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好了衣服,李娴从袖子里拿出一方红领巾:“其实,我是想给你送这个来的。”
“这是……”
“北境是常驻军,所有没有这个风俗,在离国其他的地方,丈夫若是出征,都要由妻子亲手系上红领巾,保平安的,来,我给你戴上。”
林挽月微微低着头,看着面前一脸认真为自己系红领巾的李娴,真的不想离开。
真希望这场讨贼之战早些打完,北境的城墙早点修完,早些培养出新一代的帅才,早点卸下军权。
“公主,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我要你安然无恙,毫发无伤的回来。”
“好。”
林挽月穿着一身玄铁戎装,后背着三石弓,腰间带着佩刀,怀中揣着匕首,右手拿着孤胆银枪,左手牵着龙冉宝驹。
李娴穿着一袭宫装,将林挽月送到了大长公主府的门口。
林挽月需要孤身前往点将台,皇帝和大军都在那里。
林挽月担心李娴身体不适,便让李娴回去。
李娴却舍不得,固执的说再送十步。
就这样,送了十步又十步,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竟送出百步。
此时天刚亮,大长公主府前的街道又是庄严之地,固只有二人。
“公主,别送了,回吧。”
“嗯。”
李娴在原地站定,想目送林挽月离开。
下一刻,李娴感觉身体一轻,林挽月竟将她拦腰抱起!
“你这是……”
林挽月牢牢的抱着李娴,脚下迈着稳健的四方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李娴:“还是我送你回去再走好了。”
林挽月将李娴横抱到大长公主府门口:“我走了,公主,等我回来。”
李娴扯着林挽月袖子的手慢慢松开,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点了点头。
林挽月对着李娴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意,在李娴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林挽月的步伐极快,当她重新拿起孤单银枪,跨上龙冉宝驹的马背。
一手扯着缰绳,回头一望。
二人隔空对视,林挽月勒了勒缰绳:“驾!”
李娴一直目送林挽月,直到她潇洒驰骋的背影消失在了街角。
李娴拖着酸痛的身子回到寝殿,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昨夜的疯狂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想到这人再过一会就要挂帅出征,李娴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牵挂,还有昨夜自己睡着之前,好像听到了林挽月的叹息,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没同自己讲?等到她回来,一定要问个仔细才行!
李娴自己也觉得有些诧异:从前林挽月也没少打仗,可是她却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般担心,为何这次如此不安?难道是自己失去了影旗,失去了先知权,便如此不安?还是此时自己与她的关系不同,所谓的关心则乱?
“早知如此,影旗应该晚一些交给珠儿……”至少有影旗跟着,自己能稍稍安心一些。
李娴手中只留下了上三旗,分别监视着左右丞相和殷太尉,如今新皇根基不稳,外忧内患,不适合处置这些老臣,只好监控起来。
只是这样一来,便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保护林挽月了。
希望,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
点将台上,年仅十三岁的李紸,穿着一身肃穆华贵的帝王玄服,皇冠上二十四道珠串随风摇曳。
一身玄甲的元帅林飞星和一袭金甲的齐王李瑱,分立李珠左右。
点将台下,十万黑甲骑,齐王的金甲军尚在封地,已经发了令箭,在路上会合。
李紸亲自倒了三碗酒,一碗递给林飞星,一碗递给齐王李瑱。
“寡人与姐夫,齐王兄共饮此杯!望二位同心同德,旗开得胜!”
“谢谢陛下!臣,定不负陛下重望!”
三人共饮碗中酒,酒碗被重重的摔在地上。
台下的十万黑甲军,也饮下了壮行酒,十万只碗被摔在地上,十分壮观!
“必胜!必胜!必胜!”
十万军士高声怒吼,气壮山河。
李紸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场面,他挺直了腰杆,来到了点将台边上,看着下面的军士,眼中闪过激动。
林挽月来到李紸身后,一抬手,十万人,鸦雀无声。
李紸大袖一挥,张开双臂,以尚且稚嫩的声音喊道:“壮我离国国威,攻必克,战必胜!”
“万岁!万岁!万岁!”
烧了敬告天地的文书,摆了三牲祭,喝了壮行酒。
林挽月和齐王李瑱拜别李紸,走下点将台,跨上战马。
天元元年·七月二十日。
忠武侯,讨贼大元帅林飞星,副帅齐王李瑱,带领十万黑甲骑兵浩浩荡荡的从天都城出发。
在前往楚地的必经之路上,夏侯无双已经带了十万金甲士等在那里!
大长公主府,也到了用早膳的时间。
李娴刚刚坐好,林白水便飞也似地奔了进来,一头扑在李娴的怀里:“娘亲!”
“白水乖。”
“娘亲,爹爹呢?”
随后入内的奶娘将林白水抱起,安置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爹爹今日奉了你皇舅舅的命令,出征了。”
“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李娴看着林白水笑了笑:“很快就会回来了。”
丫鬟端来一碗黑乎乎的粥,由翡翠碗盛着。
刚摆到桌上,才想起驸马已经出京,对李娴告了个罪,想将粥端走。
“不必了,放下吧。”
“是。”
这粥,是李娴专门让洛伊开了方子,以何首乌,枸杞,黑芝麻,百合,莲子等数种原料熬成的药膳,针对林挽月双鬓的白发,据说有奇效。
李娴拿过粥,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皱起了眉头。
她勉强将粥咽下,嘴角又勾了起来。
这好好的粥里,洛伊居然开了一味黄连!难怪那人每次吃粥的时候,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自己问她好不好吃,她又非要笑着说好吃。
这人还没走一会儿,自己便想她了。
第164章 或许这是最后的
关于这场兄弟阋墙的新朝大战, 在《离国通年纪》上的记载很奇怪。
开战的前三个月,记载的非常详细。
林飞星与李瑱兵分东西两路, 击溃无数叛军。
特别是林飞星, 仅凭二十一岁的年纪,三个月时间, 他率领的十万黑甲军,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一路势如破竹,剿灭楚王叛军三十余万!
在贼众我寡的前提条件下,连续打了数次以少胜多的战役!
楚王分兵三十万对抗林飞星的十万黑甲军,仅仅三个月, 林飞星将这些叛军吃的一点不剩。
捷报传来, 震惊四海。
各路将军听说后, 纷纷上书奏表,恳请李紸将林飞星的详细指战经过传阅军内。
李紸恩准, 后竟有人专门收集了林飞星的所有指战内容,包括此次讨贼和在北境打的守城战。
将这些战役汇总编撰成了一本兵书, 分为《守城篇》和《战役篇》。
特别是林飞星这次讨贼, 一共打了六次以少胜多的战役,更是被各地将军视为金篇。
再后来, 这本无名的兵书被李紸亲题为:《飞将兵书》,更是名声大噪,成为离国兵书经典之一。
然而, 当后人翻阅这段历史,会发现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
在《离国通年纪》上,为其三个月的捷报频传后,书上说林飞星率领的黑甲军与齐王李瑱率领的金甲军终于在楚城下会师,楚王已成瓮中之鳖……
至此,书上的内容却戛然而止,后续的战争只字未提,其他方面的记载也只有寥寥几个字:楚王被斩杀,齐王以身殉国,新帝体恤,着世子李恪继承王位,改封晋王。
匆匆结束的这一篇,留给后人无穷无尽的猜测。
这期间,李紸收到捷报后都会命人誊写一份,第一时间给李娴送来,李娴倒不在乎林挽月打了多少胜仗,只要她平安便好。
看着一份份绢报,李娴无数的告诉自己多心了。
不知道为什么,从林挽月出征后,李娴一直心神不宁,好在每一封绢报上都显示林挽月是安全的。
至于北境那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估计过了这个冬天,顺利的话,曼莎女王应该会带着盟约朝拜新皇,若是曼莎愿意对离国称臣纳贡,离国自然可以扶持曼莎成为草原上的一方霸主!
对待匈奴,当然不能完全放心,北境一直按照林挽月的命令在紧锣密鼓的修建防御工事。
不过,能有曼莎这道草原上的屏障,也将给北境带来新的局面。
李娴特地将洛伊请到京城,一方面是为了给林挽月调理身体;另一方面,有洛伊在手,曼莎女王绝对不会轻易反水,如今林挽月已经出征三个月,洛伊一直好好的在京中“坐客”。
天元元年·十月二十日。
也就是林挽月奉命出征的第三个月。
已经连续几日了,李娴感到莫名的烦躁,已经到了食不下咽,夜不安寐的程度。
“殿下,楚地来了信使,求见殿下!”
李娴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对小慈说:“请进来!”
“是!”
“直接将人带到书房。”
“是。”
“小奴贾似道,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李娴眯了眯眼:“哦,原来是齐王兄身边的忠仆。”
贾似道恭恭敬敬的给李娴磕了一个头:“殿下真是八面玲珑,正是小奴。”
“楚地的信,应该送到陛下那里去才是,你大老远的赶来,却送到本宫的府上,为何?”
“回殿下,齐王殿下说,只要将东西给殿下您看一眼,您就会明白。”
李娴藏在广袖中的拳头不由得紧了紧:“呈上来。”
“是!”
贾似道又恭敬的给李娴磕了一个头,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方包好的锦盒,以膝盖为足,向前挪了几步,双手将盒子放到了李娴的案上,然后又以膝盖退回了原地。
李娴拿过盒子,拨开方布,打开。
看到眼前的物件,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李娴,慌了。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方平淡无奇的黑铁令牌,还有一缕白发。
李娴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剧烈的疼痛让她重新冷静下来,不过表情虽然恢复了之前的模样,身体却在轻微的颤抖着。
李娴“啪”的一下关上了盒子:“怎么?齐王兄这是要反?”
饶是早有准备,经验老道的贾似道也被李娴这句话震慑到了,愣了半晌没有说话,后一个头磕在地上,按照主子的交代,复述道:“殿下息怒,我家主子说了,他反与不反,决定权在殿下您的手里。”
“呵……齐王兄真是风趣,怎么?还是本宫逼他不成?”
“这……殿下息怒,主子请殿下赴楚地一聚。”
李娴紧紧的握着四方的盒子,此时她早已心急如焚,若是说白发可以伪造,可这黑铁令牌又如何解释?再加上自己连日来的不安,更让李娴心慌意乱,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一向谨慎的齐王居然会在尘埃落定后反水!
“本宫问你,驸马如何了?”
“这……”
“若不从实招来,本宫不仅不会到楚地去,还会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信不信?”
“殿下饶命,小人……驸马……”
李娴的下唇已渗出血珠,她却丝毫没感觉到痛,一双凤眼死死的盯着贾似道。
贾似道此时已经满头是汗,这大长公主的气场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反正齐王殿下也没有交代他不准透露驸马的消息……
“回殿下!驸马……驸马。”
“快说!”
“是!我家殿下只是将驸马软禁,后来……后来,楚王殿下……趁我家殿下不备,对驸马用了刑,驸马……不堪其辱,撞墙自尽,后被我家殿下救下,经过名医……诊治,驸马现已无性命之忧,只是小人离开楚地的时候,驸马尚在昏迷……”
“嗡!”李娴只觉眼前一黑!
什么叫“不堪其辱”?
什么叫“昏迷不醒”?
楚王那个畜生,到底对她的阿月做了什么?
李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的意思,齐王联合了楚王?”
贾似道没想到李娴竟然如此精明,被吓的噤声不语。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贾似道重重的给李娴磕了三个响头:“殿下,我家主子有吩咐,只请您到楚地一聚,希望……希望殿下不要声张。”
李娴命人将贾似道关了起来,火速前往皇宫。
一个时辰后,李娴从皇宫中出来,李紸拨了五千禁卫军护送李娴,并且将影旗暂时还给了李娴,李娴带了在京城中的六位旗主及洛伊,绑了贾似道,火速前往楚地。
至于李娴李紸姐弟二人究竟说了什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在大战之前,楚地可以算的上是离国最为富庶的封地之一,从京城到楚地的官道上,商客,车队,络绎不绝;如今这条路却格外的荒凉。
行人都不见一个。
四乘马车被赶到最快,五千禁卫军骑着快马,将马车护在中间。
四天,就连夜晚,李娴也会命令车夫不停的赶车,队伍整整行进了四天四夜。
直到第五天一早,队伍终于进入楚地境内,李娴这才一声令下,命队伍原地休整。
这四天,李娴感觉是她这辈子最长的四天。
这四天,李娴没有吃任何东西,只是喝了些水,睡眠的时间更是几乎没有,可一向金贵的李娴却丝毫不以为意,当一个人身心高度紧绷,忘我的去牵挂一个人的时候;这些外物,似乎都可以被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最后还是洛伊强硬的给了李娴一针,她才勉强的睡了几个时辰。
洛伊坐在马车里,看着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的李娴,心中一阵阵的泛酸,刺痛!
她认识李娴已经很多年了,虽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洛伊自问她是了解李娴的:这个女人最爱的应该是她自己才对!
看着这张倾国倾城,无比熟悉的脸庞,洛伊一阵阵的恍惚,洛伊何尝不知道这么多年李娴对自己的只有利用?
可是……只要看着这张脸,让她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洛伊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李娴这辈子最爱的都是她自己,哪怕自己这辈子都被李娴利用,只要能留在李娴身边,她就满足了。
她欠下的债,她造下的孽,她犯下的罪,她要还给这张脸的主人。
这张脸,是她洛伊的债,是她的孽,是她的劫,是她的罪!
李娴这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后的李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扫了洛伊一眼,便命队伍继续前进。
五千禁卫军护着四乘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楚城之下。
城门大开,进了楚城,李娴推开车窗,城中的景象出乎李娴的意料!
李娴本以为楚王和齐王联手,已经歼灭了林挽月的黑甲军,可现实却并不是这样,城中随处可见黑甲军,剑拔弩张的气氛十分明显。
李娴有些困惑,走到这一步,她才恍然发现,似乎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料对过齐王。
最开始李娴以为齐王有鸿鹄大志,才带着紸儿示弱,后来相处一段日子后,又发现齐王确实无意大位。
当紸儿登上了大宝,李娴开始相信齐王只想做一代贤王的时候,齐王却突然反水!
当她千里迢迢赶到楚地时,看到的一切,又和她想的大相庭径!
第165章 乱红飞过秋千去
马车未等进入楚王府,却被一股黑甲军拦住了去路。
“放肆, 吃了豹子胆?竟敢拦大长公主的凤驾!”禁卫军立刻将这一小股黑甲军团团围住。
李娴听到了声音, 示意洛伊打开马车门。
外面的黑甲军见果然是李娴亲临,立刻放下兵器单膝跪地:“参见大长公主殿下, 小的有要事禀报。”
按照宫礼,李娴是不便见这些外臣的,特别是现下只有一架马车可容人。
但考虑到情况特殊, 李娴对外面的禁卫军吩咐道:“让他们派一个代表, 解下兵器到马车里来禀报。”
“是!”
片刻后, 一位黑甲军进入马车, 跪在李娴面前:“大长公主殿下息怒,小的适才见到殿下您推开车窗, 想着可能是您,带着人冒死拦驾,望殿下恕罪!”
“本宫恕你无罪,说说吧,为何拦驾?”
“殿下,元帅自从入了这楚城,已经抱病不见任何人半个多月了,小人怀疑有变, 前几日齐王殿下居然拿了黑铁令牌想代替大帅将黑甲军调出楚城, 因为大帅已经半个月不曾出现,吾等集体抗命,这几日金甲军和我们黑甲军僵持着呢, 我们见不到大帅,担心他的安危,也没敢和金甲军起正面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