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也不恼,跟着大笑,这九风本就是如此,一身才学,宁可隐世。
李全在一旁也将话听得仔细,默默斟茶。
「此次吐鲁番之役,先生可有指导一、二?」让李全呈上奏章。
承乾看了眼与吴王联名上奏的折子,便道:「先生说了,春围御箭未寻获,正是贼人秋猎可用之际,边塞关防已有大将,皇宫城内也有晋王与吴王,适用其才,方可事半功倍。」
李世民思忖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地笑道:「朕瞅着,是你这个主子想偷懒,都说上晋王与吴王了,单单漏了自己。」
承乾笑道:「请父皇降罪。」
「当然得降罪,你得说说如何适用其才?如何事半功倍?」啜了口茶,看了眼李全,这碧螺春,总是泡得巧妙,总在这时机上。
「我大唐为吐鲁番之役,已削去十万大兵,皇城内连同禁卫尚有五千精兵,杂兵尚有三千余,此次收回御箭,儿臣揣着大典初始之际,便会有所突击。」拿出一张皇宫图志。
李世民看着图志,在看左下方题字,手指画上字迹,便说:「这也是先生所画?」
「是。」答得乾脆。
一旁李全也凑上前看,见了题字,了然地吩咐一旁下人准备些东西。
「先生倒是有这闲情雅致,还能作画。」故意说着。
承乾又拿起一旁黑白棋,说着禁军配置。
「太子。」李世民忽感疲惫,微微一叹:「倘若真抓着猎物,朕该如何处置。」
承乾跪地作揖:「那猎物本是山中兽物,放回野树山丛之中,让其自食其力,儿臣以为物有所归,如此甚好。」说着留齐王一条活路。
李世民盯着承乾,又是一叹,不语。
若非应了姻姻与九风,他是真想让承乾稳坐东宫,继承大唐之业。
两人指着图志又是一阵讨议。
「李全。」
「奴才在。」
「去,让人拿上一盒上好碧螺春给太子。」也是说地不经意。
李承乾笑着谢恩。
「早给备好了。」笑着呈上。
反倒是让皇上和承乾一愣,随後大笑。
承乾笑着,这话得说清楚,却不能直说,原来是这麽一回事
————
「九风,二哥便是要打造一片乐土。」李世民站在山顶,居高临下。
「乐土?」九风随意坐在地上。
「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盛世之下,谋士无用之乐土。」说得豪气。
「这好。」九风乾脆躺下,枕在手上:「二哥,那你可要在市集为我留个摊子。」
「摊子?」坐在一旁。
「谋士无用,卖卖字画也好,总能喂饱自己。」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给你座庄园都行。」
「那可免了,九风可是男子,庄园九风自己挣,倒是二哥…」
「嗯?」吹着风。
「为我庄园题个字,挂个匾额罢。」起身侧头。
「哈哈哈…那有什麽问题。」
两人并肩,看着整个长安城。
☆、第八章 左臂麒麟 8-4
秋日扬州依旧风光明媚,吴王第一次坐上如此华贵的马车,外有精雕,内有缎垫,车帘还是上好的蜀川绣布。
「这马车就让你满足?」一脸不屑。
「嗯。」他确实不曾坐过。
月霓语塞,没想到这木头这般老实。
「爷让你待在姬月楼,那里更华贵,有你受的。」凉凉地说。
「酒楼?」长安也有古香楼,不就那一般。
「青楼。」月霓等着看他的反应。
「青楼?」李恪愣了会儿。
月霓别过脸,不语。
李恪微显愧色,这才明白月霓的身份。
见她倔强的神情,李恪看着窗外,轻道:「汝见我为官上君,锦掩罪臣贵盖刑,尔见汝为湖上莲,纱罗将心洁如玉。」
说他虽为皇子,只因为前朝公主所出,被批得污秽不堪,而她一介青楼女子,心气正凛,坚持自己的真性情,比他这皇子强得多,总好过他敢怒不敢言的活着。
低头拭泪,带上哭腔:「谁让你多嘴。」
「我见你喜爱,特地带上,就当是赔罪。」拿出一包小糕。
「拿来,我全都要。」捻上一块。
「你喜爱,我下次多带些给你。」说得平常。
月霓含着小糕,看了李恪一眼,眼里有几分不信与怯步。
「我吴王说到做到,不说做不到之事。」笑着。
「自吹自擂。」弯起嘴角,又捻了块糕。
「你!」指着她,随後又是一笑。
马车缓缓走进姬月楼内,楼内车夫起帘,搬凳。
月霓微撩轻纱,低头白颈微露,便要下车。
李恪单手拉上月霓,为她盖上斗篷,便说:「这立秋将至,虽无冷风刺骨,只着轻纱萝裙,未免太过单薄。」
月霓一愣,手里还攥着那一小包花糕,别过脸:「我走几步便进了姬月楼,能病着吗?」
看着月霓手攥紧小糕袋,红晕染上双颊,对她总算有几分了解,笑着:「我看你身子单薄,武功定不比我,你还是盖着罢! 」
月霓瞪了他一眼,嘟起红唇:「你就得意罢!到时我俩比划一场,输的人…输的人就在寒冬之际,青桐湖中游上一回。」
弯起嘴角:「这不好。」
「你不敢?」挑臖。
「不是,我怎麽能让一名女子跳湖呢?」自信满满。
「我未必会输。」拉上斗篷,起步入楼。
「要不,这样。」李恪哥们样的靠在她肩上:「谁输了,谁就帮谁付帐,那出游的帐就记在输的人身上。」
月霓认真思索一会儿,爽快地说:「好! 」弯起嘴角,心情甚好。
路盛正巧走出偏门,见了月霓脸上的笑容,又见她披着男子的斗篷,微微一愣,偏过头隐身於另一侧。
「月霓姑娘,这可是爷所有的?」吴王看着眼前霸气华贵的大厅。
「这楼是郑家所有。」说得含糊。
「郑风?」那便是与父皇熟识。
「是。」月霓答得简单,领他入月映房。
「那我可能见上郑风一面?」武林盟主郑风,能见上一面,说上几句,也於有荣焉。
「近日,掌门不在扬州。」心里白了他几眼。
心里有几分可惜,又说:「明日你可能与我同寻?」
月霓一愣,微微点头。
两人约好时辰,月霓才离开月映房。
她靠在门上,眼里有几分复杂。
路盛忽然在一旁道:「你们要找木然?」
月霓点头,咬着红唇。
「掌门可真给你出了个难题。」路盛轻叹,转身离去。
「哥。」拉上他的衣角,便说:「能否和他说说。」
「我虽与他一同长大,却无法左右他。」
月霓低下头,倘若连路盛都说不动,她又有什麽办法。
「我尽力。」无奈地叹口气。
「谢谢。」月霓放开他,看着路盛离去
——
坐在奉茶楼二楼厢房内,列青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他看着远方的黑瓦庄园,想着褚风之事,心里又是一阵懊悔。
知道是场误会,他心里有几分想働哭的悲伤,竟也有几分不愿见着褚风的羞愧之情,趁着黄斐南下,他爽快地答应。
「列青! 」黄斐踢开门,端上一只烤鸡:「这儿的鸡可好吃了。」
伸手便拔了只鸡腿给列青。
「可问了?」就着他手咬上一口,好吃。
「问…问什…」怎麽能连吃只鸡腿也恁帅气!他有些呆愣。
「不是问你哥是否有留信息给你?」他也拔了只腿放在黄斐碗里。
「对对对!」恍然大悟,拿起手上鸡腿,就着列青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满嘴油腻地说:「说到这儿,我就委屈。」
「嗯?」列青斟了杯茶,放在黄斐前。
「那大非,只说了句,经过洛州买瓮陈记冰梅。」又嘟嘴说:「还说骑马就买大瓮的,用走的就买小瓮,让我感谢他的贴心。」
列青一笑,这两兄弟还真逗。
「我可是被你给绑了,还喂了毒。」说到这还噗差一笑,又说:「虽然你喂错毒了。」
列青也不解释,这样的黄斐挺有趣的,二愣二愣的。
黄斐开心地咬着鸡肉,现在不用死,又有着鸡吃,又有列青伴着,真是幸福极了!
「那褚风可是在扬州?」他该怎麽面对他,有几分愧色。
「没有。」喝了口茶又说:「他与掌门在长安。」刚刚掌柜的同他说了,要他到长安镖局传话去。
「你们掌门可真是四海通达。」心里有几分安慰,这掌门看来也是个人物。
「那当然,我们掌门可是郑风。」骄傲极了,又说:「待会儿,我们就得上路了。」
「好。」列青吃了口肉,又说:「你也别备马了。」
「咦?为什麽?」满嘴油。
「不是说赶时辰?」拿了帕巾,为他擦嘴。
「是啊! 」靠近列青些,让他擦乾净点。
「你骑马有我快吗?」他药勿葛族可是自小就与马共存。
「没有。」摸了摸脸,乾净了。
「我俩共乘一骑,也好过等着你慢步骑乘好。」
「你说的对! 」笑得天真。
直到两人骑上马匹,黄斐才有些纳闷。
「列青。」
「嗯?」
「我坐在你前面,对吗?」脸上微红。
「对。」说得肯定。
「可,我怎地觉得有些害羞?」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我可不想被人吐得一背。」说的自然。
「也是,那你快骑罢!赶路呢! 」安心地靠上列青。
列青眼尾弯起,驾一声,快马奔行
——
常王府内,李暻这几日晚上都闹着,苏璟儿每日都抱着他在那紫槿花园散步,看着那些花,又是一笑,笑得甜蜜。
绕过假山,经过褚风厢房,见了熄灯,心想着太子爷应该已经回房,想着见太子爷一面。
她抱着李暻,便往太子厢房走去。
「太子妃。」小翠喘着,终於赶上。
「小翠,还没歇息?」都已经半夜了。
「起身,没见着太子妃,便想着太子妃定是一人抱着王子漫步,小翠来陪陪太子妃。」还好,她未收起耳音。
「我见先生已睡下,来看看太子爷…」脸上羞红。
「原来是想着太子爷了。」小翠逗着苏璟儿,见她脸更红,便说:「刚刚小翠遇上了李康,他端了盆水给殿下梳洗,殿下恐怕已经睡下了。」
「是吗…」有些失望,又说:「也罢,太子爷日理万机,我也不好搅扰,小翠,可能伴我走会儿?」
「是,小翠便是来陪陪太子妃的。」笑得单纯。
苏璟儿也笑着,看着小翠的笑,将自己内心的疑虑挥去,她怎能怀疑小翠。
翌日,苏璟儿起了大早,做了小点,便走向承乾厢房,她自窗外见着承乾起身更衣,脸上微微羞红,又多走了两步。
往窗内瞧去,却顿下步伐,呆愣地看着房内。
承乾笑得温柔,衣襟尚未束紧,单脚半跪在床榻上,只见一条白皙有着赤红色的麒麟纹手臂,环上他的颈项,与承乾拥吻。
她紧抓手上托盘,颤着,欲转身离去。
「九儿。」温柔至极。
那九儿并未回话,只听衣物摩擦之声,伴着亲吻唇沫相濡之音,苏璟儿单手紧握,指甲扣入掌心,逼自己回头,看清是哪位…哪位贱婢。
承乾依旧挡着九儿,赤红色的麒麟纹抚上承乾的背,退去他的外衣,刚穿上的外衣,又半挂於身,耳边响起两人的喘息声,苏璟儿再也无法待着,无声落泪,跑回自己房中。
她趴在床榻之上,紧抓被褥,觉得自己傻,真的傻,太子爷再怎麽淡情,也不可能多年来都不与她行周公之礼。
眼泪又滑了下来,她委屈,心碎,耳边似乎还响着太子温柔喊着那九儿的名,都是那贱婢,竟在常王府内做出这般苟且之事,眼里的不甘与恨意,让她又红了眼眶。
「小…小翠!」她整理自己,眼眶还红着。
「是。太…太子妃,怎麽了?」拧了帕巾,为她拭泪。
苏璟儿悲从中来,又哭诉了好一会儿。
小翠安慰着她,心里有几分明了,暗想着自己坏了事,没跟好太子妃,一边哄着苏璟儿,一边想着提醒太子殿下。
「为何…我们遍寻不着的久儿,会出现在爷房里?」哭得无力,苏璟儿靠在床边。
小翠伴着,不作声。
「小翠…那久儿臂上还有一道赤红色的麒麟纹,如此明显,为何我们就是找不着…」默默落泪。
「小翠真找过,确实没有久儿,也未有人有那纹身。」连纹身都瞅见了。
「呜…」苏璟儿苦笑,又是一阵落泪
————
两个小女孩在庭中说笑,不时传出银铃般的笑声。
「我说璟儿,你怎地就这麽喜欢承乾哥哥?」城阳不懂,要她说,九风叔叔好看多了。
「我就喜欢他笑,笑起来挺好看的。」越说越小声。
「那好,反正我也从未见过哥哥与其他女子亲近,等等我带着你和哥哥玩去。」一脸豪气。
「真的! 」一脸期待。
两人又说了会儿小女孩的心事。
就见承乾与九风走在廊上,承乾笑得开怀,还不时揽着九风闹着。
城阳盯着九风看了一会儿,低下头露出愧色,都是她让叔叔被母后打,又看了眼自家哥哥。
倘若,哥哥真与叔叔在一块,不行吗?
苏璟儿打断她的妄想。
「城阳,你看,乾哥哥便是如此笑着,笑得…多好看。」脸红的低下头。
城阳不语,她年纪太小,看不透这番情爱。
「我见乾哥哥只与九叔叔一块,应该…没有喜欢的人罢?」问着城阳。
城阳一顿,怕苏璟儿伤心,便说:「应该没有。」
苏璟儿满脸通红,又瞄了眼承乾。
乾哥哥笑得真温柔
————
这几日,承乾依旧若无其事地进太子妃房逗着王子,依旧关心太子妃,却也仅仅如此。
苏璟儿这下才懂了。
以往的关怀,不是爱情。
只是一般寒暄,思及此,又是一阵苦笑。
她轻点着孩儿的脸,皱眉,一脸伤心。
「谁惹你不开心了?」城阳笑着靠在门边。
「城阳…」本想逞强,却无法故作无事。
「你…你别哭啊! 」让人拧条热帕巾。
「那…那久儿…出现在太子房里…」哭诉着,说得断断续续。
「你说什! 」大吃一惊,又问:「可,不是说找不着那贱婢! 」
「是没找着…,可是…我亲眼所见…那贱婢手臂上还有道麒麟纹…」将帕巾捂上脸。
城阳无语,她心里激动,她知道那九儿是谁了。
「我亲眼…见到那贱婢与…太子爷…做…那苟且之事…」末了又是一阵哭泣。
城阳哄着她,可心里却是喜着,眼眶微红。
只有她知道,她并非为苏璟儿伤心,而是,欣喜。
九风叔叔回来了。
终於,回到承乾哥哥身边了。
☆、第九章 杜家庶子 9-1
古香楼位在长安城中心,市集源处,多半是官家公子或是商富公子聚在酒楼内,喝茶酒谈笑之地。
秋季大典在即,外族使节,节度使皆在古香楼下榻,挤满古香楼三百余间厢房,门庭若市,每日就见掌柜眉开眼笑忙着数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掌柜,那大堂上拿着扫帚沾水写字的是哪家公子?」席马沛看了眼那字,没有一定的内力,是写不出来。
「你说他啊,他就是杜宰相家的三公子,杜焰。」看了眼杜焰又说:「他也是近日才来长安城,平日都住在他们扬州别院。」
「杜宰相不是只有二子?」席马沛是听说的,那杜如晦有二子,长子杜构为四品中尚书,二子杜荷官至四品下,是城阳公主的驸马。
「这三公子啊,是庶子,平日大人也不管他,这三公子脾气也古怪,别瞅着他一脸美貌,他那脾气一上来,十个人也拉不上。」掌柜还夸张地打了冷颤。
席马沛笑了笑,记下此人,没想到宰相之子还有如此内力。
大堂上杜焰率性的喝了口酒,单手挥帚,写下「恩重山高」四字,字体浑厚,力道劲足,大夥见了之後,大声拍掌,连声道好。
「我杜焰谢天恩,谢父恩,谢在场各位鼓掌之恩! 」已然有几分醉意,摇摇晃晃。
大夥又是一声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