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锋点头。
严子俊道:“如今做朋友的我有一个难处,但对廖兄来说应该只是件小事,所以严某想请廖兄出手,帮我一个忙。”
廖云锋想起高淮燕临走前说的话,道:“你说。”
严子俊环顾左右,确定无人暗中窃听,才小声道:“严某家中遭了贼人。”
廖云锋这才精神一振,问道:“怎么?”
“数日前夜里,有人来我家府上,想截走我的一个妹妹,”严子俊说着,头又低了一些,“当场让我们给发现,把人救回来,却发现她已经被掐断气了。我们派人去追,等了大半夜,等到的只有尸体。”
廖云锋垂眸,扫了一眼酣睡的沙少蕲。
严子俊道:“家中长辈说,九年前……我有一个弟弟,也是死在同一把剑下。”
廖云锋疑惑道:“严家死的,不是长孙?”
“因我不是家中嫡系,所以不算的。”严子俊随口说了一句,又道,“我想以廖兄的武功,区区一个贼人应该是不在话下。所以……如果廖兄没有急事,能不能到我府上小住呢?”
廖云锋正要答话,听得一声异动,他孤身在外几年,对一切异常都有所警觉,下意识地握住佩刀。他们这一桌是靠窗坐,窗本是关着的。
严子俊看他神情,跟着屏息凝神。
“啪”得一下,窗外跳进一个黑衣人来,手拿长剑,直攻严子俊。廖云锋提膝踢翻桌子,快雪出鞘,和黑衣人打了起来。
正跟周公喝茶的沙少蕲被掀倒在地,坐了个屁股蹲,揉揉惺忪睡眼,对现状大为不解。
又有一群黑衣人,一个接一个从窗户跳进来,将他们团团围住,原本在酒楼里吃饭的人作惊鸟状散去,店小二哎呦一声钻进了后堂,酒楼老板拿算盘顶着头连念阿弥陀佛。
严子俊既然在他的记忆里跟廖云锋一起除暴安良过,武功自然不差,但他才拔剑摆了个如鹤如松的起手式,就看到黑衣人已经倒的七七八八,廖云锋将他们挨个抹了脖子。
杀到最后一个,严子俊大呼:“刀下留人!”
廖云锋停下来,看了看他。
严子俊抹抹额头的汗水,解释道:“好歹留个活口问话啊。”
廖云锋便收回了刀,谁想到那最后一个黑衣人突然眼睛瞪大,口吐白沫,应声倒地。
“啊呀这个……没防着他服毒自尽。”严子俊感到很棘手。
接着又是一阵异动,从街上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那酒楼掌柜探出头来,小声道:“几位大侠,恐怕是惊动官府了,你们还是快走吧,免得麻烦上身。”他将那三人当作救命恩人,于是说出这样一番话。
严子俊想请动廖云锋去严府,眼见逮着机会了,立刻说:“我们走后门,先去我家避避风头吧,不然一人一双眼,事情可就说不清了。”
廖云锋把沙少蕲拎起来推给他,道:“你们走,我去找高淮燕。”
三人说定,很快行动起来。等官差鱼贯而入的时候,就见到一地的尸体。
15.
此时廖云锋过了一条小巷,已和另两人分开,他在心中猜测高淮燕的去向,没注意到有个人从巷子的另一头慌慌张张地跑来,两人险些相撞,那人如惊弓之鸟,大喝一声,待看清廖云锋的脸,才吐出一口气:“哎呀廖大侠,你吓死老夫了。”此人束发盘髻,戴一根玉簪,一身灰不溜秋的袍子,左拂尘右菜刀,拂尘上没剩几根毛,怎么看怎么滑稽,他不是玄慧道人吴渊又是哪个?
饶是廖云锋也有些糊涂了:“道长,您这是?”
吴渊神经兮兮地看看身后,与他道:“我撞上鬼了。”
廖云锋更不明白了。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手底下人命不知道走过多少条,还会怕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
吴渊再看看身后,再说道:“我碰上了段客洲。”
……
廖云锋想了想,不动声色道:“所以?”
吴渊感到一阵头痛。
“你没见过段客洲,也没跟着我们端他老巢,所以你不当回事,但是段客洲这个人,武功邪门,脾气古怪,我们当年联手攻他都险些攻不下……他如果还活着,肯定要来报复。”
廖云锋赞同道:“是会报复。”
吴渊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廖老弟,跟你说话真是要被气死。”
对他的话廖云锋并不在意,只问道:“既然他可能还活着,道长为什么说撞鬼了。”
吴渊气得直跺脚:“因为段客洲他不可能还活着!说出来虽然不光彩……当年在啸龙潭,段客洲遭各派高手围攻,身受重伤,本来他不是被我们打死就是重伤不治而死,结果嘛……他在只剩下最后一点力气的时候和你师父对击一掌,当时两个人应该就已经咽气了,又一起掉下山崖,所以,说你师父炸死还有可能,段客洲必死无疑。”
其实廖云锋知道他没有撒谎。高淮燕曾经说过,他去给徐明山收敛尸骨的时候也看到了段客洲的尸体,已经摔得血肉模糊。但他没提过他是怎么处理段客洲的尸体的。
“虽说……”吴渊迟疑了一下,“我们没有找到他们两个人的尸首。”
廖云锋目光一凛。
“但是当时……”吴渊又迟疑了一下,“我们在啸龙潭有很多事要做,派人去捞尸体已经是几天以后了,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
廖云锋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吴渊沉痛道:“可是段客洲的确已经死了,不然为什么沉寂多年,我今天遇到的,肯定是鬼。”
廖云锋问道:“你看到他的脸了?”
吴渊知道他的意思,连连摆手:“不是易容,他蒙着面,可是我看到他的刀了。我们还动了手,此人必然是段客洲。他的玄符赤金刀从前是上了兵家排行的首位的,是一把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的宝刀。”
廖云锋的手上还拿着快雪,那吴渊话说到此处挠挠头,掉了根白发下来,盖在刀刃上,正好从中间断成两半,顺着刀身两面落地了。
……
静得诡异。
但吴渊仍旧坚持他遇见了段客洲,一来是因为玄符赤金刀,二来是因为他的武功。
据吴渊自述,半个时辰前,他在城东买东西,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故意在原地逗留,几番试探,抓出两个青年。被人跟踪,这事情就可大可小,他本来想逼问出那两个青年是受何人指使,没想到突然跑出来一个蒙面男子,手持玄符赤金刀,武功高强,放跑了那两个青年。
吴渊拂尘在手,决定先礼后兵:“阁下是哪一位,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哪位故人?这玄符赤金刀又是从何而来?”
这蒙面人却是二话不说,手中长刀打了个挺,对准他的脸就削了过来,刀气逼人。他当即后退,拂尘甩上去,缠住那人的手腕,借力一跃,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一起一落,蒙面人已然脱离拂尘控制,横刀一斩,他只碰了个气海的边,就知道那人内力深厚,不可硬敌。
接着,那人手腕翻花搅动气流,使出一招罗云雀,此招乃是段客洲自创的天宫十九式里的招式,吴渊心下大骇,一时之间只敢退,不敢进,抖动拂尘将招式化解……竟然没成功。
他感到胸口钝痛,咳了几下,就见血了。
“阁下……到底是谁?”
那蒙面人仍旧不答,掀肘挥刀,刀影于长空中乍明乍暗,不辨来路,乃是一招探青鸾。吴渊脚踩五行,将拂尘扫过刀晕,拂尘分成几股,当头罩去,这是他生平绝学之一的岁寒三友,招式巧妙,加上使用者内力精纯,威力不可小觑。蒙面人不敢大意,单足点地向后撤去,身法灵动,几欲腾飞。玄符赤金刀脱离手掌,刀尖碰地,以山崩地裂之势攻去,吴渊哪里敢接,形动如梅亭鹤放,踏着刀身,借力打力,把刀踢了回去。
蒙面人双手接刀,发出不明意味的笑声。但看他身似鬼魅,转眼间拉近两人距离,一臂之内,肉掌相搏,吴渊与他比拼内力,感觉十分熟悉,冷汗不由得滴下来,用拂尘将他抽开。
蒙面人却不再躲,由着那拂尘缠住自己,将玄符赤金刀换到左手,轻描淡写地一割,拂尘上的兽毛竟然根根断裂。
吴渊大惊:“泣鹧鸪,左手刀,你是段客洲?”
廖云锋本来还待听下文,觑见吴渊神情,疑道:“没了?”
“左右手都能使出天宫十九式,且内力深厚,路数与段?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椭尥耆嗤撸怂救耍鼓苡兴俊蔽庠ɡ硭比坏厮档馈?br /> 廖云锋问道:“那他怎么还不追过来?”
“这……”吴渊卡了一下壳,又若无其事地接上,“追丢了吧。对了,你怎么会在滨州?”
廖云锋避而不答:“道长为何在此?”
吴渊一拍大腿:“既然我们都有难言的苦衷,就互相放对方一马,闲话不多说,就此别过。”
待他离去,廖云锋仍若有所思。
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高淮燕,廖云锋想起他们的马还留在酒楼,就折返回去,见那家酒楼被捕快衙役包围了起来,正在想如何是好,有人从背后拍他肩膀,他下意识地用出一个擒拿手,没想到那人反应极快,没叫他给抓住。他回过头看,可不就是高淮燕。
高淮燕对他焕然一笑,拉过他转身就走:“哪里都寻不到师兄,在这里等,果然等到了。”
廖云锋由他拽着走,问道:“去哪了?”
高淮燕道:“我出门后记起,沙阁主曾言那吴渊行踪不定,也不知道去哪里打探,就去了趟浣溪阁,假借旧友之名,拜访他家阁主,门人含糊其辞,只说沙少蕲远游去了。我看问不出什么,就原路返回,才晓得这里出了事。”
提起这个,廖云锋道:“来人剑指严子俊,恐怕严家还要遭难。”说着就把严子俊说与他的事一一道来。
高淮燕听罢便道:“与沙少蕲所说完全吻合,师兄,那我们就暂住严府,静观其变。”
廖云锋略感不妥:“方才我见过玄慧道长了。”
高淮燕脚步一顿。
最后他们没有住进严府,而是找了间客栈落脚,高淮燕摸出银两雇人去严府送信,与廖云锋两个人在房中吃点心。廖云锋心不在焉,不小心塞了块蜜枣糕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才回神,味道太过甜腻,让他忍不住皱眉。
身旁有人倒了杯茶推给他,高淮燕笑意盈盈:“师兄在想什么?”
廖云锋喝了茶,将甜味压下,方道:“依你看段客洲是死是活。”
高淮燕脸上笑容疏散,眼中神采徒然地黯淡,只有语气还是素来的样子:“若他还活着,就不必我们东奔西走,可惜,他早就是一抷黄土了。我亲眼见他尸骨,如果是假的倒好了。师兄知不知道,你我所持这对刀,是段客洲所炼?”
廖云锋自然不知,于是抬眸看他一眼。
“师父说,这对刀原本是段客洲打来赔给他的,因为当时师父笑话他的天宫十九式,招式名称太过女气,段客洲一怒之下,用那套功夫和师父打了一架,把他的刀给折断了。”高淮燕如说家常事一般。
廖云锋绷着面孔道:“这些事你不曾跟我提过。”却没追究他是如何晓得那些过往的,只问道:“那你可知那套刀法还有谁会?”
高淮燕道:“天宫十九式本是剑招,只有十三式,是段客洲生母所创。他母亲过世后,每年祭日,他都会到亡母坟前练刀,慢慢的,就有了那套刀法。江湖曾有传闻,说有人仰慕段客洲武艺,千里迢迢去找他,想以琼楼玉宇换那天宫十九式,段客洲拒绝,并言天宫十九式绝不传外人。段客洲身死之时尚未娶妻,也没有子嗣流亡在外,你说还能有谁会?”
“如此说来……”廖云锋还待细想,就有人扣响房门。
“客官,送菜的。”
开门一看,却不是店里的小二,而是闻讯赶来的严子俊。他开门见山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沙大哥说了。”
二人无语,心想你沙大哥哪里晓得什么来龙去脉。
严子俊却是自顾自说了下去:“看来那个玄慧道长是不会放过我严家的,严某思来想去,唯有请廖兄出手,擒住他,才能免去灭门之祸。”
高淮燕玩笑道:“严兄言重了,至多取你家中长男一人之首,他也就会收手了。”
廖云锋在一旁道:“此法不通,吴渊只要得到半点消息,就不会现身了。”
“所以还得求二位帮忙,演一出戏,”严子俊怕他们不信,上前一步道,“我已经想到一个极为妥善的法子,只要你们配合一二,玄慧道长今夜必会露面。”他将法子细细一说,最后朝他们作了个揖,诚心实意地谢过他们:“今夜子时,望两位光临寒舍,严某必扫榻以待。”
16.
严子俊出的主意实在是奇怪,两人都被他弄糊涂了,险些要请个大夫来给他看看是不是脑袋烧断弦了。他说自己家中留有群枭用的几身行头,请高淮燕与廖云锋夜里扮作群枭的杀手,到严府去杀他。如果假的动静不能引出吴渊,真刺他几下也无妨。
是夜无星无月,愁云惨淡,不是一个好天气。但很适合杀人。
廖云锋与高淮燕换了夜行衣,从严府屋檐上走过,一先一后落了地。约定的时辰已经到了,他二人互看一眼,高淮燕便抬脚一踹,把严子俊的房门给踢开了。
里头的严子俊裹在被窝了作呼呼大睡状,果然被门外的动静惊醒,从床上跳起来惊慌失措地大喊:“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他一个有武功傍身的成年男子弄出这等情状,未免有些让人难以直视。高淮燕冲他使眼色,他才后知后觉,从房中墙上取下佩剑,复道:“你们是什么人,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廖云锋听得青筋暴起,不再迟疑,直接动手了。
武功练到一定境界,兵器之间都是相通的,传闻内家高手可用花叶等柔软之物作暗器,他们师兄弟两个不走那条路子,都没试过,但改刀用剑还姑且可以做做样子的。一室之内,铿锵顿起,严子俊剑法逸然,大有名家风范;廖云锋将刀招化作剑招,诡谲中平添肃杀之气;剑比刀轻巧,由高淮燕使来,快如雷电,让人摸不清路数。
严子俊早已嘱咐家中守卫,今夜不管听到任何动静,没有他的准许都不可出现,因而三人在屋中大打出手,却没人赶来。严子俊一剑削灭房中烛火,纵身往窗外跃去,高淮燕和廖云锋紧跟其后。
他们假模假样比划了一阵,没见吴渊人影,严子俊手握剑柄,格挡攻来的剑招,假装气力不足,小臂回缩,让自己的剑柄打在胸膛上,然后“哎呦”一声。
……
他这是为了提醒二人,必要时可以来真格,高淮燕稍一思索,手腕出力抖动剑身,剑影重重,居然是依样画葫芦,用的一招谢隐观剑法海纳百川,要取严子俊胸口大穴。千钧一发之际,有人自树上高处飞下,推出势不可挡的一剑,硬生生将高淮燕的剑绞断。
廖云锋窥见,立刻挥招攻击他,要将他留在严府。
一与廖云锋交手,来人即知道自己中计,待要脱身,却被廖云锋、高淮燕两人联手围攻。此时在一旁观战的严子俊面露犹豫,但很快压下心中的千头万绪,放出一枚信号弹,引家中守卫前来。
来的不止是守卫仆人,还有家中的太老夫人、家主、家主夫人等。
吴渊已经认出廖云锋身份,边打边与他道:“廖大侠,我跟你无冤无仇,你联合这群人来害我,是为的什么缘故?你今次若放我一马,他日我必衔环以报。”
廖云锋下手不留情,沉声道:“如果是你杀人嫁祸,导致群枭背负污名,那我师父的死,就要算你一笔了。”
吴渊怒道:“群枭一派亡命徒,多一笔债少一笔债又有什么分别?”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旁人的耳朵,太老夫人按住胸口,几乎要昏厥:“居然是这样,我的孙儿死得好冤呐!”
到底吴渊是没有三头六臂的,很快就被两把剑架在脖子上,见高淮燕先一步拉下面巾,他便长叹一声:“清风客主,我早该想到的。”
事已至此,他突然失去了斗志,任由人给他上镣铐。
这时,沉默已久的严子俊上前来,朝着他徐徐跪下,三叩首后,他的声音便在众人耳边响起:“孙儿不孝,请爷爷恕罪。”
一时之间,各人的脸上都是五颜六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