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一答应,神情里满是不安,却努力隐瞒自己的软弱,忐忑地让公主要注意安全,她自然也知道公主比储君更危险。
将皇后和储君送出门时,皇后抓着麦子箫的胳膊,像托孤一般对她说:“陛下就托付给将军了!将军定要将陛下安全送至贤城!”
麦子箫平静地点头,却没有给出任何承诺。丛笙在边上看着,深知麦子箫心里其实是没底的,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她们都无法预测,又怎么敢轻易给出肯定的答案。
雨下了很久,等到午时,仍不见雨停,麦子箫便决定不等了,趁着雨势较弱时启程上路。只是雨天路况实在不好,队伍的速度完全提不起来。
路上还遇上了塌方,清除路障又花费了许多时间,结果就是走了一个下午才走过两个驿站。
这一路上怕是都要在这种驿站内休息了,条件虽简陋,但也好比入城去招摇过市要好。
现下驿站几乎都停运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朝廷早就没有余力支撑这些开支。现在还在经营的驿站,大概也只有各要道交汇处的大站了,那些多是附近商户的私营驿站,兼顾了码头和客栈等功能,供往来商队停顿休息补充物资而用。
她们这一路上,还要尽可能避开那些大驿站,总之是能低调就尽量低调。
麦子箫向负责安全的副将们询问过这一天的情况,又交待好第二天的事情,这才回站内来。
一进来便说要去跟公主商量行进路线的事情,原本预定走陆路,但这两天看过路况后,她发现官道因失修而变得非常难走,再加上最近雨水极多,路况就更差了,所以她觉得该改变计划,最好是能就近走水路。
丛笙跟着她一起去找公主,公主这会儿刚沐浴完,正准备休息,见了她们来,披了外衣坐到桌边听她们说话。
麦子箫在桌对面的凳子上坐下,开门见山把来意说明,询问公主对更改路线有什么看法。
公主听完后没有多想,只是问出一个最简单实际的问题:“水路所需船只该如何解决?”
这正是麦子箫最发愁的地方,这么多人,要转水路,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足够的船只。
丛笙看一眼发愁的麦子箫,和面无表情看着麦子箫的公主,开口说:“可以分成两队或才三队走,既然是走水路,那就没必要保持现在这队形,全队一起行动,一批一批走,在护卫安全方面也有利处,万一遇伏,后面或前面还能有接应。”
她知道这办法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其实她只是想把公主推到无选择的境况中,说不定能找到机会把公主从大队中分离出去。
正埋头想办法的麦子箫抬头看她,眼里有意外,但也有了然,看那模样,是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了。
麦子箫配合着她的话说:“这是个好办法,我们甚至可以分三队甚至四队,即走水陆,也走陆路,这样队伍变通性灵活,出了问题也好接应。”
丛笙听了心里暗暗佩服,这人的胡话可真是信手拈来啊,还说得这么笃定,连她都要信了。
她俩这么一唱一喝,公主还真的被说动了,一副尊重麦子箫的态度说:“行军之事,还是将军更擅长,将军觉得可以,那便改变路线吧。”
公主诚恳的语气和态度让丛笙瞬间心虚了,良心有点疼。
麦子箫倒是理直气壮,摆出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好,我明日就安排。”
俩人回到自己屋里,丛笙长长松了口气,不知道以后公主要是知道她们糊弄了她,会不会想掐死她们。
不过看公主刚才的态度,她实在是很心疼,经历过王朝的剧变后,公主甚至开始对自己不自信了,竟这么容易就被她们糊弄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公主刚才根本就没有将她们的话太过脑,走水路方便接应?怎么可能呢,水上可连个逃的地方都没有啊,从皇城出来的这些兵虽都是精兵,但并不是水师,也没有受过水战的训练,要真在水上打起来,怕是不堪一击。
公主从皇城出来之后,就一直不在状态,她本以为走了这么远了,多少会好一些了,现在看来,公主表面看着平静,其实情绪大概已经低落到精神恍惚的地步了吧。
“走水路真的不要紧吗?”糊弄公主是一回事,她们自己确定可行性又是别一回事了,丛笙一边帮着麦子箫把脱下的铠甲放好一边问道。
“当然要紧,不过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公主脱离大部队吗?既然这样,脱离了部队后再找个借口上岸就是,也没必要真的一直待在水上。”
丛笙恍然大悟:“说的也是。”麦子箫果然脑筋转得快,就那么一瞬间,就已经推测出她的真正目的,而且把之后的事情都做了打算。
麦子箫拧了帕子擦脸,说:“不过到了贤城附近的话,倒是真的可以走水路,那边有大量水师在粮道上备战,只要进了粮道的水路,就真的安全了。”
“希望能顺利走到那里吧。”
第二日,麦子箫召集所有副将议事,将准备分队走的计划说了。她带着公主和一队侍卫先行,再把大臣们分成三拨,由其他另外三队分别护送。
水路的两队分成在附近的两个码头分别上船,而陆路的两队也兵分两路走,一路走正常官道,另一路沿水路附近走,尽量离水上船队近一些。
副将们自是对她的计划没有异议,文官们就更没有了,这些文官这两天算是吃足了苦头,分队走的话人就少了,兴许能轻松一些。
全队在驿站停了一天,将队伍分成四队,第二日一早,麦子箫带着公主这一队先行上路,往附近有码头的府城去。
人少了之后果然队伍的速度快了一些,马车的颠簸程度也比之前厉害一些,丛笙一直怕公主会吃不消,但公主不论马车怎么颠都稳如泰山,像个木头一样一丝难受的表情都没有,跟她当初去皇城时一路被颠得直哀嚎的惨样大相径庭,让她很是佩服。
不过公主不说,不代表就真的不难受,为了让公主舒服些,她像当初莲儿给她做的防震垫一样,把几床被子垫在公主的小卧榻上,再在上面铺上席子,让公主能躺得舒服些。
与大部队分离三日后,她们入了明谕境内,但没有入城,直接去往码头。
本来走陆路是不需要绕到明谕来的,可附近有可能提供足够船只的码头,就只有明谕了,所以就算是要绕路,也只能到明谕来。
好在到了码头之后,果真买到了足够的船只,这远路没白走,也算是让人安心了。
第116章 116
丛笙站在船头, 看着前方被群山环绕的江道,心情舒畅极了。
本只是为了让将公主带离大队才选的水路, 但这不用走路不用受马车颠簸之苦,还能欣赏山青水秀的惬意, 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让她不得不感叹, 也许这水路是选对了。
客船从明谕码头出发已有数日, 只是因为这几日天气一直不太好,扬不了帆, 所以航速实在有限,好在今日迎来了数日阴雨后的第一个晴天, 应该能将船速提高一些。
身后响起脚步声和说话声, 转身一看,在客舱内闷了数日的公主在夏儿她们的陪同下也上甲板来透气。
离开皇城都好多天了,公主虽没表现出郁郁寡欢的模样, 但明显的寡言少语让人很是担心。
刚入水路那日她还去约公主出来散心,也被拒了,之后几日更是不见公主人影,她都生怕公主要闷出病来。
这会儿公主能主动出来透气,又见公主气色不错,丛笙总算是放心了些,笑着迎上去。
“公……小姐要不要去茶室坐会儿?那边有茶有点心。”丛笙差点习惯性喊出公主的称呼,忙又改了口。
为隐蔽行踪,她们已经换了常服, 连侍卫们都着便衣,公主现在的身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船虽说让她们包了,但还是有专门聘请的船夫在,还是小心为好。
公主略有犹豫,随后还是点头应下,由着她领着往茶室去。
这客船一应俱全,而且大得很,能容纳两百人左右,但这会船上除了船夫和水手,只登了五十人侍卫,其余一千侍卫都在后面的两艘船上。
“将……”公主似也是未习惯突然更改的称呼,略有停顿后,继续道:“老爷在何处?”
丛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咧嘴笑道:“小姐还是称她为少爷吧,这老爷的喊法……好别扭。”
公主顿了顿,没接她这话,又问一遍:“在何处?”
“在客舱里休息呢,要我去叫她来吗?”
公主摇头,向身边的秋儿吩咐,让她去把麦子箫找来。
一盏茶的功夫,麦子箫来了。穿了便服的麦子箫风流倜傥,翩翩公子的模样确实养眼,在明谕码头姑娘妇人们的注目让她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麦子箫进来后径直坐到丛笙身边,接过丛笙给倒的茶后望向公主:“夫人找我有事?”
丛笙和公主听了这称呼,都露出了些许的不自然。虽说事到如今她们真不再在乎这些,可这称呼一出来,还是让她们觉得别扭,毕竟她们一直也没有习惯三人之间的身份关系。
丛笙默默把头扭到一边,不想让公主看到自己一瞬间露出的不自在。
“这船约要走多久才能到贤城?”
“这便要看天意了。”麦子箫意味深长:“这船速快与慢,全看天气好与坏。”
丛笙用眼角小心地瞟着公主,特意问起这事,是有什么话想说吧?
果然,公主神情里有明显的犹豫,但半晌后,却只是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麦子箫主动给她铺垫:“夫人有话直说就好。”
公主又是半晌沉默,但这次犹豫过后却语气迟疑而委婉道:“能否在附近水驿处稍作停顿,打探打探皇城的消息?”
这话一出,茶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了。这几日公主都没有提起皇城的事情,但她们都知道,公主心里肯定是从来没有忘记,也没有放下的。
麦子箫语气轻柔地应下:“好,我去与船师说。”
看着公主隐忍的目光,丛笙心疼极了,却找不到安慰的话语,就连向来能说的麦子箫,都只是在片刻犹豫后直接起身去找船师了。
麦子箫回来后告诉公主说下午便能行至最近的水驿,她们的船会在那里稍作停顿,或者直接在那里过夜,第二日一早再走。
公主听了后什么都没说,点点头起身回客舱去了。
其实公主不说,麦子箫也是打算在附近靠岸打探消息的,大元军队到了哪里,有没有追来,是她决定何时改变路线的依据。
水路灵活性太差,而且速度无法预测,她们不能一直待在水上,她已经受够了被天气制约了。天意是难违,可尽了人事,才能甘心听天命。而她现在还没尽够人事,她还能尽量回避天气带来的不利。
丛笙见麦子箫脸色突然冷峻,望着公主背影的目光里尽是懊恼。她抬手轻抚麦子箫垂在肩上的发丝,柔声问:“在想什么?”
麦子箫收起情绪,握住她的手说:“在想该怎么摆脱大元追兵。从时间上来算,大元在这两日就要入皇城了,发现宫城空了后,肯定会派出追兵的。”
“所以我们要上岸了吗?”
“先看看情况再说,大元追过来也没这么快,水路轻松,能多在水上待几天也好。”
“嗯。公主需要时间调整心情。”
“……你也需要。”
丛笙一怔,心脏几乎要融化在麦子箫柔情的目光中,她轻轻靠在麦子箫肩上,把玩着她的发丝,连日来一直压抑的情绪因为麦子箫这简单的一句话而感觉轻松了许多。
下午,客船照计划在水驿停靠,麦子箫派人前去打探消息,水驿内的人员还没有听到皇城方面有什么消息,但以防万一,她还是让人快马前往附近城镇再仔细探听一番。
探听消息花费了些时间,天色渐晚,麦子箫便干脆决定在水驿休息一晚,反正晚上也是无法行船的。
打探消息的侍卫在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说还未听到大元入皇城的消息,附近的镇子也一切正常。
这消息能算是在意料之中,消息从皇城传到这里是需要时间的,就算这两日大元入了皇城,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得到消息。
将消息告诉公主后,麦子箫让公主放心,说到下一个水驿时还会继续打探消息,顺便也把有可能会重新上岸转陆路的事跟公主说了。公主说一切听她安排。
客船在水驿停了一晚后,第二天继续上路。
之后接连几日都风和日丽,航速比前几日快了许多。
五日后,客船又停靠在了一处较大的水驿内。麦子箫依旧差人去打探,只是这一次探听回来的消息却是她不太愿意听到的。
据水驿内刚从附近陆驿过来的人说,大元军队已入了皇城,一把火将皇宫给烧了,并且将先前生擒的镇北王斩首,将其头颅挂在城门示众。
驿站内的人还说,大元军队休整两日后,立刻又出兵往东落方向去了。
听过这消息,麦子箫便知道大元这是想趁着她们还未走远,尽全力追捕她们。
她们一路浩浩荡荡的留下那么多痕迹,追捕起来并不困难,就是她们在明谕购船一事,估计都很快会传到大元的耳朵里。
另外,侍卫还带回来一个消息,说大冀军队似乎也已从西南边入境,正往这边逼近,看来是有意要与大元碰撞。
这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若是大元害怕大冀而不再追捕,倒是能给她们更多时间进入贤城。可大冀入境的方向,正是她们要去的方向,她们不被大元追杀,大冀也同样不会放过她们。
但不论如何,这水路是不能走了,大冀刚入境,要逼近内地还需要一段时间,可大元快马加鞭,用不了几日便会追上她们。
麦子箫将探来的消息跟公主说过后,连夜指挥队伍立刻收拾东西上岸,第二天一早便出发。
这一次上岸,整支队伍的紧迫感都不一样了,甚至比从皇城刚出来的时候还要紧迫,因为背后有追兵。
丛笙一边担心后面的追兵,一边担心公主会吃不消这样连日赶路的疲惫。
可是她不敢对公主露出太过担忧的样子,生怕会给公主增加心里负担。
本来这会儿就精神脆弱的公主,她是真怕一个不小心会把公主还绷着的那根弦给扯断了。
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公主的情况,随时跟麦子箫沟通,也算是给麦子箫减轻了一些负担。
麦子箫领着她们迂回着朝贤城去,大元的追兵一定会一路追往贤城,就算没有追到公主,也肯定会想要踏平有一定残余力量的贤城。如果笔直往贤城去,被追上的可能性太大了。
上岸数日后,麦子箫探听到大元军队已经截捕了另一边走水路的队伍。
那支队伍比她们晚一日下水,行的路程肯定跟她们差不了多少,可是这么快就被追上了,看来大元是确切掌握了她们走了水路的线索。
她暗自庆幸她们上岸上得快,离水路已经有很远一段距离,能给她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这点时间,在大元的精兵良驹前是完全不够用的,她必需要想个办法彻底避开大元的追捕。
在查看过路线后,麦子箫决定放弃在贤城附近重新入水路的计划,从陆地上迎着大冀入境的西南方向去,她要借着大冀的威慑力将大元追兵的脚步给逼停。
大冀入了境,她们该避开路地,在贤城前转水路才能安全入城,可现在身后的大元军队已经越逼越近,她只能弃卒保车。
这无疑是一场赌局,但她别无选择。
第117章 117
尽管一路日夜兼程, 却仍未能摆脱大元的追捕, 时不时还能听到大元依旧追在身后的消息。
麦子箫深知如此下去她们赶不到大冀军队的射程范围内便会被大元追兵追上, 深思熟虑过后,她将随队的一千精兵分为三队, 兵分三路分散追兵的注意力。
她们本就不占人数上风, 如何利用仅有的人数为公主逃脱争取最多时间才是最重要的, 面对面碰撞她们毫无胜算。
八月中, 在逃亡一月有余后,一行人终还是被大元军队困于一山坳内。
不远处有一县城,麦子箫提出要入城去躲一躲,说不定还能借着城内役衙之力抵抗元军,再想办法逃离。然而公主却死活不同意入城。
麦子箫几乎已经放弃,却还是忍不住又劝了一句:“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如果不入城,出了这山坳就会被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