开标后的三天就病倒了——诶,我记得你差不多是那个时候离职的吧?”
叶念斯轻声”嗯”了一句。
李姝玉继续说,“她一开始就有些发烧咳嗽,因为一直胃不好,一发烧胃也疼;后来又连下了几天雨,她背也受不了,好几次见她手都抬不起来。那天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啊,本来让她签个文件,敲半天门都没人开,一开门就见她倒在地上,吐了一地的血,送了医院就是抢救。胃出血抢救出来再一检查,肺炎。”李姝玉摇摇头,“我觉得也是挺凶险的,因为止疼药服药过量,导致的胃出血,肺部也有出血的症状,要是送晚一点可就不得了。”
叶念斯尽力稳住身体,但呼吸都在颤抖,她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用力地说才能表达出正确的句子:“你说的,胃不好、背受不了,是怎么回事?”
李姝玉深深地看了叶念斯一眼,才说:“胃病在美国读书的时候就有了,回国以后一直应酬,没应酬的时候三餐能忽略两餐,去年甚至因为胃穿孔还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背是老早的事了。听说是靳总大学毕业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肩胛骨和背也受了伤,肩胛骨打了钢板,背上打了钢钉;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前年取的吧。”
叶念斯再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一个破碎的靳桑浯浮现在她眼前,然而那张精致的脸庞上,还带着温暖平和的微笑。
那应该是多么痛的微笑啊……
她从来没有在靳桑浯的身体上看到过手术的痕迹,因为靳桑浯那美好的皮肤根本就不留疤!更何况,她也从来没有细细观察过靳桑浯的皮肤。
叶念斯感觉到有一股股冰碴带着刺痛的寒意从心脏和胃里生长出来。
“抱歉。”她挤出两个字,也顾不上李姝玉是否听见,跌跌撞撞地跑进洗手间。
*
李姝玉将东西收拾好,坐了下来,等叶念斯。
她第一次听到叶念斯的名字,是在去年,靳桑浯也是在胃出血,她送她去医院。意识不清的时候,靳桑浯一直在喃喃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念斯……”
直到叶念斯出现的时候,看到靳桑浯看她的眼神,才明白,这原来就是靳桑浯一直心心念念的人,是个女生。
她和靳桑浯在美国就相识了,后来跟她回了国。在靳桑浯当上革新总裁,而自己也得到她许诺的总裁助理的时候,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是革新医疗总裁的助理,而是靳桑浯的助理。
她帮靳桑浯做了很多事,也得到了应有的报酬。她们之间是君子的惺惺相惜,她一直把靳桑浯当做自己的挚交好友。因此在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一个女人的时候,也真心地希望她能幸福。
那天靳桑浯让她帮忙送自己和叶念斯的衣服,她知道她们在一起了。她甚至没有一点惊讶,好像事情理应是这样。
靳桑浯没有多做解释,她也没有多问。这就是她们相处的模式。
而在那之后,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靳桑浯的灵魂的鲜活,好似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靳桑浯,只是一个没有了灵魂的躯壳。
而叶念斯莫名离职后,靳桑浯又重新变成了以前的那个靳桑浯,或者更甚。
如果说以前的靳桑浯没有灵魂,那么现在靳桑浯的灵魂是生生坠入地狱,被厉鬼撕扯,被熔岩灼烧,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撕心裂肺地痛苦着。
她不知道将叶念斯带到靳桑浯的面前会怎么样,但是她知道人的眼神说不了假话。
她能看出叶念斯第一次出现时,望着靳桑浯那小心翼翼地渴望触碰,却像和女巫做了交易的美人鱼,前进的每一步都如走在刀尖的样子;她也能看出和靳桑浯在一起后,叶念斯眼里浓郁的爱和眷恋,那是爱人入骨的样子。
她只希望这两只陷入苦难的爱情鸟,能解除误会,得到幸福。
*
这时总裁不在,总裁办的洗手间自然不会有人来。
叶念斯冲进来就锁上了洗手间的门,趴在洗手池边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涌出。
午饭没有消化的那点食物全被她吐了出来,一手紧紧扣在洗手池边缘,一手按在胸口,妄想安抚跳动得毫无规律的器官。
在下一波恶心再次泛上之前,她像溺水的人一样努力仰起头,试图调整自己的身体。
她不能让这些反应占领她,李姝玉还在外面等她,她还要去医院见靳桑浯。
然而眼前浮上一团团的黑雾,腿发软得支不住身体,上半身不期然像掉落下来一般,撞向洗手池的坚硬表面。
“唔……”
一声闷哼之后胸口一拧,反胃感再次涌上来。
可胃里的东西已经被搜刮干净,只吐出一点清水,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