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静了一会儿,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是的,妈妈越是关心,她就越是罪恶感爆棚。
怎么可以背着妈妈做那种事呢。
对象,还是蓝毛。
这简直,要了命了。
——我不早恋的。
——即使要谈,也不是和你。
还有比这更难为情的吗。
有。更难为情的,是今后还要和那个转学生见面。
宋央翻身坐起来,拿出手机,搜北上南下东进西行四条路线,看去哪一边,可以最快安身立命。
搜到一半,颓然放下手机。
不行,不能走啊。
走了,就不能和大家一起毕业了。
她再次颓然躺倒,咬着小手指看着天花板,心乱如麻啊心乱如麻。小鹿乱撞啊小鹿乱撞。眼睛里晶莹的泪花闪耀着,不知该怎么收拾这局面。
手机丁铃铃铃响起来。她闭上眼睛,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举起来,一瞧,是点点。松了一口气,然而同时又有点空落落的。
不过这些小情绪都在接起来之后,纷纷消失掉了。
“央,明天能出来陪陪我么。”点点似乎在哪里打游戏,周围很是吵嚷,“一直考试考试,手上有事做其实还好,这一放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消遣。”
“出来,干嘛呢?”宋央看着天花板,“逛街么?”
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的时候,一定会为你关上一扇窗。她们可能学习上都比较厉害,但是说到玩,花样肯定就不如上官瑾那么多了。
“啧,确实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时运不佳,遇到不该遇到的人,还得熏瞎我的氦金狗眼。”点点声音变得有点颓,“这样,我上你家玩吧,反正我也不吃白食,可以帮忙做家务的,咱们到时一起做试卷,还能一起看漫画。”
宋央点点头,一下子反应过来对方看不到,补了一句:“成吧。”
刚挂了电话,又响起了敲门声,妈妈在外面喊:“央央。”
宋央挣扎着起身去开了门。
童女士打量了她一下,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了?”
“没事。”宋央稍微有点心虚,微微侧过身子,抬手捂住犹自发烫的脸颊。
“单位组织的十一旅游,可以带一名家属。”童女士在桌前坐下,望望玉立在房中央的女孩,“你去不去?”
宋央愣了一下,给妈妈倒了杯水,“去哪里?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就走,去云贵一带。玩四天。”童雪看着她,“你舅舅说你们正好放四天假。”
宋央默了一默,问:“王叔叔他们科室也去吗?”
童雪的眼神严厉了几分,“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央再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道:“妈妈,我答应了点点,让她来咱们家玩。不好出尔反尔,下次再陪您出去玩吧。”
关键是,她要是跟妈妈出去了,那陈点点就得一个人。
一个刚从失恋之中痊愈的人,尤其是点点这样容易脑洞大开的小姑娘,要是单独呆着,难保会出什么岔子。
再说,妈妈单位,想追求她的一直大有人在。虽然说,独自生活也自有它的乐趣在,但如果能再次找到知心伴侣,也挺不错的。
据说那一众追求者中,有几个还是妈妈年轻时候的挚友,只是在最终角逐之中败给了宋老师,败给了爸爸的人格魅力。
她跟过去的话,难免又是个拖油瓶电灯泡一样的存在。
留在家发光发热,还可以温暖一下点点。何乐而不为呢?
这些话,她都没往外说,童雪没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阳台外边的小阁楼,“国。庆假,那个转校生在不在?”
宋央一听,脸顿时轰然作烧,“妈,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童雪怪异地看她一眼,“我怕她给你产生不好的影响。你不出去,我不勉强你。只是她如果在这里,你就去点点家,或是去你舅舅家。”
宋央没做声,垂头不语,心脏还是扑通扑通狂跳。
次日清晨,王叔叔的车子都在楼下等妈妈了,妈妈还是不放心,去蓝毛住的阁楼那里敲门。敲了半天,没有人应门,便确定蓝毛不在。这才放心地走了。临走之前还回头叮嘱宋央,“多休息,和点点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宋央答了两句知道了,送她下楼,还祝一车子的叔叔阿姨玩得开心,道了别,又去买了个小西瓜,给陈点点这个水果狂魔做点心。
怪就怪在,过了没多久,有人敲门,她以为是点点到了,飞奔去开门时,却发现,是蓝毛!
清晨之中的上官瑾,面带疲色,对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宋央,我回来了。”
宋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将她让进来,也不关门,靠门站着,眨巴着眼睛红了脸。
“你不问问我去哪里了吗?”蓝毛直勾勾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有点玩味。
宋央摇了摇头,坚决地道:“不关我的事。”
“哦,不关你的事哦。”蓝毛也不生气,“那我回去补觉啦,小班长。”
见她往自己这边凑了一凑,宋央赶紧退了两步。
一阵轻笑之后,转学生总算安安分分穿过阳台,回了她的地界。
点点上门之后,发现阿姨不在家,细问来龙去脉。宋央把自己留守在家的原因说了之后,她一掌拍在宋央的头顶,“啧啧啧,你说说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尽操心大人这些事情?你喜欢就出去玩啊,不用顾虑那么多,要为自己考虑。再说你去了不还能助攻呢吗,可以帮你看着顺眼的叔叔追你妈呀。”
宋央捧着茶杯,“我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
点点嗨了一声,“你呀……”喝了一口水,“等等,你该不会是顾虑我吧?为了陪我?”
宋央也喝了一口,“那、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点点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我要是有了其他安排,也会临时变卦的,毕竟咱们的交情摆在那里,不应当拘这些小节。对吧?”
宋央点点头,“对,女人总是善变的。”
点点噗嗤笑出声来,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诶上次我们来看你,说上官瑾住在你家,她是哪个房间啊?”
问完等了半天没有回答。
点点抬眼一望,羊羊羊呆坐在那里,双手握着茶杯,笑着拍她一下,“哎,问你呢,蓝毛住哪儿?”
宋央垂下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陈点点笑出声来,“这波又是什么?在和她吵架咩?”
这个别别扭扭的样子,简直不像自己。宋央抬起头,咬咬下唇,“她住小阁楼。”
点点对宋家,可谓了如指掌,瞪大了眼睛:“咦,那里以前不是杂物间吗,现在居然能住了么?”刷地站起来,拉着宋央的手,“走,咱们去看看她在不在。”
宋央脸上呼啦就热了,“不不不,我不去。”
“你不去?”点点歪着脑袋,目光如炬打量她,若有所思道:“咦,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咱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发生什么事,可都是第一个通知你哈,连我和那个渣男什么时候上几垒,我都和你说了。”
言下之意,我把你当至交,你把我当什么。
宋央顶住压力,站起来,“你去看吧,我就不去了。每天给她补课,我看了她那张脸,就、就腻得慌。”
“不行。”陈点点不依不饶,“你如果不敢跟我去找她,那我就认定你们两个有一腿!她转学来咱们学校第一天就亲你。去我家,你也带她一起去。在学校黏黏糊糊形影不离,比我跟小葵还走得近。你今天要是不敢去找她,我就盖章了,你和蓝毛有猫腻。”
“没有。”宋央只能说出这两个字,脸都白了。
“那你带我去参观蓝毛的地盘呀。”陈点点满脸败絮之笑。
势成骑虎,但宋央打算装死到底,硬着头皮开了阳台的门,远远指了指蓝毛的小阁楼子,“你去吧。”
“真不敢跟我去啊?”点点怪笑,脸上写着意味深长四个大字。
宋央站直了,镇定道:“不去。”
点点点了点头,嫣然一笑:“好,那我一个人去。”
宋央嗯了一声,“我准备做早午饭。”
“别介,我刚买了自己擅长的小菜,让我露一手,我来做。”陈点点一面拍着胸脯,一面就走了。
宋央目送她朝阁楼的地界出发,将门虚掩着,回头把茶杯收好,将西瓜杀了,斩成小块,整整齐齐码在水果盘里,然后进厨房将点点带来的蔬菜都摘了,刚把西红柿和茄子都收拾好,门吱呀一声响,她便问:“回来了?”
点点打个哈哈:“嗯,我给咱们叫了个苦力来打杂,你出来吧,别做了。”
宋央手里的动作便僵了一僵。
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回头一望,果然是蓝毛儿。
“……”宋央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倏忽转身,当作没看到。
“我来吧。”蓝毛的声音也不比平时那么恣意,倒像也有点羞赧。
“央央,你要是不出来,我可就在这里独享了哟。”陈点点促狭的声音,“天哪这瓜好甜!!”
宋央没搭腔,低头继续干活。
谁知道那个蓝毛那么不识趣,也上来开始动手,和她并排而立。
这个气氛真要命。唯一的办法,就是硬着头皮假装自己还是一个人在这里。原本伪装得挺好的,直到,直到去取碗的时候两个人的手指碰到,滋啦触了个电,她啊地一声缩回手。
遗世而独立这种气场,是再也装不下去了。
蓝毛一脸委屈:“我烫到你了吗?”
宋央将手上的东西一放,把身上的围裙胡乱脱下来,塞到蓝毛手上,瞪了她一眼,“你喜欢做饭,那就让你做好了。”
上官瑾被她瞪得一笑,“好,让我来,你去休息一下。”
宋央总觉得,落入了蓝毛的圈套。失魂落魄走出来,在陈点点身边坐下。
点点饶有兴味打量她,吐了吐舌头问:“央,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嘛?”
宋央有点生气,不过,也不想反应过激,“没有。”顿了一顿,“对了,上次参加那个知识抢答赛得的奖品你拆了没?”
“拆了啊。”点点咬着西瓜,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哪,你不会还没拆吧?”
宋央点点头,半晌问,“是什么?”
“你可真够能忍的。”点点摇头,将西瓜皮扔进垃圾桶,“我的是一副跳棋,小葵得了一本《时间简史》,她喜欢的那个黄晶晶,想要拼图来着,得了一本《狼狗的正确饲养方法》。你说搞笑不,谁没事养什么狼狗,养土狗都不得了。”
宋央歪歪脑袋,没做声。
上次知识竞赛,每班代表队七人,大家抽的奖品都是各不相同的,而且用包装包得严严实实,回家拆开来,算作惊喜。但这都过去小半年了,宋央都忘了拆。
两个人哼哧哼哧从床底下把那奖品翻出来。才刚拿出来,被那上头的灰尘一刺激,宋央就打了好几个喷嚏,连忙屏住鼻息,拿湿抹布将外部沾的灰擦干净,再交给点点来拆开。
“哇喔!!”点点双眼冒光,“羊你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大家都想要拼图,都没抽到,怎么就在你手里。羡慕嫉妒恨~~”
宋央探头一望,顿时绝望,“我的天,一千片。”一脸杀了我吧的表情。
“是月光下的城堡呢。”点点咬着西瓜,笑眯眯,“我们现在来拼吧。”
宋央偏着头想了一想,去房间把体操垫拿出来,选了一个位置平铺好,率先光着脚丫上去踩了几踩,“到这上面拼吧。”
点点哈哈一笑,也蹦了上去,跪坐在那里,两个人便埋头玩起来。
才拼了城堡的一个角落,厨房就有十分诱人的香气飘出来。
“央。”点点一边找拼图块儿,一面说,“蓝毛实在是太厉害了。上次吃的蛋包饭,大家都说是五星饭店的水准。”
宋央没则声。
“成绩也在进步。”点点继续絮叨,“长得也特好看。还会画画。还会架子鼓。”
宋央还是没说话,手里拿着那一块明显是月亮的一部分,默默找它的归属之地。
“哎,我都有点心动了呢。”点点叹惋的口气。
宋央手一抖,不小心碰到刚拼好的那一角,顿时弄歪了。
“哇央,你激动了吧?”陈点点还是笑得促狭。
“你想表达什么?”宋央面无表情。
“开个玩笑嘛。”点点咧了咧嘴。
两个人继续投入到游戏当中,那里蓝毛却开始上菜,末了道:“开饭了。”人走过来蹲下,抱着双臂,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点点看她一眼,弯弯眉眼笑起来,“你好像也很感兴趣?”
蓝毛点点头,对宋央说:“小班长,洗手吃饭,吃完再接着玩。”
点点哇呜一声:“为什么只叫你的小班长不叫我?偏心偏心!”
“你也去洗手啊。”蓝毛耸耸肩,“你这么大的人了,老阿姨级别的,还要人叫哦。”
“好气。”陈点点站起来,小脸都扭曲了,“我只比羊大几个月好吧!羊是萝莉,我顶多是御姐!怎么就老阿姨了?”
听她俩你来我往,宋央默默起身,去洗了手,回来在桌上坐好,发现上官瑾把三个人的饭都盛好了。
点点又有意见,在那里告状,“央央你知道嘛,我刚去看蓝毛的时候,她还在床上睡觉诶,来开门时两眼惺忪,这都几点了,你有见过这么懒的人吗?”
上官瑾身上还系着围裙,一边盛汤,一边辩解,“昨晚失眠。所以就起晚了。”
点点哈了一声:“你也会失眠?思。春了吗?”拿起一根筷子当话筒,学着老学究的腔调,文绉绉念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上官瑾微微笑了一笑,将汤放在宋央跟前,“因为太开心。”
“为考了五百分开心么?”点点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
“不能说。”蓝毛弯了弯眼睛,也给了她一碗汤。
陈点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全程很high,吃一样赞美一句,把上官瑾这么自恋的人都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来,有新的消息提示。
她整个人突然安静,变得与先前判若两人。
宋央见她停止了说笑,筷子也轻轻放下了,眼睛还微微发红,忍不住问:“怎么了?”
“央我现在离开你会不会打死我?”点点严肃问。
“什么事?”宋央也肃穆起来,放下了碗筷。
“我妈到这里出差,问我有没有时间见她。”点点说,“你知道,我几年没见过她了。”
宋央默然两秒,“你去吧。”
“你不会打死我吧?”点点满脸畏惧。
宋央复又端起碗,“下次体育课陪我练排球。”
点点脸上的恐惧加深:“我的娘啊,那比打死我还可怕。”
宋央嘴角抽了抽,筷子啪地一放。
陈点点吐吐舌头,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包,和蓝毛道了一声“goodbye”,人就旋风一样遁了。
随着关门声响起,宋央叹口气,端起碗,接着吃饭。
然而也只是两秒钟,她就发现,屋子里形势不妙。
对面的蓝毛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呀~
感谢大家的留言xD
感谢小天使萌投喂:
第37章 第一千片
屋子里静了大约有两分钟。一切都像静止了。这种只有情绪流动, 没有语言的死寂, 但凡是个活物, 就会觉得诡异。
比如宋央家阳台上有两盆老盆栽,都不怎么长个儿, 胜在好养。皆是宋央小时候从街上捡回来的,养了这么多年, 就像两个老朋友一样,彼此都有感情了。据它们俩看过去,屋子里饭桌上的两个人, 对视之间,似乎有点奇怪。
“诶,老货,你说这小子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小羊,是想做什么?”
“喜欢呗。看了高兴呗。”被她称作老货的另一株盆栽说道,“就好比咱俩,不是整天互相看来看去的么。”
要是能听懂植物的语言,宋央大概会更生气。转学生的凝视本来就已经足够让人吃不消了。
宋央完全是为了赌气, 所以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瞅着蓝毛,不甘示弱。尽管到后来,脸上缓缓地发起热来。还是倔强地不肯移开视线。
“小班长, 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你?”蓝毛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