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衡没有接话。
“我只喜欢教不断求取上进的学生,而不喜欢稍有成绩就沾沾自喜的学生。他们都在互相攀比的时候,你却在默默无闻地继续学习和练习。这样的学生我不找,那我还要找什么样的学生?”
俞衡叹了口气:“老师,您别再夸我了。您对我抱这么大希望,可到最后我也还是没能往您期望的方向发展。”
“你还在因为你母亲的事而自责?”
“……老师!”
俞衡面色陡变,竟低喝了一声,好像非常不愿意被提起这个话题。
“到今天了,我一提她你还是这个反应,可见你根本从没有放下过。”
俞衡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他的拳头攥起又松开:“我从您要收我为学生的第一天就跟您说过了,我很自私,我学医不是为了心怀天下治病救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我从没有过任何想当医生的打算,我只是为了学,为了学会。只要学会了我想要的,我就不会再继续下去了,您也是……答应了我的。”
他上次还跟我说是上到一半不想当医生了,现在又说压根就没想当过,看来他还有不少事情瞒着我。
老大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你上一个为她而学医的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又是为了谁,才答应跟我去中医院?”
等等,什么?俞衡要去中医院?
“是为了他吗?如果你只是想给他针灸,以你现在的水平已经足够了。还是说这一次的人比以前更加重要,情况也更复杂,你的要求又提升了?”
那个“他”……莫非是我?
俞衡张了张嘴,但没说话。
“你这又是何苦?永远为了别人,而不去在乎自己的前途吗?”
“……您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性格什么脾气,也没必要再用这种话挖苦我了吧?”
老大夫叹口气,摇头道:“罢了。我尊重你的选择,那你可决定好,要继续跟着我学了?会很辛苦,工资会给你,但绝对不会高。”
“是。我知道。”
“还是跟以前一样,学成身退?”
“是。”
大夫没再说话,不过我能感觉出他有些无奈。
俞衡家里……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吗?我只知道他母亲在多年前去世,却不知道他学医跟他母亲有什么关联。
我得找个机会问问他,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告诉我。
Chapter 27
留针留了二十来分钟,我感觉我整个腰部都酸爽得要飞天,经络间好像有电流似的窜动,浑身都忍不住要时时颤上两颤。
大夫说这在中医上叫什么“得气”,我能感到酸麻胀就说明是刺得对了。我又问他如果我不说我有什么感觉,那他能知道是刺对了吗?他答我可以,若行针得当,施针者就会感到针很“沉”,好像穴位自己就要把针吞进去,捻针吃力而提针沉滞,有种“如鱼吞钩”之感。
……可我特么又没钓过鱼,我哪知道什么叫如鱼吞钩。
他一边跟我解释,一边开始起针,把用过的针扔进一个小塑料盒里。我问他道:
“这些针就不要了?”
“这是一次性针,只用一次,免得感染。不过你自己在家也用不着,一会儿我给俞衡一套针,那个不是一次性的,用完之后高温加酒精消毒,可以重复使用。你这长期针灸,用一次性针成本太高了。”
“谢谢大夫。”我说。
他“嗯”了一声,“不谢,反正针灸和针的费用都要算在你头上的。”
“……哦。”
他又给我扎了大腿和小腿肚子,不过这次我就完全没有感觉了,他也没再留针,行过针便起。
然后他拍拍我的背,跟我说:“翻个身。”
我平常确实可以自己翻身,但我现在被他扎得浑身酸软,尤其是腰,完全一点力量都使不上。
“翻、翻不动。”我十分尴尬。
“俞衡帮他一把。”
俞衡过来把我翻了个面,我仰躺着,又听见老大夫对我道:“给你针个刺激点的,不过你也不见得有感觉。”
我稍稍偏头,看见他正给我扎脚底。我并没觉得疼,也没觉得酸胀,总之什么反应都没有就是了。
他看我一眼,又继续捻、插、提,这样持续了两三分钟,我看到我的脚突然抽动了一下,不由睁大眼睛,但我自己却完全没有感觉到它抽动。
他还在继续,又过了几分钟,我忽然感到那里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随后传来一丝丝麻意,但紧接着又迅速消失了。
“有感觉了?”他问我。
那感觉来得太快也走得太快,我甚至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有了感觉。因为下`身失去知觉太久,我也不太能判断出来是否是脚底传来的感觉,是否与他的针灸有关。
“我……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笑,起掉了那根针,“没关系,慢慢来,如果一次就能恢复知觉,那针灸就成神了。那样的话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瘫痪的病人了。”
我怔愣着看他,他又说:“不过我这一路针过来,‘得气’的感觉倒是挺明显,你经络基本畅通着,只是神经还没有恢复。好在你这不是完全性损伤,不然针灸也没有任何用处。”
我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我还有希望是吗?”
“当然。以你的情况,就算不针灸,自己锻炼和复健也是可以慢慢好的,针灸只是辅助作用,多给你一些刺激,多对受伤的神经进行疏导,可以帮你好得更快一点。不过你也不要以为针灸就万事大吉了,你自己不去积极进行康复训练,针灸得再好也没用。”
“那我……是不是有了知觉,就可以控制我的腿了?”
“那不见得,感觉神经和运动神经可不是一回事,有人一直有知觉也动不了,有人部分无知觉也能拄着拐慢慢行走。”他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奇怪,你以前的西医大夫没跟你说过这些吗?”
“啊……那个……我……”
俞衡坐在我床边,笑得无奈:“他从来不好好听。大夫说什么都是我听,他觉得我听懂了,就是他听懂了。”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扭过头去,面皮微烫。
“好吧,那就继续吧。俞衡再帮一把。”
他又让我侧过来,在我臀侧、膝盖下、脚腕和脚背取穴。由于我这个姿势不太能呆得住,所以只好让俞衡扶着我。
“刚才你脚底的那个穴位叫涌泉,刺激感很强,对肾也有一定作用。可以经常针灸它刺激神经的恢复,等你有了知觉,就改成按摩,那样会比较好。”
他说给我听,我也记不住,主要还是俞衡听。
“取哪些穴位你都知道,我就不说了,记得根据他恢复的情况做些变动。同时也能延缓肾竭的趋势,减轻身体疲劳,让他过得舒服一点。”
“我记下了。”俞衡道。
针灸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彻底结束了,我已经浑身软得连跟手指都不想动,但又同时觉得很舒服,身体很轻,很过瘾。
稍稍有些困,有点想睡,大夫把我拍醒,问我道:“很累吗?”
我摇摇头:“不是累,就是……有点酸软,没什么力气。”
“一会儿就会好了。如果持续时间太长的话,你就告诉俞衡,他知道怎么给你调整。”
我点头。
“三小时内不要洗澡。你这个长期针灸,就隔天一次或者三天一次吧,天天针肯定受不了。到一个疗程结束就休息一阵,让穴位也恢复一下,省得以后越扎越不敏感。我就不给你开中药了,你肾的毛病不能随便吃药,吃得不好反而加重负担。你要是以后觉得身体虚弱再来找我,我给你开些滋补的药,不伤肾的。”
他说着起身,我以为他准备走了,结果他突然板起脸来,面向俞衡:“你,过来坐下。”
他这表情……是要训俞衡?我瞌睡虫顿时全跑了,把胳膊垫在脑后准备看好戏。
俞衡顿时一愣,又迅速反应过来,偏过头干咳一声,心虚地移开视线。
他自觉地伸出双手,老大夫给他把了脉,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怎么回事?是想挨针了还是想喝药了?身为我的学生,把自己弄到休克,你丢不丢人?”
俞衡露出惊讶的神情:“您是怎么知道的?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您摸出我虚我认了,能摸出我之前休克过也太过分了吧?”
“摸不出来,姓冯的小子告诉我的。”
“谁?冯深?您什么时候认得他?”
这回不光俞衡,连我都错愕了,这世界这么小吗?俞衡的老师认得我主治医生?
“那有什么奇怪,他们医院跟我们医院本来就有过合作,那姓冯的小子几年前差点抑郁,身体糟得一塌糊涂,还来我们中医院调理过一阵。”
俞衡干笑一声:“哈,难怪他当时强烈要求我给砚之针灸,还对我那么关心,原来知道我是您学生。”
“总之,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好了,再被我发现,绝不是骂一顿这么简单。”他看了一眼时间,站起身,“我得走了,你暂时在家休息,一周之后再来医院学习。”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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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力了……查了一天针灸穴位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有学中医或者学针灸的小伙伴……欢迎来大力操我,我接受一切批评_(:з」∠)_
Chapter 28
俞衡出门去送他陈老师回家。
我一个人在床上呆着,闭着眼躺了五分钟,居然没睡着。
我非常惊讶,这搁在我平常完全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不但不困,还觉得十分精神。
刚刚针灸完的那一段疲惫感已经慢慢消退,我腰上也不是很酸了,恢复了一些力气,我便够过床头的手机,准备打击报复一下冯深。
上次他离开以后就跟我互加了微信,我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在上班吗?
他秒回我:今天周日,半天,歇了。
我:你干嘛把俞衡的事告诉他老师?
他:咋不行了?陈教授有必要知道他学生的状况吧?而且你还得感谢我,中医院可忙了,这样俞衡还能多在家陪你一个礼拜。
我:切。作为回报,陈教授也把你以前差点抑郁的事抖出来了。
他:……
他:说就说吧,我无所谓,我们医院都知道我那点破事,多你一个也不多。
看他这个反应,我自知报复不成,顿时心里一阵不爽。
他引开话题:今天针灸得咋样?爽不爽?
我:挺爽的,感觉像要起飞。
他:痛不痛?
我:不痛啊,进针那点刺痛不叫痛吧。
除了他故意给我扎痛那一针。
冯深沉默了半分钟,才发:靠,那合着他以前给我扎那么痛,是故意的?
哈?
我:他也给你扎过针灸?
他:废话啊,我在他那扎了一个疗程,天天给我痛得死去活来,我还哪顾得上我未婚妻死没死,就顾着对付他了。
我一个没忍住,拿着手机笑出了声。
他:我现在还对针灸有着深深的阴影,本来想让你也爽一把,结果你他妈居然不痛!
他:他们中医院的人全他妈在唬我,我问他们好多个大夫针灸到底痛不痛,为什么我针灸那么痛,他们问我谁给你扎的,我一说陈教授,他们就一个个眼神怪异,跟我说,陈教授扎的痛也是对的,然后我就信了啊?我真的信了啊?
我已经笑喷出来,手都笑颤了,给他回:你活该啊。
他:去你妹的,那老头子看着是个好好先生知识渊博的大教授,谁能想到他那么腹黑?我招他惹他了给我扎那么痛,我不就骂了他几句,至于这么报复我吗?
我笑得浑身打颤,一想到冯深以前被针灸扎得满脸扭曲,我这心里咋就那么爽呢。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本来今天就爽,再跟你一聊更爽了,从内爽到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滚!
我实在被冯深逗得不行,好不容易爬上来的那点瞌睡虫又一溜烟地全飞了。直到俞衡回来,我唇边的笑意都没有完全退掉,他见我这样子,顿时疑惑:
“怎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我立刻把我跟冯深的聊天记录给他看,他看完也笑:“我老师替你报仇了?过瘾吗?”
我点头。他又来摸我的头发,吻一吻我:“睡会儿吧,我去做饭,好了叫你。”
“嗯嗯不睡,”我摇头,“不困。”
他颇有些意外,“怎么,今天坚持这么久不睡觉?针灸完不是还说累吗?”
“现在不累了。”我坐起身搂住他的脖子,“俞衡,今晚就开始康复训练好吗?”
“嗯?”他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滑下去,笑着弹我的额头,“你想怎么训练?我不是每天都有给你按摩?你不也能自己上轮椅了吗?”
“还、还不够。”
“那你要训练什么,腰力和臂力吗?你的腰已经好了,不疼了?”
我连忙点头:“我好了,不疼了。真的,我现在感觉特轻松。”
“那好吧。”他叹了口气,“你可不要嫌苦嫌累。”
“不会的!”
他拍拍我的胳膊让我放手,“那好,我先去做饭,等晚上我们开始。”
“好。”
俞衡总是会变着法的给我换菜样,同一种食材他能琢磨出无数种做法,因此即便我每天摄入食盐的含量很低,也不会觉得特别寡淡。
我实在很好奇他的厨艺是哪里锻炼来的,俞衡整个人都给我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同龄人中,别人不会的,他好像都会。我像他那个年纪还不知道在哪里疯癫胡闹呢。
吃过晚饭我俩在沙发里呆着,他一边给我捏腿一边陪我看电视。虽然我腿上没有直观的感觉体现出他捏得怎么样,但我的大脑会告诉我那应该很舒服,于是我就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来享受。
八点的时候我胃里的食物差不多消化完毕,俞衡把我抱回卧室,将我放在床上。我仰躺着,他跪在我身前给我做屈膝训练。我用双手揽住自己的大腿,他不断缓慢抬起放下我的小腿以达到活动膝盖的目的。
因为我大腿根部有一些知觉,他给我屈膝时又势必会牵动整条腿都产生移动,这个时候我对自己两腿的“感觉”就格外强,也会以此来找寻双腿的存在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感觉今天针灸完以后,我大腿有知觉的部分又往下走了一点。
屈膝要重复15次,他会做得很慢以不损伤我的膝盖……虽然即便损伤了我自己也感觉不到就是了。
过程中他就顺便给我活动了脚腕和脚趾,我右脚跟腱断裂又续接,到现在我也不知究竟好是没好。但愿它已经好了,我可不想将来走路一瘸一拐。
他给我做完了屈膝,让我放开双手,将我的大腿和小腿贴紧,压着他们往我身体的方向靠拢,同时做内外旋动以及开合。
……每次做这个训练的时候我都非常羞耻,他给我做合腿我还好过一点,一给我开腿我就觉得他要操我。而且他非常专注,根本不去往那个方面想,经常用膝盖顶到我的会阴,偏偏我那里还有知觉,一被他碰我就想硬,可刺激又不够完全硬不起来,别提有多难受。
我无数次想要提醒他,又不太好意思,只能一直忍着,忍到最后就羞红脸,我用双手捂住他还得问我怎么了,我根本就没脸答他好吗。
做被动康复训练能把自己做出反应,这事可千万别让冯深知道,不然我这面子还要不要?
我分明以前没有这么敏感来着,而且都是我在上,哪有谁敢这样挑`逗我?怎么一被俞衡碰我就浑身酥酥麻麻像过电似的。这还是我瘫痪以后的反应,要我没瘫痪,感觉全正常,那我得变成什么样?
俞衡给我做完最基本的活动,已经开始轻微地喘气。我当然知道这会很消耗体力,但我也实在没什么办法替他排忧,只盼着自己能早一点控制自己的双腿自己训练,减轻一些他的负担。
我觉得俞衡根本都不需要去健身房,我就是他的健身器具,还是个全方位多功能的。洗澡的时候我偷偷摸他腹肌,不但没有松弛反而还更结实了。
他突然把我翻过来,让我趴在床上,而且是横趴。虽然我这双人床有1.8m×2.0m,但我这181的个子横着趴也实在有些短了。我要把胳膊撑在身前,脚就得搭在外面,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他好像也觉得不妥,又把我稍稍斜了过来,身体能完全接触到床面,脑袋冲着床脚那边。
我不太明白他要干嘛,只好由着他把我双手背在身后,我身体跟床贴得紧紧的,扭着脖子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