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思眸光一沉,朱嬴剑再度迎上,狂风骤雨般向云奕攻去。云奕轻功运起,像没有重量一样左躲右闪,每次都是千钧一发之际飘然闪开,退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九思眉毛皱起,厉声喝道:“云家的子孙,竟连正面相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云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只怕硬碰硬的用剑顷刻间便会败在林九思的剑下。云奕的脸上也溢出一丝苦笑:他何尝想用轻功一味闪躲,只是……他实在是提不起剑啊!
“林伯父适才既然已经替云家将我逐出,又何必用云家来压我。”云奕深吸了口气,再度闪过林九思刺来的剑尖,“我……”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我”字,便突觉强风扑面而来,下一个字便被这股劲气推在了喉咙里。他脸色不禁一变,连忙向后闪去,那剑尖擦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还不待他有反应的机会,林九思陡然撤剑,左掌迎上,一掌便印在了云奕的腹部,登时将他打得凌空飞了出去!
人群中响起几声惊呼!楚恪脸色大变,飞身而上,接住了云奕。只见他脸色惨白,一张口便涌出大量血液,顺着他的下颌,一点一滴缓缓染红了那身白衣。
是他大意了!
楚恪立刻将他半抱在怀里,右掌贴上他的后心,源源不断为他输入内力。他脸上满是悔恨:自己不该放手让云奕去处理此事,明知林九思不怀好意,却还是……
好疼……
云奕又一次咳出一口血,眸子却直直注视着楚恪的身后,眼底闪过明显的惶急。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张口便只能吐血,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后!!
楚恪刹那间左手探出,林九思疾刺而来的长剑便陡然静止在他的两指之间。楚恪蓦然抬头,眼底满是压抑而可怖的阴霾,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他左手中指弹出,将朱嬴剑猛然击飞上半空!
这!!
林九思骇然后退。他适才一剑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却被楚恪单手接下,轻描淡写就弹飞了兵刃!炀教教主的功力,难道竟已精进如斯!
“顾家交给玄武阁。”楚恪一面为云奕输送内力,一面冷声喝道,“重玄、泰宁,昆仑派交给你们。至于林家……有我。”
柳清湄不由得出声道:“教主……”
楚恪的目光落在云奕的脸上,经过短暂输送内力,云奕已经有所稳定。他知道,柳清湄是斗不过林九思的。
“伤了明徽的人……”楚恪的眼底滑过一丝狠戾,“……我会让他付出代价。柳阁主,照看一下明徽。”
柳清湄低头看了看云奕:“是。”
楚恪站起身,看着林九思拔起朱嬴剑,却并不动手,只悠然笑了。那笑容阴森可怕,带着渗入骨髓的凉意。
“玄武阁主。”他轻声道,“我不需要九畹剑,我只需要你把顾栖迟打下琅山。”
“谨遵教主谕令!”一道青色的影子闪了出去。
“林家……”楚恪冷哼一声,“待昆仑派的旧账算完,才轮到你的头上。”他向身后挥一挥手,“当日昆仑双剑,不知昆仑派可还记得?”
昆仑派掌门凌青执不禁皱眉:“楚教主这是何意?我昆仑双剑折在你炀教手中,怎么,难道楚教主还要反问我派?”
“不。”楚恪轻轻一笑,“只是有些旧账,需要算算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转出两道人影,重玄与泰宁默然无语,向昆仑派迎面而来。
他们说:“师父。”
凌青执变了脸色,骇然道:“你们说什么?”
“师父。”泰宁轻笑,“当日昆仑山被师父逐出师门,不知师父和大师兄可还安好?”
凌青执身后一个人影微微一动,悄然向后退去。泰宁眸光一闪,定在了他的身上:“大师兄?4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嗄瓴患慵宋颐鞘π值芏耍闶裁矗俊?br /> 那人顿住了,模样略显狼狈:“谁是你们大师兄!我两位师弟,早就死在了炀教手里!你们别以为这样便可以欺瞒师父!”
“你们信与不信,我不在意。”泰宁懒懒地笑着,“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么多年的恨,我从未忘记。托你的福……”他的目光陡然一凛,“我们二人险些死在雪山之中!”
他飞身而上,袖底掠起一道风声,眨眼间就逼到了那个人影的身前!凌青执正要拦住他,眼前忽地闪过一道暗影,却是重玄挡在他身前。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沉暗的光,就像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全身发冷!
楚恪向昆仑派与顾家的方向投去带笑的一瞥,随即负着双手,向林九思望去。
“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行退下琅山?”
“你……”林九思咬牙切齿,“你未免也太小看老夫——!”
他拾起朱嬴剑,摇摇指着楚恪。楚恪却仿佛浑然不放在眼里,只淡淡踏上一步。
“林老前辈,我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未落,他的腰侧猛地惊起一道银光,闪电般自上而下向林九思掠去!没有任何花哨和变招,仅仅这一剑,便仿佛漫天的光华都敛在他手中,随着势不可挡的剑气,蓦然爆发出来!
这是绝对的压制和力量!
面对这简单至极却又威力无比的一剑,林九思除了抬剑迎上去,别无他法!
锵然一声大响,两柄名剑相撞,林九思只觉一股大力骤然压下,仿佛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震得他虎口鲜血长流。他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
这股内力——!!
心中骇然,林九思额前冷汗涔涔。这股强悍的内力比他全盛时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炀教教主,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就在他勉力支撑、双手几乎发抖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压力陡然消失了。林九思脱力一般软倒在地,双臂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竟连轻微的抬起都无法做到。
林采薇慌忙冲了过来,扶起自己脱力的父亲。楚恪注视着她,淡淡地道:“带着他下山吧,我今日无意为难你们。”
林采薇咬了咬下唇,知道再继续缠斗也毫无胜算,于是搀着林九思转身离去。楚恪还剑入鞘,见齐灏和泰宁扶着重玄,几乎是将他架了过来。
“回禀教主。”齐灏低声道,“我们已经胜了顾家和昆仑派,只是重玄他……中了暗算。伤势恐怕有些严重……”
重玄的腹部正缓缓洇开一大团血迹。楚恪面色一沉,见先前中了一掌的云奕也异常虚弱,衣襟前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于是不由自主皱起眉,快走了几步,俯下身将他拦腰抱起。
“回总坛。”
第39章 大梦初醒
这场声势浩大的青阳盟与炀教之间的对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收场了。因为慕容连翘的死因不明,慕容家与宋家开始逐渐游离于青阳盟之外,林九思终究还是失去了对青阳盟的全盘掌控。
联盟一旦有了罅隙和伤痕,就很难再愈合了。楚恪深知这一点,林九思也同样知道。
受了林九思一掌的云奕受伤不轻,不得不再度卧倒在病榻上。而挨了昆仑掌门一剑的重玄伤势更重,那一剑险些洞穿了他的腹部,让他一连数日都在昏迷之中。
泰宁蹲在重玄房间的门口,神情憔悴,眼睛下方有着青黑色的阴影,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他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
云奕经过数日的调养,内伤已经逐渐痊愈,这几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而重玄那一剑伤势颇深,加上剑身似乎涂了某种毒,始终也没有脱离昏迷。赵书玄忙得脚不沾地,药方子开了一副又一副,却通通如同石沉大海。重玄最好不过清醒几个时辰,说几句不甚清楚的话,便又沉沉睡去了。
时值暮秋,碧空如洗,几缕缱绻的云在天空中流连不去。泰宁照旧蹲坐在重玄房门口的台阶上,楚恪面色沉重地站在旁边。
“我知道人总有一天会死去,尤其像我们这样生活在暗处的人。”泰宁转动着手里的草叶,眼底流动着淡淡的悲伤,“我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一睡不醒,身后之事该怎么办,却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
“别这么悲观。”楚恪拍了拍自己暗卫的肩,“重玄不会有事的。晷景宫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砸他的招牌。”
泰宁无力地笑了笑:“老赵大概没有想过,他的招牌会砸在这里。”
楚恪微微蹙起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看到泰宁那沉重的表情,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无言地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思绪悠悠飘远。过了片刻,一个稍显虚浮的脚步从院外传来,逐渐接近了他们。
是云奕吧。
楚恪对他的脚步声非常熟悉——云奕的内功既纯且净,轻快而灵动,只是因为内伤还未痊愈,他的脚步里带了些迟滞。听到是云奕的脚步声,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噙起一丝笑意,原本阴沉的面部也情不自禁地柔和了下来。
“重玄怎么样了——”
云奕一进院门就急急地问,忽然看到泰宁正蹲坐在一旁,又猛地刹住了话头。泰宁没有看他,嘴里叼着那根草,心情显然有些抑郁:“现在每天能清醒两个时辰,说几句话,思路倒是很清楚。”
云奕见他一脸死气沉沉,自知不该在他面前问那句话,但既然已经出口,覆水难收,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看看泰宁又看看一脸苦笑的楚恪,嗫嚅了半晌:“那……他今天的药喝了吗?”
“还没有。”楚恪替泰宁开口了,显然在为云奕解围,“不如你去为他端来吧。”
“好!”
云奕一口答应,转身一溜烟向院外跑去了。泰宁目送他逃也似的离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表情很可怕吗?”
“……明徽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泰宁抿了抿唇,“我只是……我知道他不是有心提起,我只是……太焦躁了。”
“重玄不会有事。”楚恪抬起头,望向蔚蓝色的天空,“如果他有事,我会让整个昆仑派为他陪葬。”
他的语气里隐含了一丝狠戾,玄色袍角被骤然而起的秋风卷动着。泰宁不由得顿了一下,垂下眼注视着地面。
“教主,我们只是暗卫而已……”
“是我楚恪的暗卫。”楚恪森然冷冽的声音淡淡传来,“有仇不报,这可不是本教的作风!”
泰宁半晌没有说话。许久许久,他的唇角才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教主还是那个教主,没有变过。
彼时云奕正在前往晷景宫的路上。他一路上在心里连连叹气:不该一进院门就问重玄的状况,没想到泰宁在那儿,他的话明显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一会儿拿了药回去,还是跟他道个歉吧。
从重玄的住处去晷景宫,路上会经过天梦轩。云奕远远瞧见天梦轩巍峨古朴的大门,忽然想起一事:之前一直是重玄在看守天梦轩,如今他重伤,不知会是谁看守天梦轩?天梦轩中安放着他所不知道的教主密令,想必顶替重玄的人,职务不会低吧。
他不由自主地踏上天梦轩门口的石阶,一步步拾级而上,站在了厚重的大门前。他微微抬起手,放在了门上。
“云盟主是要进去吗?”
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云奕转过身,见齐灏站在自己身后,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齐阁主……?”原来天梦轩的临时守门人是齐灏吗……“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齐灏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想进就进去吧。”
“……”云奕犹豫了一下,想问问他楚恪难道没说不允许他进吗?但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句话。既然齐灏都说他可以进去,那他何必再自找麻烦呢?
吱呀一声轻响,天梦轩神秘的大门,终于被云奕推开了。他抬起脚,迈步走了进去。
天梦轩不愧是炀教最大的书库,入目便是一排排密集排列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许多书籍,书架的上面用一块块小木牌标出了书的种类。云奕一路浏览过这些书,不禁惊叹: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浩如烟海”。
一路走到最里面,他发现有一个单独的小隔间出现在书架尽头。怀着好奇心走上前去,那小隔间的门板上钉着一块小小的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云奕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心里不禁一震。
教主密令。
他下意识地望望门口:齐灏并没有跟进来。于是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没想到里面这么大。
推开小隔间的门,他发现这间屋子远比想象中大得多。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书案和一个矮凳,一点灯火如豆。云奕走近那一排排的架子,从最左侧翻了起来。
“太和十八年,教主下令于琅山建立本教,名‘炀’,取光明之意。我教中人,当以惩恶扬善为己任,义字当先,富贵何足道哉。”
“太和十九年,教主下令在溧阳设分坛,由朱明聪出任溧阳坛主。”
“太和二十年,教主偶得《明镜功》,其作者已不可考,但其威力之大,与本教《秋水功》平分秋色。”
翻了几页之后云奕发现这里的记载都是最早炀教初立的时候。他把这些记载放下,转而去了另一边的书架旁,随手一翻,心里不由得一跳。
“天显十六年,本教教主由楚恪接任。”
这是有关楚恪那一部分的记载了。他立刻向下翻去,却在看到一段文字时愣住了。
“天显二十年,楚恪命玄武阁阁主齐灏伏击顾家,重伤顾青竹,却并无九畹剑之踪迹;三天后,朱雀阁主柳清湄奉楚恪之命,于梅雨论剑上强夺九畹剑,未果。”
“同年,暗卫之一的泰宁奉楚恪之命,下山保护寒英剑。教主密令,寒英剑不得有所损伤。”
云奕难以置信地又读了几遍这段文字。一句话一句话地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却怎么读,都只能读出一层意思——
是楚恪下令,伤了顾青竹。
是楚恪下令,在梅雨论剑上抢夺九畹剑!那个柳清湄……是真正的柳清湄!
是楚恪下令,要泰宁去保护寒英剑,而根本不是什么保护寒英剑主!
他用力搓着书角,茫然又翻过一页——
“……楚恪劫走青阳盟主,以青阳盟主为饵,引九畹剑、朱嬴剑齐聚琅山……”
以青阳盟主为饵……
云奕颤抖着注视这一行字,墨迹清隽连贯,如行云流水,写下这行字的人用笔很稳,内心没有丝毫慌乱。
他呆呆地又看了片刻,忽地将这本册子用力掷在桌上,随后开始发疯般翻找起另一本册子……
果然……
“天显元年,林九思与教主定下盟约,覆灭云家。寒英剑为本教掌管,青阳盟由林家掌管。同年四月,云家倾覆。满门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无一生还,寒英剑不知所踪。”
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云奕盯着它,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云家是炀教前任教主、楚恪的师父与林家合谋而灭,那个假惺惺的林九思,居然还在见到他时泪眼迷蒙……是以为云中则来向他索命了吗?
什么“云家不是本教所灭”,什么“玄武阁阁主不是我派的”,什么“柳清湄是假扮的”……难怪那时在天涯亭中提起此事,他的神情那样奇怪……
什么“教主派我保护你”……是为了保护寒英剑吧,就像那时派人保护顾景行,实则是保护九畹剑一样……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骗他,所有人都把他耍得团团转。而他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交托了手中的一切,还有……自己的心。
是了,他楚大教主坐拥天下第一大教,无数女子甘愿为他付出,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云奕捂住胸口,在黑暗的房间里慢慢蹲下身。他竭力瞪大了眼,却还是感到眼眶湿热,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楚恪说过“喜欢你”,说过“不想再要四大名剑”,说过“要相信我”,说过“只想要你”……到最后,这一页页薄纸无情地告诉云奕,他不过是一个诱饵,一颗被推入棋局的棋子,而他身为棋子,却爱上了执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