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也不与李吟商拱手,而是直接拂袖而去。他离开的时候,外头正好劈下一道惨白的闪电来,几乎将整间屋子都给照亮,紧接着便是大雨倾盆,硕大的雨点砸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如同擂鼓。
李吟商站在刚才他欲挽留孟遇舟的地方,背对着江俊开口,声音是那样的森冷、那样的摄人:“江公子,我想你最好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哼——”
看着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虽然胸有沟壑却狠辣无情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李吟商,江俊暗中捏紧了手指,心里暗松一口气:妈蛋还好老子熟悉剧情。
不过李吟商喜欢装逼,江俊干脆就陪他装到底。
只见江俊也站起来,学着李吟商一般将目光放空,只是他看向的是外头下着瓢泼大雨的方向,一样面无表情、一样不带感情,像是出神在恍惚,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了李吟商的耳里。
江俊说:“没有管不了的军政事宜么?那么,驻扎在化霑的二十万虎贲军,又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李吟商为啥要恨你,小江你真的不知道么……
江俊:我真的不知道啊?
卫五:呵~
李吟商:呵呵~
第13章 将军威武013
锦朝兵制,承袭前朝,以卫所立制。在京,设五军都督府,掌管士兵军籍,为锦朝的最高军事机关、控扼要害。
在地方,则由兵部按各承宣布政使司区划,分设都指挥司,都司之下,还有辖五六个千户的卫所,由都司指挥使和各千户、百户长负责日常训练和镇戍。
太|祖皇帝建立锦朝之初,采纳宰相范云建议,将统调兵权分离,每逢战事由兵部奉皇命调兵,而都指挥使则可无专军私将之嫌。
然而多年过去,且不说北地羽城之中由皇帝直接统领的“白袍军”陈家,各位皇帝亲封的将军也渐渐形成了“将有专军、兵有私将”之态势。
先帝有心革除,却终归力不从心。
新帝凌承虽明白兵制之弊,却也不能轻易改动——他登基少不了韩家、尹家、龚家和羽地陈家的支持,羽翼未丰就大戮“功臣”,明主不为。
因为皇帝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大军功之家中便有“持宠而娇”之徒,悄悄在军中培植自己的势力。驻守在化霑的都指挥使、安西将军尹温及其统领的二十万虎贲军便是如此。
原本按照锦朝兵制,各地的都指挥使每三年要更戍一次,为的是防止兵将专权。然而,尹温在化霑已经超过五年,兵部将他南调的政令已经发了三巡,然而他和虎贲军还是岿然未动。
一则尹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皇帝也不好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尹家翻脸;二则尹正掌管御史台,就算有言官敢于直谏,参尹温的本子不一定到得了皇帝跟前,还会因此开罪了尹家,得不偿失。
如此一来,安西将军尹温和他的虎贲军便在化霑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历任兰阳承宣布政使和提刑按察使都要唯他马首是瞻,俨然成了一方的“霸王”。
江俊提起尹温,是要提醒李吟商:他和孟遇舟的计划看似完美无瑕、毫无破绽,其实漏洞百出,单漏算尹温这一步棋,便会满盘皆输。
“尹温……么?”李吟商蹙眉沉吟,如玉的面容也变得十分阴沉,好似外头黑黢黢如同一口铁锅的天。雨愈发大,渐成瓢泼之势,院中那颗老榆树被疾风骤雨打得沙沙作响,树下满池莲叶荷花也瞬间变成了残荷败叶,一片颓丧。
之后,在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停歇的过程中,李吟商始终一言不发,直到雨过天晴、夕阳西下,正是晚霞万顷洒满天际的时候,李吟商才站起身来,郑重地向江俊作揖:
“多谢公子提点,李某会回去同孟兄商议。”
江俊笑着点点头,李吟商为人谨慎,自然不会立刻答应。
能够做到这一步,第一轮的交锋他不算失败,之后,只要争取得到时间,不要让兰阳的百姓发生暴|乱,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待李吟商走远了,陪着江俊待了一日却甚少开口的卫五忽然问:“和他们说话,你不累么?”
江俊一愣,转头看向卫五,却看见这男人背对着漫天绚烂的朝霞站得笔直,他的一身黑衣被逆光剪成了一个利落干脆的剪影,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竟有些叫人移不开眼。
大雨过后,街巷上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皆变成了虚影,只有卫五微微皱着的眉头,还有他那双点漆如墨的双眸清晰地映入了江俊的眼帘。
“咳……”恍然回神发现自己看呆了几秒,江俊干咳了一声掩饰尴尬,脸上可疑地飞起一抹红,他吞了吞唾沫,故作镇静地解释:
“累啊,可是没有办法,为了活命当然必须要努力一把——”
“我带你去个地方,”卫五却突然问也不问、一把揽住了江俊的腰,将人带离了客栈:“累了就闭上眼休息,到了我叫你。”
突然腾空的失重感还是让江俊低呼了一声,正在他为自己感到丢脸的时候,卫五那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便干脆闭上了眼,心安理得地翘起了嘴角:
“卫五、卫大侠,这几日我心中一直憋着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卫五低头看了他一眼:“你说。”
“卫大侠为何一路照顾我、陪我北上,就算是江湖侠客,也总是有点事情要做的吧?”比如前往某某门派替师傅、师伯、师兄弟完成什么任务,比如参加武林大会,比如夺宝抢秘籍,赏金杀人什么的——武侠小说上都这么写。
江俊想不明白的是:他一路逃命,当初卫五救他是举手之劳,可是陪着他照顾他到这个地步,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雁荡四海,何处为家?”卫五目光辽远地看着不远处夕阳坠落的阳河,河面上波光粼粼,反射着暗金色的光,“能够遇到一两个知己,做一两件快意的事,侠之大者,不求为国为民,无愧于心就好。”
“……”
他这一席话听得江俊直皱眉头,他干脆睁开眼睛看了卫五一眼,只见卫五面容冷峻,侧脸的棱角都绷得好似被寒霜冻住一般,只怕利刃、刀削都没有这么线条冷硬。
江俊摇头啧了一声:“卫大侠你别装了,这些话一点都不适合你。”麻烦说人话!
卫五:“……”
眼看着他要到的地方已经近在眼前,卫五一个鹞子翻身便揽着江俊从半空中直接落下。他们来到的地方是阳河上的一个小渡口,对岸有一座渔村正点起星火点点,河面上漂着无数渔舟,它们交错汇聚,仿佛是一条条聚拢夺食的黑色锦鲤。
日暮山间,水畔上偶有渔歌响起,引得应和阵阵。
夕阳隐没在远处的群山之后,由深黄转为暮蓝而入深黑的天空与阳河在极目尽头相接,水天一色,河面上映着渔火点点,水波一动便是粼光点点,灿如天际星汉。
江俊看呆了。
他知道“青山覆雪、尘湖踏冰”是为锦朝盛景,知道暮春之初在建邺城外的桃林花红柳绿,却不知道原来在阳河的渡口,一个普通的日落江滨也如此好看。
“好吧,我是因为……”在江俊忙着看美景的同时,卫五?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丝冢耙蛭印飧龀坪簦蛭阍敖胩咏⒌男孜溃八母锉疲愫退仓芡跏宜ノⅰ⒄钫鞣プ灾詈畛龅墓适隆?br /> 江俊一愣,回头来看向卫五:“你怎么知道我——?”
在原书中,江俊曾以周王室衰微的典故告诉太子凌武自己掌握兵权的重要性,不过按照书上的记载是只有江俊和太子两人在书房之中密谈的,这个卫五是如何……
卫五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一叶正破风而来的小舟,道:“彼时我在太子府上做影卫。”
“原来如此。”江俊笑了,眯起眼睛转过头,也跟着卫五将目光投向那一艘向他们缓缓驶来的小舟:影卫?呵——
他穿进这本书里,剧情倒背如流,莫说是太子府,就算是书籍、书逢、页眉、页脚,江俊敢保证:着里头就没有任何关于“影卫”的设定!
饶有兴味地看了卫五一眼,江俊翘起了嘴角:这人肯定大有名堂,啧啧,真是有趣。
见江俊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卫五也眯起眼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越危险越有意思,重生一次能够遇上江俊,还真是惊险又刺激。
那一叶小舟终于靠岸,从船上下来船老大和两个俊俏的渔女,他们冲卫五躬身鞠躬,也冲着江俊颔首致意。
这时,卫五才说出了他带江俊此来的目的:“夏日晚钓,我想你还没有尝过我们江湖人的手艺——”
在悦榆客栈里头,那道脍鱼莼羹端上来没有吃上几口,孟遇舟就进来了。夏天白昼炎热,如今雨后空气清新,正适合钓鱼。
看着卫五从容地登上渔船,接过船老大递过来的船楫和鱼竿,有模有样地作势开船,江俊偏着头眨了眨眼睛,忽然就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卫五没说什么,只是冲江俊伸出了手,示意他抓着自己的手上船。
“好,”江俊眼睛明亮,在船上浅黄色灯笼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润泽清晰,“也叫我见识见识你卫大侠的手艺!”
“坐稳!”卫五只是将江俊按坐在船舱中,然后转头执长楫将小舟推离岸边,破开白浪、往阳河的中下游缓缓地漂流而去。清风徐来,两岸高大的黑色树影如同驻守在边境上的士兵,一字排开、挺拔高峻。
伴随着山中寒鸦偶然发出的一两声啼鸣,小舟缓缓地行至江中,卫五放下楫而持钓竿,在空中甩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之后,鱼钩漂亮地垂坠入水,溅起一个精致的水花。
明月渐上枝头,江上月影潺潺,就在江俊和卫五两人泛舟阳河、夏晚垂钓为乐的同时,在提刑按察使司的大狱之中,孟遇舟却正在审问犯人——
在十级石阶深处的地下监牢,四壁上都挂着冰冷可怖的刑具,那些刑具上头也已经是布满了红到泛黑的斑驳痕迹,正中央的刑架上绑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囚犯。
孟遇舟端坐在正中央的一把太师椅上,端着一杯清茶慢条斯理地放在嘴边吹着,他的眉眼被火盆里头的火映照得狠戾异常。
而火盆里烧红的烙铁,是这间漆黑刑房里唯一的光。
“还不打算招么?”孟遇舟抬眼,手中的茶盖轻轻一磕,发出一声脆响,“张大户?”
作者有话要说: 太|祖的那些事就是我那本《送君千里》(哦后来改的这个名字我不想提)自己买自己的安利就是这么拼掩面倒地_(:зゝ∠)_当然我觉得《太后男为》和《催更攻略》更好看一点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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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
第14章 将军威武014
刑架上身着囚服垂着头的男人听见孟遇舟这样问他,不知为何,竟浑身都颤抖起来,因为刑讯拷问而散乱的长发,此刻正如一个鸡窝般糊在他的头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大人在问你话呢!”狱卒上前来空击了一记鞭子。
那人却还在抖,嘴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说什么,等那狱卒凑近了,才发现他竟是嘶哑地笑,笑声粗哑如同撕裂的绢帛,又好像是利器划破漆器时的那种尖音。
孟遇舟皱眉,眼中寒光乍现:“你笑什么?”
他的双手被分开绑在木梁上吊着的铁镣上,他笑的时候,带动手臂震动,连着那两串铁链也发出叮叮之响。手腕一圈的皮被磨破,鲜血顺着手臂流下来,流过那些已经凝结成污黑的旧伤和瘀青。
“‘将……以攻宋,宋何罪之有?’从、从第一天入这大狱,我就已同大人讲清楚了:草民无罪,又何谈招供?”
“无罪?”孟遇舟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碗“啪”地一声砸在桌上,抄起桌上放着的一沓纸张,上头摁着鲜红的手印,密密麻麻、洋洋洒洒数万言,全是罗飞和童兴的供状。
孟遇舟将这两份供状亮到他面前:“罗飞和童兴都已经招了!你难道还想抵赖?张汝勤,兰阳人,明统十五年举人,‘未及进士,先君西去,返乡终不至仕’——这说的不是你?!”
抬头看了一眼孟遇舟手上的文书,张汝勤脸上竟还带着笑,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变得极轻,却咬字清晰:“当然……是我,这是朝廷记档,每个举人都有,难道大人凭他们能说出这一两句话,就断定我是他们的同党?”
他是明统年间的举人不假,而且正是要进士科时,父亲离世,因而没能从仕。机缘巧合、阴差阳错,他辗转经商,也算是小有财富、衣锦还乡。
谁知荣归故里过了没一两年好日子,就突然被这朝廷的钦差缉拿归案,说他是罗飞和童兴的同党,侵吞国库钱粮两千多担。
张汝勤读过书,经商致富之后也从不忘圣人之道,算得上是个儒商。
兰阳生他养他,乡邻百姓待他孤儿寡母恩重如山,在他的坚持下,张家就算是富裕之后,也在兰阳境内兴建了不少义庄、义塾,救济穷苦百姓,让穷人的孩子能够读书入仕。
张氏义举,得乡人称他一声“张大户”,其实他们张家和真正的“大户人家”相比,也不过是个多有几亩田地,家境略殷的小门小户罢了。
莫说罗飞、童兴这样的地方长官不是他一个小小商人能随便见的,就算是他能见,也断不会和鱼肉百姓的两位官僚同流合污,做出这等搜刮民脂民膏之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巧言令色,你还在狡辩!”孟遇舟在漆黑如地狱的刑房里头走动了两圈,“我且问你,你可曾借过一名名为荣宝的管家两百担粮?”
“借过。”张汝勤点点头。
“这荣宝姓罗,其实是罗飞家中的管家,你知不知晓?!”孟遇舟拔高了音调,“罗飞的供词上写得清清楚楚:乾康二年春,指管家荣宝往张氏贷粮五十;又,夏,复贷十八;三年,抵百……”
孟遇舟瞪着张汝勤,手指几乎将供状捏成齑粉:“这些!白纸黑字,你难道还想抵赖?!”
“我……”张汝勤却惊讶地抬起头来,散乱的发丝衬得他更加憔悴,干裂发白的嘴唇动了动,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眸中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我、我是给罗荣宝借过两百担粮不假,可也是今年开春的事,何来什么乾康二年之数?!”
“哼——”孟遇舟冷笑回身,重新坐回了他的太师椅上:“要不要我拿你给他的借条给你看?”
“借……条?”张汝勤面色白里透青,一张身子抖得如同风中筛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找我借粮从来没立过什么……”
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气急又难以启齿的东西,张汝勤那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绝望又凄艳的神情来:“若非他用琴言性命威胁于我,我又怎会……”
孟遇舟轻蔑地哼了一声:“现在找什么借口都已经为时太晚!去、把罗飞的借条取来!这每一张,可都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
旁边的狱卒领命取来了五六张借条,每一张都写明了日期和借贷的粮食数目,上头有罗飞的亲笔签名还有罗荣宝的印信。
“还不认罪么——张大户、张汝勤、张大人?”
“这是栽赃嫁祸……”张汝勤摇头,满脸疲惫:“大人,话……您都问过了,我也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你,你既不信,我再解释……又有何意义?”
“你——”孟遇舟眯起了眼睛,他咬牙从口中蹦出森寒的几个字来:“你是想说本官是非不分、动用私刑,对你屈打成招么?”
“不敢,”张汝勤勉强掀起他渗血的嘴角笑:“只是……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我张汝勤没做过的事情一件都不会不认,然而罗飞、童兴罪大恶极、鱼肉百姓,就算大人你今日将我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打断了、血肉都炼化了,我也绝不会与他们为伍!”
起毒誓?
孟遇舟眯了眯眼睛,他来兰阳查此案以来,还真见了不少像是张汝勤这样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地主、富绅,他们刚刚入狱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宁死不屈,最后不都全部哭丧着脸画押供认。
这个张汝勤,不过是骨头更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