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活在你的阴影下呢?为什么你就拥有一切,你就可以光明正大。我不比你差,哥哥。”苏令遥用鞭子头抵住苏澜宇的下巴:“我不是另一个你,更不是这个活该活成你影子的冒牌货。”
苏令遥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鞭子已经挥舞得有了残影。
苏澜宇也算强悍,即使身体素质逼迫他马上就要痛晕过去,但他还是狼狈地朝这苏令遥笑,一副欠抽样。
他苏澜宇这辈子都不会……都不会服软,不会下跪。
如果有,那只能对韩君平。
苏令遥只手托起他的下巴,苏澜宇吐了一口鲜血出来,殷红的液体经过苏令遥的手臂,然后滴落。
“哥哥,你想让我放过你吗?”苏令遥道,“我们身上,还流着一样的血呢。”
苏澜宇嗤笑:“你会吗?”
“不会。”苏令遥掐住苏澜宇的脖子,苏澜宇开始条件反射性地挣扎,只是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闭上眼睛享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就在苏澜宇即将窒息的前一秒,苏令遥松开了手,苏澜宇脱力,终于是晕了过去。
这很可怕,苏令遥太了解苏澜宇了,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停手得恰到好处,能给苏澜宇带来最绝望的折磨,又不至于让他死了。
他不由自主地替苏澜宇将散发撩到耳后,发现这人失去意识的样子还挺乖巧的。
可怜巴巴地皱着眉头。
啧,失去法术和精神力之后的苏澜宇,方才还与他针锋相对,再前不久走出去都让众道士闻风丧胆。
现在就毫无抵抗力地被挂在这里。
第49章 荒缪
苏澜宇其实晕得不彻底,还残留着一部分意识胡思乱想。
从现在的情况可以看出来,这个冒牌货前期可能只是装得和自己很像,如今是原形毕露。
以及他叫的朗朗上口的哥哥,加上“不想当影子”的言论,苏澜宇严重怀疑自己可能先入为主。
首先,能够物化任何事物的大神木真的存在吗?只是记载在古籍里,也从没有人亲眼见到过,那棵疑似大神木的矮树已经消失,根本没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证明苏令遥是另一个他。
最近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地从苏澜宇的脑海中闪过,其实每件事都关系密切,但就是少了些东西把它们串起来。
而眼睁睁看着苏澜宇在自己面前消失的韩君平很崩溃,四下搜寻无果后,他回到了客房,将还在吃夜宵的不周、海棠以及虞美人三人拽了出来。
“怎么了,我们教主没回来吗?”虞美人还在嗑瓜子。
韩君平眼角有点泛红,将事情简要陈述了一遍。
“瞬间把人给弄不见了?而且以苏教主的能力,不至于在他们两个手上吃太大的亏。如果是被带入阵法的话,苏教主应该没多久就能出来。”不周皱着眉头道,“不好。”
其余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韩君平问:“怎么?”
“可能是奔炽钟。”
韩君平的心很快就沉下来了,这世上除了奔炽钟所构成的阵法,恐怕再没有这样能悄无声息在苏澜宇没觉察到的情况下把他带走的了。
他情难自控地捶向木桌,桌面连带着红漆都裂开了几条缝。
他怎么……都没能发现呢?
如果自己多留个心眼的话,苏澜宇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韩君平猛得起身,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那几个人不见了,皇帝总还在,他半夜三更擅闯皇帝寝宫,其余三人也都乖乖跟上了。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韩君平心里暗自祈祷,我不要正义了,找到你我们就走,好不好?
皇帝寝宫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几人配合着放倒了一堆,谴出一条路来。
韩君平毫不拖泥带水地踹开了皇帝寝宫的门,其余三人负责制服皇帝的剩下的护卫们。
“你们把苏澜宇弄到哪去了?”韩君平拽起皇帝亵衣衣领。
皇帝以为苏澜宇这个狠绝色不在了,自己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没想到自己寝宫附近那层层护卫,居然拦不住这几个人。
果然是小瞧韩君平了。
皇帝道:“你派掌门教你如此对待寡人?昆仑自古奉行道义,你眼中还有所谓道,所谓义吗?”
韩君平箍住他的脖子:“信奉道义,不是盲目崇拜一个昏庸的帝王,你不要偷换概念。把苏澜宇还给我,不然我很难保证明天太子会不会登基。”
“我不知道。”皇帝说,“你们修道之人的那些玩意我不懂。”
韩君平冷冷地看着他,接下来的场面可谓是算得上严刑逼供了,可惜皇帝死活就是说不出一句有用的信息来。
看来他真的不知道。
无人控制的苏九容被关在密室里,而他本尊现在也就是个空壳,把他分尸了都没用。
第二天韩君平一众人被以刺杀皇帝的罪名通缉,事情很快传到了昆仑,昆仑派的掌门包括严蔚然都坐不住了。
自家弟子出个远门,不仅成了断袖,对象还是臭名昭著的苏澜宇!
更别提刺杀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了。
于是除了皇帝全国通缉这位景山君外,昆仑派也没闲着。
这一事件引起了江湖上的一片哗然,成了人们闲暇时的八卦。
话自然都说得不太好听,像韩君平这般才一出生便站在其他普通修真者起点上的人,现在一下被冠上难听的罪名。
人人都巴不得来踩上一脚,生怕韩君平的名声跌得不够惨。
不过韩君平对这骂声一片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现在一心都是自己的苏澜宇。
苏澜宇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但苏令遥似乎很喜欢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总是用各种方法将自己打一顿,然后温柔地替他上药,苏澜宇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
苏澜宇也不是喜欢被虐的人,他虽然用不上法力和精神力,但内力尚存,想要自碎肝脏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被苏令遥接连不断的折磨折腾得每天都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下。
于他而言,自己这条命并不是特别重要,能活下来最好,不能活下来也罢。
但是,每当他试图要死去的时候,韩君平的脸总会跳出来,他只要想到有一个人是无比关心他的死活的,有一个人可能为他的死亡痛苦很久很久,苏澜宇就怂得不敢死了。
奔炽钟是他的克星,但韩君平才是他唯一的软肋。
韩君平已经不眠不休地找了苏澜宇许多天,凡是他能想到的地方,韩君平没有一个放过的,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而此时的不周正和韩君平掘地三尺都没能翻出来的穆长生相对而坐。
“苏令遥是怎么回事,每天都把苏澜宇往死里打……”穆长生不淡定地开口:“我们还需要他呢。”
不周意料之中地一笑:“这个并不在计划之内,但苏澜宇太聪明了,多打几天打懵了也好。”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枚小金铃铛,这玩意就是奔炽钟的本体。而若仔细一看,他们所处的客栈正是他们一行人去长安之前落脚的地方。
“就快成功了吧。”
那边的韩君平收到了不周的千里传音,说是在东水村附近找到了穆长生。
韩君平自然毫不犹豫地赶来了。
不周向来都是在他们面前装出一副没什么威胁的样子,现下装也是要装地彻底的。
韩君平到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藏在那客栈附近,只道:“我方才见他从这进去的,我怕一旦交手我没能把他捉住,反而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嗯。”韩君平握着剑就走了进去,在一间客房里确实找到了穆长生,不过韩君平血气上头就不怎么讲道理了。
一声不吭先将穆长生打了一顿,这些天的痛苦无处发泄,遇见个发泄对象就控制不住了。
最后轻而易举地在穆长生身上找到了奔炽钟,他将奔炽钟塞进了不周手里,想都没想就进了奔炽钟。
“苏澜宇!”韩君平徒然看见满身伤痕的苏澜宇,冲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太粗鲁,会将苏澜宇弄疼。
最后只好颤抖地吻上他紧闭着的睫毛。
他从没这么胆小过,甚至不敢碰一碰,看苏澜宇还有没有鼻息。
不过,这一细微的触碰,就叫苏澜宇皱了皱眉头。韩君平大喜过望,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苏澜宇悠悠醒寰,没什么力气地一掀眼皮:“你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苏澜宇的嘴角终于牵扯起了一丝笑意,韩君平没出息地红了眼眶:“我来了,对不起。”
韩君平拔出剑来,朝着绑着苏澜宇的金色铁链砍去,铁链纹丝不动。
“这是在奔炽的结界内,没用的。”苏澜宇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没看到苏令遥。
他的心徒然一紧:“你怎么进来的?”
韩君平突然被这么问,仍有点懵地说:“不周告诉我穆长生在东水村附近……”
他也意识到不对了,首先穆长生一开始看见他的神色就很不自然,吃惊都像是装出来的。而且自己打他他几乎也没怎么还手。
其次……不周为什么会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又偏巧找到了穆长生,而他和苏澜宇的感情根本说不上好,一开始还劝韩君平不要再找了。
这一切都让人挺费解的。
“奔炽钟现在谁手上?”苏澜宇飞快地问。
“不周。”韩君平答。
还没等苏澜宇来得及说出“快跑”二字,不周就已经进来了,他手上有奔炽钟,想要控制这里轻而易举。
还没等韩君平反应过来,由金色梵文化成的铁链就将韩君平也圈了起来。
“不周……师叔?”韩君平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周没应他,而是自说自话道:“修道之人从有了感情开始,就已经败北。有软肋有破绽,容易失去理智。”
苏澜宇冷冷地看着他:“亏他还把你当师叔看。”
“苏教主,不要说的好像你们都是小白花,就我心机深沉。”不周笑,“你很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吧,只是碍于景山君信任我,你才没说出来,不是吗?”
确实,自穆长生那件事之后,苏澜宇就对不周有了防范之心。
他不久前还对这事存有疑惑,而现在,事情的真相就开始有了个轮廓。
韩君平没苏澜宇那个脑子,暂时还没想清楚之前的桩桩件件其实和不周有关联。不过自己是被不周锁起来的,看苏澜宇的表情就知道,不周恐怕不是什么好人。
他的鸡皮疙瘩一直冒到了后背,他朝夕相处的不周师叔。
这实在是……荒缪。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后天都可能完结。
第50章 踏血
“不周,你……为什么?”韩君平挣扎了一番,没能从锁链中挣脱。
不周乐了:“我的傻师侄,不如你问问你家苏澜宇,我为什么。”
韩君平看向苏澜宇,后者的唇色有些苍白,于是韩君平十分离题地问道:“你没事吧?”
苏澜宇摇了摇头道:“你恐怕很早就开始了这样计划了。你……其实比你们掌门还要老吧?”
“哦?如何见得?”
苏澜缓缓吐出一口气:“韩君平和我说你道凡人不能成仙之时,我就有些怀疑,怎么别家大能都看不出来,你一个顶天了两百出头的小屁孩就看出来了?我当时觉得这个言论可能你主观的色彩比较浓郁,毕竟人家就算偷偷成仙了也不会再跑回来给人们打个成仙的‘报告’。”
“将我师父遗体制成旱魃这事,应该是你干的吧?我师父去世的时候,我还没三十岁。你若是有本事保存他的遗体,实际年纪至少在我之上。”苏澜宇说。
不周:“不错,那年我还是个闲散王爷,比教主略长了七岁。”富贵日子过惯了,那时候他就想,美人钱财都有了,他又不爱江山权势,那如何能获得长生呢?
“人什么都不缺了,就想着能不能活得久一点。”
苏澜宇补充道:“于是你开始精心策划了一个局,但像韩君平穆长生这些人一开始都不在计划内,都是后期慢慢填充,渐渐丰满。”
“你一直都这么聪明。”不周勾了勾嘴角,“你应该很不理解吧,苏令遥的存在到底是为什么呢?你以为你当年在陵墓里发现的那颗破树就是大神木吗?”
“当年你师父才是第一个发现修仙其实修不成仙的人,于是他通过长魂灯上记载的一个传说,找到了通向大神木的道路。”
苏澜宇反问:“你的用意就在这棵大神木?如果苏九容真的找到了这玩意,他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吗?”
不周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他上不去。”
“?”
“那株大神木长在天上,植根星海,乃云上神木。只有控制了下边盘游的龙,才能乘着这条龙,找到真正的大神木。”不周说,“神龙并非一般人可控的,它已经认了主。”
苏澜宇皱了皱眉:“这和苏令遥又有什么关系?”
不周:“当年苏九容找到了那个地方,虽然没有上去,但是在那里找到了一颗还没一人高的树,也就是后来我引你去看到的那株银白色的树。苏九容将树破开一个洞,在里边发现了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婴孩。”
苏澜宇的呼吸一滞,只听不周继续不紧不慢道:“一个是你,一个就是苏令遥。苏九容将你们两个抱回来之后,发现你们身上有着骇人的力量,但你的力量更盛些,在不稳定的状态,你甚至可以把苏令遥的力量吸走。”
苏澜宇的嗓音有些沙哑:“所以苏九容将我们分开了,因为他不但想要获知我身上的秘密,同时也敬畏我身上这股力量,所以将苏令遥留下来,以防万一。”
“是,那棵孕育出你们的树上刻着——能控制神龙者只一人。后来苏九容将你和他抱到那地方,发现确乎只有强一些的你,才会引起神龙的反应。”
怪不得,怪不得苏令遥会说那些话,其实那树只有一颗,孕育出的那把“钥匙”也只该有一人,平白多出了他一个附属品,才出生就被人当做替补的苏令遥自然不服气。
“所以穆长生等人也不过是你的棋子,他为了留后路所制造的一切,被你毁了。于是只能听命于你。”苏澜宇道,“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穆长生和皇帝也是为了‘长生’二字,那苏令遥为了什么?”
不周笑了笑:“他的性子和你差不多吧,你自己想不到吗?”
“做这些他有什么好处?永生?我个人认为这种骇人听闻的东西原本就不该存在。”苏澜宇说,“他获得的唯一好处就是,肆无忌惮地把我翻来覆去抽了好几天。”
“他就只有这个要求”不周淡淡道,好像并不觉得这个理由是多么的骇人听闻。
苏澜宇言简意赅的评价道:“有病。”
韩君平通过他们的对话,大概能理清个大概了。
不周就是比苏澜宇老了七岁,装孙子进了昆仑,给他派掌门当了弟子。继而一步步铺垫了这通向所谓“永生”的道路。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他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冲进了不周为他铺垫好的陷阱里,这样没用。
韩君平干脆缄默不言。
不周步履翩翩地向他走来,苏澜宇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他大喊了一句:“不周!”
不周回头:“你不用多说,我不相信你会妥协。要不我费心思把韩君平也搞进来做什么?”
“你祖宗!”
韩君平也不蠢,他明白不周要做什么。苏澜宇学不会妥协,他就杀了自己,逼迫苏澜宇不得不操控龙,让他得到那所谓能“物化”的宝贝。
他面无表情道:“澜宇,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妥协。”
“你,比我勇敢。”
“对不起,我很没用,保护不了你。”
“我……”
不周手中的匕首轻易地就将韩君平的胸膛破开,苏澜宇懂事以来,除却生理性的眼泪,还从没让这稀罕玩意以这种方式夺眶而出。
“不,不要!”苏澜宇拉扯着链条:“你放过他,我可以帮你。”
他也没有,这么可怜巴巴地求过一个人。
韩君平手中紧握着的踏雪滑落,在虚拟的地板上砸起重重的回响。
未出口的两个字在这顷刻变成了永恒。
不周将韩君平的心脏抓在手上,笑着走到苏澜宇面前,全然无视他仿佛要将他射穿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