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意气风发,将辽太后国书拿到朝会上讨论:“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众臣纷纷表示:绝不割让国土,请陛下严词拒绝!
身为枢密使的谢知非看着朝堂上一群人认真讨论如何回复为好,只得仰天长叹,站出来做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人:“陛下,臣以为,辽军或许已经压境了。”
一人顿时冷笑:“一国太后又岂是不通礼数之人!”
众人纷纷赞同:武将就是武将,没有头脑,不识好歹!
面对众人调转枪口,一致的口诛笔伐,谢知非默默的闭上嘴:“……”果然还是赶紧收复徒弟,收了徒弟走人吧,这里太可怕了。
见此热闹情形,杨轩头一偏,懒洋洋的说道:“诸位大人之言,轩实在不敢苟同。昔日名扬六国的秦宣太后,威震朝野的汉吕太后,似乎都不止是不通礼数而已啊。”
于是众臣子的枪口又对准了杨轩:这家伙就是文人中的叛徒,上啊,撕了他!
可杨轩是谁,年少成名、宰相弟子、当朝榜眼、清谈大家,同人辩论起来一个顶八都不止。一张嘴活似张仪在世,苏秦重生,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
反正已经得罪人了,自认为是为了美色什么不都怕,把面子泼出去的杨轩火力全开,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大杀四方:动他保护的人之前,又问过他的意见吗,找死!
于是一场好好的大朝会,在众武将和赵祯懵逼的看着杨轩徒手撕逼文臣的过程中度过。
大朝会的主题早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内容,连站在殿外的带刀护卫展昭也已经忘了今日要做什么,出宫回到开封府,见到白玉堂的时候展昭还是晕的,拉着白玉堂说:“白耗子,我这是醒着的,还是梦着的?”
白玉堂好笑的捻起展昭的脸颊掐了一把,掐的展昭吃疼才放开:你说呢?
等到宋边疆各关口发现的时候,辽军已经尽数压阵,开始冲关了。
于是乎,成为枢密使的谢知非在好不容易习惯了自己的公务之后,得到北方边防八百里加急:辽国二十万大军压阵,各关均传信告急,请求支援!
谢知非立刻将这军情递给了还在御花园赏花的赵祯,面对大怒的赵祯,谢知非表面垂眉掩眸,心里却意气风发:当初我说什么来着的,让你们不听,到底是我不通礼数还是你们太蠢?
沉迷于同辽太后讨价还价的赵祯发怒之后表示自己已经心碎:“……”
果然蛮夷,无耻之尤!脸真的好疼,感觉被辽太后当着天下人啪啪啪的打了几耳光!
就算再怎么生气赵祯却也不能骂出来,本来就已经被骗了,没了里子至少还要给自己留一点颜面,至少还有风度不是。
禁军快马加鞭,半个时辰以内,中书省和枢密院众人均集聚议事殿,辽军大兵压阵定然要派人调重兵前去抵抗,只是派谁人去作战成了大家头疼的事。
整个大宋朝廷中最有名的武将就是谢知非,即便议事殿众人口中不愿承认,心中却明白只要派谢知非去就一定能抵挡辽军的进攻。
可谢知非已有攻打西夏,开疆辟土之功,若是再有抗辽之功,功高震主这样的事不能说出来,但大家心照不宣。
更何况,如此功劳必要升职,谢知非已经是枢密使,总不能升谢知非成为当朝宰相吧!
无论是议事殿中的其他人还是赵祯,心里在一开始就已决定,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让谢知非上前线。
于是,枢密院副使在思考之后便提议道:“臣以为右司谏韩大人虽有败绩,但也是常打胜仗,次方让韩大人带兵也可让他戴罪立功。”
韩琦这人还算有能力,昔日在西北领军的时候也打下不少胜战。
只是这好水川口之战影响太大,当年长达一里的招魂队伍跟着韩琦,黑烟蔽日,震惊天下,如今过去还不到两年,赵祯下意识的便不想启用韩琦。将目光对准一直不做声的谢知非,这个人是最先提出辽国会扣边的人,赵祯问道:“枢密使可有人选?”
谢知非点点头:“有!”
这时候的狄青还是韩琦的部下,虽有能力却没施展的机会。虽然厌烦宋廷对武将的打压,可谢知非依旧希望在他走后,天生就有大将之才的狄青能无缝衔接,坐上枢密使的职务,因此谢知非对赵祯建议道:“臣举荐延州指挥使,狄青!”
这天下间,小人结朋君子结党,官官相护实是常态,更何况在宋朝这个优待士大夫的情况下,虽然文人相轻,但面对外的时候确是一致的。
听到谢知非举荐一个自己不知道的人,其他人原本还有所迟疑,毕竟韩琦这人胜绩不小,败绩也很大,此时也立刻复议起枢密副使起来,列举韩琦诸多优点。
枢密副使熟悉各军将领,自然知道狄青是谁,不过是个犯罪之后刺字充军的农家子,即便有些战功又岂能是能统帅大军的人选。
枢密副使冷哼一声,皱眉道:“一个无名小卒,何以担此大任!”
众人意见分为两批,赵祯一时为难起来: “……”
狄青指个人既然能得谢知非举荐,就说明这人只有点本事,可他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韩琦实在不是好人选,只是除了韩琦又没有其他人可选,这实在是为难。
赵祯直觉晴天霹雳:难不成,他大宋真快到无将可用的地步了?
杨轩并不在议事殿,否则此刻又会将所有人的炮火吸引在自己身上,没有杨轩助阵,谢知非只能自己想办法来劝赵祯:“陛下,领兵与领军有极大的差异,韩琦韩大人可以领兵,但却不能领军。”
整个议事殿,论带军,纯以军工居职枢密使的谢知非虽然话语权微小,但含金量很大。赵祯听后虽觉疑惑,不知其中区别,但也问道:“此言何解?”
为了训练谢知非抗炮火能力,杨轩私下没少拉着谢知非清谈,清谈这东西类似于是辩论。
杨轩曾告诉谢知非,只要自己弄一个让对手很难驳斥的论点,并让别人跟着自己走,那便赢了。因此谢知非直接搬出一个玄之又玄,辩无可辩的天赋论,对赵祯道:“领兵可凭学识经验,可以带万余人前线作战,并常有胜迹。而领十万人以上的大军则是调兵遣将、掌控全局,这与经验无关,乃与天赋悟性有关,非人力所能及也。”
说完,谢知非还来了一个大方的反问:“敢问陛下,古往今来,名震千古的大将有多少是累积经验而来的?”
——古往今来,名震千古的大将也就那么多。一小半出自微末还可以说是经验积累,有一大半都是自成一派空降而去,既然是空降自然谈不上经验。
赵祯皱眉不语:“……”
说了这些论点,还要说出对方之法行不通的论据,谢知非斩钉截铁的说道:“况且,此战其他人可取,韩大人绝对不能任主帅!”
不待赵祯问,谢知非便继续往下说:“韩大人兵败好水川口,天下哀恸,如今他正需一场大战来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此时若派韩大人为帅,必易贪功冒进,让辽军抓住时机设下埋伏,或会重现好水川口结局。”
说得好有道理!
赵祯顿时哑然:“……”
好水川之战绝对是赵祯心中最疼惜的战争之一。
当时赵祯力排众议,顶着压力顺了韩琦进攻的奏请,后来打败,战亡士兵的家人一路跟随,还有一些人披麻戴孝进入开封,那种压力赵祯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那便依枢密使的意思,调狄青为帅,去北抗辽军。”
见赵祯最终顺了谢知非的建议,枢密副使顿感不快。
在枢密副使的心中,类似狄青这样出生地位的武人,实在不能托以重任。只是如今强敌扣边,陛下心意已决,他总不能一直坚持己见,只能用自己认为最合适的办法来弥补:“狄青武人,不可独任,还请陛下派监军指挥作战。”
“……”谢知非顿感无力,心情瞬间不好。
这监军派过去,八成是拖后腿的。
只不过在赵祯看来这注意非常好,狄青这个人他并不知道,派个自己熟悉的臣子去监军,最好不过。
只不过监军的人选上,赵祯又迟疑了,他看向谢知非:“这监军之选。”
谢知非抿了抿嘴,心里开始想怎么才能让赵祯打消这个念头:“……”
另一边,自战败降职之后,夏竦任中书门下平章事,他与韩琦交好,同时又憎恶谢知非进入枢密院。
对于谢知非的结局,心中已有所安排的夏竦立刻站出来道:“杨学士此前监军西北,活捉李元昊,臣以为辽扣边危已,杨学士前往最是合适!”
“……”谢知非立刻不想了,如果是杨轩的话,那就没问题。
至少杨轩知道自己不会的东西,不会胡乱插手,做一个监军简直太合适不过。
于是乎,在众人各揣心思,一片倒的应合中,日日顶着‘你既然将苍云托付于我,那你总该叫我兵法’为由,日日往谢知非府里跑的杨轩就这么被一旨令下,调去了前线。
走之前,不怕狄青没能力,只是让人打听了些许关于狄青长相消息的杨轩抓着来送行的谢知非双手,声咽道:“我听说那狄青怕被人笑话自己长相,每每上阵必是披头散发,头戴面具。”
言下之意:这该有多丑才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带着面具上战场。
谢知非点点头:“嗯。”长得太好,某种程度来说,也是一种罪过。
然后,怕自己去了前线要被狄青煞到眼睛的杨轩立刻一点一点的用眼睛描绘谢知非的脸,而被杨轩目光描绘的谢知非汗毛倒立:“子轩你怎么了?”
杨轩叹口气,热泪盈眶:“知非,我此去定然日夜思君……”的脸“……于我的教诲。”
谢知非:“……”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
第48章 人间十一铁血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早朝上站在前列的谢知非无趣的看着大殿里的臣子们,为了一些私事争得面红耳赤,谢知非垂眸无言:郝大人家风不正这件事拿到朝堂上来说,至于么。
听得昏昏欲睡的谢知非随之听到来自系统的电子提示音:渠帅·长孙忘情有信件到了。
距离谢知非写信给长孙忘情已经有一段时间,听到这个声音谢知非精神一振。如今渠帅有信邮来必定是他需要的东西已经做出来了。
谢知非瞥了眼上下,晏殊那模样似乎在打瞌睡,赵祯也是双目失焦神游天外。
既然天子都如此,那他开开小差也是没问题的!
于是谢知非将头低垂了些,打开渠帅给他的信,查看里面的内容:
已知你如今情形,那些黄口小儿实在麻烦,若非杀了他们会让你所在之地朝野不宁,当真是杀了干净!
索性我们军中确有万花的医师,近日还有一位来自苗疆的五毒妹妹。他们在听说你的处境之后,联手弄了个药出来。我不懂药性,只是听他们说若你只吃第一颗药,身体虽然看似凶险但绝无生命危险。若是你吃第二颗药,则会生气断绝并呈现长期中毒的症状。
——血手凤凰·长孙忘情。
长孙忘情邮来信件附件栏里,静静的弹着一红一朱两颗药丸。
面对这两颗药丸,谢知非笑得杀气腾腾,借着握拳咳嗽的动作,借势将第一颗药吞下去,然后谢知非翻个白眼,直挺挺的往前面倒下去。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这本是秋高气爽、暑威尽退的好时候,即便有辽军扣边,这一次皇城中诡异的居然不怕。然而变化瞬息而至,皇城之中的氛围刹那间冷若凛冬:大宋的军事最高机构枢密院之首,枢密使谢知非上任一个月,在早朝上直接晕倒了!
满朝文武看到前一秒还精神抖擞的站在前列,魁梧得能掀起一头牛的谢知非摇晃都没有,直接面朝下倒地上昏迷不醒,顿时表示惊呆了:武将的身体,什么时候这么赢弱了?
只是倒了个这么重要的官,早朝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而假晕的谢知非被侍卫七手八脚的抬入了后殿,御医院的医师跑得飞快。上来先不管其它,开嗅瓶,来来回回几下不见醒,四十多岁的御医一撩袖子,掐人中!
而装晕的谢知非则是任由御医捏、揉、掐、扎各种手段使尽,也坚定的不睁开眼睛。
——开玩笑,他现在是要死的人了,怎么能随便弄弄就醒了呢!
而给谢知非检查的御医用了手,又用了针,最后扳开谢知非的嘴巴看完舌苔,放血尝了尝这才感确定谢知非的病症:天人五衰,没救了!
御医将药箱放好,写下了一剂调养房子的御医心里直叹气。拿布袋和陶瓷做比喻的话,这武将的身体虽强悍如陶瓷,却损耗内力,一旦出事便难以补救,还不如啊布袋呢。
只是可惜了这么年轻的传奇,果真是天忌英才。
在内监的引导下,御医见到了在另一间房间里同晏殊议事的赵祯,他小心道:“陛下,丞相。枢密使脉象怪异。从生机来看,不像是正午骄阳,而像日落西垂。而枢密使体内各府,均在不同程度的衰竭,其速度之快比老人更胜几分,若此下去只怕枢密使活不过三年。”
怎会如此?
赵祯和晏殊面面向觎,他们只当谢知非是太累了所以晕倒,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便立刻问道:“能否医治?”
那御医将头埋得更低,对于如今多战事的宋来说,百战百胜收复西夏的谢知非就是大宋最可靠的防御,若是这个人出事了……
御医腿一软,颤声道:“人之生气流失好比水涌东流,无论何种方法不过只能缓解,不能更改。”
“这……”晏殊看了看赵祯,见他表情并不似作伪,况且如今辽军还在那里呢,陛下定然不会学太祖。
在晏殊新的重盛武道,致文武并济的计划中,谢知非是不可或缺的部分,晏殊便插话道:“枢密使可是中毒?”
御医继续摇头道:“枢密使并无中毒迹象。”
如果不是中毒,那就说明谢知非当真是天命将至。
赵祯沉默了一会儿,对晏殊他们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如果说是谢知非寿元将近,似乎并非不可能。赵祯闭了闭眼,到底为了稳妥,唤了内监又去叫了自己信得过的老御医过来。
老御医查探之后所得结论同之前那人一样,最多活不过三年,这还是在谢知非没病没灾的情况下。
被前前后后两个御医检查,还被灌了好几碗汤药之后,谢知非看差不多了,终于悠悠转醒。
谢知非一副不明情况的模样,从软塌上做起来,对脸色沉重的赵祯疑惑的问道:“陛下,臣这是怎么了?”
赵祯不信谢知非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不过是想要瞒着而已,便淡淡道:“骁勇侯既然醒了,就陪朕走一走吧。”
说完,赵祯率先走出房间到花园,而谢知非紧随其后。
赵祯一边走,一边想两个御医的话:谢知非可不是就是老人,老了几百岁的老人。
御医说谢知非的脉象怪异,赵祯却觉得这是正常,一个人即便被冰封,若没死那边说明这个人体内各府一直在缓慢运转的。
如此一来,即便谢知非被冰封住各项机能,到底是过了数百年。
刚破冰的时候,谢知非身体底子在那里,或许没什么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各府均会告病。
只是为什么谢知非要瞒着?
赵祯带着谢知非到了御花园一处清净之地,挥退左右,这才让谢知非同他一起坐下,缓缓说道:“骁勇侯可知自己只剩下不到三年的寿元。”
闻言,谢知非立刻低下头:“……”
只要他想要,顶着这张脸活个一百岁都没问题,顶多三年的寿元,那是万花谷医师和五毒妹子联手留给这个世界的。
赵祯等了许久,谢知非依旧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是默认。赵祯叹了口气,将谢知非前日呈递的折子从袖中取出,放到石桌上:“骁勇侯如此,可是为了燕云十六州?还是说骁勇侯怕我知道你病情之后,让你闲置在家?”
做了枢密使之后,每日上朝谢知非都是穿的统一官府,此时他也是穿的这一身。
朝服不比铠甲紧身,显得谢知非更清逸,也显得更脆弱。谢知非愣愣的坐着,唯有一双放在桌上的手死死的握紧。
许久之后,谢知非站起来,在赵祯面前跪下:“陛下明鉴!臣是混血,从小在燕州长大,十六州不仅仅是臣的故土,那更是臣入军后发誓要用生命守护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