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的没有,这次可能要更为戏剧化——路编辑可能心里有人呢!先不说他,先和你说说这个故事。不许插嘴!“白珍一手点住沈文昌的嘴,转头叫张妈送温牛奶来。
“他写古时候的事情,要写同性间的爱情。“这是敏感的话题,所以白珍讲者,有种刻意的自然。张妈端牛奶上来,白珍自动停下,等她走了,她才继续讲起:“凡是同性间的爱情,立刻就是悲剧!你怎么看同性之爱呢?“白珍顺便问沈文昌。
“你又不叫讲,你先讲完。”沈文昌笑道。
“这是一个虚构的时代,但是同性间的爱情并不受到祝福,尽管如此,一对书生相爱了。他们一个称作胡生,一个称作柳生。他们一同从家乡出发,去京城考试。对了,戏的名字叫做《言灵》。”
“哦,他们中有一人必定要遭抛弃。”沈文昌笃定的说。
“等我讲完!”白珍娇嗔的打他,他笑着躲开了。
“那是一个冬天,柳生路上患了风寒,到了京城,已经病的很重了。”
“怎么不在路上治?偏要赶路?大概胡生并不是真的爱他。”沈文昌插话。
“闭嘴吧你!“白珍捂住他的嘴。沈文昌双手举起,呜呜的投降了
“那是一个冬天,柳生路上患了风寒,到了京城,已经病的很重了。胡生天天在照顾他,可是他不见好,快要死了。胡生非常伤心,说只要他好起来,要自己死也愿意。后来街坊邻居说城郊有个医生很灵,胡生便租了马去找医生。那是一个雪天,马滑倒了,胡生摔下来死了。”白珍也是伤心的。在爱情上,她是有悲悯的。
“好啦,胡生至少不会被抛弃。”沈文昌说。
“嘘!”白珍做了一个“立停”的手势:“医生没有来,柳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他参加考试,中了举,封了官,成了大学士的学生。他原本学问非常一般,其实来考试,也是名落孙山。可那次活过来以后,他的学问突然好了起来,写出了胡生风格的文章,答出了胡生能答的问题。简直像是偷窃了胡生的人生!后来他喜欢上了一个叫做阿景的人,学会了甜言蜜语,敢用生死许诺讨人欢心。然而当他说完‘我愿意为你而死’之后,他也坠马了。”
“难道也要死?“沈文昌问。
“柳生摔下了马,却没有死,只是摔断了腿。他夜里做梦,梦到大雪天,胡生站在他的面前,对他说:‘我舍不得你死。我还是爱你。’“白珍讲完。
“以为是什么故事,男欢女爱,不入流的小情谊。还要写个悲剧。可是这个故事并没有毁灭的资格……十分无聊“沈文昌皱褶眉评价。
白珍肃然的直起身:“是的,我已经预约了你的时间,你必须来陪我打发无聊的时间。”
沈文昌正色道:“是的,我不会后悔。“他突然跃起,迅速的抱起了白珍。白珍尖叫着搂住沈文昌的脖颈,把腿缠到沈文昌的腰上。沈文昌笑着抱她转圈,她快乐的抱怨着:“哎!哎!我头晕!“她见到所有的景物都融为了一圈,幻掉了型,留下了色,交织在一起,深棕陪着翠绿,珠白搭着淡金。她的房间成了话剧的布景,整个的破开,留一面给观众——他们是台上最模范的现代夫妻。
白珍跳下沈文昌的怀,抱着他讲笑话:“有个好玩的事情。是路先生的意中人。”
“我真是对他一点也不感兴趣。”沈文昌苦笑。
“可是你必须要听,这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而是为了满足我分享秘密的欲望!虽然我对白梅说过:‘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白珍笑着说道。
“好,那我‘绝对不告诉别人。’”
“路先生的意中人是个男人!”白梅窃笑:“不过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他对那位先生一见钟情,因为他像他剧中的人物,但是那位先生并不接受他的追求。”
“那位先生是谁?做什么工作?“沈文昌登时想到了邓月明。
“是谁?我可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唱戏剧的。”白珍笑道:“那个路先生也好笑,因为自己笔下的人物喜欢他,那要是那天恨了自己笔下的人,是不是也该恨他?我真是觉得这种感情不纯粹,那位先生不过是个路先生臆想人物的代替品。”
“哦……”沈文昌想了想:“白梅有没有说,为什么那位先生不答应?”他是怕白梅讲出了邓月明与他的关系。
“又不是路小姐,答应他做什么。”白珍好笑的说道。
“倒也是。”沈文昌笑道,搂着白珍,和她一同踩华尔兹的步伐。
他想:自己是该见见白梅,警告她一番,叫她不要提起邓月明?还是把白梅送到香港去:香港或许是不太好的,现在到处是日本人,国人地位很低,白梅肯定不愿意。她不愿意,就极有可能做出兔子咬人的动作来,真的把事情抖露了。警告也需要拿捏好分寸,太过压制她,大概又要有小姐脾气,闹出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倒是没想过和邓月明断掉,也没想过一些一劳永逸的方法——是舍不得小情,却又认定自己与小情的感情不会长久。长久之法是不必要的。
“你在想什么?”白珍看着他的眼。他回过神,能立刻进入好丈夫的戏。他有些怀念的说:“想起以前追女人。”
“嗯?”白珍诧异。
“我想我一定追不到她,我无论是家世,学识,还是前途,都配不上她。所以只想对她好,这样哪天她和别人结婚了,也不会太快将我忘记。幸好,她后来和我结婚了。这是我的往事,请你听过就忘掉它。”
白珍笑着低下头,和邓月明一样的动作神情。
“我不要忘记它,我就要记得它!我还要把它告诉别人。”她非常的动容,几乎是想哭,于是把脸埋在沈文昌胸口蹭了蹭。她抬头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能与沈文昌继续分享秘密:“路先生写了剧本,想把剧本寄给那位先生,又不知道他住哪里,就往戏班子寄。寄了三次,都被退回来,只好第四次上门去。他剧本拿给人家看,人家不要看,中午还要回家。他就这么跟着人家出来,出来就碰到封锁。两个挤不上电车,两边的店也关7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了。哦哟那个时候,乌泱泱都是人,还是大雨,立刻就把人挤到街上去了。”白珍好笑。
“运气很不好嘛。”沈文昌笑道,心里却探出一只兽,张牙舞爪的咆哮着:“他和别人有了私交!”。他想起邓月明晚饭间谈起封锁,就要升起无名的火,邓月明的从容不迫,立刻成立一种刻意的表演,就为了把路晓笙藏起来!
“回去两个都生病了,那位先生还是重感冒。”白珍道。
“也算同患难,要病也是一起病了。”沈文昌不屑的笑着:“不知道是真拒绝了人家的追求,还是在唱欲擒故纵的戏。他们唱戏的……谁晓得。”
“随他们去,我们看看戏就好啦。”白珍停了舞步,颇为西式的耸了下肩膀。她及时的制止了自己的好奇心,当作是一种对自己西式教育的交代。沈文昌却在太太转身后立刻进了书房,往恒仁路打电话。打了两个没有接通。
“这么晚还要打电话,你也不怕扰人睡眠。“白珍端一小杯洋酒,靠在门框上。
“给老金,今天我刚刚认识他,一起吃了晚饭,突然想明天再约他一起吃个午饭。”沈文昌回身解释笑着,面上的肌肉却略微的僵着,像是麦克白听到了敲门声。
电话接通了。
“喂?”邓月明的声音传过来。
沈文昌却没有接,稍微拎远了话筒。他依然对白珍道:“你明天中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那个人在海关,里外的带东西,你要不要看有什么想要的?”
“我真是对你这种朋友一点兴趣都没有。谁要是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一定要恨死他了。”白珍略微厌弃的皱眉,无趣的走了。
沈文昌贴回话筒:“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呐?我过来?”他客气的邀请着,因为白珍还未走远。
邓月明想应,却立刻咳嗽了起来。沈文昌恨的掐掉了电话。
第30章
第二天沈文昌去76号,中午下班时,部里突然出动了警卫队,黑汽车全往北站去。沈文昌奇异,问王处长,王处长也是摇头。过一会有人来说,是课长来了。于是中午谁也走不了。
沈文昌私底下和王处长抱怨:“之前不是到南通看集中营去了?怎么回来一点消息也没有?”
王处长要显出自己的资历:“现在这些日本人,来去行踪从来不往外面透露了……时局哦,不好,很不好。”他讲起时局,沈文昌心里也空落落,一时间对未来都有点迷惘。
中午走不了,都一起留在部里恭迎课长,听人训话。明面上讲“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实际总是话里有话,认为中国人做事太过懒散,简直不对帝国负责。日语问声好都像是一种催促:“怎么还不去工作?!”讲完话照例还要写报告,把训诫之词再品味一遍。为表敬意,要沈文昌这个市长秘书亲自书写。
到下午也没有准时下班,照例是恭送完课长才能回去。沈文昌走出76号,中午的迷惘尚未褪去,下午的训诫又带上一种恨意。恨意零碎,尖锐,碎玻璃般散在心里,想要抚掉它,还得先扎手。
“往恒仁路去。“沈文昌沉沉的说。
开车的是小张,听到沈文昌的口气,精神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梗着脊背发动汽车,偷偷去看后视镜里的沈文昌。沈文昌笼在黑暗里,手里夹一颗点燃的烟,无声亦无息。可小张知道他现在是有怒气的,等一下邓先生也是要遭殃的。
沈文昌到恒仁路的公寓,掀门铃没人应,竟然还要自己开。他抿着嘴,钥匙捅进去又抽出来,一扇一扇打开门,进到漆黑的屋里。
“邓月明。”他指名带姓的叫人,没有人回他。他“啪”开电灯,看到邓月明蜷缩在沙发上,赤着一双脚。他沉着心走过去,坐到邓月明身边。邓月明依然没有醒。他把手伸到邓月明的脖颈上,皱着眉,摒着气,一寸寸的收紧了手。他容易就能掐死他,叫永远都不会有隐瞒,永远都不会有背叛。
他生是沈文昌的下堂妾,死是沈文昌的小艳鬼。
邓月明终于呼吸不畅咳嗽起来,沈文昌恍然,随即惊醒,匆忙移开了手。他很诧异——因为面对邓月明,自己的自制力简直算是没有……一点小小的隐瞒怎么能要他的命呢?
邓月明烧的很厉害,连呼出的气都是烫的,屋子有一股浑浊的甜味,像是医院里混着药水味道的病气。
“月明?”沈文昌摇了摇他,他却依然紧闭着眼。沈文昌想要抱起他去医院,手环着脊背伸下去,触到一片湿热。邓月明大概之前烧过一场,烧退后发了冷汗,却又烧了起来。
“月明……月明。”他紧抱着邓月明,低头吻了他湿漉的发梢。抱起月明时,他抬头间看到桌子上,放了一个桌罩。罩下放着一碟时鲜的蚕豆,一碗红烧肉,一砂锅的汤。饭筷却只有一份,放在他常坐的位置。他登时非常动容,甚至是有一些想哭——他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着。
他把邓月明抱到门口,没有手开门,于是把邓月明放下来,一只手环抱着他的腰。邓月明全无意识,直直的往下坠。他心里升起一种恐惧,怕邓月明真的要死了。
“他这么爱我,怎么能说死就死!”他颤抖着摸出钥匙,对不齐钥匙孔,第三次终于戳了进去,打开了屋门。
走廊里的里的卫士立刻站起来,要拥着沈文昌去电梯。沈文昌却直直的跑下了楼梯。一群卫士噔噔的跟着,楼层里的邻居静默在黑暗里。三楼有人在弹钢琴,听到嘈杂的脚步声立刻便停了,仅留下一粒尖锐的音,惊慌的徘徊在楼梯间。
沈文昌问卫士:“阿个医院近?红十字近否近?”
“个头西人隔离医院近点。”卫士半土半洋的答着:“夜里头没车快点开,廿分钟头。”
沈文昌冲出公寓,钻进汽车里。他把邓月明平放在后车座,教他头枕在自己腿上。黑暗的车厢像个棺材,他却莫名的有些安心,大概是有些死同穴的意思。
“你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昨天还好好的……“沈文昌自言自语着:“月明?邓月明?是不是昨天晚上冲了凉水?“邓月明皱着眉,依旧没有回应。沈文昌像个麻醉医生,每个几分钟喊一次他的名字,要把他的灵魂带回来。
到医院,立刻去看急诊医生。沈文昌把病情描述的极为凶险,医生却一下子就把邓月明叫醒了。邓月明迷迷糊糊被医生检查一遍,又蹭蹭沈文昌又睡了过去。急诊医生说不是大病,只是普通的感冒,就是发烧到了39度。
“要不要挂吊瓶啊?我都叫不醒他!”沈文昌还是担心。
“不用的,不是昏迷的症状。又不是急救,哪里用吊瓶?“医生又听了听邓月明的肺:“肺里也没有杂音。你大概叫的不够大声吧。 ”
医生给邓月明打了退烧针,开了药水,叫沈文昌一个钟头给他滴两滴。
“怎么都不用住院?他平常很健康的!这次突然就病的这么重!万一后面又凶起来怎么办?!“沈文昌对医生简单行事很不满,固执的认为邓月明生死悬于一线。
医生看到黑西装,就给沈文昌开了单独的住院间,并立刻在账单上加了住院费。沈文昌抱着邓月明睡病床,过一会就看手表,看看一个小时到了没有。他给邓月明滴药,就要把邓月明摇醒。邓月明醒过来,不吃药,也认不出他,对着医院里的百叶窗喊“爹爹妈妈”。沈文昌捧着邓月明的脸,叫他朝过来,用一只玻璃滴灌给他滴药。他皱褶眉,抿着嘴,无声息的留起了眼泪。
“乖一点!小孩子一样。”沈文昌摩挲着他的嘴唇,教他张嘴,他还是不张。沈文昌好气又好笑:“我这么晚陪你在医院,给你上药,你倒好,一点也不配合。之前你简直要吓死我!”他摸着邓月明的额头,觉得有点隐隐的汗意,温度是下来了一点。
“乖一点,乖一点……”沈文昌耐心的抚着他:“张嘴,喝了快退烧。你都烧傻了……”邓月明不理他,自顾自的把头埋进枕头。沈文昌暂时将此当作自己的事业,现在只觉得非常挫败。
“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哪里难受?”沈文昌要骗开他的嘴。
邓月明点点头。
“你告诉我好不好?”沈文昌把邓月明挖出来,用玻璃吸管吸足了药。
“做了乱梦。”邓月明沙哑的说。沈文昌立刻把药水滴了进去。邓月明嗒嗒嘴,很痛苦的品着味。
“梦到什么了?”
“梦到一只黑狐狸……”邓月明的眼神没有光,像是肉体抽去了灵魂:“它说他能带我……逃出去……我跟着它跑,跑了很久,钻过一个洞……哪里都是死人,哪里都是火。”小小的邓国政在家破人亡的夜里,见到了尸山血海里来的狐九。狐九引着他往外跑,避开刀与枪,避开血与火,从一处城墙的破洞里出了城。救他一命,要他十年。
那是一个仲夏的黎明,邓国政爬出城墙的破洞,看到远处的地平线泛了青,零星的破屋的散落着,像是尸骨上落下的牙齿。狐九已经不见了。他走在旷野里,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是家里的六姨跟着他跑了出来。
“不要怕,已经过去了。“沈文昌把他搂在怀里,抚着他的后背。
“我恨他……我……恨呐……”他恍惚的说着。
“你恨谁?”沈文昌问他。
邓月明看着沈文昌,眼里慢慢的聚了焦,晕着疑惑而痛苦的光。
“我不认识你…… 你是谁?”他问沈文昌,却不要他的答案,又自顾自的睡了过去。
后来沈文昌再摇醒邓月明,邓月明也只是不情愿的吃了药,再也没有讲过话。
第二天五点钟,沈文昌往家里打电话,白珍立刻接了起来:“文昌!我担心了你一整夜,简直给你的朋友打了无数个电话,谁都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差点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应该没事吧?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沈文昌疲惫的说:“昨天部里课长了来了,所以推了午饭,改约成晚饭,结果饭后闹肠胃,老金也说不舒服。吓得我,以为是霍乱,急忙到医院去。夜里响起要给你打电话,又觉得太晚,怕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