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完本[古耽]—— by:緋村天水

作者:緋村天水  录入:08-31

他再不谋躲藏,直接从琉璃瓦顶翻下,落在清辉殿大门前,伸手推门而入。
直到他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殿内等候轮班的御林军才觉醒门外有人,而在殿门被推开的同时,数百将士都拔出兵刃,准备吆喝:
“何人敢——”
“我无来犯之意,请兄弟们不要声张。”
他迅速掩上殿门,弯身将九玄放在脚边,然後高举双手。
这上百名御林军都当场怔住,然後纷纷露出惊喜神色:
“——灵飞少将!”
“少将!”
“少将您可回来了!”
——能使几百御林军被破门而入,却仍然喜出望外的,天底下也就只有他一人了。
御林军分左、右两营,各设统兵将军一名、前锋将一名、上锋将两名,左营通常负责夜间的宫城守卫,右营则负责维持日间群臣上朝、出入宫城等秩序,而帝君起居之地承光殿,则由一支独立於两营之外的精兵守防。
当年白灵飞兼任皇城总守将、承光殿守卫将、左营前锋将三职,不但统揽重权,更和军中大多数将士结下主从的深厚情谊。事过多年,那些曾在他麾下的军士都已擢升至军中高位,眼前这群巡宫守将,更大多是他昔日在左营的直系部属。数年人事变迁,如今一见,怎能不为之雀跃?
“莫诚、高恩恒见过少将!”
“卑职见过少将——!”
带领全军在白灵飞面前单膝跪下的,是现今左营的统兵将军和前锋将。
“你们这又是为何?”白灵飞为之苦笑,叹息道:“我只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将,你们当中不少人的官品都高於我,此礼我受不起。”
“少将,只要袍泽之情还在,我们就永远唯您马首是瞻。”高恩恒垂首道。
莫诚也是难掩激动,“兄弟们难得能看到您,就不要管什麽官品不官品的,那些都是虚名,我们都是真心想恭迎您归京。”
白灵飞心下怅然,对两人微微点头,“我明白,你们都起来吧。”
众将士欣然而起,白灵飞携莫、高二人起来,低声道:“兄弟见谅,我此次潜入皇城,又来无礼冒犯,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众人为之一惊,莫诚不禁皱眉:“少将竟然没有圣旨令牌在身?”
他们以为白灵飞能越平京城墙、又入皇城重地,想必是受了帝君秘密召见,怎料他竟是冒欺君重罪偷潜入宫!
白灵飞知道此行最艰难的事情终於要来,便深吸一口气,坦然承认:
“陛下下令八军将士不得入城,我是锋狼军统领,自然也受此所限。”
他见御林军众人脸有难色,便一鼓作气,沉声低道:
“现在我军在城外疲惫不堪,百万忠臣良将,几年来无一日不奋力挡住联军铁骑,可是最後换得了什麽?他们只能现在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吃的是汉南平原的风沙,喝的是誓死保国的血汗,而他们要守卫的主君,却把他们背後唯一的生路堵死了。如果不能入城补给,数天後联军会师临城,平京城外会是怎样血腥而悲哀的一幕?”
莫诚摇头苦叹,虽然对帝君的决定早有怨怼,却是只可在军里私下议论,实际上也无能为力。
“我最清楚城外那群兄弟的苦,可是……可是每天早朝,都有朝臣上奏陛下,请求释放皇太子、撤回阻止八军入城的禁令,当中连兵部叶尚书这样的两朝元老,都被陛下罚了杖刑,我就算是御林军的主事者,难道就能比六部尚书还有能耐麽?”
“不,你能有。”白灵飞决然道:“我此次潜入宫里,就是要救出景言皇太子。只要莫将军答应我,在明天早朝之前,对宫里一切异动都视而不见,你就能做到连六部尚书都力有未逮的事,救回城外我军百万将士。”
“少将……少将您这是……”莫诚气得嘴巴打结,好半晌才抖着手甩袖,“我是敬你们沙场将士英勇,但您这个请求,恕莫诚难以从命。”
“少将,您心里是最清楚,即使我们左营都对您的举动视若无睹,可是杀到承光殿,您的计策还是行不通的。”连高恩恒也开口劝他:“这两年不是没有兄弟想过要救殿下,可是这……这样逃不过要以下犯上,等同谋逆,这是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
“可是比谋逆更加十恶不赦的,是将国家社稷置於前所未有的绝境!”
白灵飞蓦然拔高嗓音,一字一句有如刀枪剑戟:
“有些鲜血不需要流,有些人祸也是不必要受的。在皇太子监国统军的时候,我们南楚何曾尝过被人兵逼都城、任人宰割!?现如今江南千万百姓,都深陷战争的水深火热中,你和我,都随时成为亡国之奴,能拯救眼下这一切的,只有景言皇太子!”
御林军数百热血男儿,都骤感体内的血液受此番豪言所搅动。他们怀着崇敬炽烈的目光,看着曾经带领他们傲视宫中皇城三卫、代表他们维护了胸前龙葵纹徽百年气节的少将——
“谋逆篡位虽当诛九族,被处凌迟,但若是为国为民、为了城外百万南楚军,为了我尚未光复的汉统,我白灵飞甘受此罪,百死不回!”
“少将……”“少将您……”
御林军将士众所愕然,却又不禁受其情理所折。
——他们当中有些人,在当年沁风殿上受过白灵飞的救命之恩。当日谁也没想过,这初入平京、孑然一身的少年侠客,竟会在多年後练就这一份铁血丹心、赤诚忠魂。
穿得上这身南楚军服的,谁又能视江山百姓於无物?他们在皇城所见,最初只以为帝君是贪权心切、才处处制衡景言皇太子;後来帝君却一步步走上歧路,竟然妄顾一国之君的本心,为了权斗而牺牲将士,使朝中人心离散,仪雅少公主离宫辗转江湖,文定皇后屡劝无果、最终心如死灰隐於合华宫敬佛清修。如果连作为最後希望的皇太子都毁於帝君之手,那麽他们的国家又凭什麽来对抗联军呢?
“将军!属下认为,少将所言句句非虚,我们御林军上下将士,死也不能负了气节!”
“将军,眼下国将离散,只有皇太子殿下能够挽回大局!”
“将军——”
莫诚往後摆手,止住了将士的言语。
“灵飞少将,您的确说得没错。可是您我情同手足,可曾想过如果今晚我助您逼宫谋反,兄弟们又怎对得起忠君之名?倘若事败,我们每个人的家族都将遭灭顶之罪,後世又会怎麽看我们?一群国难当前、却趁机犯上弑君的乱臣贼子吗?”
“荣辱不足惜,心正自为骨。史书评的成败英雄,终究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白灵飞决然一笑,慢慢抚上搁在自己腿侧的神兵利刃。
“我虽然久征沙场、不惧强敌,但带着这麽一支疲军,去面对已经横扫了半个南楚的雄狮,我自问绝无半分胜券。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只能看着联军破城而入、引咎自刎,倒不如现在就死,也算是免了久活之苦。”
“少将——!”
御林军大惊低呼,只见白灵飞锵然拔剑,将九玄横架颈上,毅然对众人道:
“如果莫将军不肯应允於我,那我便自行了断,不必将军陷於忠义难全的矛盾中。”
作者有话要说: P.S.1.所以大家明白一开始小飞入御林军的作用了吗~~(没错就是为了给他耍帅的=v=)
P.S.2.下一章,掉线许久(其实也没太久)的殿下要回归啦~大家会见识到什么是真。炫酷吊炸天
☆、帝帅
青锋出鞘,剑光清寒。整间书房里燃一点烛光,只有酷烈而凄艳的红芒在房内默默流转。
如此冷冽的光芒,是从搁在桌上的剑脊荡漾开的。
剑是神剑,位列中原的品剑上家榜,仅次於旷世神兵九玄剑、以及早已失传的雁天剑之後。长久以来,南方武学的玄门正宗、两湖湘地的衡山剑派,便是以它作镇派之宝,为掌门代代相传的信物。
天道无情、绝智弃性。此剑名曰“绝情”,若论剑气之霸道刚烈,天下难以有人望其项背。
曾几何时,此剑如同其主,掌剑者叱咤凌厉、决胜千里,然而如今,那人却茫然独对神兵,一双眼眸空洞无底,完全失去昔年开锋的棱角。
——为防皇太子摆脱软禁,东宫的戒严之强丝毫不逊於承光殿。而当白灵飞避开里外多重的明岗暗哨,终於艰难来到皇太子书房,就是看到眼前这麽的一幕。
“灵飞,在我和大将军守湘州的时候,两湖百姓自告奋勇组织了义军。”傍晚时分,独访营帐的青原告诉他:“而义军的首领,便是湘地衡山派掌门、殿下的师父太清真人。”
“太清真人?”
他心中一震,没料到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会骤然听闻到这位避世清修的前辈。
——太清真人和他师父是忘年至交,在他尚自年幼的时候,太清便曾经数次造访忘忧谷,对他常作指点嘉奖。他成年下山後,也曾见过太清真人两次,皆是在人间佳节的时候不辞千里来看望景言,陪伴徒弟过节,之後又两袖清风,飘然返回衡山。
“太清真人领义军作战两月,最後为实行坚壁清野、保存回守平京的实力,我和大将军决定放弃湘州,我们撤兵的时候,太清真人和义军还在城里继续战斗。”
他脑海里能够想像那般悲壮凄烈的场面,这场南北战争竟然是那般决不留情,即使避世千里、不问世事,仍然会被无情的卷进来,最後被烽火烧至灰飞烟灭。
——然後他想起来了,最终攻陷湘州的,便是以黑玄兵作前锋的北汉大军。
“灵飞,据联军的捷报消息,守卫湘州的义军统领,最後死在黑玄兵统帅拓跋灭锋之手——”
“如果殿下真的还能收到前方军情,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夕阳红得似血,那一刹,他心里彷佛有些什麽“咔啦”一声,在压抑中蓦然碎落。
看着已成木偶的皇太子,他也知道在景言心中,同样是有些什麽已经碎得彻底,再也无法找回来了。
“景言——”
他走到皇太子面前,却在刹那间赫然发现,景言两鬓已有斑白,这张脸庞已经不复英伟凌厉之容。
——这个男人在被幽禁的两年中,竟然像是被吸乾了所有元气,如今形同枯槁,无异於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你听得到我说话麽?景言,我回来了,我终於回来了……”
皇太子一动不动,眼里空无半分震荡。
他忽然悲如潮涌,有种冲毁一切的情绪,骤然在他心头爆发开,使他抱住景言痛哭起来:
“我回来陪你,你看得到麽?我回来了……我就在这里。”那种力度是他从来未曾使过的,彷佛就要将彼此的骨肉揉碎在拥抱里:
“景言……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你知道麽?”
他知道,他始终来晚了——在景言失去一切的时候,他唯一拥有的自己不在这里。
然而他视若至亲的太清真人,最後就死在了湘州、死在了自己师父的手上,恰如一场闹剧般的宿命,如此的惨酷,也如此的让他们无能为力。
“你回来了……”
那般低沉沙哑的嗓音,就像被砂纸磨过了一样。
“可是师父不在了。”
白灵飞含泪抬眸,终於看到皇太子的嘴唇动了,咬字僵硬,说出来的话低沉不清:
“师父他,永远也不会在了。”
那样的沉痛,是世上最深情的温柔都无法抚慰的。他抚慰不了,只能在景言颈窝间咬着唇,不让景言听到他的哭声。
“我最後一次见他,他说,当一切都完结了,要我带你上衡山找他。”景言哑着嗓子,话里开始有了一种微弱的颤动,“他很喜欢你……他是想在衡山上,做我们的见证人,亲眼看着我们拜天地高堂,名正言顺的订终生。”
白灵飞带泪微笑,“我知道,他也很疼你。”
“他是疼我,可惜我是个不肖弟子。”
“不是的……你不要这麽说自己。”
“师父就是这样……在衡山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我却知道他常常替我向师叔们求情,让我每次都少受些责罚……我知道,他这次是因为我,才会下山去湘州守城的。”
景言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哽咽,却始终在压抑着自己,继续像揭开疮疤一样说下去:
“从师父收我为徒那天开始,我就是一个劣徒,一直到他死的那刻,他都还是在为我奔波受罪。”他终於对桌上的绝情剑看了一眼,想要扯动唇角,却最终做不了那样的微笑。
“我有什麽资格,竟然拿着这把剑这麽多年,现在它在我手,只能是一把烂铜废铁。”
白灵飞也在看着绝情剑,忽然从景言怀里站起来,两手将皇太子的师门之剑归回鞘内。
“你是衡山掌门的入室弟子,怎麽会没有资格?”他从悲恸中回复了过来,又或者说,是他将悲恸变成某一种决绝的神色,令一蹶不振的皇太子也受了感染:
“这把不是烂铜废铁,而是太清真人留给你的、最後一件遗物。你如果心里还有他这个师父,就给我用手拿着它。”
皇太子的手指动了一动,却终究没有如他之言拿起剑。
白灵飞沉默了半晌,忽然低声道:
“在应龙军弃城之前,太清真人有一句话让青原带给你。”
皇太子双眸忽然有了连绵不断的波动,那是自从白灵飞闯入书房後、他有过最激烈的反应。
“前辈说,他此生最大的骄傲,便是有你这个好徒弟。”
太清真人在暴雨里的遗言,经过了青原、经过了白灵飞,最终一字不差的敲在他心里。
他不止一次将绝情剑还回师父手上,可是每一次师父都告诉他,自己是唯一有资格继承此剑的传人。
——如果他是师父的好徒弟,那麽这些年,他又曾做过哪些事,能让师父引以为傲的呢?
“你听着,当年你我带上北方的百万将士,有许多将性命留在了关中,而剩下能回来的,全部都在平京城外。”
“什麽……?”皇太子颤抖着问:“北伐军全都撤回来了?”
“中野军、应龙军、锋狼军,还有你统率过的每一支军队,都在这里,可是他们就被你父皇拒诸门外,圣旨上写得清楚,除非粮绝,否则不得入城补给。你的兵将对着汉南平原的联军,前无希望,後更无退路——”
“而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你现在拿着剑站起来,去代替你父皇控制平京城。”
皇太子起初是迷蒙惘然的,可是仅仅在刹那之後,他眼神里就有一种凌厉杀伐的光——
那是在他骨子里的东西。景氏皇族之血,四百年间没被冲淡分毫,就在中土命运将被决定的这一夜,彻底的在景言体内苏醒过来。
“景言,只有由你再次掌握这个国家,南楚才能有最後一分希望。”
白灵飞再逼近一步,将绝情剑送到皇太子眼前。
而这一次,皇太子不再犹豫,果断便握上了鞘身——
剑一在手人便狂。
景言霍然而起,白灵飞立刻对他低道:
“五千左营御林军现在全数集结於清辉殿,只要东宫一有动静,他们便会赶来接应。整支守卫宫城的骨干力量,将会和我们直逼承光殿,到时候若帝君调来骁骑营和禁军,我便和御林军死抗到底,若他放出烟火命城内守军入皇城来援,城外南楚军便会开始攻城,务求将平京军压至动弹不得。”
皇太子先是大为惊讶,及後慢慢眯起了眼:
“这计划是你想的?”
“皇太子殿下,你觉得造反能有这麽容易吗?”白灵飞无奈的答他,“那是每一位统领,和洪达大将军一起为你想的。”
他摇头一笑,望着这座将自己幽禁了两年的东宫,忽然再将白灵飞揽到怀里。
“谋反篡位是千古大罪,你要陪我去麽?”
白灵飞凝望着他,“即便你要逆天——”这话顿了一刹,转即化作铿锵之音:“我也奉陪到底。”
明启三十一年五月廿九,皇城钟楼刚报二更,皇太子景言便与少将白灵飞突破了东宫禁锢,凭绝情、九玄两剑杀至东宫殿门外。城南清辉殿五千御林军闻得骚动,火速开往东宫,然而这支本应守卫宫城的将士,却并非来逮押皇太子,而是和二人一起兵逼承光殿!
时任承光殿守卫将邱之杰全力抵抗,奈何御林军气势如虹,白灵飞更对承光殿的防卫弱点了如指掌,这队人马仅用两刻钟便控制了大局,使景言皇太子能全无阻碍、提剑直闯到帝君寝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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