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又完成了日常卖惨(1/1)
……为什么要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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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将军威武077
太监尖利嘶哑的声音犹如天空中凄厉低鸣的孤雁, 声音在整个皇城上空盘旋不绝。
御花园中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仿佛浓度奇高的某种透明粘液, 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流淌前行。
在场每个人的动作都被放慢、再放慢, 像是坏掉的录影带, 只能一帧一帧缓慢播放。
“我儿凌华, 正当壮年,若非是河南巡抚尹荣故意拖延, 运送的粮草冬衣和物资迟迟未到, 他也不至于不治而死啊!还恳请姐姐、恳请陛下一定要替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哇——”
披着麻衣的中年妇人凄厉的声音仿佛一个按钮, 开闸泄洪一般,将整个场面都带动, 她满脸泪水,唇色惨白,身后还站着一群同样披麻戴孝、头上戴了白的宫人太监。
诚王凌华, 竟然……死了?
这女人说凌华是她的儿子,所以她是惠太贵妃胡氏?
江俊站在群臣中央, 脸上不可避免地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诚王凌华是先帝的第三子, 他的母妃胡氏家门不高,却贵在精明。
后宫女子勾心斗角、各成朋党派系, 胡氏是王府旧人, 入宫之后位份自然比常人要高一些, 但她比不上京城八大家族的女子,有家族势力为她们撑腰。
后宫里从来不乏色艺双绝的美人,更不缺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所以开门红不算出彩, 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胡氏明白这个道理,更知道自己的缺憾在哪里。
所以龚氏选秀入宫后,胡氏总是状似不经意地帮着这个秀女。
宫中旧人都知道龚氏、胡氏情同姐妹,可这份“姐妹情”里有多少算计,只怕只有这两位当事人自己清楚。
此时,惠太贵妃披麻戴孝,一双眼肿得跟核桃似的,戚戚然看向龚太后和皇帝凌承,她一辈子算不上无欲无求,但老来却只想求得儿子平安。
奈何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睁睁看着爱子在自己怀中断气,太贵妃的表情十分狰狞,恶狠狠地看了尹氏一眼,又越过人群将尹正、鲍氏等尹家人一一扫过一遍。
她跪下来,冲龚太后和凌承,深深地伏地叩首:“征虏大军于九月廿三日进至燕境,之后到十月初一日便敛军守塞。自京城到燕境,快马加鞭只需五天。常人策马而行,最慢也只需八日——”
“还望圣上明察、太后娘娘垂怜,征虏大军确实功不可没,但我儿凌华只怕是被别有用心的小人害死!还望皇上和太后,千万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惠太贵妃除了诚王凌华,还有给先帝诞育了一位公主,封号信安,家中行六,是先帝的第十一女。如今待字闺中、尚未出嫁。
尹正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节,今日大庆,尹荣却根本没有来参加。
他眯着眼睛想了想,便立刻抖了朝服携带妻子、女儿站起来伏倒在地:“陛下,太后。”
这会儿,龚太后已经从震惊当中缓过劲儿来了,她连忙让自己的宫婢过去扶起惠太贵妃,亲自温言宽慰,直说会替他们做主,更细细地问了凌华情况。
原来,诚王凌华在北地军中日夜勤政,军中的大小事务都亲自过问,常常挑灯夜战到三更半夜。战事吃紧、后援不足,疲累之下诚王便病倒了。
军医劝诚王回京中修养,但被这位王爷给拒绝了,直等到了尹荣的军需送到,然后灌下了几碗汤药,亲自带病上阵杀敌。
生病的身体怎么经得起这样一番折腾,战争胜利之后,凌华便开始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直接由军医和亲卫队率先护送回了京。
哪知,为时已晚。
凌华咽气的时候,脸上倒是挂着笑意。比起那些空食俸禄的亲王,他算得上是带着荣耀离世的,只是有些对不住哭得晕过去的妻子和母亲。
羁押粮草是肥差也是苦差事,满座朝臣都知道尹荣逾期,但最终的结果是征虏大军取得了胜利,只要没有诚王凌华这档子事儿,尹荣确有机会升迁。
但是诚王凌华死了,尹荣难逃其咎,甚至尹家都要跟着受牵连。
凌承蹙眉,看了跪了一地的朝臣一眼,终于叹了一口气:“诸位自便,尹卿,你且随朕来——”
尹正点点头,面色凝重地站起身来跟着凌承移步宣政殿。
倒是剩下御花园中一众朝臣们议论纷纷,方才那一点点的热闹喜悦转瞬而逝,像是密布满乌云的穹顶上偶尔罅漏的日光,虽然能够照亮一小片地方,但到底还是黑云压城。
同样是面对儿子出事,相比尹氏的慌乱,鲍氏却显得冷静镇定得多。
她只是拉着女儿站起身来,冲在座看热闹的人极具涵养地笑了笑,然后知会了宫中监侍馆的太监,要他们送她们出宫。
一场欢庆的盛宴闹得个不欢而散、无疾而终,在场的朝臣们也变得兴趣缺缺起来。天空中又开始飘雪,今日是冬至,不少人都生出了想要回家与家人团聚的心思。
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江俊带着无烟起身告辞。
他们出来得早,到御花园西门外时,还是只有鲍氏同尹家小姐等在那里。鲍氏看见江俊,竟然开口唤了一句“大公子”,江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应承。
或许是江俊脸上那一瞬间的尴尬太明显,看得鲍氏也忍不得露出了几分笑意:“大公子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虽是尹家人,却和尹燕不是一路人。”
江俊一愣,抬头看向鲍氏的时候,却见这个打扮精致的女人眼中,露出了几分沧桑之色。
“你也不必因为我父亲的事儿,对我存了一丝怀疑,”鲍氏声音凉凉的,像是这宫廷之中如水的夜色,“父亲如何获罪落狱,我都知晓——虽然挂名的是孟遇舟和李吟商,但其中、定然少不了你江大公子的帮衬。”
“我……”
“大公子且听我说,”鲍氏看了江俊一眼,嘴角扯起一抹无奈的笑来:“我不是在怪你,而是陈述一个事实。父亲做下的事儿,他桩桩件件都承认,但他、也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顿了顿,鲍氏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那贱婢的儿子倒是撇的干净,却要拉上我的父亲,替他垫背收拾,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望着天空中越下越大的雪片,鲍氏忽然转头看着江俊道:“大公子,若是没有那杯‘岩骨花香’,没有那杯贡茶,只怕如今——户部尚书位上,还是我们鲍家的天下。”
“你说——是不是?都是那小小的一杯茶。”
鲍氏说的慢条斯理,语气中却已经陡现肃杀。
江俊当然不能告诉鲍氏,就算没有那杯贡茶,必定还有其他。安西将军尹温在任上做了多少出格的事儿,就算没有那岩骨花香,也会发现其他。
何况,他穿书而来,知道剧情,鲍方必死,只是早晚、方式不同而已。
尹家的四位公子关系甚笃,但尹家的两位夫人却一直不对付。尹荣将尹温、尹宁当亲弟弟看待,鲍氏却一直觉得这两人是二房所出的贱种。
“事情……”江俊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较为得体的开头:“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您怎么会突然提起——”
“……”鲍氏古怪地看了江俊一眼,挑眉:“不然大公子以为,我强行带尹燕前来,只是为了让她同令尊团圆的么?”
她说这话的同时,监侍馆的太监也赶着马车朝他们这边走来。
原来如此。
江俊眼中华光闪过,嘴角慢慢地浮现了一点淡而不散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刚才在宴会上,他看着鲍氏的举止如此得体、谈吐也是不俗,心里便有些疑惑。只觉得鲍氏带尹氏前来宴会这个举动非常不合规矩,但总觉得尹家的人都和他们江家不对付。
所以直到刚才鲍氏说出这句话开始,江俊都觉得这女人就单纯是带着尹氏来搞事、让他们江家丢脸。
然而不是,根本不是。
鲍氏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尹家,甚至是她现在身处的尹家。无论是她的丈夫尹正,还是侧室所处的尹温。
只是这么做,难道不是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推入火坑么?
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江俊当真觉得鲍氏这个女人不俗。有风度、能忍辱,这样的女子就算不是出身高门,也能够在京城这一潭浑水中,翻起巨浪来。
“卫公公?”
鲍氏略带几分惊喜的声音将江俊从出神中拉了回来,一回头,江俊却对上了一双他极为熟悉的眼眸:“卫——”
“尹夫人、小姐,江公子,”那个头戴三山帽的男人,竟然真的跪下给他们行了大礼:“让三位久候了。”
“哪里、哪里!”鲍氏连忙扶起了这个“太监”,她看了江俊一眼,然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怎么是您亲自来了?”
男人的脸没有太多的表情,却挤了挤眼睛,也压低了声音道:“这不是担心您么?咱家跟您说了那样的话,又瞅着您将那……江夫人带进了宫,就怕出事情。”
鲍氏脸上竟然微微一红,有些顾及江俊和女儿的哼了一声,佯怒道:“卫公公,您这么做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男人却只是笑,双眸一沉:“只要是为了您同鲍家,莫说是闲话,下油锅咱家都不怕。”
这个答案明显取悦了鲍氏,她盈盈笑了一会儿,便转头向江俊引荐:“大公子,这一位便是宫中监侍馆的副侍卫公公。”
江俊眯起眼睛,看了男人一眼,嘴角翘了翘,隔空丢给男人一个玩味的眼神:公公?
男人只是不咸不淡地眨了眨眼,戴着“面具”的脸上,根本瞧不出更新鲜的表情。
顿了顿,鲍氏又说:“也正是他,告诉了我事情的真相。大公子,你也合该感谢卫公公才是。”
说着,她又冲男人千恩万谢了一遭。
这会儿,更多的朝臣走了出来,监侍馆的马车也越来越多起来。男人又温言劝了鲍氏几句后,便笑着将她送上了一辆马车。
待马车走远,江俊才走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后,撩起一抹坏笑:“卫公公,没想到——你哄骗女人,也这么有一套。”
眼前这人虽然身着蟒袍、戴着一顶几乎压到了眉梢的三山帽,微弓着身子,看上去神色谦卑而谨小慎微,但那副容貌、那双眼睛,江俊是怎么也不会认错!
“江公子,”男人不动声色,只指了指他身后的一辆马车道:“还请公子上车。”
成,就看看你还能玩出什么新普雷。
江俊带笑登上了马车,然后不知男人同无烟说了什么,那贼精精的小家伙就冲他挤了挤眼睛,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后就不知蹿到了哪里。
等男人稳稳当当坐进马车里来,降下车帘的瞬间,江俊便忍笑道:“公公?我说卫大侠,你不会真的舍命求大义,偷偷去挨了那一刀子吧?”
戴着三山帽的、明显就是卫五的男人,闻言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敲了敲车窗上不知什么位置,整一辆马车突然黑了下来,“哐哐哐”三响之后、整个马车变得更加密不透风。
窗外四壁上似乎又升起了一层漆黑的木板,江俊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去敲了敲,听上去厚重得很,脆响连连、很是厚重。
由于是夜里,木板又是黑色的,整辆车瞬间就黑了下来,像是短暂失明一般,江俊微微朝后缩了缩脖子,下一个瞬间,却被人紧紧地圈在了怀中。
黑暗中,耳朵尖尖上被人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江俊吃痛地哼哼,这男人下嘴还真是会挑地儿,而且毫不留情咬得真是结实。痛得他龇牙咧嘴、只差没憋出真泪。他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却听见身后的男人沉着声道:“我那东西还在不在,江公子你尽可以亲自来试一试。”
可以的,不用试。
后腰上直愣愣戳着的东西,想想就让江俊头皮发麻、后腰发软。
“什么……时候来的?”江俊缩了缩脖子,声音带着一点软腻的沙哑,“怎么不告诉我?”
卫五哼了一声,手臂收紧将人更加紧地贴合在自己胸口、语气不善:“告诉你?然后看着你被凌承那个混蛋拐走么?”
“……”眼睛终于适应了长期的黑暗,江俊总算是勉强能够看清楚了男人的轮廓和他如鹰的眼睛,撇了撇嘴,江俊哼哼:“我又不是小孩子。”
“那个叶问夏……”卫五眼眸中闪过一丝寒芒:“还真不是个东西。”
“孩子而已,”江俊倒真没和叶问夏较真:“知恩图报是好事儿不是么?他哪里知道这后头那么多复杂的事儿。”
然后江俊就听见了后槽牙被咬紧的咯咯之响。
叹了一口气,卫五将头深深地磕在江俊的肩峰上,他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就算没有叶问夏,皇帝也不会信我。叶问夏只是他的一个借口而已,封赏、甚至让我恢复玄甲卫,只是想要引出你。”
江俊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拍了拍卫五的脑袋。
“凌承对你早有怀疑,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前世他将李吟商送到你身边,也只是为了诱着你谋反,然后将你和凌威这一脉的人一网打尽。他这么试探我,我当然不会上当。”
“再说了——”江俊测过身子来,挑眉看着卫五:“我若是信了他,以为他真是要认错与我和解的话,那么青宫那些兄弟、还有太子殿下便是枉死了!”
“嗯,”卫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闷闷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虽然知道,却还是很担忧。
所以,他不顾吴廉泉、钟平等人的反对,还是乔装成卫五跟着江俊来到京中,更是混入监侍馆,用了监侍馆副使的身份、接近了鲍氏。
鲍氏是个聪明人,稍加点拨便明白了当初之事到底谁是始作俑者。
何况,当初江俊看出岩骨花香并据此破案之时,他就在当场。
亲眼所见自然能够更为详实地说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鲍氏听后当然就按着卫五所期望的那样去做——带着尹氏入宫、挑起他和江老将军的矛盾,然后等着尹氏出丑。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江俊开口:“鲍氏就算是受了你的挑唆,尹家落难对她好像并无什么好处啊?何况——尹荣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她下得去这个手么。”
“……”卫五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只能说,二皇兄去的不是时候吧。”
江俊想了想原剧情,点点头: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牵一发儿动全身,他改变了征虏大军的命运、重写了叶问夏的经历,甚至赢得了这场战役夺回言城。
世界线被改得支离破碎,诚王凌华的死,或许正是因果报应。
这边说完了事情,马车忽然改变了行径路线,江俊一愣,发现马车原地调了个头之后,竟然开始向着南面前行。
“诶?这似乎不是回将军府的路吧?”
卫五哼笑一声:“你知道这是辆什么马车么?”
“什么?”
“宫娥垂泪、藏汉于车,不置铜铃、车行极快,秘遮车窗、夜行无灯,称做黑车。”卫五说着,嘴角却擒着一抹坏笑:“后宫嫔妃载太监和宫外的汉子进宫偷人,就是用的这种车。”
江俊:喵咕?
“今儿是冬至,阖家欢庆,”卫五戳了戳江俊的脸,笑道:“看起来你家里是准备不出什么像样的好酒好菜了,倒不如——江大公子,今年冬日你到我家过?”
这话说得特别不走心,毕竟江俊作为一个开了“上帝之眼”的穿书炮灰,早就知道眼前这男人的家是什么样子——父母双亡,长兄离世。
江俊家里虽然一团乱,但是却还有个父亲。
不过这时候江俊也没有说话去破坏气氛,卫五可能只是想要和一起过个冬至。
笑了笑,江俊点头应允:“行。”
黑车行速很快,卫五搂着江俊的手却开始不怎么规矩,在包裹着他们两人的黑暗之中,似乎能够更加真实地感受到彼此。
浓稠的黑暗像是包裹着他们的丝绸,江俊根本不知道那抚摸着他肩膀的温柔是卫五的手指、还是这如墨的夜幕。外衫和中衣早就不知何时离开了身体,软乎乎的狐裘已经被整个垫在了马车底。
仰躺在一团毛茸茸的白色皮子中的江俊,抬眼看过去,只能借着温度和肌肤上一圈浅浅的反光、看清楚卫五大致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