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至真与缪恩同时说出了一样的话,都急了。
至真看了眼缪恩,自己没吭声,让缪恩继续说下去:“三弟血的药效都减弱了许多,要多少血才够?三弟如今有了身孕,若是放血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至真听完立刻“啊”了一声,震惊地上下打量着辛沐,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他离开的时候,容华和辛沐已经势同水火,怎么会如今又有了身孕?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至真不会贸然开口询问,只是压下心中的疑惑,继续关注容华的伤势。
“没有别的办法,不过也不会用太多的血,只是用做引子,约莫半年一次。”戢康道,“但其实不将体内的余毒清除也无妨,三殿下即使地给国公爷喂了血,虽说剂量不足以完全解毒,但至少不会死。只要以后国公爷不受重伤,这毒便不会要他的命。只不过时常会不好受,毒发时伤口和染毒的脏器都会疼痛难耐。”
听完这话,众人便一阵沉默。如今这状况,谁也无法理清他们之间的对错,要让容华活着承受着痛苦,还是甘心救他,这些都只能辛沐自己决定,无人能给他答案。
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辛沐的身上,而辛沐看着容华,面上只有淡淡的表情。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辛沐终于开口,但他也未曾回答那个问题,倒是对缪恩行了一礼,道:“君上,越国公还需静养,在此处不便久留,我们回吧。”
缪恩也知道要辛沐此刻做决定很难,便也没有多言,留时间给他自己考虑,而后让戢康给辛沐也握了脉,确定辛沐没事之后,这才下令回王寨。
缪恩命溧河禄将山马给辛沐骑,溧河禄则牵着马,负责保护辛沐。
溧河禄一直没吭声,安安静静地听从安排,虽说他不知道容华和辛沐之间的恩怨,但现在也猜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溧河禄不敢胡乱搭腔,一直老实地牵着马。
缪恩对他很信任,因此辛沐他们在他的面前说话也没有任何的避讳。走了一小段路,溧河禄便看见辛沐和至真俩人骑着马并排走,开始小声说话。
辛沐到现在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拉着至真的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至真答道:“我与师父在外游历,瞧见有昭月的难民往越州东面逃,便打听了一下,知道昭月的事,我便立刻向师父请求暂且让我过来,哪怕能做点什么也好。三日前我抵达了昭山下,与容家军汇合,昨日清晨我们从东南山门杀上了山,与洪都合兵一处。君上领兵有方,只是一日一夜的激战,我们便胜了,斩杀西夷兵万人,余下不足万人的西夷兵已经从西北山门撤走,如今西夷在山下的大营也后撤了五十里。”
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似的,只是寥寥数言,但实际上这一日一夜的凶险必定不输容华,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过来的。
辛沐看了眼至真和缪恩,俩人的神情虽然欣喜,但也充满倦色,他握紧了至真的手,郑重地道:“至真,大恩不言谢,若是以后……”
“你我之间何须说这些,你也救过我。再说,我能起多大的作用?都是君上和国公爷的功劳,我什么也没做。”说着至真又将目光移向容华,看着他如今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满脸都写着心疼。不过他到底还是怕给辛沐压力,很快便不再看容华,继续说:“夺回王寨之后,我和君上便立即来寻你们了,不知道你们会躲在那个小寨之中,我们还颇费了一番工夫。不管怎么说,现在你们没事就好,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辛沐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把目光落在何处,至真皱着眉,看着辛沐的肚子,问道:“你……你骑马会不会有点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辛沐摇摇头,道:“没事,不累的。”
至真还是看着辛沐的肚子,一直欲言又止,辛沐知道他关心自己,便主动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生下来,其余的不重要。”
至真也尊重辛沐的意思,便将所有的猜测都压在心底,故意笑了笑,夸张地说:“那孩子生下来,得认我做义父才行。”
辛沐也对他笑笑,道:“这是自然。”
二人正说着,已经走过了一处茂密的山林,到了稍微开阔些的地方,缪恩便抬手下令示意停下,众人勒住马头,缪恩便吹了几声军哨,提醒其余寻容华他们的人可以回来。
这里刚好是岔道口,一条路蜿蜒向上回昭月王寨,另一条则向下,离开昭山。
缪恩吹完军哨之后,辛沐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君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辛沐的身上,他在众人的注视下翻身下马,走到了缪恩的面前。
缪恩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他也下了马,看着辛沐道:“三弟,你想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5章
辛沐看着缪恩,异常严肃, 他顿了好久, 这才说:“君上, 我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药人了,只要我还活着,便总会有人觊觎我的血, 在暗处搅弄风云, 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担心, 昭月也会因此而不得安宁, 我早就再想, 这一切或许应该结束了。”
他倒是说得十分平静的, 但他这平静的话让众人一阵大惊, 都以为他要做什么蠢事,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缪恩和至真正急着要开口时,辛沐又说:“我不是要去死, 我只是在为我自己打算而已。如今我有了孩子,哪怕是为了孩子,我也不能再将自己卷入到任何危险之中。君上, 我不回王寨了,趁着如今还没有被许多人瞧见,我离开是最好的。只是要麻烦君上昭告天下,我已经死了。只要人们以为我死了,我便安全了, 昭月也可以得到安宁。”
“你要走?”缪恩着急地道,“可你要到哪里去呢?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我的孩子。君上,您不必为我担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的。况且我早已立下决心,要将这世上的风景看个遍。我已经等了好久如今总算是有了机会。”
一直以来,缪恩对辛沐的所有都是支持的,他从未说过阻止辛沐的话。如今辛沐这样突然地告诉他这个决定,他尽管十分惊诧,尽管难以接受,尽管心中仍旧放不下担忧,但他仍旧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况且辛沐说得有理,神谕术存在在世上只会掀起腥风血雨,只有这世上没有了药人,没有了药方,关于神谕术的纷争才会停下,也不会再有无辜的孩子像是辛沐一样,经历这样多的苦楚。
辛沐已经考虑得很好,并不是今日才冒出来的突发奇想,他要走了,谁也拦不住他。
缪恩将心中的思绪都压下,他看着辛沐,郑重地点了头。
辛沐仍旧是面无表情,道:“多谢君上。”
缪恩问道:“你可有去处?可需要我派人护送你?活着我可以为你安排一处宅子。”
“多谢君上的好意,但我心中已有安排,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要瞒过天下人,便越少的人知道我活着越好。”
缪恩看了眼容华,又问道:“不告诉任何人吗?也不再告别了吗?”
辛沐摇摇头,道:“不必。”
至真忍了许久,终于是忍不住,向缪恩告了罪便插嘴道:“可你要国公爷如何相信你已经死了?他不会认不出你的,辛沐……或许可以让他知道……”
“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真的为了我着想,便帮我保守住这个秘密。况且……我和他之间已纠缠太久,再这样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头。”说着辛沐便走到了容华的身边,他没看容华的正脸,径直拿容华手上的钥匙打开了他手上的锁,而后他将那锁交给至真,冷静地道,“你知道的,只要他看到这个,便可以相信我真的死了。”
至真拿着那链子,手便僵住了,一时无言,只是心中对容华的心疼又漫了出来。不禁想,他醒来之后,要他如何面对这个消息?他能承受吗?
辛沐知道至真心中所想,便拉着他手,十分认真地道:“至真,我不瞒着你,只因我当你是我挚友,我信你,所以请你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答应我。”
“可我……我……”至真结巴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他心中万分的挣扎和心疼,最终还是拗不过辛沐,他尊重辛沐的选择,咬咬牙狠心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么我也不多言一句。我发誓,你还活着的事绝对不会从我的嘴里传出来。”
“多谢。”辛沐对至真勉强勾了勾嘴角,又看向了缪恩。
缪恩将目光在随行的几人身上扫了一遍,众人皆是一副自己是瞎子聋子根本看不见辛沐的神色。缪恩回过头,又对辛沐说:“剩下的事让我来安排就好,你已为昭月做了许多,以后……好好为你自己活着。”
千言万语都融进了这短短的一句话之中,缪恩向来便将情绪压抑着,此时亦是如此,他又很多话没有说,但也都不必再说,他定了定神,又颤声问道:“何时走?”
辛沐道:“就此刻,不能让更多的人看见我。”
“现在就走?”至真一着急又跳了出来插嘴,道,“那我陪你!”
辛沐摇头:“即便是挚友,也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你如今过得很好,我不耽误你。”
他已经是狠下了心肠,现在谁也劝不住他,哪怕心中有千般万般的不舍,至真也不得不让他走。况且辛沐说得对,至真也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他们是朋友,但不是陪伴彼此一生的那个人。
至真早就知道了,短暂的相聚,只是为了别离。
可至真还是忍不住哭,他拽着辛沐的半片衣角,辛沐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说:“如今我自由了,想见面还不容易吗?还会再见的。”
至真抽抽噎噎地道:“让我送你下山也不行吗?”
缪恩上前一步道:“至真公子领着右侧军,若是你突然不见的话,也太突兀了。溧河禄是我母亲的侄孙,他值得信任,我让他送辛沐走,你大可以放心。”
连缪恩也这样说了,至真哪里还有任性的道理,只能咬着嘴唇站在一边,让这兄弟二人告别。
只是二人互相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些什么,最终缪恩拍了拍辛沐的肩膀,轻声道:“你长大了,你总有你自己的主意,我不管你,只要你过得好就好。”
“君上保重。”辛沐垂下眼眸,有些难过地说,“母亲的葬礼我不能出席,请君上原谅。不过无论我走到哪里,心中都是想着母亲的。过些日子,等一切都平静下来,我便回来看母亲。”
“无妨,母亲不会怪你。”缪恩深深地望着辛沐,缓缓开口道:“若在外过得不如意,便回家来。千万保重。”
辛沐朝着缪恩又行了大礼,接着道:“请君上先行。”
作者有话要说: 老梗狗血虐要来了!接住!
兴奋,这是最后一波虐了,要持续到结束,我估计不太准字数_(:з」∠)_
正文完结之后,番外才有糖了_(:з」∠)_
晚安~
第96章
缪恩和至真转身之后,辛沐依然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至真频频回头, 满眼都是不舍, 为了安抚他,辛沐一直勾着嘴角在对他浅笑,直到他们走到拐角辛沐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那脸上的笑容才终于收住。
而这整个过程, 辛沐的眼神都没有往容华的身上落过一次。
溧河禄一直在偷偷地看着辛沐的表情, 他一如既往地清冷, 仿佛是看不见陷入昏迷的容华, 又或者那个人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可那二人之间的羁绊又是如此地强烈和明显, 溧河禄很难相信辛沐会如此对待容华。
“走吧, 有劳。”辛沐对溧河禄微微颔首,而后便上了马。
虽然心中有许多的疑惑, 但溧河禄一向尊敬辛沐,也不愿多胡乱猜测, 牵着马便往山下走,他一直到将辛沐送至白马关,给辛沐租了一辆马车。
这漫长的过程中, 溧河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他非常乖巧地完成了护送辛沐下山的任务,直到辛沐上马车之时,他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三殿下,您要去何处?真的不需要下官护送您吗?”
辛沐摇摇头, 继续沉默。他的表情丝毫没有泄露他的心绪,他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脸,安静地上了马车。
而后,马夫挥动马鞭,驱车离开,溧河禄带着满心的困惑,静静地看着那辆马车走远。
没有人知道辛沐将要去向何方,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
*
数十名太医悉心照料,过去了七日,容华便醒了过来。他醒来之时便觉得浑身的刀伤都撕扯着他,心脏更是像刀割一样疼痛难耐,在将醒未醒的瞬间,容华还以为自己是到了地狱受刑,并非在人间活着。
意识清醒之后,容华便顾不上浑身疼痛感了,他所有的牵挂和担忧都系在一个人的身上,一想到他,容华猛然坐起身,嘶声喊道:“辛沐!”
太医们立刻便围了上来,戢康走在最前,不由分说地将容华给摁回了床上,捏着他的手把脉。容华受了很重的伤,现在十分虚弱,被戢康给摁着便难以起来。虽然他不知戢康是谁,但定了定了神便看清了,这些人穿的是昭月的官服,他躺的这间房很眼熟,像是他从前来昭月王寨所住的那一间。
仔细一辨认,容华终于确定,他现在是在昭月的王寨之中。
他们夺回了王寨,夺回了昭山,缪恩做到了,他也撑到了这个时候。
容华顿时便觉得安慰,受得伤他也丝毫不在乎,不管怎么样,至少他达成了自己承诺,保护了辛沐,而且他还那么好运的捡回了一条命。不用等到来生,此生他还有机会求得辛沐的原谅。
容华总算是镇定了一些,静静地躺着让戢康握脉,而后又有些气恼地想,辛沐可真是狠心,自己受了这样的伤,他也不过来看看,若是辛沐受了伤,他必定会日夜守在床前……
想到这里容华便赶紧打断,在心里骂自己,瞎想什么,他必定不会受伤的,他要好好的,一生安康。
容华稍微放松,喘了半天之后,有些虚弱地低声问道:“辛沐呢?他现在在哪里,可有受伤?”
众太医静静地垂着头,并不吭声。容华还想问,但他晕得太久,喉咙干哑得每说一个字都会疼,而且现在他的身子很弱,积攒一点儿力气说一句话都十分费劲。
趁着容华暂时没办法说话,戢康便握住着容华的脉,滔滔不绝地道:“国公爷,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您已经好转了很多,伤都是小问题,主要是您中了毒。小人给您吃了解药,但这毒难以完全根除,您千万记得,以后不可让自己落得这般危险的境地,一旦您身体太过虚弱,在您体内的余毒便有可能会发作,到时候怕是有性命之忧。”
容华听得不耐烦,攒了半天力气,又断断续续地问:“辛沐呢?我问你他……他可有受伤?孩子……孩子还好吗?”
戢康仍旧不答,命药童端上了一碗药,接着说:“国公爷,您先喝了这碗药,您的下属们在殿门口等着,还有军情要向您汇报。虽说如今我们取得了短暂的胜利,但西夷兵还在山下百里外守着,您昏迷的这些天,也有过几次小规模的偷袭。西夷人贼心不死,国公爷,我昭月无人有您这般统帅之才,昭月和大昇的百姓都日夜期盼着您啊!”
说到军情,容华才稍微能听进去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沉默地朝着药碗伸出了手。戢康见状立刻命人给将容华给扶了起来,容华接过药碗,仰着头一口气便喝了下去,缓了一会儿,他便说:“只要此刻军情不急,诸位也无须忧心。这些伤本身也不算什么,再休息几日我便好了,到时候必定将那帮西夷的崽子给打回老家。此事暂且不提,来个人,帮我给辛沐传个信,就说我醒了,我很想他……我想见他。”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容华想了想,又说:“罢了,我去见他吧,想必他是不愿过来的。”
又是一阵可怕的安静,容华瞧着众人的神情不太对,心里陡然一紧,眼神立刻便暗了下来,厉声问道:“可是他受伤了?”
仍旧没人回答,容华瞧见那些人眼神闪烁,立马便掀开了锦被下床,戢康赶紧上前想要摁住他,但方才还虚弱无比的容华,此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抬手便将戢康给推翻了,其他太医见状,本想上来帮忙也都不停地后退,只是在口中说着“国公爷别冲动”“您需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