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她想要探个究竟,便往光亮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当她刚刚踏进那间石室的时候,忽然觉得腰间一凉,随即被点了穴道,昏昏睡去。
醒来之际,她发现自己手脚皆被绳索所缚。她挣扎着坐起身,看到了坐在她对面的慕容续,后者也已经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而在对方的头顶上方,是一块用细绳悬住的巨石,细绳的后方正被一团摇曳的火舌所舔舐着。她虽然没有往自己身后看,但是从慕容续严峻的神情中,她知道自己头上多半也有类似的机关。她正在惊讶的时候,却瞥见谢准站在石室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
“把我们弄来这里……”虽然身处险境,但慕容续的声音却听不出多少惊慌失措,“你究竟想干什么?”
“公子,到底是当了神仙府门主今非昔比了,在这种局面下也那么沉得住气,”谢准冷冷一笑,“我今日来,一来是为了见见二位故人,二来……是来寻求一件事情的真相。”
“你的身世……是我告诉东厂的。”慕容续说,“你若是想要为谢前辈报仇,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你不要为难伶姐了。”
谢准轻笑一声,俯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慕容续平齐,“公子,你是不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我要的是真相,不是你,或者伶姐的一面之词……你们二人都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没有一个人可以洗清嫌疑。”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慕容续问。
谢准缓缓走到他身后,轻轻用手指弹了弹那根细绳,被绷得死紧的细绳不断震动着,连带那拴着的巨石也不断摇晃。“这个机关我试了好几次了,大概能烧上半个时辰吧……今天的绳子好像比上一次细一点,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语气轻快,好像只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配合着他如今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郁之色,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别闹了!阿准!你到底想怎么样?”苏伶怒道。
“我可不是在胡闹……”谢准瞥了她一眼,突然冷不防地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小的飞刀向她身后的细绳掷去,她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却只见那大石晃动了几下,飞刀擦过细绳,将那火舌舔舐的部位略略割开了些许。“石头落下来之前,你们在这里好好聊聊,商量好了之后给我一个答案。要是最后还是没办法统一意见……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也许让你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他说得极是轻巧,苏伶毫不怀疑,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办法给出让他满意的答案,他会放任她和慕容续被巨石砸死。
“行了,我在这里呆了这些天,有点呆腻了,你们慢慢聊,半个时辰以后我来找你们。”
谢准说完,径自出了石室,门在他身后轰然关上,留下面面相觑的苏伶和慕容续。
石室内漆黑一片,只有烧着绳子的火苗不停跳动。苏伶坐着,却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知道自己于心无愧,但她不知道该如何让慕容续明白这一点,更不知道慕容续究竟是不是问心有愧。再说,即使凭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聊清了一切,难道答案就能让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少年满意吗?
对坐良久之后,黑暗中,她听到慕容续的声音。
“伶姐,我没有向东厂告密。”
慕容续的语气好像不是在抵赖,也不是在辩白,而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那日你走后,我让人去调查聚贤庄的账册,但第三天,异之就被送回了神仙府——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也没有。”苏伶说,“那天走后,我和卫师姐她们商量杀进聚贤庄救人的办法,苦于无人懂得奇门遁甲之术……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既然你也没有告密,我也没有,那这件事是谁做的呢?”
“关于这个,我心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假设……”慕容续说,“我只能让你知道我在这件事情上问心无愧。”
“你让我知道有什么用……”苏伶苦笑道,“你得让那小子相信你。你可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连其他的解释也没有。”黑暗中,慕容续清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伶姐,你可愿信我?”
苏伶沉默了。在这件事情上,他背尽了骂名,还拒绝了武林盟的邀约,和朝廷断绝了关系。他从来没有试图去辩白过,此时此刻是他第一次开口为自己辩解——在那个他觉得是唯一可能的嫌疑人面前。许久,她终于叹道,“你和异之,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以你的性子,是不稀得去告密的,我信你。”
“我也信你。”慕容续说,“我知道你的为人。在那种情形下,你宁愿杀进聚贤庄拼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向东厂告密而连累无辜的人。”
她惊呆了,不仅仅是因为慕容续准确地说出了她心中所想,也是因为在此情形下,他不仅不试图证明她的嫌疑,还说他也相信她。她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担忧,“你信我,我也信你……那么拿什么去答复阿准?”
“……就答复他,不是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慕容续说,“他说他要真相,让我们给他一个答案,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是要我们找出告密的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是觉得,告密的人不是我们二人之一……”他的视线落在那扇洞开的门之上,“不是吗?”
“辛辛苦苦把你们叫来,布置了这么久,却被一眼看穿了……真没意思。”谢准走到他身边,一刀挑断了他身上的绳子,脸上是实实在在的沮丧,“凶丫头,出来吧。”
“臭小子!不许叫我凶丫头!”祝纤尘狠狠剜了他一眼,奔过去帮苏伶解开绳子。苏伶错愕地看着他们,“纤尘……你……知道这件事?”
“一开始不知道,”祝纤尘说,“你走了以后,谢公子突然找到我,说有事要我帮忙,我才知道的。”
“你……你也帮着他这样胡闹?”
“他给我看了那块大石头,又以救命之恩苦苦相逼,我也只好答应了……”祝纤尘边说边放下了苏伶头顶那块石头,二人这才发现那石头看起来虽大,却着实分量不重。祝纤尘一个小姑娘,竟然也抬举自如。
“什么救命之恩,你明明是好奇想看看公子惊慌失措的样子……”谢准委屈地说。
慕容续站起身,脸上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眼底却罕见地隐现笑意,“让你们失望了。”
“说起来……”祝纤尘看了慕容续一眼,惭愧地开口道,“我还欠门主一句道歉……谢公子刚才与我说不是你们二人之一的时候,我是不相信的……”
“天下人都那样认为,何止你一个……而我何尝不是误会了伶姐,直到今天相对而谈及此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慕容续叹道,“所幸……有人明白了过来,设了这个局,否则,我和伶姐只怕终身难以坐下来将此事说清楚。”
“你……”苏伶惊讶得目瞪口呆,“阿准,刚才的事情是你设的局?你……我刚才,还真的以为你打算置我们于死地……你这混小子……”她心中惊喜交加,竟是说不出话来。
“伶姐……对不起,刚才骗了你。”
她定定地凝视着谢准,在人群之中若是突然遇见对方,只怕她是不一定认得出来的,因为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她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只是哽咽着说了句“回来就好”,便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对了,谢公子,你既然已经知道不是师姐和门主,那么你是不是知道究竟是谁告的密?”祝纤尘问。
“不敢说确信,我心里大概有一个答案……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谢准摇摇头,“我不打算去找那个人,我现在毕竟是森罗教的人,出来太久的话,教中难免有人搬弄是非……不过,有一个人却是非见不可,公子,你能安排吗?”
慕容续自然知道他话中所指,折扇一展,眼神严峻了起来,“下山之后,你扮做我的随从,跟我回金陵。”
第三章
沈殊试着挪动身体,但四肢依然毫无知觉,连一根手指也不听他的指挥。他尝试了几次,终于还是放弃了。
身在神仙府,无论如何不会少他这废人一口饭吃,也不至于自生自灭,但是对于他来说,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或许还不如当初死在聚贤庄。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多次求慕容续杀了自己。但他最终还是作罢了,因为慕容续情急之下喊出的那句话。
“你要让我后半辈子都背负着亲手杀死心爱之人的阴影活下去吗!”
死不容易,但这样活着却比死了更加艰难。他的饮食起居,乃至于翻个身都需要他人照料,这对于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来说是无比残酷的事。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或许是某种补偿,身体瘫痪之后,他于听声辨位之术却是有所长进,外面来的一个应该就是慕容续,而另一个,是一个轻功很高的人……
“沈大哥!”
他吃了一惊,却没办法坐起来,僵沉的身体像是灌了铅一样将他的视线往下拉。门开了,慕容续进来,见他这样知他想要起身,便替他支起身子,靠在软榻上。
“异之,你看我带了谁来了。”慕容续柔声说。
“阿准?”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只是个和谢准模样十分相似的人而已——谢准脸上并没有他所熟悉的那副漫不经心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略带沉郁的眼神,但那呼唤他的声音却毫无疑问正是他记忆里那个少年。
身在神仙府,江湖上的动向想要打听,自然是打听得到的。他听说了谢英的死讯,也听说了谢准行刺东厂督主的事情。当那艘船沉入江底的消息传来之时,他的心也仿佛跟着沉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谢准是如何从那艘船上逃生的,而这一年多之间他又在哪里,如何度过。他只知道此刻对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听说了……你不能动了……”谢准蹲下身,看着那个在他心中宛如兄长一样,曾几何时仿佛无所不能的人僵卧的身影,突然心头一酸,落下泪来,“对不起……你那时候嘱托我的事情,我没能做到……连那本账册也都落到了督公手里……那是你拼了命换来的……我……”
“说这些干什么……”沈殊注视着面前那个少年,一瞬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再度相逢本身也能成为一件万幸的事,但在二人均经历了几番生死之后,他却实实在在感觉,如今这样便已足够让他喜出望外。
这便够了……乱世之下,苟全性命已是夫复何求。
“说好了回来要教你奇门遁甲之术,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他说,“让我好等。”
谢准一怔,及至看到沈殊温和而带着笑意的眼神,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难过,但终究还是宽慰了些,“等你好了之后,我一定要缠着你教……我在凉州?div align="center">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黾⑶喔绺纾邓谘罢抑魏媚愕姆ㄗ印?br /> “说起这个……他们这几个月去了哪里?”慕容续问,“最后一次听说他们的消息是半年以前,有人看见他们在阳关……在那以后,那两个人就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他们去西域了,森罗教里最近有些不太平……”谢准站起身,“说起来,我明天就得回去了,在神仙府呆久了难免会给你们引来事端。武林盟在那件事情以后,就一直盯着想要找个借口收拾神仙府,公子,务必小心为上。”
“那是自然。”慕容续说,“凭万大侠的为人,必然已经对我恨之入骨……我自会小心不让他抓住把柄,放心。”
“对了……”谢准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一件事,不知道对于你来说有没有用。姓万的这几年被废了武功,在需要抛头露面的时候,一直都是邵师假扮成他替他撑场子。但是有一件事,我觉得一定是他自己出面的……就是君山武林大会。”
“十一月初三?”慕容续眼神一动,“你如何能确定?”
“十一月初一是邵师亡妻的祭日,那一天他一定会赶回昆仑祭奠,所以,”谢准说,“十一月初三那天在君山出现的,不出所料应该是万景峰本人。”
见有客人来了,杂货店老板娘起身接待,熟练地用西域话和对方讨价还价之后,她收了钱,身边的杂货店老板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包好,递给了那客人。
约摸四年前,远离中原的西域小镇上来了一对夫妻,男的是汉人,女的是西域人。夫妻俩很快便与镇上的人熟络起来,在镇子上开了间杂货店。两人都不怎么和人聊起他们的过去,偶尔说起,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上那么几句,久而久之,镇上的人也都习惯了他们这样,毕竟除了这一点,两人的行为举止都和普通的恩爱夫妇无异,平日里待人也是和和气气,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毕竟,不说也没什么,没有人会憋着一门心思地专程去打探别人的过往。
前前后后来了几拨客人,很快就到了日沉时分。西域的傍晚比之中原更为寒冷,男人站起身,给妻子披上皮袄,便开始收拾起店内的东西准备打烊。这时,他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当地语言的高呼声。看到妻子突然警觉起来的眼神,他察觉到了情况的异样。“娘子,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遇上了马贼!听声音,是在镇子口,”女人说着,站起身来,“过去看看……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男人有些担忧地瞥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但她神情坚毅,他最终还是没有坚持,提起墙角的砍刀,随她一起出了门。两人轻脚健步,不一会就赶到了目的地。在那里,一群手持马刀的强盗正挨家挨户地掳掠着值钱的东西,一些跑得慢的村民已经成了他们的俘虏。见此情形,女人用西域话高声喊了一句,不料,对方却没有什么反应。
“住手!”她再度高喊道。这一回,那些强盗齐刷刷地回过头来。见对方只是个模样普通的女人,强盗眼中露出轻蔑之色,“老老实实呆着,别多管闲事!一会就轮到你了!”
“他妈的,原来是中原人……你们这帮杂碎,真丢了我们中原人的脸!”男人说着,手里的砍刀已经挥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强盗,他拿的不过是寻常砍刀,但使刀的招式却一望便知是练家子。只三两下,对方便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其余的强盗见状,也不顾什么一对一的江湖规矩,纷纷持刀冲了上来,却见那男人不慌不忙,那柄看似沉重的砍刀指东打西,轮转如飞,竟似生在手里的一般。十来个人一哄而上,却根本攻不到他近前。强盗头子看得真切,暗中和手下的一个斥候耳语了几句,那斥候得令而去。强盗头子站了出来,向那男人拱了拱手。
“阁下也是中原人?我看阁下这套刀法着实精妙,不知是师承何门何派?”
“关你什么事?”男人只觉得他的话问得好笑,“你们当强盗的不打家劫舍,倒问起别人的门派来了?”
“实不相瞒,在下方才目睹阁下的身手,仰慕之至,有心想要结交一番……”强盗头子谦恭地俯下身去,突然冷不丁从他压在下面的左手中掷出一枚金钱镖,说时迟那时快,一直站在边上的那个女人顺手拿起身边水果摊上散落的一颗葡萄,凌空一扔,那金钱镖竟不偏不倚地插在那颗葡萄上,被打落在地。男人趁此机会,砍刀直取他下盘,刀背一砸便将他打翻在地,刀尖指在他鼻梁前方,吓得那强盗头子魂飞魄散。
“还不快给我滚出镇子!”男人怒喝道。但他话音未落,十几骑人马突然从四面八方冲出,将他们夫妻俩团团围在当中。那些人身着一模一样的黑色劲装,男人见此情形,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将妻子护在身后。
“你们是谁?”女人声音沉着,问道。
“云护法真是贵人多忘事,莫不是离开森罗教太久了,都忘了玄武堂这身装束了?”领头的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忘了也没关系,护法总该认得这黄泉阵吧?”
“呵,”大敌当前,那女人却不屑地笑了一声,“殷啸天当年从教众里挑了十几个勇武好斗不晓事的让他们服下丹药,变成没有知觉只知打斗的活死人……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专爱用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竟没一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