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董事长可是很忙的,没时间和你这种无所事事的小子见面。”
韩朔挑了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这小姐怎麽好像把他老板当老公似的炫耀阿?
“…我跟他可是死党,如果你帮我,我会帮你说几句好话…他应该根本不认识你吧…林小姐?”
韩朔瞟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邪媚的微表情令人又爱又恨。
“哼…我…只能帮你打电话,至於董事长要不要见你,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然。就跟他说我是韩朔。”
可惜被爱情冲昏头的林小姐没意识到,既然是朋友应该早就要有黎卫的许可。
“喂。”
“董事长,楼下有一位先生要找您。”
“你还没下班啊,这麽晚是谁?”
“…他叫韩朔。”
林小姐脸上明显浮现红晕,说话还结巴起来。韩朔觉得有些头痛,大概来自欺骗纯真的少女心後满满的罪恶感。
“韩朔?韩…等一下,叫他给我滚上来!”
“疴,是!”
林小姐小心翼翼的挂上电话,然後满脸狐疑的看着韩朔。
“你看,董事长知道我吧!但是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他都是这麽对我说话的。”
“那你应该知道董事长的办公室在哪吧。”
“哈哈…当然知道阿,掰掰。”
韩朔心虚的边假笑边挥手着迅速步入电梯,随着门关上叹了口气,真心觉得她有点可怜。
“记得帮我说好话阿!”
“知道啦,放心!”
韩朔没把握的按了最高层的号码,好在门打开後只有左边一处亮着。他深吸口气,打开有些雾的玻璃门。
黎卫双手交叉,慵懒地坐在黑色的大椅上,虽然带着疲倦,但仍不减眼神的锋利。
“所以你准备把我的血吐出来了吗?”
“呃…没有。”
“那你就是自寻死路罗。”
“我身体的能量已经不足了,所以你...”
“…要我再给你血?疯了吗,成天黏在小翊旁边,看了就碍眼。”
“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你这屁孩能干嘛?”
“组织修补…或是器官移植…反正任何复杂的手术我都能替你完成。”
韩朔咬紧唇,手微微颤抖着,希望眼前人能稍微考虑一下。
“我要手术干嘛...呃…”
黎卫脑中突然闪过弟弟的那抹诡异笑容,和那些惨不人赌的各种尸体。
黎夜虽在狱中却能以各式残忍的方法杀人,哪怕只是一个挑衅的眼神,或是一个不经意粗鲁的言语,都能引起他的动机,让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黎夜一直都禁不起腥红的诱惑,更何况是在生活条件极差的监狱,任何的芝麻小事都能拨起他的敏感神经。
黎卫虽然动用所有资源保护黎夜,但有时仍会有算不到的疏失,而一切只会加重黎夜的刑责。
对於那些在法院上哭哭啼啼的家属,黎卫一开始还感到愧疚,到最後却也逐渐麻痹。
毕竟那些人多半都是早就被放弃希望的犯罪者。只要花点钱堵住家属的嘴…他为那些眼泪後丑陋的真相感到可笑和可悲。
然而事情总是会有一两个例外。
比如说黎夜最近的目标—市长的儿子与某个黑道老大,这时候重要的就不是钱了,而是权力和生命。
他得在还没被发现前赶快处理好,要不黎夜的生命马上就会陷入危险中。
可他绝对不会求助於他这辈子最痛恨的男人—同有黑道背景的魏展杰。虽然黎夜变成现在这样,他得负起一大半责任。
“任何…手术都可以吗?”
“对。”
“你跟我来一下。”
黎卫引着韩朔走入地下室的仓库中,里头异常的冷,还有种奇怪的强烈香气,似乎是在掩盖什麽味道。
仓库其实没有放什麽东西,空荡荡的显得中间两个床有些突兀。
上面躺着两个类似於人却又有哪边不一样的东西,韩朔走进仔细一瞧,刚稍微放下的心又重新提起。
依着外观和体格勉强能看出是两个身高约175的男人。
左边那具没了双手,断裂面格外的整齐,黎卫好像能听到骨头和血肉与神经一点一滴被磨掉的声音。
右边那具倒是四肢完整,不仔细看其实跟正常人没什麽两样。然而眉毛下的阴影空无一物,两侧的嘴角延伸至太阳穴下,他的皮肤出现奇怪恐怖的斑点,还发出阵阵腐败的恶臭。
“他们…还活着?”
“跟死了没两样。我已经用最先进的机器吊着生命了,不过不差几天就会完全没呼吸。”
黎卫平淡的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显然这些於他不过是个待处理的问题,大概只是列在他的清单里的一行罢了。
“你想要我做什麽?”
“让他们恢复的跟以前一模一样。”
“…就算身体恢复修补了,记忆还是存在,他们还是会记得施暴或谋杀者的恶行。”
“这就是最棘手的问题,要是你能消除他们的记忆,也许在大脑动手脚,我就答应给你需要的血。”
“…”
韩朔不断在沈翊输给他的医学资料里寻找类似讯息,他知道不管怎样必须得试,因为他已经没退路了。
第20章 绝望
“我只能在凌晨十二点到七点间执行,可以吗?”
“恩…成交。”
黎卫有些不习惯,通常都是他主控整个交易,然而为了黎夜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无筹码只能妥协。
韩朔是机器人,他依着黎卫的性子而更加冷血,对除了在黎卫血中看到记忆里的人以外的人完全无情感。此刻他担心的只是自己能不能达到黎卫的要求,而非残忍的伤口何来或任何人道的治疗。
韩朔从血中模仿黎卫的喜好,他早该想到的,黎卫在这笔交易中属於劣势,然而如此精明的董事长居然会甘愿吃亏。他早该想到的,这些狰狞恐怖伤口的来源不是黎卫就是他死也要呵护的人。他早该想到的…也许就能阻止卷毛的死和沈翊的离开。
*
再次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天花板,沈翊无力地望向同样坐在电脑桌前的男人,後颈传来一阵阵酸疼。
“…你是不是把我敲昏了。”
“阿…吓我一跳,不要突然出声好吗。”
尹寒凡转过身,黑椅的轮子摩擦地面发出属於木板独特的声音。他摘掉眼镜,大手覆上沈翊的额头,蹙起眉宇道
“还是有点发烧,吃过饭再吃药吧。”
“没胃口。”
“你应该坐在急诊室前一整天,再告诉我你还想不想死。”
“…别对我说教,臭老头。”
尹寒凡脸上瞬间堆满黑线,尽力维持一个医生基本的职业道德。
“虽然我是外科医生,但大学副修的是心理,我可以帮你辅导一下。”
“滚出去。”
“…沈翊,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麽事,我不强迫你说,但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是不可能的。”
沈翊垂下眼,低低的看着棉被没有说话。
尹寒凡无奈地叹了口气,拿起桌上还冒着热烟的碗,放到嘴边吹了吹,再凑近床上人无血色的唇,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沈翊长长的睫毛微颤着,苍白纤细的手无力的垂在一旁。他瞟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微微的张开嘴。
“乖乖吃阿,厨房还有很多。”
“你该不会只会煮这个吧。”
沈翊睥睨的眼神瞬间让尹寒凡红了脸,此刻拚命压抑着把这阴晴不定的男孩捏碎的冲动。
“我自己能吃,去工作吧,生活白痴。”
“你这屁孩…给我记住…”
尹寒凡无奈地走到电脑桌前坐下,咬牙切齿地继续未完成的病历。床上人则无关痛痒的打开电视,用蜗牛速度一口口吃着稀饭。
*
“叮咚!”
“谁啊,我去开门,你别乱跑喔。”
清脆的电铃声混着电视嘈杂的快被淹没,沈翊连眼睛也没抬一下,继续无目的转着遥控器。
“缺,真把我当小孩啊…”
半晌,当新闻主播又再报着哪则暴力社会事件时,门突然被用力的撞开。
“小翊!”
韩朔身上的白衬衫沾了血,还有几处撕裂了几道口子,看上去有些狼狈。沈翊侧过眼,凝着电视萤幕,放在棉被下的手紧了紧。
“你来干嘛?”
“小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
“你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而我需要的血…”
“别再说为了我,我可一点都感受不到。”
“小翊,我是真的喜欢你。”
“…滚,我不想看到你。”
韩朔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狗儿,眼眸里满是委屈和受伤,但他仍静静地退了出去。
“你不跟他好好谈谈嘛?”
“不关你的事。”
“…我明天就要去上班了,能照顾好自己嘛?”
“你煮好稀饭放在冰箱里,我大概不会死。”
“呵,好,记得用电锅加热阿。”
尹寒凡伸出手把沈翊的头发弄得像鸟巢一样,习惯性的温暖笑容让沈翊恍然间觉得和韩朔的重叠。
“别摸我头,我不是小孩。”
“是是是,不说我还忘了,你是七十岁的老头。”
“…滚去弄吃的。”
“难伺候的病人。”
*
沈翊一觉醒来就闻到了浓厚刺鼻的铁锈味,他循着味道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韩朔满身是血的半靠在房间角落,脸色死白如纸,被划伤的手腕还汩汩的流着血。
“…你怎麽还在这里?”
韩朔微微抬起头,深邃的眼睛疲倦的望着沈翊。
“小翊...你终於肯正眼看我了。”
“...你在干什麽”
“小翊…”
“我问你在干什麽!”
沈翊无可自拔地大声怒吼,握紧木门的手微微颤抖而发疼。
“…把黎卫的血丢掉,就不会对他有任何感觉了…”
“然後呢?”
“然後我们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没用的,他的血已经完全渗到你的身体里。”
沈翊咬着唇,他知道韩朔现在一定忍着极大的痛,多少神经密布在他那双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我知道啊...可是不试试怎麽行...要不然...你帮我换新的....”
韩朔虚弱的声音带着渴望,左手伸向沈翊,却什麽也抓不到。
“...我为什麽要帮你换新的,如果要这样,我重做一个不是更快”
韩朔狠狠震了一下,身体瑟瑟的发抖。
“...小翊...你,不爱我了吗”
“…”
“我们拉过手的…你不许抛弃我…”
沈翊皱起眉,他曾拥有的美好和幸福都太过短暂,所以深刻的随时能忆起。
“韩朔,这种花是什麽”
“嗯…是鸢尾花。”
“鸢尾…”
“它的花语,是爱情的使者。”
韩朔的眼光过於炙热,烧的他失去了所有。
“韩朔,你知道吗,鸢尾花的另一个花语。”
“什麽…”
“绝望的爱。”
韩朔垂下头,像个毫无生气的玩偶般,静静的坐在那,任血液缓缓的流。
沈翊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口,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血是韩朔的能量来源,也许再这麽流着,韩朔就会死。
沈翊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他走过去蹲在韩朔身旁,伸出手正要碰触到他的脸时,韩朔抬起头,眼神绝望的令沈翊心悸。
“小翊,你知道吗
当你还爱我的时候,我可以眼里只有你;
但当你不爱我时,我会让你眼里只能有我。”
*
鸢尾花正凋零着,他们之间能稍微称上甜蜜的爱也许正式宣告着死亡。
第21章 报复
沈翊愣愣地回到房,脑中不停回放着韩朔离开时他从未见过的危险眼神。
空气里仍旧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味,沈翊穿着尹寒凡的白色衬衫,大了好几号的衣服显得有些松垮。
他拖着长长的袖子将窗户拉开,冷冽的空气顿时刺入骨里,沈翊蹙起眉,却不愿再闻到一丝关於他的味道。
十二月的风如利刀般狠狠刮过沈翊苍白的脸颊,而窗边人却似无关痛痒的望着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
也许他的视线再低一点,穿过层层枯枝後,是门外那在一片雪白中引人注目的点点腥红。
血渍一直到了几个街外断了头,天空此时又无情地下起了雪,沈翊伸出纤细而白的不像话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片片雪花。
手心传来一阵刺痛的冰冷後,他立刻将手收紧再缓缓地打开,却什麽也没剩下。
他轻声笑开,重新躺回床上,把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
很好,他又剩下一个人了,没什麽不好的,虽然孤单却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亮晃晃的灯照的他有些头晕,但眼睛却迟迟无法阖上,他怕一闭上脑中就浮现满身是血的那个人。
时间滴答的跑着,阳光收拢了洒进窗内零碎的微光,大地又罩上一层涅黑,房间里安静地有些可怕,只有间歇呼啸而过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
当时钟缓缓跑过数字十一,大门喀擦地打开了。
“我回来了。” 尹寒凡的声音从玄关传入沈翊耳里,可他一点也不想动。
“睡了吗…把窗户打开干嘛,这麽冷等会又要感冒的!”
尹寒凡边说边关上窗,打开暖气,空气里顿时暖和起来。
“别跟老妈子一样爱碎念。”
“吓死我…你还没睡阿?有好好吃饭吗?”
“没有。”
“什麽?你又想饿死自己啊…”
“你为什麽让他留下?”
沈翊坐起身,直勾勾的望着微嗔的尹寒凡。
“我还是觉得你们该谈谈。”尹寒凡叹了口气,缓缓移步到隔壁房间。
“我们没什麽好谈的。”
“…靠,怎麽那麽多血阿!”
“你跟他打架了?不是,你这麽弱,该不会那些血全是你的吧,来我看看,伤哪了?”
尹寒凡冲回沈翊的房间,抓起矮他一个头的床上人,仔细审视起来。
“走开,别碰我。”
“…一点伤都没有,那就是韩医师的血了…他伤得这麽重,还自己离开了吗?”
“不关我的事。”
沈翊垂下眼,重新躺回床上。尹寒凡脱下大衣和围巾,狐疑地望着正往棉被里钻的人。
“难道不是你欺负人家吗?”
“…他自己划的。”
衣服相互摩擦的声音突然停下,空气里顿时安静了好几片刻。
“我去给你盛点稀饭吧,你应该饿了吧,正好我也没吃。”
半晌,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摆到褐色的木桌上。沈翊摆弄着汤匙,看着碗里的小鱼愣愣地发呆。
“快吃吧。”
“我不饿。”
“沈翊,这世上有多少人拚命地想活下去却不被允许,我不许你再胡闹了。”
尹寒凡突转严肃的声音让沈翊紧了紧手,默默的舀了一口放进嘴里。
“乖,现在韩医师走了,到时你生病可没人照顾你。”
“…尹寒凡,你得先答应我,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知道了。”
*
“你要不要跟我去医院阿?”
“去医院干嘛?”
“我怕你又不吃饭啊!去医院我还可以请护士照顾你…”
“不用!你快迟到了!”
“阿快点快点,有陌生人按铃别给他开门阿!”
“跟你说过多少遍我不是小孩!”
沈翊踱步到客厅,一如往常地打开电视看固定播出的乡土剧,他觉得那些一再重播的闹剧会显得他不是那麽孤独或荒唐。
沈翊在尹寒凡家度过了几个月,转眼间冬天也逝去了,窗外开始布满绿意盎然的生机,再後来蝉声大躁之际,好像有什麽在悄悄蔓延着。
又是个炎热的午後,乌云密布的天空在传来第二声闷响之後,门赫然被打开了。
“你怎麽这麽早回来?”
“恩…下午没手术了,就提早回来陪你。”
尹寒凡没有看沈翊,径自走到厨房,声音里透着一股心虚。
“噢。”
沈翊满不在乎的别过头继续盯着电视,虽然在尹寒凡的监督下吃了很多补品,但他的身子仍一样的瘦弱。
“沈翊,你吃了吗,我做了粥。”
“哦好啊,我还没有去买午餐。”
沈翊专心的看着电视,张口把鱼粥往嘴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