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的待遇在,白少央即便是有那么一点怨气,也要被磨得平平整整的了。
罗知夏虽然生在大族,从小就看惯了金山银山,待人接物却十分平易随和,称得上是有问必答,有答必详详尽尽。
更真是因为如此,白少央才更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这么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怎么生得这般老。
把他放在一群江湖老朽当中,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何异常。
待罗知夏领着他入了宴,众人皆列席就座之后,白少央才问了问身边的郭暖律。
郭暖律虽然平时不言不语,但见多识广不下于陆羡之,此刻陆羡之不在身边,问他便是最好的选择了。
郭暖律只皱眉道:“你莫非不知他得了早衰症?”
罗知夏生下来就患了早衰症,从落地开始就显出白发苍苍的老相,如同妖物一般。
白少央只可惜罗春暮二十年前还不算那么有名,不然他会早早地听到这些新闻。
想到此处,他又接着问道:“可是早衰子大多像白发苍苍的老人,罗知夏却只是显出些灰发,看着如个中年人一样罢了。”
郭暖律只淡淡道:“听说罗春暮从小就喂他诸多名贵药材,还寻人授他一门神功,才遏制住了他的早衰之象。”
若没有这些流水似的名药和那门无名的神功,罗知夏如今连坟头草都要长得高高的了。
这人从来就没有年轻过,还有人拿这诨号来取笑他,所以江湖上也就渐渐没人会说了。
这一日来演的是仙乐坊,舞姬们个个皆是蛾眉横翠、柳腰细腿,跳完群舞之后便是轮流独舞。可白少央却没心思看她们争奇斗艳,也不想去看这一群面孔陌生的江湖新人,他甚至连鼓掌喝彩的表面功夫也有点懒得做。
这几日他需要担心的实在太多,比如不知为何沦落为一个疯汉的盛花花,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韩绽。
一想到韩绽,他就觉得这宴上每个人都仿佛是披了面具的韩绽。
这地方处处都是韩绽的影子,韩绽的目光,还有韩绽的气息,可他东西南北地望去,上下左右地听着,却又觉没有一处有韩绽的痕迹。
叶深浅在对面朝他抛媚眼,他只回了一个白眼,陆羡之在一旁对着他做鬼脸,他只扯出了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这“敲竹剑”付雨鸿也没有出来。不过这毕竟是第一日的小宴,也算说得过去。
主宴的人是罗老庄主的侄子“高处更应寒”罗应寒和三小姐“百炼秋刀”罗炼秋,宴上请的也多是些江湖新秀。老前辈们大概还要等第二日的中宴或是第三日的正宴才会出来。
这宴会格局虽小,倒还是有几分惊喜的。
因为多日不见的王越葭解青衣竟然并着肩齐着步一同进来了。
这两人自从来了盛京,就一直形影不离,如一对双生兄弟一般。
王越葭逢人介绍解青衣时,倒也是十分郑重,特意强调了他虽在程秋绪手下做事,但杀的都是些江湖败类,绝没有跟着他一起残害无辜。
解青衣依旧目光澄澈,容色坚忍,仿佛无论经历过多少风雨,都能如一座磐石般稳稳地立在王越葭的身边。
他不像是个会喜欢这种交际场面的人,可看在王越葭的面子上,他只做得规规矩矩,勤勤恳恳,似是半点不满都没有。
叶深浅一见着他们,就跑过去和他们喝了一会儿的酒。
这人好像天生就没脸没皮似的,专挑王越葭桌子上的吃食,到最后已经是塞了一嘴的鸡肉水果了,连白少央看得都有些想笑。
可是一个人的前来却打破了这三人那种和乐宁静的气氛。
王越葭面色微微一变,解青衣的眉头缓缓一挑,叶深浅抬眸看去,白少央转头望去。
只见一身穿紫缎绣飞鹤官服、头戴金丝官帽的俊美青年,正不急不缓地朝着这边走来。
这个人曾经被人称作“小潘安”杜秀。
可现在的他,大概更愿意被人称作紫金司的六品龙楼校尉——“神刀无影”哥舒秀。
作者有话要说: 影帝秀因为卖屁股的卧底行动被上司提拔了,所以以后不用去参加此类卧底行动,可以光明正大穿着官服出来晃荡了。
肉放在微博和群里了,总共四千字,想要的自己去看吧。这章字数有点少,不过因为肉把我榨干了,所以只能写出这么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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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小郭怼上杨决
眼见哥舒秀一身官服前来, 最为不安的人倒不是解青衣, 而是王越葭。
他自然是有理由不安的, 因为他身边的解青衣曾是一名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
而哥舒秀是代表紫金司来的。
紫金司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说法。
可大家心知肚明的是,紫金司虽为大内官衙, 倒也招揽过不少江湖人士。
只是这招揽的法子有软有硬,软的不过财帛美女, 名利权势,一层层的糖衣炮弹轰上去,说到硬的,那就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了。
一句话来说,若紫金司对解青衣动了心思, 哥舒秀便是来者不善了。
可是哥舒秀竟连看也没有看他们,只径直向着主持宴会的罗应寒走去。
罗应寒倒是生得一表人才, 比那老相的罗知夏更像是罗春暮的儿子。
不过这人左一句“哥舒大人”, 右一句“哥舒公子”,光明正大地阿谀着,毫不掩饰地奉承着, 当真是把哥舒秀捧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别的不说, 若论起哥舒秀的美貌,那倒的确是绝无仅有独独一份。
在他作为杜秀的时候,只让人想到高山雪莲、空谷幽兰,清清柔柔地叫人只想怜爱疼惜,可他作为哥舒秀时, 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一种气势逼人的美,一种恃靓行凶的艳。
就连白少央见了他这模样,都不由得嫉妒了好一会儿。
哥舒秀这个人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阴柔这个词给人的固板印象的。
他能让最迂腐固执的人都产生一种错觉,误以为男人只有如他一般阴柔起来,才能显出动人之象。
这个人的容貌已无需服饰头冠来修饰,更无需言语来形容。
即便他仍是杜秀的打扮,只要气势一变,仍是光华闪耀,令人不可直视了。
王越葭忽地叹了口气,只觉自己未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紫金司若真要出尔反尔,又何必在这宴上动手?他们明明在早些时日就可以派人接触解青衣了,既然那时都没有派人动手,这时就更没必要了。
他喝着闷酒吃着瓜,然后抬眼看见一旁的解青衣正炯炯有神地瞧着自己。
王越葭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解青衣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公子吃瓜的样子很好看。”
王越葭忍俊不禁道:“难道还能比哥舒秀好看?”
他本就是随口一调侃,岂料解青衣居然无比认真道:“你本就比他好看多了。”
这话吓得王越葭连手里捧的瓜都掉在桌上了。
他立刻环视四周,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只有叶深浅在一旁吃着瓜看着舞,才算是松了口气。
松了这气之后,他又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瞧了解青衣半天,从他明亮逼人的大眼睛看到英俊挺拔的鼻子,看了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哄小孩子?”
解青衣苦笑道:“我只是把心中所想照实说出。”
王越葭叹道:“这话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在旁人面前说出来,否则还不知他们怎么想我呢。”
解青衣道:“公子难道还会在意旁人的想法?”
王越葭听得一愣,随即苦笑道:“是啊,我又怎会在意旁人的想法?”
他当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可还是不想让哥舒秀听到这话。他可以在别人面前丢一丢脸,却不想在他面前落这样一个印象。
叶深浅吃了半天的瓜,又跑到了白少央那桌去凑热闹。
他一把自己的大屁股挤进来,就逼得白少央往旁边一挪,看得郭暖律都忍不住躲得远远的。
眼见叶深浅开始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桌上的吃食,白少央忍不住满脸蔑然道:“你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了?怎么在宴上到处乱窜?”
叶深浅笑道:“我若不吃东西,怎么有借口四处听戏?”
白少央眼前一亮,连忙凑到他身边道:“你刚刚在王越葭那边听了什么戏?”
叶深浅狡黠一笑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他笑得实在贱气四溢,贱得简直让人想在他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脚。
白少央倒是想这么做,但顾忌周围人都在看着,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于是他就把剩下的瓜都拿去蘸了蘸醋,然后再摆到了叶深浅的面前。
叶深浅只好舍了瓜,开始嗑起了瓜子。
他之前吃的醋已经够多了,实在不用再去吃醋了。
白少央又问道:“你不觉得奇怪?”
叶深浅笑道:“奇怪什么?”
白少央抬眼瞧了一眼穿得和山庄少主一般华丽的罗应寒,微微皱眉道:“为何主宴人不是罗春暮的长子罗知夏,而是他的侄子罗应寒?”
叶深浅只叹了口气道:“罗知夏虽为长子,但在山庄的地位反倒有些不上不下。”
这人一生下来就得了早衰的怪病,从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罗春暮不忍让他辛劳,便请了罗应寒代为打点一些山庄事务,这几年下来,也渐渐让他成了气候,行事举止之间倒有几分少庄主的风范了。
不过罗知夏这人倒造化非常,旁人都说他这小怪物活不过十岁,他却偏偏要打这群人的脸。
他吃了许多名药,还练就了一门无名神功,不仅活过了十岁,还越长越是年轻。
他十岁的时候看上去得有七十岁,十五岁的时候看上去得有六十岁,二十岁时便成了五十岁,如今二十五岁整了,看上去便只有四十多岁了。
白少央笑道:“那他三十的时候不正好看上去有三十岁?”
他想了一想又道:“他练的究竟是怎样一门神功,怎么竟有这等奇效?”
这个问题叶深浅可答不出来。
但是他似乎知道能答这个问题的人在哪里。
“你不妨去问问罗知夏,也许他能告诉你。”
白少央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一旁的郭暖律。
他和叶深浅靠得越近,郭暖律就看得越不舒服。
白少央刚想上前和他说什么,却听得远方传来了一阵唢呐声。
这唢呐尖锐高亢,势气冲霄,不见半点悲鸣凄怆之象,倒是满满的意气风发、势气逼人。
可是这高门大户,只见吹箫弹琴的,哪里会有人去吹什么唢呐?
但这唢呐声也就来了一阵便走了,在座的都是有?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矸萦屑兜娜耍谛牡滓苫笠簿桶樟耍挂裁蝗苏衣抻矢鼍烤埂?br /> 只是郭暖律听了这唢呐,却是面色一变,如同被什么人在胸口插了一刀似的。
白少央觉得奇怪,便在退宴之后问了郭暖律一句,可郭暖律却似乎不愿回答。
可到了晚上,他却痛快地卸下了女装,洗下了妆容,换上了一身夜行用的黑衣。
白少央看得不妙,立刻上前道:“你这是想去哪儿?”
郭暖律淡淡道:“白日里退宴之后,我有去探过那唢呐的来源,发现它最有可能是从赤霞庄禁地传出来的。”
什么地方都可以有禁地,赤霞庄自然也可以有。
有些地方的禁地进去了,会被打得不成人形再拖出来,而有些地方的禁地进去了,就干脆出不来了。
白少央不知道赤霞庄的禁地是哪一种,可他实在不愿看郭暖律如此冒险。
但郭暖律只冷冷道:“你可以不帮我,但你最好别拦我。”
白少央道:“吹唢呐的那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郭暖律只冷冷道:“我可有问你韩大叔同你是什么关系?”
白少央道:“你没有。”
郭暖律冷笑道:“那你还问我和那人有何关系?”
白少央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
可他还是得跟着郭暖律一起去,因为他即便不能和郭暖律一同闯入禁地,也能帮他转移点守卫的视线。
他本想去叫上陆羡之,可这路途遥远实在不便,只能收拾行装和他一道去了。
要避开丫鬟和仆役的耳目倒是不难,白少央就怕盛花花一人待在房间里闹出什么动静来。
但无论如何顾虑,他还是放下了一切,跟着郭暖律去了那禁地附近。
这晚风烈烈,吹得衣角翻飞,吹得竹影缭乱,吹得落花红翠铺满一地。
一轮冷月静静悬于天际,仿佛是在俯瞰着人世间从不停转的阴差阳错。
因为有白少央偶尔路过禁地附近,又很凑巧地迷了路,不得不求教于守卫,所以郭暖律的潜伏还算十分顺利。
可是不巧的是,今夜无心睡眠的人倒不止白少央和郭暖律两个人。
清阳侯杨决也走出了房门,在月光下不急不缓地踱着步,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陈三商跟在身边,只是独自一人来散心。
而郭暖律不愿与他接触,只潜于假山长草之间,似要与夜色融为一团。
可他擅长的是剑法和轻功,却不擅长掩藏自己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杀气。
所以杨决只眉头一皱,便脚步一停,面上布满了雷霆一般的厉色。
“何人在此?滚出来!”
郭暖律依旧不言不语,似是期望着杨决会觉得自己的感觉出了错。
可杨决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敏锐得像是在山间多年的老猎人,一点也不肯放过潜伏于暗处的小兽。
他这番心海翻腾,杨决那边却冷笑如刀道:“你若再不出来,别怪我叫人了。”
郭暖律如今已不是小绿,若是惊动了附近的守卫,只怕还要连累白少央。
他心中一横,便径直走了出来,揭下了自己面上的黑布。
看在对方手无寸铁的份上,他并不愿去伤人。
但杨决若是叫嚷起来,他也只能动一动粗了。
杨决一瞧见那令人熟悉的身形,便是心头一震。
可郭暖律再上前一步,便把一张黝黑如乌云的面孔暴露在了月光之下,杨决这么一看,反而看不出他是什么人了,只一脸疑惑道:“你究竟是谁?”
他越看越是神情莫测,越看越想靠近看看。
可郭暖律却后退一步道:“在下郭暖律。”
他若显得光明正大,想必对方反而不会惊动旁人了。
不过这一身夜行衣,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光明正大的模样。
杨决敛眉道:“你就是郭暖律?”
他只觉得这人的气质与小绿十分相似,面上轮廓也有几分相像,简直就是男版的小绿。
可是小绿面白如霜,眉眼如画,又岂是他这样常年日晒,不经修饰的少年所能比拟的?
郭暖律只淡淡道:“在下来此是有要事,还请侯爷莫要惊动他人。”
若是白少央在此,便能知道他说出这样的话已是极大的让步了。
可惜杨决终究不是白少央,也不懂郭暖律。
这话在他耳边听来,只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傲慢。
所以他只冷冷道:“你在此地鬼鬼祟祟,还觉得我会装着看不见?”
郭暖律面无表情道:“你会的。”
杨决道:“凭什么?”
郭暖律冷笑道:“凭你现在手无寸铁,我不想伤你。”
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种奇异的信心,就好像他现在相信杨决一定会被他说服一样。
杨决听得一愣,随即淡淡道:“小绿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似乎是他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
郭暖律道:“没什么关系,只是她离不开我而已。”
杨决心头一震,面上惨白道:“你这是何意?”
郭暖律道:“字面上的意思。”
杨决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颗心都仿佛被人切成了七八段,再揉成一团用火灼烧。
像郭暖律这样气质冷峻的少年豪侠,小绿能看上他也是可以理解的,若这两人真的情投意合,难道他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可他好不容易才寻得一个中意女子,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别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