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那些怪是人形吗?”杰克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他希望那些怪长得是兔子样,野猪样的,再不济之前那只绿毛蝙蝠那样的也行,只要不是人形就好。
“都是些不完全化形的小怪,死后也就恢复原形了。豺啊狼啊猪啊狗啊都有,也有孔雀,”阿雪坦然说道,语气里没有一丝怜悯, “但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妖,是或正经修炼成人身或生来就能化形的妖,他们只是些怪罢了,走的都是些歪门邪道的修炼路子,骨子里带着兽’性,空有个大概的人形,脑子却还是愚笨的。它们总是成群出现,克制不住自己对人肉的渴望,所以不管这类小怪究竟有没有伤过人,联盟的命令一直都是格杀勿论。但是,”
她话锋一转,“联盟人类那派认为他这事做的太骇人听闻了,认为他茹毛饮血,以杀取乐,以后可能会长成个魔物,主张囚禁监管他,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但我们这边则认为他做的虽然有些过,但却是没错的,为了些小怪毁一把利刀显然不值得,再说,这可是把‘千年难遇的好刀’,”她又挤挤眼,“敖家长老说的这话。对了,那事我还没说完呢,你别打断我。那次任务的期限是两个月,月底了,他确定任务区没其他的怪了,就把自己那帮‘手下’全宰了,只留下了一只,那只猎狗。他让那只猎狗挖坑埋尸体和残骨,但没料到这只已经被驯服的猎狗会逃跑。它也还没蠢到家,知道等埋好那些尸骨,自己的死期也就到了。它跑出了高原,撞进了陈家的地盘。你知道,陈家和王家是不和的,发现这只怪是从王家的任务地出来的,陈家那帮人像是捡了金子,拎着这怪去了联盟,本来只是打算让大家看看,王家人连清理这种小怪的任务都做不好,想让王家好好难堪一番。谁料到,那只猎狗说出了这么个恐怖的故事。”
“主人永远是对的!”阿雪尖着嗓子喊了句,喊完笑了笑,“当时有人说,这孩子才十岁却已经如此残忍,茹毛饮血,与魔物何异,建议处决他,那猎狗在堂下喊了一句这话。它明知道自己的主人要杀它,它逃都逃了,心里却还拥护着自己的主人。后来这事走漏了风声,大家暗地里都称他为暴君。”
“他当时才十岁……”杰克内心震惊,“十岁的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样的事。”他想用年龄证明她说的这事是假的。
“他当时是才十岁不错,但是,他可不是什么人类。”阿雪把头转了回去,继续干自己的活。
这是什么意思。王柏身上确确实实只有人的味道啊。
“他不是人类是什么?”
“谁知道呢,但肯定不是人类,或者说他不是纯粹的人类,不知道是王家家主和谁生的。哎,jake,你还没说你是什么呢?”她没回头,换完一张牌又赶赴下一张桌子。
“我是非人类。”他机智地想起个名词,内心仍在为她说的故事而震惊。
‘应该是假的。’想起今天那个落寞的背影,他告诉自己。
“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幽默了,非人类哈哈哈哈,”她转身看着他哈哈大笑,问他,“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国外真的有吸血鬼和狼人吗?”眼中求知欲满满。
“有吸血鬼。”他答道,但有没有狼人他就不知道了,当初那十一年他一根狼毛都没见过,实际上他连鸟毛都没见过几回,光漂浮在球中跟他爹浪迹天涯了。
“没有狼人啊。”她撅了撅嘴,“看来那些电影小说啊什么的是真不靠谱。”
“那你是吸血鬼吗?”她问他。
杰克反问:“是又怎么样?”
“是就是呗。只不过我从来没见过国外来的‘非人类’,”说到非人类这三个字她把双手举过头顶,只伸出食指和中指,然后两指弯曲两下,动作俏皮,“可能规矩变了吧,你是老板的朋友,也有可能是被邀请来的。”
他可从来没说过他是敖珂朋友这类话,一切都是她自己脑补的啊。
“什么规矩?”
“我们叫界令,就是不准我们出去,也不准外面进来。出去的会被押回来,进来的会被赶出去。我当初报了布朗大学,通知书还没来联盟就派人来了,给我普及了一整天关于界令的知识。什么非邀请不能出国啊,我说我是去读书,应该算是邀请,结果他们说美国这几年太乱出去了保障不了我的安全。那态度简直是人身威胁了,最后我就放弃了。”她神色落寞,但很快振作起来,问他,“但无所谓,现在我都毕业了。你呢?你是被邀请进来的还是这两年规矩改了?”
不,我是偷渡进来的。杰克没法告诉她实话,“就那样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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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就这样进来了’?”她边问边走向另一张桌子。
“什么叫就这样进来了。”一道有些低沉的男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杰克一惊,往楼梯口看去,来人黑发黑眸,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杰克竟没听到半点这人上楼的动静。
“老板!”阿雪也被吓了一跳。
“今天不营业,你可以离开了。”敖珂没看她,直接走过来,坐在了阿雪之前坐过的位置,与杰克面对面。阿雪快步走过他们坐的桌子,下楼去了,没多说一个字,也没多看一眼。
“你好,杰克。我是敖珂。”
对面这双直勾勾的眼让杰克很不舒服,直觉在警告他危险,催促着他离开,但想想某只已经失踪快一整天的琼斯,他勉强自己开了口,“你好。”
“你长大了啊,几岁了?”敖珂像是认识他。
他不准备回答,也不好奇敖珂为什么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如此熟稔,毕竟好奇心害死猫。他直接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打算速战速决:“我找琼斯。他昨天来这后就没回去。您知道他在哪儿吗?”不由自主地,他用上了尊称。
“琼斯?”思索片刻,敖珂恍然大悟,“那个好屁股啊。”说这话的时候面色自如,像是嘴里提的不是屁股而是白面馒头,“他下班了就走了,员工下班后去哪我可管不着。”说完他站起来向杰克走来。
‘危险!快离开!’杰克猛地也站了起来,把椅子往旁边一撤,人往后退去,敖珂往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直到碰到后面的桌椅,他看敖珂还在靠近,飞快回头看了一眼,看准方向后打算往走廊撤。
“停下。”敖珂吩咐他。
这两个字把他定在了原地,他不是不想动,而是身体自动停了下来。
‘听他的,别惹怒他。’直觉告诉他。
敖珂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转个圈。”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十分听话地转了个圈。
“这真是……”敖珂叹了口气,扯住他的胳膊,把他整个人拉前了一步,然后示意他侧对自己。
“成熟了。”左手在杰克背上,尤其是肩胛骨的位置摸索了好几下后,敖珂说了一句杰克完全听不懂的话。
“平时背部疼吗?”他问杰克。
杰克看着墙面摇了摇头。
“得拉出来,不然以后会变形,你忍忍。”说着左手成爪扣在了杰克肩胛骨的位置。
杰克惊悚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不管直觉的劝阻要动手,但下一秒却痛得想蜷起来,别说反抗了,他站都快站不稳了。后面那只手插进了他背部,抠住了他体内的什么东西正往外拽。
‘这么深,不会是我的肋骨吧。’他茫然又绝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胸,只看到自己蓝色的风衣外套。他顺着后面手的力道往后仰,想缓解疼痛,但敖珂用右手撑住了他。
那东西被慢慢拽出来了,很长,敖珂分好几次才把它完全抽出来,不是杰克以为的肋骨。——那是一只翅膀,一只翼尖长达杰克腿窝的翅膀,翅膀上没几根长羽,多是细白的幼毛,粉色的皮肤一块块曝在空气中,说实话,像只放大拉长版生鸡翅,还是毛没被拔干净的那种,它是从他体内伸出来的,他却感觉不到它,只觉得自己背了个装饰。杰克别着脑袋,看着这只从自己体内伸出的翅膀,不敢相信,惶然间耳旁回想起那道声音。
“杰克,你要坚强。”
‘tat?,我是什么?’他想问自己的父亲,那个在他身边十五年的父亲。
我是什么?我是什么……他感觉到内部的伤口在愈合,很快敖珂把另一只也抽了出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吸血鬼,像他父亲说的那样,是胎生吸血鬼,所以他才会完全不怕阳光。再说他对血腥有反应,怎么着他也该是吸血鬼。
但他的这翅膀,明显不是吸血鬼该有的。
‘我是什么?’他无人可问。背后背着两翅膀,他垂下头看自己的脚,身后翼尖上寥寥几根长羽,随着翅膀的颤抖而颤动,白得刺眼。他伸展了一下肩胛骨,然后它俩忽地抽搐了一下,但是没能展开。他控制不了它们。
‘寄生物一样。这不是我的东西。’
敖珂走回去,坐在了椅子上用手帕擦手,白色的手帕上没几道血迹,杰克后背虽然被捅出过两个大洞,却几乎没流血,像是一有伤口,血就不流向伤口这边了,等外物一消失,伤口立马进行愈合。
“坐着吧。”擦完手把手帕扔到桌上,他招呼站在那一声不响的杰克。
杰克转过来对着敖珂,但是没能走回来。在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后他退了回去,后面的这俩大家伙严重影响了他的平衡,再走他就得平地摔了。从后面就近抽出把椅子,把椅子打横放,避免椅背顶撞到翅膀,他坐了下去。然而茫然地看向敖珂。
“你是什么?”敖珂问他。
他也不知道,他还以为敖珂会知道。
“吸血鬼?”他语气不确定。
“你这样可不是吸血鬼的样子。你是什么?”敖珂再次问他。
他坐在那里,无法回答,他知道伦敦的巷子有多肮脏,见过意大利抢劫犯有多猖狂,甚至知道很多医院哪种血型库存多,他的父亲叫他作‘我的宝贝’‘我的孩子’,说他是由自己妻子所生的……他以为自己是吸血鬼,是跟他爹一样的吸血鬼。如果他不是吸血鬼,那他是谁,那跟他在一起十五年的又是谁?
那十五年都是假的吗?琼斯又是谁?如果他爹不是他爹,那琼斯也肯定不是他舅舅。
“看来你也不知道啊。”敖珂说着掏出了手机。
“你之前看过货吗?”敖珂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中气十足:“那会儿我不说过了嘛,看过啊,它爸带它进来的时候我看过。”
“他不是吸血鬼。”敖珂看着前方弓腰驼背坐着的杰克。
那头沉默片刻,第一时间推脱责任:“我怎么知道嘛,那只蝙蝠说带的是自己的儿子,它爸是吸血鬼我自然把它当吸血鬼了嘛。”
“之后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
“就一普通孩子,看着挺正常的。”
“所以你并没有去看。”敖珂一针见血地指出。
“看了!”那头狡辩,“看了一回。当初是我把它抱进福利院的。它爸说它不伤人,下面的人观察了几年发现它确实不伤人我们就没理了。再说了,”声音再次变得中气十足,“我他娘也不知道国外那群生崽子是怎么个生法,怎么可能知道它不是只吸血鬼嘛。”
敖珂说:“这是毁约,让那边来重签协议,不然就赶出去。”
“等等。”那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没一会儿回来告诉敖珂,“不行。”没等敖珂发问,把解释一口气说完,“他们那边当初签协议的时候说的是‘詹姆斯·齐奥塞斯库亲王’五年,和‘詹姆斯·奇奥塞斯库亲王的儿子’二十五年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他爸的物种写了血族,但没写它的物种。他们不算违约。”
“他有翅膀。”敖珂告诉那边,“跟美国那群一样的翅膀,”又补充了一句,“但他的看着稍微要大些。”
“什么?!”电话那头惊呼。
“我亲手拉出来的。已经成熟有些日头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长出来,再过一段时间人形会涨破溃散。”
“……你看着办吧。”
挂上电话,敖珂把手机放到桌上,对杰克说:“杰克·奇奥塞斯库,很遗憾地在此通知您,因为触及到‘安全’条令,近日起您将被遣送……”
“我大学还没读完!”杰克抬头望向敖珂,眼带哀求,他听力好,把敖珂和另一人的通话听的清清楚楚,大概了解到自己是被被寄存在中国的,他不能被送回去,至少不是现在,慌忙从已经像块破布一样挂在身上的外套兜里掏出钱包,翻出身份证展示给敖珂,“你看,我是A市的,我家里人还在等我放假回去,还有,还有……”他绞尽脑汁想多找几个理由,如果他不是吸血鬼,那这一切就是阴谋,他极有可能会成为阴谋的牺牲品,这么多年的电视剧不是白看的,他不能回去。而且,他也不想回去。
“我在这儿扎根了啊。”他喃喃道,“我根在这儿,我能去哪……”
敖珂并不在意他的哀求,继续说自己的决定:“人类的那套在我们这儿可行不通。杰克·奇奥塞斯库,对您的处境我方深表同情与遗憾,但法不容……不好意思,但规矩就是规矩,你可能会把战争引进来,近日起,您将被遣送出境。”
杰克垂下了脑袋。
“但是,”敖珂拖长声音说道。杰克蹭地抬头看过去。
“如果你父亲愿意重新签订一份协议,从避难协议换成庇护协议,你就能继续在中国呆下去。”
“他,是我父亲吗?”杰克犹豫着问。
“从协议上来看,你俩的关系确实是父子。但是他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这我就无从得知了。但是,”又一个但是,“我能告诉你一些我知道的。”
翼族入侵欧洲,跟血族之间矛盾不断冲突频发,最后引起大规模战争,在战争中翼族渐渐站了上风,血族亲王詹姆斯·齐奥塞斯库妻子被杀,为了孩子的安全,血族跟中国签署了协议,让亲王和王子进入中国避难。
“当初他可没说你跟翼族那边有关,避难的协议跟庇护的协议不一样,在得知避难者可能为本方带来威胁的前提下,我方有权停止提供避难,将你驱逐出境,”敖珂脸上带着极其官方的微笑,“但是,只要你父亲那边愿意再出一点钱,一切都好说。”
“他骗了我。”杰克喃喃自语,他爹,不,詹姆斯说过他是胎生血族的。
“杰克,我是爸爸哟。”多少次被抱在怀里,那人语气温柔地对他这样说。
“如果他不是我父亲。”他提出假设。
“这跟我方无关。”敖珂微笑。
“如果这一切是个阴谋。”挥开脑海中那个在鸟窝手舞足蹈的蝙蝠身影,他又提出一个假设。
“这还是与我方无关。”
“如果我被送回去后被骂被打被杀呢?”杰克第三次提出假设。詹姆斯的谎言,回去后人生地不熟,真出事了想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自己寒窗苦读十来年才考上的大学还没读完,文凭还没拿到,老太太还在院里等他放假,考虑到这种种原因,他不能被送回去。
微笑着,敖珂第三次声明:“这与我方无任何关系。”却又说,“但是在中国境内我方绝对保证您的安全。”
“多少钱?”杰克一咬牙作出了个决定,“庇护协议多少钱?”
“一万。我们只收人民币。”敖珂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起来。
一万一年?还是一万一个月?杰克疑惑地看着敖珂。
在钱的面前敖珂很敏锐,正确理解了杰克的表情,说道:“一万一天。”
啊,别送我回去了,干脆现在就杀了我吧。杰克傻眼了,万念俱灰。
敖珂开始阐述庇护协议的好处:“跟避难协议相比,庇护协议乙方,也就是我方会为客人提供住所,”
“等等!”都到这个份上了,多知道点为好,杰克问他:“所以避难协议不提供住所?我不是被送进孤儿院了吗?”
“容我在此纠正您,那里是儿童福利院,您父亲走前拜托我方为您寻找住所,但这并不在避难协议中,您父亲当时没能即时支付‘提供住所’这项服务。但是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为您寻找了一个临时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