厍钧低下头,凑近前,鼻翼阖动,一种清暖的气息窜进口鼻,带着能安抚人心的特殊力量。
“你不该在这里。”厍钧猛地一抬头,淡漠的眸光瞬间凌冽,激地许从一瞳眸猛颤。
他脸色唰的一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开开合合间,却是没吱出一个字。
“你该到塔里去,那里才是你的归属地。”厍钧视线犀利的仿若能直接穿透许从一身体,让被他制住脉门的人心口顿时揪得发痛。
许从一面孔中影影绰绰地胆颤。
他竭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厍钧嘴角牵起了一个极为细小的弧度,从胸腔里发出一道深沉的笑声,原本就相貌俊美异常,这样一笑,似万物苏醒,也似坚冰融化般,然而唯一见到这一幕的人,却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一颗心陡然坠落到冰窟中,手脚都愈发僵直发冷。
“听不懂吗?没关系,只要听话,跟我走就行了。”厍钧箍着许从一手,将他往楼梯下拽。许从一一脚跨了两个台阶,身体不受控地就向前面扑,扑向男人怀中。
他匆忙抬手,抓住厍钧肩膀,稳下脚。然后猛地抽开手,像是被什么东西蛰到一般。
这番惊弓之鸟的举动倒是意外地让厍钧心情好了不少,看见这人面上的冷静被慌乱取代,就像是亲手将一个花瓶给打碎,碎片砸落地上的声音,竟是出乎寻常的令人觉得悦耳。
“放手,我不会跟你走的。”许从一拧着眉压低了声音道。
厍钧当然没放手,反而一步走上去,满意地看到青年骇地直往后面退,但他一只手被缚,身后还是斜向上的楼梯,根本无路可退。
“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厍钧没有明确说许从一是什么身份,彼此心知肚明,不需要挑开来。
“呵,我承认了又怎么样?你未必有那个能力,能抓我走。”许从一眼一狠,同男人对峙上。
周围空气瞬间凝固起来,世界都仿佛跟着往后倒退,无数的海浪咆哮翻滚上来,将他们两人包裹在其中,浪花撞击拍打的声音近在咫尺。厍钧眼里霍然一亮,燃烧起一簇烈火。
这个青年是个s级的向导,只有s级的向导,才有这个能力,将两人都瞬间拽入进他创造出来虚拟图景中,然后再对他人实行精神干预。
但是很遗憾,青年好像太小看他了。
厍钧一臂摁住许从一肩膀,将他掼向墙壁,嗙一声闷响,后背撞上坚实冷硬的墙壁,整个脊柱受到冲击,好似随时要断裂般。
许从一眉宇立刻紧紧蹙到了一块,他咬着下嘴唇,将痛吟呑进喉咙。
海啸戛然而止,只剩下些许波荡的涟漪。慢慢恢复平静。
“就这么点能耐?太不行了。”厍钧逗弄一只小猫般,贴着许从一耳边吐露着戏谑的话,引得许从一愤怒地瞪向他。
“你会后悔的。”许从一咬着后牙槽狠狠道,是这人要来挑衅他,不能怪他。
精神触丝唰地探出来,疯狂涌向哨兵,哨兵似毫无察觉,垂着眼帘,眼里闪烁着狩猎狡黠的光,低视着面前像是无法反抗的向导。
“后悔?我的词典里没有这两个字。”哨兵狂妄自大地道。
“很快就会有了。”
向导勾唇给了一个嘲弄的笑,操控着精神触丝,快速往哨兵脑袋里钻。
二楼上厍言在厨房里洗完,对于楼下的状况一无所知,正满心欢喜今天能够遇到厍钧,全然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邀请的话语,而让自己男友当下处于危险的境地。且若是厍钧得手,厍言她可能这辈子都难以再见到身为向导的许从一了。
精神屏障受到一种无形力量的攻击,这种攻击悄然无声,厍钧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他将摁在墙上的人给拉下来,举臂一个手刀就准备往向导后颈上砸。
忽然,面前向导的脸一变,竟然无端就变得妖娆起来,他眼睛直视着哨兵,发亮的眸子,比夜穹上的启明星还要璀璨两分,嘴唇染了血,裹了蜜,哨兵有那么一瞬间就被蛊惑住了。握着人腕骨的手松了一点。
“现在离开,还得及,你不会想知道惹怒我的结果。”许从一淡笑着,笑容只停留在唇边。
哨兵眼睛好似黏在向导脸上,他感知到了空气再次凝固,但这次,凝固中还带着浓郁的热涌,热涌奔腾进他的身体,朝着一个特殊的地方汇集,一路风驰电掣,烧灼着每块骨骼都随之而战栗苏爽。
就在这个瞬间,哨兵忽然就意识到,之前都是听别人提起,但自己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相容性。这个已经决定好送到塔里去的向导,竟然和他有着极高的相容性。他一度以为,不会存在这样一个人,不会有这样的向导存在,可以撼动他的精神屏障。
这个突然的发现,让哨兵知道,得重新审视和评估面前的向导。
下砸的手臂,被什么东西牵扯着,似乎无法在落下一分。这名向导的精神触丝嵌进到了他的精神屏障里,正在用精神力试图压制他,成效颇为明显。
厍钧手臂依旧停滞在半空中,他尖锐目光望进到许从一眼眸深处,笑意从眸中倏然潮退,换上的是狂烈的战意。这股战意乍然释放出来,直接扑向和他身体距离极近的向导。
“后果,什么后果,被你的共鸣炸弹炸成废物?小可爱,你太天真了,我可不是那些蠢货,会由着你……”话音猛然一顿,厍钧手臂挣脱开无形的力量束缚,径直朝下,抓住许从一肩膀,咔哒一声。
“肆无忌惮。”厍钧将话补全。
肩膀钝痛,整条右臂被生生卸掉了。痛感从骨骼交连的地方开始往许从一全身蔓延,他额头冷汗直冒,一滴滑落下去,跌倒下颚上,顺着线条流畅的额骨落在衣襟里,晕出一个浅浅的水痕。
唔!闷吟了一声,精神触丝受到影响,波动的频率越来越偏离哨兵的精神频率。
许从一眼眶发红,被厍钧忽然脱口的话,给惊了一瞬。
瞳眸晃动闪烁的厉害,许从一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语气惊疑:“你知道……昨天晚上……”
“对,你做得不够干净。”厍钧手掌拍了拍许从一绷紧的面颊,触手的肌肤异常滑腻,隐约中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吸引力,属于向导独有的信息素开始往外散开,味道春天刚冒出头来的翠绿嫩叶,也似荡过麦田的微风,诱得人想要做点什么。
“不只昨天,包括今天白天,你勾.引那个失控的哨兵,我后面找过你,不过你很棒,竟然躲了过去。真是厉害。”厍钧赞扬着许从一。
这个赞扬许从一宁愿不要,精神触丝安静了下来,正在极力靠向哨兵的精神频率。
哨兵已经知道许从一攻击人的手段,但他还没有失控,能够控制自己行为。他眯了眯眼,捕捉到一点信息,这个向导恐怕以为过于专注想从他这里逃离,所以没能发现,他们两的相容性有多高。
高到他的身体,有着結合热的迹象。
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哨兵不是纵欲者,甚至可以说相当禁欲。踏过尸山,走过血海,看到过无数人生命陨落,也亲手毁灭过很多人。对于人类这种脆弱的生物,他没有太多的感情。至于生养的父母,在他们因意外事故死亡时,他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成为忧伤悲哀的情绪。作为一名哨兵,黑暗哨兵,他的所有情感都在血雨腥风中被剥夺得一干二净。
甚至于对性的渴求,几乎都不存在。
精神触丝快要和哨兵的频率达到一致,许从一心脏几乎要跳到嗓子眼,猛然的,他眼睛一张,好似才记起来,这人不单单是一名危险系数极为高的哨兵,他还是女友厍言的表哥。他们今天刚刚相认,假如在这里,他对厍钧使用共鸣炸弹,将这人精神给炸崩溃,厍言那里他该怎么交代。
他没法交代,或许还会让厍言记恨上他,毕竟他
作者有话要说: 伤的是她寻找多年、思念多年的亲人。
许从一想一定还有其他办法,让男人放弃送他去塔里的方法。
“你要什么?”许从一忍着胳膊上断裂的痛,问哨兵。
哨兵挑了挑眉,想不到这个时候,这人还能保持震惊,他还等着他哭着求他,结果却是这个发展,不过并不让人失望,反而更加的令人期待。
哨兵没动,他知道许从一还有话说。
“你要什么,才不会……带我去塔里。那里面、我不能待在那儿。我要是忽然离开,厍言她一定会很伤心,我不想她难过。你是她亲人,你也不希望的,对吗?所以,请告诉我,我能做什么,可以做什么。”许从一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姿态瞬间放低,祈求着面前的人。
没多少求过他,在他们开口哀求前,哨兵就已经让这些人说不出话,这个人算是特例,让他花了比过往更多的时间来和他周旋。其实完全可以在开初那会,就将人给弄晕,然后直接打包送去塔里。
像是出于一种私心,这人是迄今为止,第一个从他手里逃脫的。
第80章 08.05.
“你能给我什么?”厍钧微眯着眼,他不是虽在塔里登记过, 但不属于正规军中的一员, 没有那些所谓的什么正直的品质,他当下做的, 都是为了那些既得利益。
得不到酬劳的事、或者赔本买卖他断然不会去做。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脸色越显苍白的向导, 周身穿着服饰一般,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货。他看人向来很准,知道这人能拿得出手的钱,必然比不上塔里给的。
他更不是什么慈善家, 这人是厍言男友没有错,即便这样代表不了任何东西。对于厍言这个忽然间冒出来的亲人, 事实上来说,他内心没有一点悸動。亲人这个概念,对他而言,不具备特殊价值。何况一个男人而已,真将许从一送到塔里, 厍言最多伤心一段时间, 等到遇到别的人,这个人最终不过沦为一个过客, 然后被慢慢遗忘。
是他在问厍钧, 结果问题反而被对方抛了回来。
许从一呼吸已经开始陷于急促,他努力思考着,自己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是值得拿来交换的。
然而他搜寻了一圈, 没有,他当下的存款,更不足以购买他的自由。
许从一悲哀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
“不知道吗?”厍钧一手撑在墙壁上,将许从一圈在他身体和墙壁间,体内攀升起来的結合热有慢慢消退的痕迹,向导处于惊惧和慌张中,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这一点。在许从一思考的同时,他也在思索,他很清楚了解自己的身体,并非性冷淡,而是另外一种,渤起障碍。在他觉醒哨兵力量后,连所谓的性冲動都没有,那个地方,更是从来都没有正常立起来过,可以说他这几十多年,哪怕没有觉醒哨兵力量,情况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这个s级的向导,竟然可以治疗他的这一病症——在别人眼里是病症,他本人是绝对不这样认为。就算没有碰过谁,没有体会过那种所谓的性愛快感,他不觉得这是一种遗憾,缺失感情的他,更宁愿将精力放在其他事物上面,比如他之前买的那束百合上。死物永远比活物更能持.久。
因为它们不会再死?
自来都离群索居,身边联系的最多就是同为哨兵、但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一条腿的朋友,更多的时候,他宁愿一个人待着,享受着宁静。
而现在,他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想法。厍钧扬起手,朝向导脸上抚去,向导脖子下意识就往旁边偏,那是他的本能,一个没有同任何哨兵精神或者身体結合的本能,面对同样没有結合的哨兵,本能地抗拒。
虽说如此,哨兵指腹还是碰到了许从一的脸,过于紧张,指腹下脸颊肌肉紧紧绷着,细微地颤抖着。
哨兵胸腔里发出一道笑声,眼里的兴趣意味陡然浓烈起来。他想到一个法子,无关乎金钱,但他觉得,这个足够支付他替许从一保守秘密。价值由他来判定,他觉得够,自然就够。
“我这里有个方法,只要你按着它来办,我就不送你去塔里。我想你应该能够了解,一旦你去了塔里,就会立马被剥夺走自由,至于后面,当你的价值被使用得差不多时,他们就会将你匹配给一名哨兵。无论你愿不愿意,或者你是异性恋还是双性恋。”厍钧微微移着手指,又是一个意外的发现,向导外在相貌不算特别吸引人,可皮肤竟然超乎寻常的细腻,抚上去軟軟滑滑的,让人有点舍不得挪开手。
许从一喉骨滚動,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什么方法?”他无法猜测到任何东西,精神触丝破开男人的精神屏障,但男人精神力超乎寻常的强大,他的精神图景很干净,完全不像昨晚遇到的那名失控哨兵,精神图景杂乱无章,像个垃圾场,里面什么破碎糟糕的东西都有。
“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很容易办到的。”厍钧没有直接说,嘴角牵起一个不含笑意的弧度。
许从一心微微一凛,看厍钧的样子,不像是准备在这里告诉他那个方法,他只想尽快解除问题,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想也没想,就立刻点头答应。
他从哨兵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和失控哨兵一样澎湃的慾望,这个哨兵对他没有慾望,只要不是想要和他結合,其他的什么事,他觉得都可以接受。
“好。”许从一像是担心厍钧会反悔一样,立刻点头。
厍钧直回身,手臂顺势离开许从一的面庞,他转过身,向花店外走。
身后没有声音,厍钧猛地一拧头,冷凛的视线慑得许从一惊了一跳,许从一瞳孔微张,无声中询问男人要做什么。
“把花拿着,跟上。”厍钧说道。
许从一嘴巴张了张:“现在就……”他以为至少不会是今天。
“你以为我有很多时间?”
“不是。”
“那就听话点。”厍钧道这话时,音调猛然低了一度,许从一往楼上看了眼,犹豫了几秒钟,快步走过去。
拿了搁置在桌面上的百合花,许从一抱在身前,前面男人长腿两三步就出了花店。许从一跟着出去,反身把玻璃门从外面拉上。
黑豹和白鸽两个精神体,一个煽合羽翼,在半空中飞,一个踏着无声矫健的步伐在路上走
当离开花店,走在路灯暗淡的行人道上,许从一掏出兜里电话,给厍言拨了过去。
隐瞒了他和厍钧间发生的事,只说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项急切的事忘了做,得马上赶回去,最迟明天早上交到公司,不然后果会很糟糕。厍言表示出了她的理解,甚至让许从一如果真的很忙,可以先忙工作,不用每天都过来店里。
挂断电话后,许从一依旧捏着电话,走到外面的一条横街,里面街道虽然来往车辆多,不过出租车却是基本看不到,只能到横街上等。
一身纯黑的男人背对着他而站,许从一盯着男人后背,猜不出男人具体要什么,心里七上八下,他指骨朝掌心里弯曲,朝着男人靠近,脚步声被周围极速驶过的车辆所淹没,精神触丝蠢蠢慾動。
若是在这里,倘若在这里,他朝附近看了看,很远的地方才有个摄像头,身后偶尔走过一两个行人,都各走各走的路,完全没有关注他们这里。
忽的,他松开拳头,不行,这不仅是逃避,而且还是在间接地伤害厍言。她那么高兴,高兴可以碰到失散多年的亲人。如果他真的動手,以后要怎么面对厍言,一直都揣着这个秘密吗?
许从一及时止住这个不该有的念头。
挥手拦了一辆车,厍钧走下石阶,拉开后车门,随后拧身看向许从一,潜在台词是让许从一先上。许从一弯腰,钻进了车里。刚一坐稳,厍钧也坐了进来,嗙一声,车门关上。
空间狭小.逼兀,哨兵身上的信息素扩散开,许从一两手紧紧攥着,紧抿的嘴角绷出一个倔强的弧度,在抗拒着和抵触着。
哨兵进车后,就堪堪瞥了像是在严阵以待的向导一眼,视线转到车窗玻璃外,街景快速倒退,这个夜晚和过去看上去没有什么两样,但他自己清楚,其实已经有了变化。想往他身边凑的向导很多,想同他精神、身体結合的向导很多,他们向他提出过邀请,被哨兵一一回绝。他独来独往这么些年,习惯不受任何束缚。一旦和某个向导結合,成为伴侣,彼此就会受到灵魂方面的约束,那是相当于将性命毫无转圜余地地交到另一个人手上,而任何向导,除开精神力比普通人强之外,力量体能上面,没有差别。脆弱的向导会成为他的弱点,作为拥有超强控制力的黑暗哨兵,厍钧认为他不需要这样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