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聿明:“你成年了,该试着穿西装了。”
林铮将西服拿出来,布料滑爽细密,版型挺括,他心里涌出奇妙的感觉,似乎这一瞬间,他确实是从孩子变成了成人。
九点多钟,酒店开始往林家运送点心酒水和午餐的新鲜食材。
厨师将甜点都摆上院子里的餐桌,宾客陆陆续续的到达,封聿明站在院子里迎接,林铮起先还愿意站在封聿明身边接待他们,等到他的那些同学一到,林铮立刻跑去招待同学了。
封聿明和一位远房亲戚寒暄几句后,就端着红酒走到林铮的同学面前。
林铮的室友们前几日才在酒吧见过满脸阴沉的封聿明,此时见他走过来,都有些拘谨。封聿明举杯,虽然浑身依然笼罩着极浓的压迫气势,但是表情要比那日柔和许多。
“欢迎大家来林铮的生日会,同学们不要拘束,就当这是你们的学校,想怎么玩都行。”
众人也举杯和封聿明喝酒。
“林铮!”
林铮回头,安静嘉一袭蓝白相间的春装站在不远处,如初春伸展的绿芽,亭亭玉立。
安静嘉走到他们面前,将礼盒递给林铮,笑容清甜:“生日快乐!”
旁边的同学都看着她,平日爽快的安静嘉,罕见的红了脸。
封聿明抿了少许酒,转身往老总们聚集的餐桌走去。
临近中午,厨师将现做的蛋糕从厨房推了出来,封聿明站在院子中央向大家致谢,林铮走到蛋糕旁,林思柔看着他笑:“许愿吧,小铮。”
林铮许完愿,将厨师切的蛋糕分发给客人。
吴哲清接过,顺手就递给白曦,白曦却扭过头,自己去拿了一块。
林铮嘴里含着塑料叉,纳闷地看他们:“你俩咋了?”
白曦端着蛋糕去找赵涵聊天。吴哲清将林铮拉到一边,悄声问道:“白曦的家境,你清楚吗?”
林铮:“我知道他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具体到什么程度,他没告诉过我。”
吴哲清:“前两天我去一个哥们家玩,结果碰到白曦给他家弟弟当家教。”
林铮不解:“……这不是很正常吗?”
吴哲清无奈道:“我也觉得啊!但从那天起白曦就不理我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铮用手指点他:“你绝对有其他地方得罪过他。白曦不是个不讲理的人。”
吴哲清心道他对你不是,对我就是很不讲理。吴哲清知道自己是有些吊儿郎当,每次见到白曦说话都不怎么讲究,但是他和哥们在一起说话就是这个风格,玩笑话说起来没太多顾忌。上次他去哥们家,是因为这哥们借着生病的借口已经几个月不见人了,吴哲清一进屋看见白曦站在客厅,白衬衫休闲裤,白净清秀的一个人杵在那儿,不知道怎么突然脑子范抽,对哥们说了句:“好啊你,躲我们半年,原来是玩金屋藏娇。”
白曦当即脸色就不太好看。吴哲清口不择言犯了错,低眉顺眼向白曦解释半天,结果到今天,白曦见到他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吴哲清对亲爹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他是家里老三,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惯着他,如今能做到这一步,他自认已经够意思。
林思柔大老远就看见两兄弟脑袋挨着说小话,从后面悄悄过去,猛一拍吴哲清肩膀:“可算是逮着人了,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家住几天。”
“我——”吴哲清受到惊吓,手里的酒杯飞出去撞到林铮上衣,他“我操”还未骂出口,扭头一看是自己妈,喘口气道:“妈你要嫌弃我直说,我麻溜滚蛋。长这么大活生生被你吓死可太冤了。”
林思柔:“哟,你们俩说什么秘密这么见不得人?拍你肩膀都能把你吓死?”
林铮的外套被泼了一杯红酒,他拍吴哲清后背道:“你们慢慢聊,我去换件衣服。”
林铮回到自己房间,脱下外套,准备去衣帽间找衣服,视线一转,看到沙发上放的纸袋。那是封聿明早晨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套白色西装。
鬼使神差地,林铮走向沙发,将西装摊在沙发上。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自己穿西装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有趣,不如穿上试试。
林铮换好整套衣服,站到穿衣镜前,见惯了一身休闲的自己,猛然间换成这种风格,林铮自己都忍不住夸一句风流倜傥。
林铮被自己的帅气折服,满意地昂着头,穿着西装就下了楼。
封聿明正在和一个中年人闲谈,视线对着别墅的方向,仰头喝酒的瞬间,看见林铮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丰神俊逸的翩翩少年,从台阶上两步跳下来,因为第一次穿皮鞋不习惯,落地时皱了皱鼻子。
“封总?”中年人见封聿明突然看着前方出神,开口叫他。
林铮穿过一片白色垂幔走向同学,消失于封聿明的视线。
封聿明眼眸半眯,握着酒杯的手指不自觉来回摩挲杯壁,收回视线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生日会一直到下午四五点才结束,客人陆续告辞,林铮送走同学后,和封聿明一起去了疗养院。
主治医生每隔几天都会向林家人报备情况,林老爷子虽然一直未苏醒,但是生命体征还算良好,私立医院的疗养服务也都很到位,各方面都比刚入院的时候强很多。
封聿明留林铮在房间里单独和爷爷说会儿话。他到隔壁的休息室翻看杂志,连续大半个月每天睡觉不足四个小时,今天算是圆满解决一件大事,封聿明手撑着脑袋,很快睡着了。
林铮唠唠叨叨把自己这些日子的情绪一股脑倒给爷爷,等到倾诉欲得到缓解,他一看时间,已快十点。林铮起身去隔壁房间找人,发现封聿明正靠在沙发上睡觉。
林铮印象里的封聿明活得像个精良的仪器,鲜少有喜怒,更不会疲倦。永远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各种工作,似乎从不需要睡觉和休息。
而此时的封聿明,头颅斜斜靠着,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微皱的眉头显出淡淡的疲惫。
林铮突然不忍心叫醒睡得正熟的人,他轻手轻脚走到沙发另一边,缩在沙发里关了声音玩手机游戏。
第8章 八
周一清晨,司机送林铮去学校,林铮下车后看到校门口角落有一个卖东西的推车,推车顶部挂着红色布帘,上面写着“纯正内蒙古奶酪”。几年前有供货商邀请林老爷子去内蒙古考察,林铮也跟着去了,对当地的奶酪爱不释口,不过后来没机会再去,他慢慢就忘了这个味道。此时在学校门口再看见推车,林铮味觉被唤醒,忍不住想要去买一点尝尝。
司机老钱每次送林铮,都要看着他进校门才会离开。林铮前天才过完十八岁生日,今天如果馋嘴买零食,恐怕老钱要当个玩笑话告诉姑姑了,他也是要面子的。于是林铮先进校门,站在门卫室后面看老钱的车离开,才又出去。
摊主是两位大叔,看见林铮走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他推销:“同学来尝尝吧?纯正的内蒙古奶酪,昨天才运过来。”
林铮每次买东西都会记着宿舍那一群兄弟,所以对老板道:“给我称四斤吧。”
摊主笑道:“小同学真是爽快。一共一百五。”
林铮从钱包掏出两百递过去,摊主上下看看,略带责备地看着林铮:“同学,你这张钱是假的呀!”
林铮心道他早上才拿的现金,怎么可能是假币。
林铮:“不可能。”
摊主拽着那张纸币,手里还拿着扫描的电子笔,“不信你到我这边来看,一张真一张假,我骗你干什么。”
林铮走到推车后面,正要伸脑袋去看摊主手里的纸币,突然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他立刻使劲挣扎,抬腿往后踢,可是很快四肢就使不出力气,双眼一闭失去意识。
周一上午是满课,白曦他们上完第一节 课仍然没见到林铮来教室。林铮的家离学校较远,以往有过迟到的先例,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上完一节课还见不到人的。
趁着课间休息,白曦给林铮打了个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
赵涵:“可能家里有什么事吧。”
张春阳:“林铮如果不来上课会跟我们说的,白曦你给他发个短信问问。”
上课铃响,白曦手放在课桌下面给林铮发短信:怎么没来上课?
老师在讲台上敲黑板,提醒下面的同学认真听讲。白曦将手机放回抽屉,抬头听老师讲课。过了好一会儿,抽屉的手机震动,白曦掏出来偷瞄。
林铮:家里有事。
白曦小声告诉旁边两位室友,三个人放下心,坐直身体听讲。
中午下课,赵涵飞奔着去找媳妇,白曦和张春阳一起去食堂吃饭。两人坐在食堂吃套餐,不免想起林铮。林铮虽然没有多少富家孩子的娇气,但到底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吃起饭来从不考虑价钱,只要是一眼看中的菜,铁定买来尝尝。很多时候都是他们几个人合伙帮林铮吃菜。
张春阳吃着吃着突然想起道:“林铮跟辅导员请假了吗?下午第一节 课会点名的啊。”
白曦:“对啊,上午没点名,咱们都忘了。等会儿我再给他打电话问问吧,如果到不了,我去替他请个假。”
白曦回宿舍的路上就拨电话,这次直接是关机。他看着张春阳:“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张春阳:“你有没有他家人的电话?”
白曦想起吴哲清,前段时间吴哲清天天打电话赔礼道歉太烦,他差点把人拉黑。现在没功夫计较他们俩的过节,白曦拨了吴哲清的电话。
吴哲清一看来电喜出望外,前两天决定不再屈尊赔礼的决心立刻消失,他眉开眼笑地接通:“白曦,舍得搭理我了?”
白曦懒得骂他那副流氓语气,正色道:“吴哲清,林铮家里是有什么事吗?他今天上午没来上课,打电话也关机。”
吴哲清奇怪道:“没听说有什么事啊,等等我问一下。”
吴哲清往林铮家里打电话,“周姨,小铮今天没去学校?”
周如芬:“去了呀!一早老钱就送他出门了。”
吴哲清预感不妙,对面的周如芬已经急了,接连问道:“是小铮不见了吗?天哪!我得找封先生!”
收购案进入攻坚阶段,封聿明中午只给各部门领导半小时的午饭时间,紧接着又召集开会。此时市场部的经理正在论述细节,封聿明听完否定道:“如果对原有公司的组织架构不做任何改动,那么我们的收购其实是在做慈善。”
经理:“可是——”
封聿明的手机震动,他开会期间不接电话,所以习惯性地要去按挂断键,但看见屏幕上是家里的座机电话,他抬手让经理暂停,划开屏幕接听。
周如芬:“封先生,小铮的同学说他今天没去学校。”
封聿明表情微变:“不是老钱送他去的吗?”
周如芬:“是的呀!可是他的室友一上午都没看到人。”
封聿明立刻挂了电话,对李跃道:“马上联系林铮的同学和辅导员,让老钱过来。”
“散会。”封聿明起身,文件材料和外套都来不及拿,大迈步出了会议室。
老钱一听说林铮不见了,冷汗都吓了出来,一路小跑上楼,迎面对上往电梯走的封聿明。封聿明脸色极其难看:“早上你是看着林铮进校门的吗?”
老钱结巴道:“对、对啊,我亲眼看见他进去,我才走的。”
封聿明冷眼看他几秒,老钱在林家干了十几年,是值得信任的人。电梯门开,封聿明沉声道:“跟我去学校。”
林铮睁眼时一片漆黑,他刹那间以为自己失明了。适应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双眼被东西遮住了。他稍一动,就感觉到浑身酸痛,嘴巴被胶带封住,双臂被绑至背后,膝盖和脚踝也都被绳子捆住,整个人姿势扭曲地昏迷四五个小时,醒来后稍一动弹就浑身抽筋。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一辆车上,道路越走越颠簸,林铮几次被弹起撞上车顶。他试图扭动身体,小腿立刻被人踹了一脚,疼得他直抽。
林铮明白,他这是被绑架了。
而且绑匪还不愿和他沟通。
到达目的地,车门被打开,绑匪把林铮膝盖和小腿的绳子解开将他拽下车,林铮一趔趄,差点下巴磕地。走了几分钟土路,每踩一步都能感觉到有杂草在交缠阻挠,林铮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绑匪从他身后猛地一踢,林铮惯性往前扑,下意识转过身体背后着地,倒在了地上。
地上恰巧有个坚硬的东西,撞得林铮差点咬住舌头。
绑匪跟着走到他身边,把人拽起来推到一张椅子上,然后将他的四肢都死死捆绑住,林铮晃着身体挣扎,嘴里“呜呜”地叫,绑匪“啪”地一声甩了他一巴掌,之后仿佛不解气,又接连甩他几巴掌。林铮右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林铮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疼,眼泪差点飙出来,他咬住后槽牙忍住,心里愈发奇怪,他从来没与任何人结过仇,绑匪绑他无非是想从林家讹钱,可他从绑匪粗暴的动作里感受到了愤怒和恨意。
林铮听出绑匪只有两个人,一个围着他不停来回走,另一个只偶尔才走动一下。
封聿明还未到达学校,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今晚九点,带上三百万现金,一个人开车走沪宁高速,如果报警,林铮活不到明天早晨。
封聿明盯着那两行字,额头青筋直跳,眉目间肃冷的杀气让前座扭头看他的李跃浑身一凛。李跃猜测道:“是被绑架了吗?”
封聿明将手机递给他看。
李跃立刻道:“封总,我马上报警。”
“等等。”封聿明开口,眼神里的盛怒被他强压下去,“先去学校调录像。”
李跃:“可这种勒索案必须得把绑匪绳之以法——”
绑匪无非是想要钱,先按照他的要求把人救出来,其他事以后再说。
封聿明眉心抽动,冷声道:“我只要林铮毫发无损的回来。”
封聿明急怒攻心,说出这句话后突然冷静了下来。
三百万,这对于一个知道林铮身份的绑匪来说,胃口未免太小了。敢绑走林家的小少爷,怎么会只张口要区区三百万?
封聿明到达学校后立刻让警卫科调录像,录像里显示老钱离开后,林铮又出了校门,不知道为什么会拐到右边角落,那里是摄像盲区,他拐进去后,就再没出现过,十几分钟后,两个男人推着一辆推车从拐角出来,很快消失于马路中。
封聿明:“回放,把那两个人放大。”
警卫听着他的指示放大局部,封聿明眯起眼仔细辨认,几秒钟后脊背竖直,扭头吩咐李跃:“立刻报警。九点之前一定要找到他们藏身的地方。”
封聿明认出了其中一个人。
二十四岁那年封聿明进入林氏工作,学习半年后,老爷子将一桩数额不大的合同交给他来谈。封聿明名校商科毕业,在外企工作一年多,虽然能力优秀,但毕竟工龄太短,只跟着上司做过项目,还从未自己主办过。而林老爷子口中的数额不大,那也只是对于纵横商场一辈子的他而言,对于封聿明来说,第一次谈合同,这个数额已经非常大了。
封聿明当时需要尽快签订一家木材供货商,周奇是林氏一直以来的供货商,原本合作很愉快,那两年却不知道为什么周奇提供的木材次品率越来越高,质量远远不及从前。当时合约时间紧,封聿明当即决定终止与周奇的合作,周奇以低价百般挽回,封聿明不为所动。
封聿明后来偶尔会想起那天终止合约时周奇的眼神,中年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绝望与慌乱。似乎封聿明的签字,堵绝了他的生路。
只是当时的封聿明急于寻求新的可靠的供货商,周奇对他来说,并没有重要到需要花时间去深入了解。前不久听说周奇的双胞胎女儿因病去世,封聿明却连这个名字都没有太深印象了。
可是刚才从监控录像中看到周奇的脸,封聿明立刻想起当年周奇那个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周奇比大多数人清楚林氏的财力,他只开口要三百万,那这个绑架绝对不止是为了钱。
如果是为了报复林家,周奇大可以见到林铮的时候就伤他性命,不必绕这么大弯子让封聿明前去。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周奇想报复的是封聿明本人,只不过一直逮不到机会,便从林铮下手了。
如此一来,林铮即便暂时性命无忧,那也肯定会吃不少苦头。而在封聿明见到周奇的时候,林铮绝对会成为他手上的人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