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种方法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可玄都还是打算试一试,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游梦症”,苏澜宇越是迫切地想要看清这人的脸,这人的脸就越模糊。
就在这时候,苏澜宇感受到另一股意识正在将自己往外拉,他只好让意识回到本体,醒来才发现自己被韩君平抱在怀里。
还没等他发出第一个音节,就听见一把不属于他们四人的声音道:“都看完了吧?”
苏澜宇猛地一转头,玄都正站在他们面前,眯着眼睛。他又对上韩君平的眼睛,发现后者很无奈地回了他一个眼神。
“刚刚他出现,我一时半会叫不醒你,只好把你抱起来了,别误会。”
越解释越可疑好吗?不过苏澜宇现下没空纠结这个,密密麻麻的人偶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从韩君平身上下来,问道:“你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求评了……今天两更啦,还有一更在下午三点之前。
第27章 又不会痛
“你能救他。”玄都这话是个陈述句。
苏澜宇毫不示弱,嗤笑一声道:“我救他,然后让他面对你堆砌出来的森森白骨是吗?”
“他会原谅你吗?”
玄都垂下头看了魏殊寒一眼道:“没关系,只要他好好活着,就没关系。”
他不确定苏澜宇有没有救魏殊寒的意思,于是又补充道:“不救他的话,你们走不掉的。”
“不是我想不想救的问题,你是从哪里听说我能救他的,嗯?我有这么神通广大?”
“你是苏澜宇,是吗?”玄都翻开一卷画册,又仔仔细细地对比了一遍。
苏澜宇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还在。也许因为他只是一只人偶,所以眼睛受不到蒙蔽。
他笑道:“谁告诉你,苏澜宇就能救他的?”
玄都:“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将一个琉璃瓶抛到了苏澜宇的怀里,继续道:“这里边是村民们的好梦。”
韩君平没瞧见魏殊寒的梦境,于是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就问道:“你把村民们都杀了?”
“没,还留了一些。”玄都若无其事地说道,好像他了结的都不是生命。他看向苏澜宇,用近似恳求的语气:“救救他,我什么都可以,去死也可以,只要他能活着。”
为什么要怎么纠结于生死?就像魏殊寒说的,百年之后躺到一个棺材里,还不是一样的“共死”,也能算一种别样的幸福。
苏澜宇是这么觉得的,他的心一直都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大。
其实苏澜宇大可以不救他的,韩君平有的是办法带他突破重围。他也觉得魏殊寒挺可怜的,实在不该醒来了。
但是韩君平这货,必然要做到让玄都将死去的村民魂魄都放了,然后把剩下的活人都唤醒了的那一步。
“行吧。”苏澜宇道:“不过也有个条件,我把他救活之后,你要把村民的魂魄都放了,让活着的都醒来。”
玄都也答应了要将收集起来的魂魄给那个中年男子,对这个条件自然有所不满:“臭名昭著的邪教教主,也打算走普度众生这一行了不曾?”
韩君平按住了苏澜宇的肩膀,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考虑,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被吞噬了梦境的村民,已经不是完整的灵魂了,就算放出来,也是不入轮回的。”
“那怎么办?”苏澜宇盯着手里的琉璃瓶,才想到能不能把这些好梦都归还了,结果玄都似乎看破了他心里所想。
“没用的,这些梦已经揉和在一起,无法归还了。”
苏澜宇虽然不知道那个中年男子是何方神圣,但明白他讨人魂魄,绝对不是要做什么好事,于是继续道:“那这些村民的魂魄也得归我们。”
玄都:“可我答应给那个人了。”
“不肯吗?那你觉得单单就这些人偶加一个你,就能困住我们吗?”他在魏殊寒的梦境了溜达了一圈,不知不觉内力已经莫名其妙地又提了两层。
他一抬手,当即放倒了两只人偶。
他道:“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玄都一咬牙:“行,都给你。不过你要是救不醒他,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全须全尾的离开的。”
苏澜宇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就坐到了魏殊寒的旁边,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儿,醒不过来是可惜了些。
不过要救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将琉璃瓶打开,用自身意识承载着这些杂糅的梦境一同输进魏殊寒的脑袋。
韩君平注意到他冷汗连连,当即道:“有危险的话,你不要逞强。”
这种高难度的操作放眼整个江湖,也就苏澜宇能胜任,他是帮不到他的。
“没事。”
可惜苏澜宇这句“没事”,一点都没能安抚韩君平狂蹦的心脏。他想,苏澜宇只要不对劲,就立刻把他拉出来。
即使有了别人梦境的协助,魏殊寒的梦魇也是很难被打压的,这日积月累出来的黑暗,太过沉重。
苏澜宇最后用蛮力将它封印,几乎消耗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一醒来就吐出了一口血。
“苏澜宇!”韩君平吓的肝都裂了,在看到那口鲜血的同时,活生生体验了一把什么叫“肝肠寸断”。
“没事。”苏澜宇一摆手:“他应该不久就能醒了。”
说完他一个趔趄,差点腿软跪到了地上,韩君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苏澜宇笑着打哈哈:“不当教主好几年,人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韩君平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苏澜宇再陷入险境了。不然就算苏澜宇没死成,在那之前他可能会被活活吓死。
一旁的兰儿和穆余像是被打了一个“晴天霹雳”,先是玄都称呼兰宇为“苏澜宇”,然后兰宇又自称自己为教主。
就这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里,他们的三观被刷新了一遍,然后还是没能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们竟然和邪教教主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穆余就更为懊恼,他还和苏澜宇坦诚相待,一起睡了四年。
而且……他好像还对这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产生了爱慕之意。
即使原本他们就不可能。
知道真相的穆余不但懊恼,甚至还想去跳个二十遍的黄河。
“把那些人的魂魄给我。”苏澜宇将身上带着的一串稀奇孤独的东西变大,成了一个长魂灯。
玄都刚将魂魄放出来,一群魂魄便都被长魂灯吸了进去。
“长魂灯?”韩君平这个其貌不扬的东西认了出来,其余两人实在想不到这么简陋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炼魂神器——长魂灯。
韩君平疑惑地看着苏澜宇:“你……”
“我没回去过,但前些天我教大护法见了一面。”海棠行色匆匆,只将长魂灯塞进他手里,然后留下一句:“小心你自己。”
就走了。
苏澜宇能理解出一个大概的意思,捏了捏韩君平的手掌:“他出来了。”
还没等韩君平吧咂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思,魏殊寒就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睛。
“小寒。”玄都几乎扑了上去,尽管是喜极了,也没能而泣,这就是身为一只人偶的悲哀。
魏殊寒睡了怎么久,此刻醒来还是一头雾水,他问道:“我怎么还活着?”
苏澜宇唤醒他的时候还留了一手——将魏殊寒睡着后,玄都的所作所为也留在了他的记忆里了。
他应当有权利现在就知道这些。
果不其然,魏殊寒的意识慢慢转寰,看到了苏澜宇留下的记忆,都是血的颜色,而其中的主角,还是他深爱着的玄都。
他气的一个翻身下床,不顾玄都的阻拦,在木屋后边他祖父的墓碑后,看到了垒的足有一人高的白谷堆。
“混账东西!”魏殊寒转身捏住他的领口,红着眼道:“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你活着……是不是只会杀人了?”魏殊寒质问道:“用白骨垒出来的这条命,我不会要的。”
玄都解下了挂在腰间的一把剑,递给了魏殊寒,魏殊寒气急攻心地将剑拔了出来,指着玄都道:“我先杀了你!”
玄都知道这只是魏殊寒的气话,他握着剑的手都在颤抖,怎么会舍得在自己身上捅一个窟窿。
他僵硬地粲然一笑,用那日魏殊寒相同的姿势撞上了那把剑,他道:“记得,不准自杀,好好活着。”
魏殊寒的眼神和他那日如出一辙,玄都竟从这里边品尝出了报复的快感。
不同的是魏殊寒哭了,因为他是人,可以有眼泪。
玄都拔出了胸口的那把剑,踉跄地上前吻了魏殊寒一口,他道:“你哭什么?我又不会痛。”
“不要!”
可是玄都是只人偶,伤了要害,没有医生能救。
他死了,魏殊寒也摆脱了梦魇。从根源处断了,魏殊寒也不会再有什么负罪感。
他学着魏殊寒当日的口气:“我死了,你也可以好好活着。”
难受吗?和我那时候一样难受吧。玄都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微笑的表情都没停下。
这是魏殊寒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他笑,古籍上说人偶不会有喜怒哀乐,可玄都的眼角还挂着泪。
他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惩罚了自私的魏殊寒一番,足够恶毒,足够无情。
“魏殊寒活着,玄都就会腐烂自毁而亡。而魏殊寒死了,玄都也无法活下去。”苏澜宇有点感慨:“你说爱情,就非要这样折磨来折磨去的吗?”
韩君平的眼神很复杂,苏澜宇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眼睛里分明写的都是:你也是这样折磨我的。
苏澜宇:“?”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8章 撩不动
玄都一死,那些所谓得了“游梦症”的幸存的人也纷纷醒来,只是,从此失去了做好梦的权利。
“得了,任务也算完成了。”苏澜宇一拍他肩膀:“走了,剩下的就是人家的私事了。”
韩君平看着失魂落魄的魏殊寒一眼,有点恍惚地来了一句:“他会不会想不开?”
他不像苏澜宇一样,去人家的梦里来了个大参观。不过由于担心苏澜宇会出事,他也伸出一丝精神力钻了进去,虽然只听的见梦境中的声音。
但韩君平已经大体知道这一对跌宕起伏的……人生。
苏澜宇摇了摇头:“不会,至少现在不会。”
他无法感同身受,但苏澜宇知道魏殊寒不会轻易地去死,他这一生都觉得自己有罪。玄都死了,他还要惩罚自己,因为那一剑是从他手上捅进去的。
他一定……会让自己痛苦够本了,才会躺进棺材。
韩君平刚想开口问为什么,苏澜宇便简介明要地评价了魏殊寒一句:“他是疯子。”
一日三省,省的都是:他错了吗?她错了吗?它错了吗?的苏澜宇不明白。
为什么要和自己这么苦大仇深?
这位新鲜出炉的疯子跪在原地,在发现玄都被捅的胸腔并不是一无所有之后,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决堤。
祖父说人偶没有心脏的,也不可以有,所以他们的左胸膛里是空的。
但是魏殊寒看到了一颗,粗糙又难看的木头心脏,大概是后天长出来的。
为什么你不是人呢?魏殊寒抱着玄都,一时间泣不成声。
躲在远远的四位很识相地离开了,回到他们原来那个落脚的小旅馆之后,四个人聚在一间房子里讨论。
苏澜宇将关于那位告诉玄都,用这种手段救人的人仔细地描述了一遍,可惜他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能形容:“看身形和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子,发音是一口京腔,对于控制人类梦境,也可以说是精神力这一块,应该深有造诣。”
穆余张了张嘴,苏澜宇当即问道:“有什么问题?”
“你真的是长明教教主吗?”
苏澜宇一偏头,傲慢地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居高临下的冷漠的语调:“你说呢?要不然你以为会有谁长怎么好看。”
说出这种话,便直接毁掉了他表演地很周到的神态。穆余稍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不能接受。
就算苏澜宇是长明教教主,里子也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兰宇。
“这件事我有空再和你细说。”苏澜宇靠在椅子上,生生将一个僵硬的木椅坐出了老年躺椅的感觉:“景山君,你怎么看?”
韩君平:“他需要魂魄,而且是大量的。你还记得我们在那个村子附近发现的地藏佛吗?”
“你的意思是,这个神秘人或许和那几个招摇撞骗的和尚有关系?”
那些和尚的目的除了骗钱,还顺带觊觎着小女孩的魂魄。而地藏佛内的残肢也是邪术的象征 。
“我只是猜测。”说到这里韩君平朝其余两人道:“你们先回房休息吧。”
穆余显然有一大堆话要问苏澜宇,但是韩君平都发话了,他自然也不好再逗留,于是和兰儿各自回了房间。
路上兰儿开口道:“少爷,邪教毕竟是邪教,我们应该和苏澜宇保持一些距离的。要是让老爷知道你在外交了这么个朋友,一定会气死的。”
“他不是坏人。”
兰儿知道穆余和苏澜宇的感情好,但还是要适当开口打击他:“你只和他生活了四年,在不知道他底细的情况下。你别看他长得人畜无害的,其实足有近三百岁了。”
“只凭借这短短的四年,你就可以断定他不是坏人吗?”
“可是,景山君他也……”穆余还欲辩解。
“人家不一样,他是从小就喜欢苏澜宇的。自然会有偏颇。”
穆余回头看了景山君紧闭着的房门一眼,失落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精神。他都还没来得及消化苏澜宇的身份,涌起的难过已经叫他垮了大半。
兰儿说的没错,他仅仅是和苏澜宇生活了四年,在他近三百年的时间里,不过冰山一角。而在修真冗长的生命中,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他们终究不是一类人,中间隔着海角天涯的距离。
屋子里边只剩下了苏澜宇和韩君平两人 。苏澜宇对于韩君平只留下他一人,还是有点小期待的。
“今晚就在我这睡吧。”
韩君平话音未落,各种龌蹉的事都在苏澜宇的脑子转了一轮,“睡”这个字被苏澜宇自行脑补成了一个大场面。
韩君平以为他在走神,于是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没有。”苏澜宇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正气凛然:“既然景山君也觉得很寂寞,那我只好留下来陪你睡了。”
“我只是想帮你调息一下内力……”韩君平料到这“淫者见淫”的货可能是想歪了,反正现在没有别人,于是也没有给苏澜宇留面子。
“诶?”就不能再让他误会误会吗?:“你这人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送洗澡水上来的店小二恰巧推开门,正好听见他这一句不该听的话,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一时尴尬地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原来看似仙风道骨的两位道长居然是这种关系。
几个小厮将木桶抬了进去,热水凉水一掺和,浴桶里的温度就差不多了。
店小二关上门的时候,还谄媚得朝两人一笑:“二位慢用哈哈哈。”
临关门时还朝着苏澜宇眨了眨眼睛,苏澜宇在意识这方面本来就是强项,他一下子就看出来店小二的意思——难为你了,这位道长看起来确实不像有情趣的人。
苏澜宇一时啼笑皆非,回应了店小二一个有点牵强的笑容,这货才肯关门出去。
他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昨晚一夜没睡,皮肤肯定变差了。”
他一边宽衣解带,一边问韩君平道:“你先洗我先洗?”
韩君平觉得他话里有话,宽衣解带的动作是真,问他的话是假。
果不其然,苏澜宇见韩君平犹豫,又道:“还是说,你想一起洗?”他衣衫不整地站到韩君平身后,风情万种地挂在他身上,嗓音略有些沙哑:“我不介意的。”
都发起这种撩逗了,再正人君子也都要把持不住了,更何况韩君平已经肖想了他长达百年之久。
可惜他低估了韩君平的自制力,这货依旧十分正直地硬着下半身,然后若无其事道:“你先吧。”
韩君平还是冥顽不化,苏澜宇再次败退,只好灰溜溜地摊进澡盆里了。混着花瓣香的蒸汽很快将他包围,他被淹在其中的皮肤不免有些发红。
韩君平一脸正经地偷瞄了苏澜宇好几眼,还以为后者并不知道。苏澜宇隔着氤氲忍不住笑了笑,百来岁的人还可以纯情到这种地步,可以说是很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