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后除了两名仆役外,还有一个不断喊叫的声音,不是死乞白赖,非要随着一同去封泾的岑赋宇,又能是谁。
只是单祁烨不喜他总是在单念童跟前晃悠,于是故意假装没听见,他在马车外御马追逐喊叫的声音,还特意命马夫加快了行速,就是不想让他再有机会出现在单念童面前。
这去往封泾的一路上,雨雪风沙自是不小,马车外御马狂追的岑赋宇,自是吃尽了苦头。
终于,一连赶了一整日,单祁烨心疼单念童颠簸劳顿,便在一家客栈落下歇脚。
明明行了一路上都是风雨交加,但到了这鄱阳古城,却竟能见着日暮。
单祁烨小心地将单念童拢在袍子里,还命人打了伞,小心翼翼地不让他被阳光灼烧一分一毫。
单念童在伞下望见,那夕阳斜照在古城历经风霜的城墙上,显露出几分沧桑的美感。
而怀抱着他的男人,深刻的眉宇间虽然阴戾,但他的动作却时时透露出温柔。
单念童看见斜阳晒在他的肩头,将他的黑袍染上金辉,忍不住伸手,想去触摸他被阳光镀上一层金光的俊美却阴冷的容颜,却在触碰到那金色的肌肤时,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
“童儿。”单祁烨深深蹙起了眉,抱着他快步走进了客栈。
眼力劲尖的店小二马上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一间上房。”单祁烨吩咐道。
“不不不,是两间。”刚刚才赶到客栈栓好马的岑赋宇,伸出两个手指头,对那店小二道。
“滚去别家客栈,别让我看见你。”单祁烨看着单念童被灼伤到甚至有些焦黑的手指,冷冷地对岑赋宇说道。
“堂兄,你这……”岑赋宇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个苍老的声音给打断了。
“这位公子,体质看上去很不一般啊。”一个颤巍巍的老者,从客栈的饭桌旁走了过来。
“我吗?哈哈,倒是也有个老头,也说本少爷骨骼清奇。”岑赋宇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折扇,“不过他是帝都城下,卖桃木剑的,我一说不买,他就说他看错走眼了。”
那个老头呵呵一笑,目光却紧紧盯着,单祁烨怀里的单念童。
“老朽说的是他。”那老头绕着单念童走了半圈,“这般畏惧阳光的,怕不是生人吧。”
那老者突然就一把探向,被拢在黑袍里的单念童,立刻就被单祁烨随手丢出的巴掌大小的纸人阻隔了。
老者拔出桃木剑,斩碎了那几个仿佛有了生命的纸人,道:“傀儡术,你是单家的人。”
单祁烨眸色阴戾地望向那个老者,道:“家弟只是先天隐疾,您又何必相逼。”
那老者冷哼一声:“御尸术本就违逆天理,老朽见尸人,必诛之。”
“尸人?”岑赋宇很是吃惊,他虽生在岑家,但也是知道单家尸人的厉害的。
想到生得那般倾城绝艳的美人,岑赋宇怎么样也不相信,他是个已经死去的尸人。忽然想起初见他时,握住他苍白纤长的手指时,那触感是温暖的,岑赋宇马上推翻了这个设想。
岑赋宇没好气地说道:“你个卖木剑的破老头,说什么胡话呢!”
单念童终于从那黑袍中伸出了一只森白仿若玉雕的手,掀开了自己的袍帽,露出一张同样森白却姿容倾世的脸,那殷红到不自然的红唇带笑:“您为何说我是尸人呢?”
那老头一下子愣住了,不光是他,客栈里的人都愣住了。
不同的是,周遭的人,为的是单念童美到出尘的姿容,而那老者,为的却是单念童自然到仿若生人的神情和话语,他斩杀尸人这么多年,还从未见到有能像这般微笑言语的。
“错不了!”那老者挥剑砍向单念童,被岑赋宇以折扇挡下。
“老褂子,你若执意相逼,我单家无惧与你为敌。”单祁烨从腰间拔出了一柄玄青的玉剑。
“你是单家家主?”那老者认出了那柄青剑,神情开始有了松动。
“哥哥,他若执意这般认为,那就,让他来看看。”单念童伸手按下单祁烨的剑,一步步向那老者走近,“我究竟,是不是尸人好了。”
那老者竟是开始有些惧怕起来,甚至后退了一步,但在看见手上罗盘,紧紧指着,向他一步步走近的单念童时,却坚定地说道:“有罗盘为证,你还不承认吗?”
单念童伸手执起那老者的手,放上了自己的胸膛。
那老者原本坚定的神情,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崩塌。
他感受到了,单念童有着温度的手,和他温暖胸膛下,心脏的跳动。
“公子,得罪了,是老朽老眼昏花了。”老者带着震颤地道歉。
“老头儿,你就嘴上道个歉就完事儿了?”岑赋宇却是不依不饶,“刚刚你那一剑要是下去,指不定是要血光四溅的呢!”
老褂子一下子竟有些不知所措:“那……你想怎么办?”
岑赋宇双手抱胸,笑着说道:“那还不好办,你拿你的木剑在自己的身上戳个窟窿,就算是赔礼道歉了。”
看着老褂子愣了一愣,竟是真的打算,拿剑在自己身上戳个窟窿,单念童轻轻地笑了。
他的笑声清越,仿佛像是清风吹动花枝的声音:“罢了,别这般为难连眼睛都老瞎了的老人家了,你不怕折寿我还怕呢。”
只因单念童这么一笑,客栈里已经有人洒了杯中酒,倒了碗中茶。
单祁烨见此事暂且了结,便直接抱起了单念童走上了楼,岑赋宇尾随其后。
单祁烨不仅是极其不喜外人痴念着盯着单念童的目光,他更担心单念童手上的灼伤。
一进房内,单祁烨马上打开了随行的药匣子,取出了其中用小盒装着的药膏,小心翼翼地给单念童抹上,又用细绢将他受伤手指缠好。
“知道疼了么?”单祁烨有些气恼,明明他都这般仔细了,却仍是让单念童受了伤。
“我只是想知道,哥哥在日光下,是什么感觉。”单念童神情有些委屈。
单祁烨伸手搂过他道:“阳光,是疼痛的,但是很温暖。”
单念童把脸买入单祁烨怀里,闷闷地道:“那我以后都不要碰了。”
单祁烨不能告诉他,曾经,阳光对他而言也是温暖的,而且不像这般能灼伤他。
曾经,他的幺弟能在秋阳下的海棠花丛里恣意打滚,而现在,他连一丝阳光都触碰不得。
单祁烨没有心的心口有些心疼,他心疼他的弟弟,连像沐浴阳光,这般平凡之事都做不到,由此心中,便对那个亲手送他的弟弟,上九婴祭台的人,愈加怨恨。
单祁烨伸手抚摸着单念童光滑如缎的墨发,轻轻地说道:“有些人,注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第七章 封泾盛雪
第七章 封泾盛雪
去封泾的一程行的极慢,路上走走停停,几人一路看尽苓国以北的山山水水,整个几日的行程硬是被拖成半个月,就和游山玩水没什么区别。
因着单祁烨的放纵,蜕化了记忆的单念童就像是个孩子,同岑赋宇一道,从鄱阳一直玩到封泾,从冬至一直玩到腊八。
二人一路上收集的民间玩意儿,都快存满了半个马车。
深夜里,抱着从凛冬节上玩得累到睡着的单念童,单祁烨走上了客栈的木楼梯。
被单祁烨放上客栈的床榻,单念童依旧睡得极熟,脸上还带着从鄱阳买走的鼠仙面具。
单祁烨动作轻柔地拿下他的面具,又理了理他凌乱的墨色长发,却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进来。”
一道人影就凭空出现在了客栈内:“尊主,上官谢的尸体找到了。”
单祁烨唇角轻轻地勾起,神情温柔地抚摸着单念童苍白熟睡的脸庞,说道:“把他的肉一道道刮下来,直接丢进炼尸水。”
人影对单祁烨行了一礼,就消散在空气中,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单祁烨俯下身,在单念童格外殷红的薄唇落下一吻,温柔地呢喃:“让那个杂碎,也体味一回童儿的痛苦,童儿可会高兴?”
单念童睡得格外的沉,他又陷入了那个漫长深沉的梦里。
正在单祁烨帮他盖上被子时,却听见,他含糊地喊了一声:“子阜。”
尽管他喊得并不清晰,但单祁烨却清楚他喊的人。
单祁烨神情依旧温柔,但抬手就狠狠给了单念童一巴掌。
望着单念童被打到偏向一边的脸,唇角上还带着血迹,单祁烨又俯下身,轻轻舔舐吻去痕迹,声音低沉而邪肆:“童儿这般不知悔改,哥哥该怎么惩罚你呢?”
单念童却在此时从梦魇中惊醒,哭着扑进单祁烨的怀里:“哥哥,哥哥……”
对着单念童,单祁烨知道自己永远狠不下心,于是放任自己,拥紧了脆弱的弟弟,轻声细语地说道:“童儿,哥哥在这,哥哥一直在这。”
单念童哭了很久,一直哭到那双全黑的美丽桃花眼都染上了红晕,才止住哭泣。
“哥哥,我做了一个梦。”安静了许久,单念童突然开口道。
“童儿梦见了什么?”单祁烨问道。
单祁烨的神情全然不经意,但他的手指骨节却因紧握而泛白。
他既盼望着单念童记起曾经,又盼望着他永远不要记起。
单念童想了一会,才回道:“我好像记不得了。”
单祁烨松开了紧握的手,伸手捏起单念童苍白略尖的下巴,略带戏谑地说道:“童儿,定是看多了话本子,所以做了春梦了。”
单念童森白绝美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羞涩,嗔道:“休要胡言,我才没有。”
“究竟有没有,就让哥哥来勘验一番便知。”单祁烨伸手就解开了单念童的腰带。
尚未反应过来的单念童,直接就让他剥掉了纯白色的亵衣,直接被褪到了腰间。
单祁烨多日未曾碰过单念童的身子,见着暖黄色的烛光,为他苍白瘦削却挺拔的身体染上几分暧昧,艳丽的眉目间尚且带着迷离的神色,这对单祁烨而言,无异于是□□。
“这般勾人,还说没有。”单祁烨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单念童美丽的躯体。
而下一秒,单念童却忽然缓过神来了,问道:“哥哥,是想要抱我么?”
单祁烨却说:“哥哥不止想抱你,哥哥还想让你哭。”
单念童有些畏惧地问道:“会弄疼我吗?”
单祁烨勾唇笑道:“哥哥会让你知道,哭,不仅只是因为疼。”
单念童有些害怕,却仍是伸手揽住了单祁烨的脖子,道:“我信你。”
“童儿,哥哥爱你。” 单祁烨阴戾的眼眸,透露出温柔,“这一次,让哥哥爱你,好不好?”
单念童望着他,神情迷茫,却是点了点头。
单祁烨瞬间疯狂地吻上了他的薄唇,伸手在他敏感的腰间肆意揉捻,感受着他单薄胸膛里狂烈跳动着的心和喉咙里愈发抑制不住的□□,单祁烨愈发沉溺其中。
“童儿。”单祁烨的嗓音沙哑得厉害,“我要你。”
在适应了身下的疼痛后,单念童感受到了随着单祁烨的动作,而带来的一丝丝快感,这快感越来越强烈,到最后甚至盖过了痛感,让他忍不住用双腿环住单祁烨精壮的腰身。
“童儿,你喜欢哥哥疼你吗?”单祁烨低沉的声音在单念童耳边响起。
单念童一面低泣一面用腿夹紧了单祁烨的身体,哭着说道:“疼我。”
单祁烨见到这般深陷□□的单念童,只觉得越发地想要狠狠弄哭他,于是不再温柔,随着心欲狠狠撞进他的身体深处,听到单念童越发绵长的□□。
单祁烨一面喘着气又一次问道:“童儿,喜欢被哥哥这般疼爱吗?”
单念童伸出双手拥住了他的脖子,用已经哭哑了的嗓子说道:“喜欢。”
单祁烨知道,他已经什么都不曾记得了。
倘若有一日,他记起来一切,他必然不会像如今这般顺从地沉溺于,他的兄长所带给他的□□。
吩咐小二送来了浴桶和水,单祁烨抱着已经疲倦到几欲昏睡的单念童,进了浴桶。
操纵着万千傀儡和尸人的苍白手指,抚摸单念童森白艳丽的容颜。
单祁烨温柔地用指尖描绘着他最爱的幺弟的如画眉目,一面亲吻他的脸,一面说道:“童儿还是像这般的好。”
只要暖椿玉在,单念童的身体就永远不会冷去。
他不会衰老,他的生命被永远留在了十六岁,最艳丽最有朝气的岁月。
而他的记忆,也将永远被尘封。
他的幺弟再也不会记起,那些红海棠开的少年缱绻时光里,那个名叫李阜的人。
就这么无知地,温顺地,依从自己。
用这般堪称卑劣的手段,来留住他的幺弟,单祁烨感到有些悲凉。
如果在那些个年少时光里,他能更早地拥住他的幺弟,那么便不会再有李阜。
当单祁烨环抱着单念童,伸手为他清理体内时,单念童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无白的桃花眼望向单祁烨,仿若带着依恋,而后又闭上,靠近了单祁烨。
单念童第一次尝试,主动亲吻单祁烨的嘴唇,带着生涩与羞赧。
单祁烨感觉到唇上的温暖,一点点渗入,他空落落的心房,先前的悲凉,悉数化作绕指柔情,□□地伸手反扣住单念童的头,加深了这个吻。
一夜的抵死缠绵,使得单念童到了第二日连下床都困难,在岑赋宇带着幽怨的有色眼光中,单祁烨一路上都抱着他的幺弟行车,根本不给岑赋宇与单念童搭话的机会。
终于入了封泾的边界,漫天白雪压弯了没有叶的黑色树枝,覆盖了种种外物的表层,使得天地恍若融为一体,这壮丽苍茫的雪景,让单念童痴迷地眺望。
“这就是,北国的雪吗?”看着洁白的雪花在掌心融化成雪水,单念童问道。
“从前你曾说过,想看北方的大雪落满大地。”单祁烨从身后抱紧了单念童温热的身体,在他森白胜雪的脖颈间烙下一吻。
单念童透过白绢望着苍茫雪光,唇角泛起了微笑。
驾马同行的岑赋宇望见,那马车上的海棠纹白衣少年,面朝着皑皑白雪,面带微笑。只因那淡淡的笑意,整张苍白而倾城绝艳的脸,都生动鲜活起来。
风雪中,他的墨色长发连带着他的白绢细带都飘扬起来。
而他身后的黑袍男子,用着岑赋宇在单家从未见过的温柔,替那少年重新束好了白绢。
回想起这一路上,岑赋宇所能看见的,单祁烨对待单念童的点滴,无不是细致周到,温柔到令岑赋宇诧异,在单家看见的冷情阴戾的单家家主,竟是也有这般柔情的一面。
一开始,岑赋宇以为,单祁烨只是看上了单念童的绝艳姿容,于是便将人当做娈宠玩物一般,豢养在海棠苑里,但在这近半月的相处中,岑赋宇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非但不是如此,单祁烨在单念童面前,甚至是卑微的。
岑赋宇有些奇怪,为何他的堂兄,高傲到不可一世的单祁烨,会甘心这般卑微地去侍奉,那个美丽却仿佛一碰就碎的,像海棠花一般的少年。
在单念童相处的这半月里,岑赋宇发现,这个倾世绝艳的少年,竟是没有记忆的。
然而,这并不影响岑赋宇对他的迷恋。尽管面对单祁烨的多次威胁,但在短短半月,他已经对单念童表露心迹不下三十次,虽然表白未果,但却也吃到了单念童不少的豆腐。
昨日的凛冬节上,岑赋宇在攀高赛上拔得头筹,将作为将功的酱烧蹄髈送给单念童,深情地说道:“我赠你此只猪手,童儿也给我一只手,与我相携到老,可好?”
带着黄仙面具的单念童差点没笑岔气:“你的情话,跟哥哥相比,确实标新立异。”
岑赋宇一下子笑逐颜开:“啊,童儿你可是答应我了?”
今日在马车上,单念童才跟单祁烨说道:“哥哥,可还是费心教教阿宇说情话吧。”
单祁烨:“怎么,昨日他又同你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单念童忍笑道:“再不教教他,怕是他这辈子都骗不着姑娘了。”
转眼不过半日,单祁烨一行人便到了封泾城,堪堪入了城关大门,便见一大行人来接他们进城,一个高壮魁梧,而立之年的男子站在接应的人群之首,正是萧封。
曾经骜苓一战中,苓国大军的挂帅头领正是萧封,而单祁烨则是副帅兼任军师,二人沙场相识相交相知,同历生死,交情自然非常人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