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阳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高级生活助理,帮谢瑾华修指甲时,前后换了好几把剪子。
但柯祺给自己修指甲时,他从头到尾只用一把剪子就全都搞定了。所以这一刻的谢瑾华就像是一位习惯了用全套刀叉勺子吃饭的西方人第一次碰到一位用两根细小木棍就能搞定一切的东方人一样。
哦,不对。
应该说是一位习惯了被人用刀叉勺子喂饭的西方人碰到了一位用筷子自己吃饭的东方人。
“这真的没什么……”柯祺决定要帮谢瑾华接点地气,“平民百姓能有几个使得起金剪玉刀的?他们也用不起下人,都是自己一把大剪子搞定了。再穷苦一点的人家,连把剪子都没有的,就在干活时一点点磨掉了。哦,还有像我表弟那样的,他喜欢啃指甲。从不管什么良辰吉日,全靠一张嘴啃光了。”
谢瑾华只觉得柯祺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柯祺用手指勾着剪刀的手柄转了一圈。他忽然心里一动,要是他能把指甲钳做出来,这不就是一个极好的商机吗?制造指甲钳并不需要什么特别难寻的材料,各小部件中也没有涉及到什么过于复杂的工序。根据初高中的物理知识来看,指甲钳中运用了杠杆原理,只要算好力臂和支点就能搞定了。
当然,指甲钳算是个精细的玩意儿。
可是,比起那些受到贵妇们追捧的各种繁复无比的首饰,指甲钳又不算精细了。柯祺对此时的手艺匠人很有信心,他们的技术简直叫柯祺这个穿越者叹为观止。不过,如果是纯手工制作的话,?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讣浊兔环ㄅ可恕<词谷肆ψ试戳郏笫牢薇缺阋说闹讣浊诖耸本椭荒艿背缮莩奁防绰簟?br /> 柯祺的眼神落在了锉刀的刀柄上。
这刀柄用了白玉,玉质冰洁,雕工精湛。一个刀柄都够穷苦人家吃上很久的饱饭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把锉刀就是一种奢侈品。
同样的,如果指甲钳不当奢侈品来卖,又能如何呢?穷人根本用不上这些。穷苦人只求温饱,没有什么比吃饭穿衣更重要了。正如柯祺对谢瑾华说的那样,他们一般都在干活时顺便把指甲磨掉了。
市场不同,商品的定位自然要有所不同。
而既然想把指甲钳当作奢侈品来卖,那么柯祺就没办法独自吃下整个生意。
谢瑾华见柯祺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套修甲用的工具,以为柯祺是喜欢这个。几把剪子有什么好喜欢的?只是人类在很多时候都偏心得无可救药。若其他人盯着剪子使劲地看,谢瑾华大约会觉得那人眼皮子太浅。但此时做出这个动作的人是柯祺,谢瑾华对着柯祺比较包容,就忍不住换位思考了一下。
自觉历经了沧桑的谢四回想起自己年轻时——大约是五六岁的时候——有阵子很喜欢侍女额间的花钿,特别想在自己的额间也点一个,至今想起来都觉得不忍直视。可见喜好这种东西是没道理的。
一切不过是少年人天性而已。
谢瑾华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厉阳已经帮他把脚趾甲也修剪好了。厉阳用一块布巾把剪子、锉刀都擦拭干净,然后整整齐齐地放回了木盒中。谢瑾华示意厉阳把木盒递给柯祺,说:“你拿去玩吧。”
柯祺面无表情地拿着一盒子他不太用得上的东西,完全不明白谢瑾华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在谢瑾华那种带了淡淡宠溺的目光中,柯祺实在没法拒绝他的好意。
“谢……谢?”柯祺迟疑地说。
谢瑾华只觉得自己果真是善解人意竟猜对了柯祺的心意,十分豪迈地说:“不用谢!”
夜未深,却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厉阳转身进了内室去铺床。谢瑾华从榻子上下来,问:“我和柯弟仍要一起睡?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很多。白日里有柯弟陪着就够了吧,夜间便是分开也没什么。”
厉阳笑着说:“少爷,什么时候您能长得像奴才一样壮实,什么时候你们就可以分开睡了。”
谢瑾华看了看厉阳粗壮的腰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孩子气地撇了撇嘴。柯祺在一旁开着玩笑说:“照厉阳这么说,谢哥哥要和我睡一辈子了。”谢瑾华不重新投胎绝对长不成厉阳那样。
谢瑾华默默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磨牙、打鼾、说梦话的恶习,于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第二日,谢二辞行,回了谢府。
问草园中只有谢瑾华和柯祺两位主人,柯祺不免更加放松了一些。吃过饭,他拉着谢瑾华去园子里散步。这其实都是为了增加谢瑾华的运动量。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园子里就有一处美丽的桃林。
谢瑾华一边走,一边考校柯祺的功课。先是背诵的内容,谢瑾华念出某一句,柯祺立刻把前后的句子都背出来,或者干脆背诵全文。然后是释义,谢瑾华说出句子,柯祺说出自己的理解。最后是作文,谢瑾华给出一个命题,柯祺必须迅速跟上他的思路,用该命题在口头完成一篇别出心裁的作文。
如果柯祺是一般的学生,在谢先生如此严苛的考核中,他保管会患上念书恐惧症。
怪不得谢三平日总不愿找谢瑾华一起玩,学霸和学渣强行捆绑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
但同样是学霸和学渣的配对,柯祐却很喜欢柯祺呢。
谢瑾华已经摸清楚了柯祺的深浅,道:“你保持住这样的学习效率,肯定是能进秋林学院的。大哥却不放心,非要再给我们寻一位夫子。也罢,若是那位夫子擅诗赋,你还能在这方面加强一下学习。”
谢瑾华觉得自己独自就能把柯祺教好了,因为柯祺在这些日子中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这都是谢瑾华的功劳!再来一人和他分享学生,竟让他有一种自己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白菜被别家拱了的感觉。
不过,柯祺不太会作诗。
谢瑾华会作诗,但他不会教。在他看来,作诗靠的就是一种感觉啊。感觉到了一切都好说。
但感觉这种东西缥缈无形,谢瑾华真不知道该如何给柯祺进行详细的讲解。
好在会不会写诗不影响柯祺的前途。毕竟柯祺没打算成为大文豪,读书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工具。安朝的科举中虽有诗词的内容,但只要考生的水平过得去就可以了,不需要他们写出什么千古绝唱。
“大哥有所担忧也是应当的。”柯祺说。他知道谢瑾华在藏拙,但其余的人似乎都不太清楚这点。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桃林之中。
柯祺心知中二少年是需要被不断肯定的,于是又说:“谢哥哥对我有信心,我自己却还是很紧张。秋林书院名满天下,我总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在有谢哥哥,我一定会跟着谢哥哥好好学习的!”
谢瑾华的嘴角翘了翘,道:“你莫要担心。”
柯祺还在孝期中。但安朝的守孝又被分为了两种情况,三个月内是一种情况,三个月后又是一种情况。三个月内,像柯祺这种死了亲爹的,不得婚嫁,不得娱乐,不得饮酒食肉,有官职者必须解官居丧等等,总之非常严苛。三个月后,则“既葬除服”,虽然还需要守孝,却比三个月内要宽松一些。
当然,未过三年,嫁娶、科考等还是不能的。但官员官复原职,商人外出行商,学生继续求学却是可以的了。秋林书院会在每年四月和九月各进行一次招生。到了九月,柯祺守孝早就满了三个月。
桃林中的风景果然美得像是一幅水粉画儿。白粉色的桃花如云似雾,柯祺走在其间,仿佛身处仙境。等柯祺去了一趟厕所,再回来时,却没有在桃林中见到谢瑾华。他便问一位站在园中伺候的人。
那人说:“少爷追着阿黄往那边去了,有历桑跟着。”
阿黄?是谁把落泉村中的小奶狗带过来了?柯祺是一位正宗的狗爹。身为爱狗人士,他二话不说就朝着那处跑去。没一会儿,他就在一棵树下看到了蹲着的谢瑾华。谢瑾华抱着阿黄玩得非常开心。
谢瑾华一直是克制的,可他现在却笑得非常恣意。
柯祺止住了步子。
阿黄是个苗条的小胖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霸气。“阿黄”这名字应该是从它的毛色来的。因为它背上的毛就是黄灿灿的。谢瑾华和阿黄听到了动静,动作一致地朝柯祺看了过来。
谢瑾华的眼神亮晶晶的,仿佛眼中缀了漫天的星辰。
阿黄的眼神中却带着不屑,看着柯祺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愚蠢的人类。
柯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一只猫啊!柯祺虽然喜欢狗,却有些怕猫。在他很小的时候,邻居家曾养过一只很凶的猫,那猫能吃蛇!吃完了蛇,它跑到柯祺的床上,吐了一堆碎肉。四岁的柯祺因此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那时候,每当小柯祺不听话了,他奶奶都是这么吓唬他的:“大猫要来挠你的小叽叽了!”
猫科动物简直就是柯祺的童年阴影!
柯祺又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狗儿砸哎!你竟然和一只猫重名了啊!老爹对不住你,咱们还是忍气吞声改了名字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重名什么的,阿黄表示,你们这帮愚蠢的人类。
19、第十九章
谢瑾华很喜欢猫。
被禁锢在藏珍阁中的那些年,即使谢瑾华有添喜郎为伴,可一个好好的人都被憋出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可见他的日子过得极其寂寞。若不是他的性格颇为坚韧,只怕他早就被逼疯了不可。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便自娱自乐交上了三五知己。这三五知己当然就是那几只喜欢躲来藏珍阁晒太阳的野猫了。
皇宫里也是有野猫的。
藏珍阁位于内宫、外宫交接处,附近大片建筑群几乎都是用来储物的,根本没有主子住在这里。离着藏珍阁最近的宫殿是秋凉殿,也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因此大家若没什么事都不爱往这些地方来。
于是这里就成了野猫们的安乐窝。
有些野猫是从宫外翻墙进来的,有些野猫是宫里贵主们养得心肝儿溜出去偷生的,总之它们并没有合法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了它们的存在,那么唯恐野猫伤到宫里的贵人,它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这些野猫都十分机警。
它们总是能轻易地避开那些消极怠工的扫洒太监们,也总是能轻易捕捉到老鼠、蟑螂等猎物。有一次,谢瑾华甚至还瞧见了一只三花的野猫在啃鱼头,估计是从御膳房里偷来的。这该多有本事啊!
这些野猫也看不到谢瑾华,谢瑾华却能够看到它们。
它们总是嚣张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从窗户中跳进来,有时候只趴在窗台上,有时候自在地舔毛,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有了它们,谢瑾华原本静如死水的日子中才多了一抹鲜活的气息。
谢瑾华从中得到了慰藉。
在那之前,谢瑾华从未养过猫。
在那之后,谢瑾华却觉得自己与它们相见恨晚。
正因为有了那些日子的陪伴,所以哪怕流浪猫儿有时候脏兮兮的,看上去很狼狈,有时候捕杀玩弄着猎物,看上去很残忍,有时候莫名兴奋又莫名炸毛,看上去很神经……可谢瑾华还是喜欢它们。
阿黄不算是流浪猫,它是问草园中的常驻猫,但它并不是宠物猫,而是一只有正当职业的猫。
问草园很大,日常住在这里的人却不多,就算仆人们勤加打扫,也免不了会有耗子出没。于是大家就在园子里放养了一只猫。平时不怎么管它,但等到主子们来住时,它就被禁止靠近正屋大院了。
作为一只需要自己养家糊口的正经猫,阿黄身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野性。
刚发现阿黄时,谢瑾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它交流感情了。然而厉桑作为随侍,肯定不能让主子接近凶物。只是见谢瑾华实在喜欢,厉桑只好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进行试探,结果阿黄迅如闪电地对他挥了爪子。哪怕厉桑反应快,迅速把手撤了回来,手背上并没有被挠破皮,但还是留下了一道红痕。
阿黄转身就跑。
谢瑾华情急之下学了猫叫。他不是简单地“咪咪”或“喵喵”叫唤两声,而是学得惟妙惟肖。阿黄跑到一棵树下,又转身看向谢瑾华,开始默默地观察起来。厉桑都惊呆了,想不到主子还有这样的技能。
谢瑾华蹲下-身,慢慢地接近阿黄。阿黄并没有特别怕人。每到寒冬腊月,它都会溜到厨房里去取暖。下人们有时候还会给它准备一点点吃食。谢瑾华表明了自己的无害,阿黄也就允许了他的接近。
当柯祺找过来时,谢瑾华刚把阿黄抱在怀里没有多久。
阿黄表示已经可以了,这就是给你的恩赐了。好了,你们这帮愚蠢的无毛两脚兽可以退下了。它在谢瑾华的怀里挣扎了两下。厉桑一直提着心,见状便说:“少爷,快把它放下吧。莫要被它挠到。”
“它……它挠人?”柯祺看着阿黄的眼神已经带上了警惕。
厉桑把自己左手上的红痕亮出来给柯祺看,道:“比不得驯养好的宠物听话。”厉桑是个左撇子。
柯祺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有关大猫会挠叽叽什么的童年阴影,即便他早已经知道那是奶奶哄孩子时的玩笑话。可是他曾经因为这个玩笑话多次做过噩梦,于是此刻的柯祺还是忍不住觉得……蛋疼。
谢瑾华松开了手,阿黄在他的膝盖上借了下力,动作轻盈地跳到了树上。
柯祺看着阿黄,想着另一只阿黄。
谢瑾华想着阿黄,看着这一只阿黄。
在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脑电波十分完美地重合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尽管都叫阿黄,果然还是阿黄更可爱啊。
谢瑾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桃园。不得玩物丧志,要给柯祺做好榜样,谢瑾华心里有着身为大人的责任感。因此当柯祺练字时,谢瑾华就在一旁默书。墨是好墨,纸是好纸,笔是好笔,字是好字。
谢瑾华前世在藏珍阁中看到的很多书其实都是孤本,除了皇宫中有收藏,世间再难得一见了。尽管谢瑾华对于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他还是想要把孤本默写出来用于收藏。这让他很有成就感。
不过,默写孤本的事需要瞒着谢家人。
倒不是谢瑾华想要藏私,只是若大哥问起他是从哪里看到这些孤本的,谢瑾华要怎么说?他只能在日后找准时机再一样样拿出来。所以此时就柯祺一个人知道谢瑾华在默书。在谢瑾华看来,柯祺对于谢家的事情知之甚少,只要他表现得坦然,柯祺就会理所当然地以为他默出来的都是谢家的藏书。
因为这些原因,谢瑾华和柯祺一样,也觉得住到问草园后轻松不少,行事时不用再束手束脚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猫儿呢!
至于柯祺说的要置办私产的事,谢瑾华仔细考虑了下,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他骨子里带着谢家人的骄傲,所以并没有什么危机感,只是想到以后当他要买字画时,那千八百两银子难道真的要去公中支取吗?身为庶子,如此就太过僭狂了。但若都指着他那一点月例银子,他一共只够买几幅字画的?
如此,置办私产就迫在眉睫了。
只是谢瑾华到底不擅长这些事,因此就都托付给了底下的管事。
柯祺练完了大字,跑去厨房里弄了一支做工粗糙的炭笔。他用这炭笔在木板上起稿着指甲钳的设计图。他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因此设计图画得不算专业,但他记得其中简单的物理原理。
“这是什么?”谢瑾华问。
柯祺倒也不瞒着,实话实说道:“这是一个用来剪指甲的小器械。喏,你在这里轻轻一按,这里会往下压……”古人其实是很有智慧的,见过鲁班锁的设计图,柯祺便觉得自己画个指甲钳真的没什么。
没有用过指甲钳的谢瑾华想象不出来指甲钳带来的便利。他只觉得柯祺的设计图看上去很稀奇。
国画中虽然有时也涉及了透视和光照阴暗面等内容,但比起西画在文艺复兴时期对透视、光线的研究重视,国画中的透视是非常粗糙的。柯祺作为一个绘画界的门外汉,如果让他来总结传统国画和西画的区别,他始终觉得国画需写意,西画要求真。而他所画的立体设计图当然不同于此时的画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