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臻没有答话,也不再表态,倒是沈倪听完又想起某次周采茆和他讲的话,觉得心里头像是被人戳着说教一番似的,用说教来形容却也不大对劲。
杨素不能反驳老太太,况且她说得有理,自己也是头一回听秦臻在家里说这样的话,看起来颇为中意对方的样子,稍稍也被带起些许兴致,接连又问了三两个问题,秦臻却是打着擦边球一一糊弄过去了,到最后杨素也觉得无趣,转头一看沈倪像根棍儿似的杵在中间,看一眼她又看一眼秦臻,傻了吧唧的样子,顺手拍了他一下,“你说说你小叔叔,怎么都该找个听话的对吧。”
沈倪艰难地思索了片刻,认真回答:“我觉得事情还是得两个人商量着来。”
秦臻笑了一下,“可以啊。”
沈倪一听,扭头瞪他,秦臻气定神闲冲他笑笑,抬手拍他两下肩膀才站起身,直白地单方面结束话题,冲杨素道,“行了,别说我了,不是叫我拿水果吗,我先去洗一点出来。”
“年轻人啊。”杨素长叹一口气,“厨房里头,洗放在外面的,别拿冻过的。”
沈倪吸了吸鼻子,又看了一眼秦臻走开的背影,才默默感叹一句他可太吓人了,泡泡脚都心惊胆战的。
秦臻这晚算是十分听从秦世华安排了,足足呆到将近十点,直到杨素怕太晚不好,问他要不要走了这才离开。送了秦臻出去回来,老太太又拉住杨素问了两句下周秦臻生日的事情,又交代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最好能叫上秦英,她有很久没见了,杨素都一一应承下来,才终于把老人家劝去休息。
沈倪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抓紧最后一点时间玩儿手机,不成想杨素走过来却并没有收缴的意思。她只是因为今晚秦臻讲的那些话没大想明白,又觉得太不了解自己儿子,这会儿才想着问问沈倪,“他平常有没有跟你抱怨过我们啊?”
沈倪立即摇头,非常肯定地向杨素保证,“没有。”
“有也正常。”杨素扭头冲他笑,只是笑意带着些无可奈何,“你这么大了,跟你说一说也不打紧。要不是他外公外婆想得紧,我也不会总念他,你也知道外公膀胱癌是等不了多久的。再说别看今天老太太嘴上讲不急,心里哪有不盼着的。往常你舅爷爷总叫我别因为这些事情给他施加压力,我才是为难,秦臻一向心里有主意得很,要么闷不吭声,要么就给我们来个巨响,谁都不听的。这些话,你也可以说给他叫他有数。”
沈倪一面听杨素讲,一面点头,原来是想叫他传话。这些事情他都是知道的,但他觉得杨素似乎还并没有提到重点,果然杨素接下来就继续道:“我是这样想的,马上他生日到了,就不去外面订餐厅了,在家里环境氛围好些,小花园里头也清凉,我打算把肖阿姨她们院系里那个小老师也叫来。秦臻这点好,他讲道理,陌生人面前不会甩脸色,但以防万一,到时候要是他不高兴,你悄悄递两句话劝劝。”
沈倪理所当然觉得不行,且不说尊不尊重秦臻和对方了,这种生掰出来的场面很可能非常尴尬,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状况,秦臻生日过得也太可怜了,于是他大义凛然委婉回绝杨素:“我觉得可行性不太高。”
“只是互相看看嘛。”杨素叹息,侧头想了片刻,才又问:“那你知道他说喜欢的那个吗?就算年纪小性子强也没关系,我现在心宽了,有他看上的就觉得不错。”
沈倪陷入沉默,和杨素持续对视许久,才最终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我还是到时候帮你看着吧。”
话是这样讲了,但那天晚上照理头一挨枕头就该睡着的青少年沈倪,还是难得的失眠了。从前他的心情只分阴晴冷热,到眼下才好像隐约明白了点周采茆常常感动到痛哭流涕所讲故事里提到的酸涩。
原来所有最来势汹汹的事情里,爱情是第一件。
第33章
秦臻生日转眼就到,往年都是到蜀府订上一桌,叫上两边老人姊妹就过了,今次却因为杨素的提议,挪到了家里头,她外包了一位中餐师傅并一位临时钟点阿姨来帮忙。秦臻像是知道杨素打什么算盘,早早跟她讲好下午才会回家,晚上又跟朋友聚会,能在家里呆的时间不多,叫她别白费周折。杨素心里有气但同时也理解他想躲开这种一家老小都在的场合,因此勉强答应下来,又通知了两方老人。于是到了当天,整个过程也算顺利,下午五点一刻,一切已经齐全。
沈倪中午放学球也没和钟鑫打,回家精心挑了套衣服规规矩矩穿戴好,惹得杨素怀疑他要溜出门玩儿,沈倪赶紧否认,又被明白过来的杨素调笑一番“就该这样,别总穿灰扑扑黑漆漆的T恤,往沙发上一趟,要不是脸白,乍一看人都瞧不见”才作罢。
此时他正坐在客厅和秦英讲话,秦英这两年收敛许多,像是头脑终于清明,和沈倪说起话来也算一团和气,至于秦臻,被杨素指派来坐一侧全程监听。
电视被随意调了频道,里头正唱到“无限悲愤何处诉,无限欢喜变成灰”,门禁电话就响起来,因为只在一楼,沈倪像往常一般直接去开门,顺便问好。只是今天这门一开,来的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孩儿,衣着打扮漂亮入时,只消一秒他就明白过来这是谁。
杨素见沈倪领着人进来,起身倒了杯果汁给她,又十分合宜地向大家介绍,“英语学院老师,黄惜,她这周也闲着休息,叫来一起,人多热闹。”
众人会意,纷纷微笑打过招呼,杨素十分有数,她心知叫不动秦臻,就转头喊沈倪,“你带黄…”只是一讲到这里就卡了壳。
沈倪明白杨素这是在想让他怎么叫,叫姐姐吧,愣比秦臻小一辈了,叫阿姨吧,人家又才二十出头。沈倪脑袋瓜子一转,赶在杨素决定前,主动开了口,笑眯眯喊人家:“姐姐好。”
秦臻抬眼看他,低低笑了一声,杨素没发觉,想着沈倪嘴还挺甜,辈分什么的现在八竿子打不着也不必太在意,便又继续道:“那你带姐姐转转小花园,她从前只听我说过,还没看过。”
沈倪立刻应下,开路往外去。
黄惜到底是杨素和肖太太都说好的,人实在是不错,来时带了一套香座一盒燕条分别送给秦世华杨素二人,这会儿同沈倪讲话也非常有度,客气却又不显得冷淡,时刻保持微笑,问了几种花的名字,又看了看周采茆寄养在这里准备喂肥吃掉的兔子,随口谈两句秦臻相关也落落大方。回客厅后就安生坐着,不刻意找话聊,只在秦世华同她谈些文学相关时,她才多说两句且还对答如流,直到杨素要往花园里摆桌才起身帮忙取了桌布桌旗往外去,沈倪眼见着,心想搞不好人家根本没看上他小叔叔,确实是单来吃顿饭的,毕竟秦臻刚才就点了个头说声名字当做打招呼,显得太不热情了。
落座的时候,杨素叫了黄惜在一旁,沈倪滚了只圆凳往黄惜和秦臻之间去,杨素急得一个劲儿冲他太眉毛,沈倪临危不惧,使嘴型回答杨素,“你那样太明显了。”
杨素想了想,觉得似乎有点道理,沈倪性格好,在中间也坏不了事,才冲他摆摆手,“站着干嘛。”
沈倪会意,赶紧笑一笑坐下。
开饭之后是最利于拉话题的,果然杨素头一个开了口,其余人就相继踊跃参与进来,只是来去左不过问些菜合胃口吗,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爱做些什么,要不是语气温和,这几乎就是拷问了。等黄惜一一回答过,杨素再挑拣着稀有的几个惊讶一番,说句“和我们秦臻还挺像”,换来秦臻几句回应,又有外婆配合帮衬,她这第一仗就算打完了。
气氛总的来说还算不错,一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便见周采茆拿着一只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盒子破门而入,众人回头看她,杨素提醒几位老人并向黄惜介绍,“楼上的小姑娘。”
周采茆见谁都自来熟,跟大家问过好,径自抬了圆凳让沈倪挪开些,她要挨着秦臻坐,只是这下黄惜和杨素离得更远了。
秦臻倒是挺满意的,问她:“带的什么东西来。”
周采茆清了清嗓子,献宝似的把盒子捧到他跟前,“秦臻先生的爱慕者一号二号暨我和沈倪送你的生日礼物。”
秦臻听她胡扯一通也笑起来,只是没想通他俩怎么会一道送,接过手看了一眼, “是什么?”
“我俩斥巨资给你挑了一副袖扣。”说完周采茆又给了沈倪一手肘,“你不是单独还有一个吗。”
沈倪瞪一眼周采茆凶她,周采茆会意,跟他神神秘秘挤眉弄眼一番才作罢。
秦臻是听见了的,于是颇有兴味地倾身越过周采茆问沈倪,“还有一个?”
沈倪大概是想着到底要不要撒谎说没有,过了小半晌才点了头低声道:“晚一点给你。”
秦臻心里觉得好笑,面上也没表现出来,就意思意思和他二人道了谢。
周采茆这时候才发现饭桌上多了个她没见过的,她是个不怕事的,就装模作样打量黄惜一番,转头问沈倪,“这个姐姐是谁啊?”
声音不大不小,半桌人刚好都能听见,沈倪知道她是明知故问挑事来的,也不遂她愿,只回答:“舅奶奶的朋友。”
周采茆噢一声点点头,才酸言酸语说:“杨阿姨交友挺广泛的,我还以为给哥哥相亲呢。”
谁不知道这是趁机会让俩人互相看看,也就周采茆贼胆包天,公然挑衅。大家都知道她这毛病,担心黄惜觉得尴尬,于是都没接话,周采茆觉得无趣极了,充满期望地瞪了沈倪几眼却没得到丝毫回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在秦臻正需要个挡箭牌,逮住她零零散散说了些话,将这剩下半顿饭给打发了过去。
午饭过后,杨素帮着阿姨简单挪动收拾之后正要往花园里头泡壶茶,转头却见沈倪跟着秦臻往房间钻,赶紧叫住,“干嘛呢你俩,主人家自己跑去玩儿,客人怎么办。”
沈倪闻声回头,停下了脚步,杨素朝他投了一束带些命令意味的目光才转向秦臻,“黄惜下午也没什么事情做,趁着今天天气好,你不如和她一起出去逛一逛啊,学校东门那条学院街改造以后你还没去过吧。”
秦臻想也不想,“早去过了,沈倪之前非要去参加咖啡店满额送一只铜杯的活动。”
杨素给他噎住,恨恨瞪他一眼,低声道:“你这是装听不懂我话呢。”
秦臻自然是听明白了的,杨素虽然讲得委婉,但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刚才不过随口一答。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家里长辈又都在,他确实也没法如同往常一样直接拂了杨素的意,何况与其在这里听念叨,倒确实不如出去透透风,因此转头看沈倪,“一起出去?”
沈倪当然求之不得,只是杨素那种因为提出不合理要求而显得分外恳切又胶着的目光,最终让他妥协,“我和周采茆有事。”
秦臻愣了愣,再次向他确认,神色有些难辨,“真不去?周采茆可以一起叫上。”
沈倪十分为难,然而众目睽睽下他不得不拒绝,还要勉强做出一副顺水推舟的模样。因此秦臻领着黄惜出门的时候,沈倪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从前还和秦臻保证逢年节里一定帮他挡住家长的催促,今天却像是被杨素收买似的。再者他本来心里就装着事,这下精神负担更大了。
周采茆全程坐在沙发看电视,瞧见秦臻两人出门,杨素等人也往花园去后,才分外鄙夷地望向沈倪,“看不起你。”
沈倪冷哼作为回应,取了遥控换频道,周采茆连声叫停劈手夺回,“就看这个,这部剧最近可火了。”
沈倪瞥了一眼,女主角正伏在皇帝模样的人肩头,甜甜腻腻让皇帝快去劝和劝和,说谁谁谁吃醋了。这幅架势看来却实在不是嘴里讲的那个意思,沈倪多看了两分钟,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干脆坐到一旁兀自想自己今晚的计划,他从上次秦臻回家看老太太开始就在思考这件事了,或者说从许思嘉婚礼那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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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采茆切一声,“对了,我刚才去你房间摘隐形眼镜,看到有个包好的扁盒子。”
沈倪有些惊讶,但好在只是周采茆看见了,他心里仍旧坦然,“怎么了。”
周采茆又问,“里头是什么呀?”
沈倪装作没有听见,周采茆别的不怎样,但看沈倪脸色行事她是修炼的炉火纯青,现下沈倪一副不像要继续玩笑的样子,立即察言观色地闭了嘴。
只是她那张嘴实在闲不住,安生了不到十分钟,又来找沈倪讲话,“对了,上次你跟我讲的那件事怎么样了?”
“哪个上次?”
“我让你载我去文具店那次。”
沈倪反应明白,只不过这件事情又是说来话长了。当时是许思嘉婚礼后的新一个周六,沈倪那周愣是没睡一个好觉,他认为喜欢是没有错的,但如果讲出来就是错误的。可同时又觉得回应别人是起码的尊重,他没办法拒绝也非常想要迎合,可是这一步需要的勇气实在无法估量,他不明白秦臻当时是抱着如何的心情轻飘飘讲出那番话。再三考虑后,想法却是越发复杂了。
人不成熟的时候遇到棘手问题的时候常常学不会独立解决,总想找人讲讲问问,沈倪也是这样,只是周采茆是一定不能让她知道的,沈倪思来想去身边能分析问题的只剩肖跃了,他又有经验,于是只想着委婉地向他说说。腹稿打了一个上午,结果才到校门口又被神出鬼没的周采茆截住,从他为什么走北门开始,到找肖跃干嘛,愣是变着法子掏沈倪话。
沈倪没辙了,以“我的一个朋友”起头,换掉关键信息,大致讲了讲这件事,周采茆认认真真听完,一拍沈倪坐垫,问他:“你听说过我朋友我同学就是我系列吗?”沈倪当时心里只剩咯噔了,幸亏周采茆智商发育不够完全,思维跳脱,“该不会肖跃跟你告白了吧?”
被沈倪冷淡地否认后,周采茆还要兴致勃勃替他整理思路,“那假如我喜欢你跟你诉一番衷肠,你是什么感觉?再对比一下当时那个人跟你讲的话,你刚说吓人但又挺开心的对吧,那多好啊,这不显而易见了吗,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人和人之间关系千千万,你到现在还没体会过谈恋爱,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还有还有,你能告诉我是谁喜欢你吗,你同班的还是高一届老找你们打球的?”
后头的话沈倪都没听进去,他只是想象了一下周采茆描述的场景,两种心情可太悬殊了,他沉吟半晌给自己压惊,才动了动嘴皮,再次强调,“都说不是我了。”
这件事沈倪记得,只是他以为在当时说完就该过了,谁知道周采茆还一直惦记着,莫名其妙提起这一茬。
这边周采茆见沈倪好半天不讲话,心知他是不肯回答,不过她也没想着过分深究,不成想沈倪像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难得回了她一句,“应该快了。”
周采茆一时半会儿竟然反应不过来。
秦臻和黄惜没有出去太久,大概一个小时出头又转了回来。不过比起平日秦臻的态度,杨素已经非常满意了,只问他二人,“这就回来了,怎么没找个地方坐坐?”
黄惜笑一下,“他说今晚和朋友有事。”
秦世华从书房里出来,偏生就听见了这句,紧蹙了眉头,“朋友只是点缀,你不要本末倒置了。”
杨素抚额,她十分理解秦臻,况且这件事秦臻也确实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是几个朋友替他拉了局,熟悉不熟悉的人都有,他不去反倒不合适,只好先把矛头转向秦世华将他劝了回去才问秦臻:“想起来了,只是这会儿还不到四点就要出去了?”
秦臻面上没什么变化,“回去拿点东西。”
这是借口,杨素心里明白,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她今天有些过头了,还是刚才和黄惜出去发生了什么不快。不过看着黄惜的表情,想来应该不会是第二种可能,于是只说:“那行吧,你去跟奶奶外婆他们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