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声,店门大开,孙笙和江流走了进来,不,确切说,应该是两根竹精。江流饮了孙笙的血,就如同在众妖面前施了个障眼法,连妖气带形体都跟孙笙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两人进了店,默默找个角落坐下,原本他们也不想引起其他妖类的注意,只是这几日因为担心朱阳春和沙螟,他们难免进进出出打探消息,多多少少也是被众妖注意了点的。
“唉,还是慢了一步,白虎岭的宝物已被别人捷足先登,这一次,绝对不容有失!”虎妖吐了颗瓜子皮,愤愤而然道。
“大哥,哪有这么容易!这盘丝岭半个月前就已经有妖上去了,现在都好几拨了,可据说……竟然没有一个下来的……”鹿妖忧心忡忡苦着张脸。
羊妖一边嗑瓜子儿,一边仔细听着两位兄长的话,连瓜子皮儿沾到胡子上都没有察觉。
黑蛇妖娆地扭了扭身体,缓缓缠到那只老虎身上,用口中的蛇芯轻舔着老虎的脖颈:“看见没,连那些不入流的小妖都敢来抢宝物,你们有何发愁?”
那老虎被蛇妖撩得不行,一拍桌子起了身,一把将蛇妖从房梁上拽了下来,直接按在桌子上就压下了身去。蛇妖笑嘻嘻地缠住老虎的腰,用尾巴尖不断撩拨它的身下。
“啧啧……非礼勿视呀!”
孙笙瞅着他们撅了撅嘴,却见江流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索性换了个位置,直直挡在江流面前。
“和尚,非礼勿视。”
江流看他一眼,却不说话,只是微微瞥了下头。
因为大厅中间正在上演着活春宫,整个客栈里,群妖的情绪似乎都被点燃了。一个个从各个角落聚了过去,嚷嚷着:老板娘!敢不敢再火爆一点!
“妖界,果然开放。”
江流喝了口水,像是想起了什么,瞧着孙笙问:“第一次在花果山见你,你那样子不会也是去勾引人的吧。”
孙笙尴尬笑笑,打着哈哈道:“呵呵……纯属生存手段,跟这位蛇姐姐比,还差得远呢。”
就在两人说话的档口,“吱呀”一声门开了,随之进来了三个妖:两只猪,一条龙?
孙笙激动地立马就想冲过去,却被江流按住了手。
朱阳春一眼就瞄到了角落里的那两根竹子,当下用眼神示意了旁边的两个伙伴。另一只猪,当然是沙螟,他成了这副模样,也是拜朱阳春的妖血所赐。至于那条白龙,准确点说,应该是蛟吧。
尽管朱阳春对他有千般万般的顾忌,也抵不过沙螟的一味要救。本来他们完全是可以在约定日期内赶过来的,谁知竟在中途鹰愁涧摊上了这么个麻烦少爷。朱阳春,当然知道他是谁,沙螟肯定也知道,这种人他们应该是避之不及的,唉!一言难尽!
就在他愁眉苦脸领着沙螟和那只蛟要去找孙笙时,却在大厅中央被拦住了。
“哟,咱们妖界什么时候竟出了这么漂亮的蛟!快来跟小爷们喝一杯呗!”
鹿妖早已被勾得燥热难耐,这会儿瞧见了个更漂亮的妖,当然不能放过。
那白蛟就立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它。
“怎么?不赏脸?”鹿妖慢悠悠站起,盛气凌人地与他们三人对峙。
“敖泽。”沙螟碰了碰白蛟。
“哼,果然是见异思迁……”
蛇妖懒懒地从桌上那只虎妖身下滑了出来,轻轻巧巧地拦在了鹿妖和白蛟中间,她看了一眼敖泽,转身轻轻地蹭着鹿妖的身体,在它耳边微微吐气:“怎么,老娘还没尽兴呢,要不要来……”
黑蛇光滑的身体从鹿妖身上撤了下来,沿着楼梯旖旎爬上二楼。鹿妖显然已在喷火状态,也顾不得敖泽他们,直接离了座位随黑蛇而去。
众妖一哄而散,回了各自地盘,那山羊精见自己的两位哥哥相继拜倒在黑蛇的魅功下,也只是无奈耸肩,啧啧了一声:“伽罗夫人果然有手段……”接着便盘起腿,一边瞧着尚在回味的虎妖,一边继续嗑起了瓜子儿。
刚见到敖泽,江流和孙笙也着实吃了一惊。毫无疑问,他确实就是在彼岸花幻梦中出现的那个与杨戬一起的白衣男子,西海的三太子。当年的诛魔之战,他和杨戬可是把孙悟空整的够惨。现今这是怎么了?显圣二郎真君杨戬最宝贝的小白龙怎么影单影只了?而且貌似还成了妖!
说起四海龙族,本就是上古之神,后来因与天界王母有些近亲,这地位就更加尊崇了。他们也是奇怪,敖泽乃是西海龙子,究竟是因为什么竟沦落到妖界了?
“这位是……”
敖泽的身份他们当然不能点破,只能暂时装傻把他当成个刚认识的妖类。
“蛟。落难小妖,不值一提。”
尽管讨厌,但孙笙还是得承认,敖泽长得确实好,第一眼是惊艳,再看几眼就怕是要沉沦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眼就认出他。这小白龙果真是心高气傲又出尘脱俗,就算现在成了蛟,和这么多牛鬼蛇神混在一处,还是一样的……讨人厌……
孙笙嗑着瓜子儿,翘着二郎腿,靠在另一根竹子,也就是江流身上,故意不去看敖泽。
“他是我带回来的。”
沙螟就那样直直地坐着,以猪的形态,说着如此高冷的话,让孙笙着实有些忍受不了。
“行行行!一起就一起呗!正好显得咱们妖多势众!”孙笙见江流一直都是那样不冷不热没甚反应,也不再黏糊他,坐直了身子,开始跟众伙伴说正事:“这店里,有四分之三的妖,都是奔着盘丝岭上那个宝物去的,这几天你们没来,不过他们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明天出发,去盘丝岭……”
唉,真是想不明白,自己以前怎么那么闲,弄了妖来妖往这么些个鬼地方,人形看惯了,突然看到这么多蛇虫鼠蚁、豺狼虎豹的本体,真是太不适应了!
“阿笙?”
“嗯?怎么?”孙笙看向一旁的朱阳春。
“总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明月如盘高悬在碧空。沙螟出了妖来妖往,这会儿已经恢复了人身,正独自一人坐在野外的篝火旁望着月亮出神。
月光照在他的银色面具上,清冷又孤寂。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响起,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是谁。
五百年风雨变幻,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可为什么他就一直没变呢?不,他还是变了些吧。
敖泽还是那一袭绣着龙纹的白衣,他的眼睛盛满了月光与星火,可沙螟确定,那双眼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很多故事,很多他错过的故事。
“在赏月?”
敖泽虽是在问,可语气却是笃定的。
“我不是赏月,只是在看。”
敖泽不再问他,而是在他一旁坐了下来,望着那堆篝火发呆。
沙螟看着他问:“鹰愁涧里,要杀你的是谁?”
“我大哥。”可惜现在不是了。
“哦?那为什么他是龙?你却是蛟?”
“曾经我也是龙。”可惜现在不是了。
时间如水般流过,夜色迷人,他两人不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在月色中冥想。
……
“呆子,你说,怎么把他带过来的?”
客房内,孙笙正大喇喇坐在胡阳春的床上,等着他的回答。
朱阳春挠了挠头,一声叹息:“不能怪我!真的!都是那沙螟多管闲事。我们俩前几日路过鹰愁涧,正好碰到那小……白蛟,被一条黑龙追杀,说来也奇怪,沙螟本来也没想管他,谁知一听到那黑龙恶狠狠地叫他敖泽,他就死活不走了,这不,眼看那小子就要小命不保,沙螟一出手,就把他救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圈套?”孙笙犹豫了几番,还是打算对朱阳春坦白:“老朱,我不想骗你。我……如果我说,我有妖王孙悟空的记忆……你会信吗?”
朱阳春一怔,倒真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以后,孙笙,还会是那个小竹精孙笙吗?
“喂!呆子,你不是被吓到了吧?”孙笙推了推他,有些沮丧。
朱阳春眸光闪烁,但接着便大笑起来:“我说!你小子!骗我好玩是吗?”
孙笙冷哼一声,赌气准备要走,却被朱阳春又拉了回来:“咳……我说,兄弟!你真没骗我?”
他看着孙笙一脸认真的样,呆愣了许久,终于一把搂住孙笙,在他竹竿一样的腰上,狠狠拍了几下:“我就知道,你小子来历非常,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大头!阿笙!你要是妖王,我老朱不就是二大王啦!哈哈……”
孙笙真觉得自己这根小竹竿儿快要被这只肥猪搂散架了。他挣扎着出来,一本正经看着朱阳春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江流,其实就是佛界的金蝉子……”
“金蝉子!如果你真是妖王转世,那他可是你的仇人啊!谁不知道,当年就是他和杨戬联手才害得你死无全尸的啊!”朱阳春自顾自的说,全然不顾孙笙已经有些黯然的情绪。
“我明白……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再害我了,不会的……”孙笙说着说着又着急起来:“哎呀,又被你带跑偏了!”他正色道:“我现在担心的是敖泽!你知道吗,就是那只白蛟。五百年前他可是跟杨戬足足追了我几十万里!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可关键是,他明明是西海三太子,怎么现在倒成了被人追杀的落魄小妖?究竟是他真的发生了变故,还是一切只是个圈套,是他和杨戬知道了我的身份,又要开始对付我了?”
“敖泽。”沙螟的一声低唤打破了沉寂。
“怎么?”
“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沙螟看了一眼他在火光闪烁中明暗不定的脸,在心中轻声道:妖界可没有这么好看的妖。
敖泽自嘲地笑笑,却不回答。
远处的天空已有些泛白,篝火也将要燃尽,只剩了几点火星。敖泽打了个哈欠,利索地站了起来:“又一个晚上过去了。”
沙螟抬头看着他,却觉得那双眼睛里,已经有太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回了。”敖泽转身离去,却突然顿住了脚,他微微歪着头,看着沙螟道:“我们,之前见过吗?”
沙螟笑了,连他脸上那张银色的面具都显得生动起来。
敖泽眨了眨眼,有些犹疑:“你的眼睛,我总觉得很熟悉,可是想不起来。”
“那就不用想。何必纠结于此。”
敖泽笑道:“不管怎样,还是要谢你救我一命。我现在还没想好以后怎么办,等明白了,就不会再麻烦你们。”
无边的旷野里又剩下了沙螟一个人,他望着天幕上那轮已经隐去的月痕,曾经的一幕幕就那样猝不及防撞入脑海。
昏昏沉沉醒来,却发现自己正赤身拥着一个仙娥。桂影婆娑下,一身华服的男人沉声质问:“卷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呵呵,鬼知道他是怎么到了月宫,怎么到了太阴神女的床上!
他想辩解,却在看到那人厌恶的眼神后,选择了沉默。
“一个小小的天将,不知廉耻,无视尊卑,不过有一张看得过去的脸罢了……”
身着凤衣,头悬步摇的女人用脚尖踩着他的脸,厌弃道:“拖下去……本宫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
暗无天日的水底,他像畜生一样被铁链锁住四肢,苟延残喘在万年淤泥中,一道光划开水面,那条白龙就这样自远而近缓缓游了过来……
第30章 诱惑
天已大亮,崎岖的山路上,一条长长的队伍向山顶绵延而去。
为首的三人一黄一灰一白,正是已经化作人形的虎鹿羊三只精怪。两三个身着豹纹长衫的青年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三人后面,再中间逶逶迤迤走了一大串的,是十几个抬轿的小妖,花红柳绿穿的甚是鲜艳,摇头摆尾走得也是妖娆,不是一群小蛇妖又是什么。
清风吹起了轿子四围的薄纱,一个曼妙的黑衣女人躺在轿内的锦罗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摇小扇。再之后,是恢复了正常模样的孙笙、朱阳春和江流。
初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山间,在大部队的后面,还有零零散散一些小妖,或者只是顺路,又或者是为了看个热闹,不管初衷如何,此刻大家倒真是走得有些累了。而距离盘丝岭,最起码还有一晚上的路程。
沙螟走得离大部队有些远,他散落在最后这些小妖中间,也只是为了等一个人。
今天早上,大家出发时,他就觉得敖泽有些不对劲儿,他说不上来,但总是觉得敖泽的意识似乎有些恍惚。
敖泽当然能察觉到孙笙和朱阳春不是很喜欢自己,又为了避免跟其他妖怪的冲突,他确实是刻意落在了队伍的后面。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一个他根本不想面对的事实:自从失了定水珠之后,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怪了。
时常无法集中注意力;动不动就会突然有暴虐的冲动……敖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间,什么都没有。
或许摩昂说得对,自己就是一只妖,彻彻底底的妖。
他自嘲的笑笑,不经意间又瞧见了前方不远默默走着的沙螟。他无奈地叹口气,此时此刻,他真的是特别、非常和极其的希望沙螟能不要看着自己。可这好意思说出口吗?要是人家说,我就乐意走得这么慢,那自己不就自讨没趣儿了?
敖泽撇撇嘴,狠狠地晃了几下脑袋,他总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被这春天的暖阳晒化了,简直成了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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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妖——伽罗夫人,妖来妖往两界山分店的老板娘,此刻已经下了轿子,正妖娆的坐在河边一棵大树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可以看到夕阳余晖下的白衣少年,正缓缓从远处过来。
沙螟先到一步,已经跟孙笙和江流他们汇合,敖泽看着大大小小聚集的群妖,最终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随便找个地儿吧。
月色朦胧,山谷间氤氲着水汽。妖娆的女人披着黑色轻纱,特意避过了人群,轻轻缓缓地走向林中。
敖泽就靠在其中一棵小树的树干上。
修长纤细的手指在月光下深情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
真像。伽罗想着,就手扶着树干,缓缓贴近了他的脸。她伸出小舌,轻轻舔了下敖泽的脸,他忽得就睁开了眼睛。
漫天的星月之光就这样落入他眼内。
敖泽瞧着媚眼如丝的伽罗:“勾引我?”
蛇妖从他身上离开,魅惑地看着他,两手缓缓地褪去了身上的黑纱。
月光照在她雪白的胴体上,诱人而美丽。
敖泽一笑,伸出手,轻挑地抚摸着蛇妖的下巴。蛇妖伸出双臂,正要攀上他的脖颈,敖泽却在这时眨了眨眼:“姐姐不好意思,我断袖。”
伽罗柔软的身体瞬时僵了,她愣了好一会儿,一只手不容分说探到了敖泽身下……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她从敖泽的眼中确实看不出骗人的意思,直到她手上传来的触感确实证实了敖泽的话,她这才冷哼一声,利索地拿起衣服,一边穿一边往回走。
“喂,昨天谢谢你。所以今晚你的勾引我就暂不计较。”
伽罗回头,看着夜色中他真诚纯净的眼睛,一抹浅笑浮上嘴角:“可惜了,一千年前办不了你爹,一千年后也办不了你这小蛟崽子。老娘真是亏。”
她撇撇嘴,一边拢着衣服,一边继续往回走。
敖泽急急地追上,握住她的手腕:“什么意思?你认识我爹?”
伽罗看着他,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姐姐,你认识我爹!”
她轻轻拍下了敖泽的手,换上了厌弃的表情:“既然没本事跟我睡,就学乖点。至于你爹……谁?老娘情人多了去,哪里记得。”
她慢慢地往前走,却终是忍不住回头:“你既是他的儿子,总该知道,你们最致命的是什么吧?你现在的正常,可能只是因为妖性还未激发……你要小心……”
月光清冷,伽罗已经走进了沉睡中的妖群,敖泽负气地倒在林中的草地上:我怎么知道……我做了那么久的神,我怎么知道……
他茫然望着夜空,一咬牙,双手探进了裤子里……没反应,果真对女人没反应……他颓然垂下手,又在心里把那个人骂了千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