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生白发?”不知倏然出声,声音嘶哑破碎。
醉闲一愣,表情也顿时僵住。他下意识将头发拨到前头看,之间如夜色织就的绸缎似的发中间突兀的出现了一线雪白。只是一两根而已,不多,拔了也就是了。但是醉闲知道,一旦开始了,就除不尽了。他生白发的速度会随着时间的增长而越来越快,早晚有一天,这些黑发都会变白。
该死!竟然在这个时候,被这和尚发现了。他身为魔界左首,唯三的准圣之一,一旦陨落对于魔界绝对是一大打击。而他自己寿元将尽,也与佛界无关,反而让他们知道对于魔界是大大的不利。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寿元流失的速度。
他毫不在意的将头发又甩回了背后,轻笑了一声,“禅师,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与天地同寿的,你们佛家不就是说什么缘来缘去,一切虚无看破生死什么的么。我这个大魔头活着一天就不知道要多杀多少人呢,这样,不正好称了你们的心意。”
他双手环着胸,懒洋洋的往屏风上一靠,偏过头低笑,无声施压。“不过,你们还是别高兴的太早为好。毕竟,祸害遗千年么。我还没那么快死,算盘可不要打的太响哦。”
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若是有另一个人在场定会以为这魔头早已算计好如何延长自己的寿命。毕竟,魔族虽然在寿元将尽时会生白发,并且不可逆转,但也并非是必死之局。
魔族号称永生,并不是他们真的不会死亡。而是他们的寿命普遍十分漫长。于他族不同的就是其他族人都是修为越高寿命便越长,魔族虽然也有这一方面,但就算是一点修为都没有的族人他们也可以活数十万年。
更因为魔族嗜血好杀,一般修为越高深之辈杀的人也就越多,周身的煞气也就越浓厚。而被杀之人死时的怨气煞气纠缠于身,数量小时间短是看不出什么,一旦数量庞大时间长久之后,它们对于寿元的侵蚀就可以明显的看出来。就算你实力高深也抵不过煞气侵蚀。
所以往往魔族正真长寿的都是那些修为不足,杀性低的。而像醉闲这种,修为高可所杀之人更加不计其数还有嗜血咒吸食生命力的妥妥就是英年早逝的命。历代嗜血咒宿主就没有一个活过十万岁的。醉闲本就是个将性命挂在悬崖边,半条腿就放在棺材里的。对于生白发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等待了许久的最终宣判终于下来的尘埃落定之感。
但,不知不同。
他怔怔的望着纠缠在自己食指之上的银丝,拉扯在心口的一根弦突然8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绷断。往昔模糊的记忆排山倒海,纷至沓来。一股脑的汹涌尽他空茫的脑海。
或许是一下奔涌的潮水太多,反而让他觉得虚幻。空空如也,一望过去唯有无边空白。醉闲的声音明明就响在耳边,可他却觉得是在悠远无比的远方,是在他无法触及的江河彼岸。漫天的落雪里,他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吹散,还来不及传到他的耳中。
不知缓缓的闭上了眼。他突然大步走向醉闲,醉闲无端觉得这个和尚颇有些气势汹汹的模样。但这魔头一向不喜欢示弱,他倒要看看这和尚要做什么。
“禅师,你是觉得我这个快死的手脚都软了。我不介意与禅师比划比划,看看还有没有两分用处。”醉闲淡淡的道。他唇边笑容艳丽夺目,眉眼一挑,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寒光凌冽。
不知默然不语。他在醉闲面前一步处停下,伸出了手。醉闲当下一凛,立马侧身推开一步,抬手招还未起就见不知明明看似缓慢的手下一刻就成了残影。
醉闲觉得或许是因为不管他多少次的告诉自己又有多么明白面前的这个世上是佛这个事实。他都无法否认他不可能再将这个和尚当做敌人。
不论是在三千相镜中他几次相帮,还是现在治伤的恩情,他都不可能当做不存在。所以,在清醒的知道这是不知的时候,他一面防备,一面又总是松懈,无法当真与他性命相搏,不死不休。
不知晓得面前的这只魔绝不是个会乖乖听话由他诊治的人。所以,他也不准备浪费口舌。他紧紧的攥住醉闲的手腕,真气顺着按住醉闲腕脉的指尖快速的送入。醉闲只觉得就是一花眼的时间他就被秃驴攥住了命门,他双膝一软,整个人都没了力气。
不知揽过他打横抱起放到云床上。
醉闲躺在云床上想,他应该是在做恶梦。这辈子都没怎么丢脸过!
“臭和尚,你做什么?堂堂佛者,竟乘人之危......”
接下来的话已经被下回肚子里了。
醉闲瞪大了眼睛看着一手还握着他的手腕,一手撑在床边压了过来的不知。脑子突然停止了运转,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这个和尚到底要做什么?
不知的双目正对着醉闲,两人之间也不过半尺距离。他看醉闲的样子,终于开口,声音近不可闻,“让我看看你的伤。”
说着,他原本就浅淡若琉璃的眸色开始一点点变浅,近乎透明的时候醉闲觉得一股暖流顺着手腕流入他的身体,顺着脉络游走。
在暖流顺着他的脉络游走过一周的时候,他全身的煞气骤然冲出。霎时间,整片莲池被黑气充斥,遮天蔽日。阴冷的狂风阵阵,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一个个烟雾状的黑色气体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
哀嚎声,呜咽声,还有充满恨意的叫喊声。那些全是他的......罪孽深重。醉闲镇静的听着,在黑气被逼出体外的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轻松。从未有过的轻松,全身都像是被温水包裹着,十分暖和。可是遮天蔽日的黑气与近乎冲破耳膜的叫喊,都告诉他,他没有资格拥有。
不知的僧袍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大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根本没有一个准确的方向。醉闲的发在风中飞舞着,遮挡了两人的视线。
不知催动缠在手腕上的一百零八颗佛珠结成结界将黑气全部包裹起来。金色的光芒形成天罗地网,将黑气包裹在内,纵然黑气疯狂的冲撞也只是减缓了金光收缩的速度而已。
醉闲转开眼,半空中的黑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不知的真气还在他的身体里游走,在第二圈完成的时候,那些黑气已经缩成了一个拳头的大小,一百零八颗佛珠围成了好几圈正好将它围在中间。它不安的抖动,不甘的撞击。一下一下,一百零八颗佛珠也随着它的撞击而嗡嗡的颤动,两方似乎僵持不下。
醉闲忽然开口道:“这些东西跟着我久了,早就成了我的一部分。只要我没死,它就不可能消失。就算你将他们分离出来,再用结界困住它,不用多久它也还是会慢慢回到我的身上。没用的。”
“至少,在你身体暗伤沉疴被治好前它出不来。”不知衣袖翻转将颤动不止的佛珠收入袖中。他对上醉闲复杂的目光时怔忪片刻,近乎透明的眼眸也恢复了正常。
他起身放开醉闲,背过身后才低声解释,“你身上的陈年旧伤虽因魔族恢复力强大而复原的很快,但暗伤不少都沉积了身体里。暗伤一时半刻也察觉不了,时间久了对身体却又不同程度的伤损。施主,不妨再静养些日子。”
醉闲不回答,只是看着不知的背影。
不知停顿了片刻,回身又对醉闲行了一礼,“贫僧去熬药,施主先休息吧。”
说完,他低垂着眸离开。自始至终,不曾看醉闲一眼。而醉闲也只是望着不知离开。
莲池之外,不知捂着唇闷闷的咳嗽了两声,一丝鲜红从唇角溢出,溅红了雪白的僧衣。
醉闲仰躺在云床上。他想,如果不是这个和尚有病,那大概就是他有病。
他想不通,遇到不知以来的桩桩件件,他都想不通。
先是空心柳无故相送,好吧,那时他说是因果,当初欠他现在还他,还说希望他们不再有因果牵扯。那好,他转身离去,虽然留下令牌还情,但也算是两清了吧。
还是说正因他那时候多此一举,才有现在的局面?啧,那都是佛家的讲究,他个魔这样神神叨叨什么。
之后,就是大殿中的事了。他打晕了自己带回来就是给他疗伤的不成......
醉闲咬住牙,长睫半阖,遮挡了暗红眸中的所有。他双手拢在袖中微不可见的颤抖着,好像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不知一进门,就见那魔头缩成了只煮熟了的虾。不知连忙走过去,他边走边拆缠在手上的绷带,到了床边第一件事就是将手腕送到醉闲的唇边。
“是嗜血咒又发作了?”不知问。
然而,醉闲咬着牙,呼吸越发急促。他猛的挥开不知的手,用着愤怒、不甘还有怨恨的近乎凶狠的眼神瞪着他。
“净离,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表示昨天晚上实在是萎靡不振,今天起来就再补一点吧~~~
啦啦啦,好像咱们大和尚要掉马甲了哟~~
求评论求收藏的卖萌小尾巴~~~话说你们想看不知掉马甲不~~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故人
第二十一章 故人
可下一刻,他又低下了头,伏在云床之上,双手紧握。不知甚至能听到骨骼的摩擦声。
不知缄默不语,他站在床边,目光深邃,不见眸底。
满室寂静里,醉闲趴在床上,将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突然闷闷的笑,他笑着笑着,越笑越大声,到后来已经是前仰后合不能自己。
不知垂着双手看着他,记不得的时候他妄想记起,在记起的时候,他又妄想他什么都不晓得。那样或许,还能......还能......怎样?不知动了动唇,却依旧一个字都发不出声。
醉闲抖动着肩膀,便摆手摆手便做起来,他单手捂着脸,声音里满是止不住的笑。
“呵,呵呵,他早就死了。禅师,你修为高深,我自愧不如,你怎么会是个凡人。哈哈,是我,是我弄错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每个一字都像是从喉咙口艰难的挤出来一样。
“禅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帮我?呵,从三千相镜一直到现在,和尚,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我从不信这世上会有人对我毫无缘由的好,你的因果,我不信。我一个字也不信。”
不知喉珠微动,他弯下扶住醉闲,道:“贫僧不知。”
醉闲收敛了笑再一次推开他,冷冷的道:“我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目的就可以了。”他嗤笑一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禅师不妨说出自己的目的。”
不知侧过头,躲开了醉闲近乎冷酷的目光。他合十双手,“施主,贫僧所言你未必信。你眼中所见,脑中所想,方是你所得。”
醉闲勾了勾唇角,眼眸中一片淡然。
如不知所言,他在这儿可以自己看。他不愿轻信于人,就算不知说了,他也,不会信。那又何必多此一问呢?醉闲闭上了眼睛,他还是笑,只是那个笑容苦涩不堪。或许就是逝梦口中的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之后的日子不知便是不知取药,醉闲喝。不知弹琴醉闲听两个人之间交谈甚少,缪缪几语醉闲也没什么好声气。
小半个月后,醉闲身上的暗伤好了大半,只是还有一些沉疴极为棘手。还值得说道的便是不知将一串佛珠给了醉闲,那时醉闲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接下。
泠泠淙淙的古琴声,和着微风徐徐拂过白莲的细碎摩擦声。当真是意境幽远,令人心神平和。醉闲盘腿坐在云床上打坐,不知便信手而弹。随着琴声悠远,原来纠缠在不知手上的黑气也淡了两分颜色,而被困在佛珠之中的那一团也安分了不少。只是这样,还不够。
三个时辰后醉闲睁开眼,不知也停下了手。
杨柳依依,摇曳生姿。清俊的僧人起身施礼,“贫僧......”
“要出门是吧,不用同我说,这是禅师的地盘可轮不到我做主啊。”醉闲跳下了云床,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不知静默片刻,还是道了声:“告辞。”
醉闲只是往莲池边一坐,也不管不知去向。金色的池水随着微分荡漾,圈圈涟漪中白莲摇曳送来阵阵清香,当真是静谧而安闲。
只是醉闲却没有心思去欣赏这番景色。他盯着金色的池水,脑中思虑着当初偶然听到的有关于这佛界无尽白莲池的传言。
佛家无尽白莲池,白莲无尽只因凡人无尽。每一朵白莲便是一个凡人一生悲喜,其中善为莲边水,恶便成了根下泥。而白莲池下便是连接凡世的通道。醉闲不晓得是真是假,只是他白发已生,这让他生出一种紧迫感。不管有没有找到土灵珠他都必须赶紧回去......安排后面的事了。
他正想着,忽闻外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
“禅师,不知禅师可在?”
醉闲一挑眉,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从未存在的灰尘,想着终于来了个和尚,不论这么说先去看看若能问出点什么也是好事。
于是这魔头便朝着一边的云墙走去,边懒散的回答:“他出去了,不在。”
站在云墙边上,醉闲就来气,随手砸了过去。被困在着结界里大半个月,又面对着不知他半句话都不想说,可憋屈死他了。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醉闲的手一碰到云墙竟毫无阻碍的就穿了过去。醉闲一惊,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年老的佛听见陌生的声音,想着这就该是那位魔界左首了。既然不知禅师不在他也不便打扰,当即准备离去。只是告辞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白雾茫茫里突然出现一个修长的身影,黑衣如夜上绣的火焰花纹自下而上若大火席卷。
年老的佛一愣,口中说出的已是一句。“小施主。”
醉闲一愣,他从未想过在佛界它亦有......故人......
当初那个满脸皱纹微笑间尽是慈祥模样的老方丈与当初一模一样。他皱纹深深,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缝,双手合十对他一笑,有如凡世间最普通和蔼不过的长辈。
当初净离万分敬重于他,以至于现今醉闲见了也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低下头,正正经经的唤了一声,“同悯方丈。”
同悯一愣,忽而笑的愈发和蔼,苍老的声音带着与从前一般无二的善意,“未曾想到竟能见故人,小施主近来可好?”
醉闲好笑道:“方丈可是打趣?如今我为阶下囚被困佛界,哪里来的好?”
同悯听了,摇着头,依旧是笑呵呵的,“小施主这就错了,佛有言......”
“方丈您还是别了吧,当初你那高徒一天三顿数十年如一日也没见我听进去一句。我不知道佛到底说了多少的话硬要你们背诵,但我不是你们佛界的人,也不想听你们讲什么大道理。”醉闲赶紧打断同悯的话头,而后略低了头,道,“只是今日见了方丈,便想问一句。”
同悯望着他,突然叹了口气,“这十万年至长,长到人世沧海换桑田。这十万年至短,你看老和尚还是老和尚,而小施主老和尚一看也于当初并毫分别。小施主可是要问净离之事?”
醉闲闻言心一空,还分不清是喜还是无措,话已脱口而出,“方丈见过他?”
眯成一条缝大小的眼睛,微微抬起。年老的佛者望着面前的魔头,想起□□口中对这魔的评价,又想起十万年前河海寺中如火晚霞之下的少年人。他只叹世人万般模样,又如何能下定论。
“贫僧不曾见过。”
此话一出,醉闲只是莞尔,“如此。”
他已经,习惯了。
同悯望着他,开口道:“只是老和尚今日一见施主道想起一件旧事,不知道小施主可要听上一听。”
醉闲沉吟片刻,道:“方丈有话不妨直说。”
同悯含笑开口,“事关净离。他向佛之心你我共见,不论是品行还是悟性都是老和尚一生所见之最,亦自愧不如。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我老和尚都上来之后他还没有动静。你说,这,奇不奇怪?”
他问这醉闲,却是自己摇着头,“他少时像是个雪娃娃,往蒲团上一坐我远远看着就跟上头的菩萨似的。远离尘世,看透世间一切悲欢。我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在一个晚上磕上一百零八个响头,念完了八十八佛大忏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