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黄晟对母亲灿烂一笑,站起来,将手机揣进兜里,道,“我回学校。”
“都这么晚了,夜路不安全,”潘姨伸手给压了压他的衣领,絮絮地说道,“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在家住一晚吧,明天正好让肖叔叔带你和布丁去商场买几件衣服。”
黄晟笑嘻嘻地摇头:“没事儿,我单车是防水的,别说下雨,下雹子我都不怕。”
潘姨沉默了片刻,仰脸看着儿子,美丽的眸子笼上一抹轻愁,叹气:“什么防水不防水?你就是见外,不拿妈妈这里当自己的家……”
“您多想啦!”黄晟抱了抱她,笑道,“我还得回去玩游戏呢。”
“整天就知道玩游戏,”潘姨不高兴地说,“人家在你这个时候都早已和用人单位签好合同了,你看你什么都没做,怎么也不急?”
黄晟辩解:“我哪里什么都没做?我做得可多了,大美女,您眼前这个才高八斗、美貌比才华更高八斗的风流少年可是个香饽饽,已经有好几个单位抢我了呢。”
潘姨忍不住笑出来,横他一眼:“就你会耍宝!都是什么单位?”
“我自家老师吧,想让我读博,继续被他老人家按在手底摩擦摩擦,”黄晟掰着手指头说,“不过我要是想走,他也可以介绍我去海南一个研究所,我还有个老同学,在南海搞海洋资源勘探,说我随时都可以过去……”
“不行!”潘姨打断他,“又是海南又是南海的,太远了。我看还是留在N市的好,你肖叔叔已经答应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了。”
黄晟扶额:“娘喂,您都已经给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啥?”
潘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自己的工作,当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思,妈妈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推你一把,不会强迫你。”
“那太好了,就等您这句话了!”黄晟说,“我不要肖叔叔给安排工作。”
“你!”潘姨被气得一噎。
“您说了不强迫我的!”黄晟欢欣地打断她,得意洋洋地威胁,“说话不算话会长满脸皱纹哦。”
“你这孩子……”潘姨一把按住心口,感觉要被他气出心脏病来。
“哈哈哈……”黄晟飞快地逃离作案现场,哈哈大笑着回头对母亲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定啦!我走了,妈,你们忙了一个晚上,早点休息啊,妈妈再见,肖叔叔再见。”
“晟哥,你还要走啊?”布丁失望地嚷嚷,“住一晚呗,明天又不上课。”
“不行,我认床。”
“那你来我床上睡呗。”
黄晟拉出单车,长腿一撩,骑了上去,单腿撑着地,转头对布丁笑道,“有脑子么?你的床我照样认啊。”
“你真要走啊……”布丁扯着他的车把,不舍地说,“路上那么多车,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多危险。”
黄晟指了指车轱辘,得意道:“危险什么啊,我这车改造过,瞧这儿,夜光的,路上车灯一照,绝对闪瞎狗眼。”
“这是你自己改造的?”布丁咋舌,“屁股下面跟坐了俩风火轮一样,图什么啊?”
“你懂个屁!”黄晟骂了一句,忍不住又笑起来,伸手勾着布丁的脖子将人拖到眼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一句话忘记说了,哥的小寿星,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细腻入骨,这么一声压低了的轻笑,让布丁控制不住脸皮发红,羞赧地说:“谢谢。”
黄晟补充:“没事儿好好练字,不要浪费哥卖肾给你买的好钢笔。”
布丁一噎,嘟囔:“你都卖肾了,买点啥不好啊,干嘛跟我那手烂字过不去……”
“让你练你就练,哪儿那么多废话呢?我走了。”黄晟伸手在他头顶用力揉了一把,长腿一蹬,单车往前蹿了出去,最后一个话音飘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踩着两个风火轮风风火火地骑出庭院了,就剩布丁站在原地,想起那两只一模一样的钢笔就两眼发黑。
潘姨目送儿子的背影在夜幕中消失,才回过神来,叹一声气,转身往里走去,目光扫过站在角落中的肖祺,唇角带上微笑,温声道:“阿祺今晚在这里住吗?”
“当然要住,”肖父说,“他的房间打扫了吗?”
“这几天都没怎么出太阳,被子还没晒呢,”潘姨道,“先跟布丁睡一个房间吧,正好辅导一下布丁的数学。”
“最后一句话就不用说了吧……”布丁痛苦地说。
肖祺双手插在裤袋中,抬眼扫过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淡淡地说:“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潘姨唏嘘一声,转头对肖父说,“你开车送他吧,大晚上的怕不好打车。”
肖祺道:“我已经约了车,马上就到了。”
“好吧。”肖父失望地应了一声,对潘姨道,“上次他李叔送的花旗参给阿祺装两盒,他一换季就容易感冒,还有前几天那谁给的护肝片,我懒得吃了,也给他带上吧,听说总熬夜会伤肝……”
潘姨点头:“行。”
肖祺道:“我不用那些……”
“让你拿你就拿,这么见外做什么?”潘姨笑盈盈地打断他,“都是你爸疼你呢。”
最后,肖祺左手花旗参,右手护肝片,包里还被布丁塞上了满满一包巧克力薯片豆腐干等各种零食,跟一个移动的小卖部一样上了约好的专车。
司机笑道:“刚从家里出来吧?爸妈就是这样,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给儿子装上,你真幸福啊。”
“嗯。”肖祺敷衍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冷笑:幸福?也许吧,呵。
夜晚的道路安静又流畅,车子往大学城驶去,肖祺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路灯的光影在窗玻璃上飞快地闪过。
整座城市,如此繁华,而又如此寂寞。
车子路过一座桥,桥上站着一个人,正倚在栏杆上抽烟,长腿在路灯的照映下,笔直修长。
车灯照亮他旁边单车耀眼的车轮,那人抬起头,视线漫不经心从车窗上扫过。
肖祺没来由心头一跳,猛地回头,盯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腾起一种十分奇诡的感觉。
第14章 各回各自窝
车子飞快地从桥上驶过,夜幕中再也看不见那个倚着桥栏抽烟的身影,肖祺突然没来由觉得心烦意乱。
那是黄晟?
那个风火轮一样的单车是不会错的。
可他为什么大半夜在桥上抽烟?
明明是那么嚣张任性的人……
肖祺茫然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万家灯火,视网膜上全是他落寞颓废的身影——昏黄的路灯将他影子拉得很长,孤单地映在水泥地上。
一滴水落在车窗,滑出一条弯弯曲曲的水痕,又一滴水落了下来,接着接二连三的雨滴连成了线,车窗外的光影瞬间模糊起来。
“唉哟我去,今儿天气预报居然准了,太他妈难得了,”司机骂了声娘,笑道,“幸亏我下午没去洗车,不然这钱又要他妈白花……”
夏天的夜雨来势汹汹,不一会儿,就成了瓢泼之势,迅疾的雨滴击打在车窗,发出机关枪一般噼里啪啦的杂声。
肖祺看了看时间,已经九点半,离大学城还有十多分钟车程,骑单车的话……他盯着挡风玻璃上卖力摆动的雨刷怔了半晌,突然出声:“哥,麻烦前面回头。”
“还要回头啊?”司机大吃一惊。
“接个人。”
车子在路口拐进另一个车道,往来路飞驰而去,车轮溅起巨大的水花。
刚才那座桥上已经空无一人,只剩孤零零的路灯照亮茫茫的雨幕。
肖祺坐在车中,看着雨幕中的空栏杆,渐渐皱紧眉头。
“小伙子,你要接的人是不是走了?”司机问。
“嗯。”肖祺沉闷地应了一声,“走吧。”
司机发动车子,说道:“这么大的雨,傻子才会一直站在桥上挨淋,肯定打车走了,别担心啦。”
“没担心。”
“口是心非!”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他一眼,笑着说,“我跟你讲,我眼睛最毒了,一眼就看出你什么心思,小伙子,听哥哥一句话,该断就断,该上就上,别犹豫。”
肖祺心头一紧,低声说:“你不懂。”
“有我不懂的事儿?哥哥比你多吃几年米饭不是白吃的,”司机嘿嘿地笑道,“跟女朋友吵架了吧?我猜得对不对?”
“……他是男的。”
司机一噎,片刻后幽幽地说:“小伙子,你这癖好有点小众啊。”
肖祺抿紧嘴唇。
“不过小众就小众呗,”司机顷刻间就想开了,乐呵呵地说,“谁谈个恋爱还要当着大众啊?又不是明星,明星还要隐婚呢,被窝里那点事儿本来就只跟当事人俩人有关……唔,你要是三个当事人的话……哎,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这司机的话匣子跟封印一样,一旦打开就再也合不上了,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东拉西扯,离题万里,说得肖祺心烦意乱,心里跟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大气都喘不上来。
司机自己唱了半天独角戏,感到有些寂寞,回头看了肖祺一眼:“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没有。”肖祺摇摇头。
“觉得哥哥说话不中听?”司机往自己嘴上拍了一下,苦笑道,“嗨,别跟我一般见识,我开一天车都没遇到个能说话的,嘴皮子闲得难受,忍不住就说了这么多废话,抱歉哈。”
“没有,”肖祺道,“你说得很好,只是……”
迎面一辆车飞驰而过,两车交会,车轮溅起巨大的水花,发出哗啦一声脆响,司机打着方向盘,待会完车,追问:“啊?你说什么?”
“我说……”肖祺动了动嘴唇,声音极低地吐出一句,“我和他是兄弟。”
“我操!”司机惊愕地叫了一声,接着就闭了嘴。
肖祺枕着后座上的颈枕,仰脸看着黑黢黢的车顶,低声继续道:“他母亲当年插足我的父母,我妈……去世了……才31岁……”
两人都沉默得可怕,车内只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和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
过了半晌,司机才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尴尬地出声:“那个……小伙子啊,你这道题……超纲了啊……”
肖祺低低地笑了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恨他,他也不喜欢我,我们之间算是不死不休了。”
司机松了一口气,声音也轻快起来:“嗨,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俩搞上了呢。”
肖祺自嘲地摇头:“怎么会?”
司机没有再说话,肖祺转过头,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雨水模糊了影像,让他的脸看上去如同扭曲了一般。
前方的雨幕中出现了印着大学城LOGO的指示牌,司机问:“到仙鹤山庄小区?”
“嗯。”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肖祺整理了一下从家里带来的大包小包,刚要准备下车,司机突然问:“小伙子,你带伞了没?”
“没。”
“你摸摸座椅下面的储物槽。”
肖祺疑惑地往下摸去,在储物槽中摸出一把折叠伞,笑了一下,轻声道:“谢谢。”
“不用谢,”司机说,“五十块钱卖给你。”
“……”肖祺将伞放回储物槽。
司机爽朗地笑道:“瞧外面这雨啊,十秒钟就能给你淋成落汤鸡,我听你声音还有点儿感冒,注意点儿吧。”
“好吧。”肖祺无奈地将伞又拿了出来。
接过肖祺递过来的钱,司机一边翻找零钱,一边唠唠叨叨地说:“别仗着年轻就硬抗,多少病都是年轻时作出来的啊,养生是一辈子的事儿啊。”
司机这折叠伞虽然不便宜,撑开后伞面却很大,肖祺从小区门口走到自家楼底,身上一滴雨水都没有淋到。
然而有人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黄晟踩着单车从雨幕中冲出来,长腿一撩,从车上飞跃下来,单手拎起单车,一步三个台阶冲进宿舍楼。
“哎,同学!”宿管站里一个阿姨坐在窗边怒叫,“我晚上新拖的地,看你又给我落一地的水!”
黄晟抖落一身雨水,抬手将湿淋淋的额发抹到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转脸灿烂地笑道:“回头我给您拖,阿姨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
“我要是休息你就进不来门了!”阿姨怒气稍消,指着他手里的单车道,“你这车赶紧登记去,学管处都下多少次通知了,学生个人的自行车全部要在学校登记。”
“好好好,我有时间就去。”黄晟笑着答应,抬腿跨上单车,脚下一蹬,车子蹿进了宿舍楼的内走廊。
“宿舍楼里禁止骑车!”阿姨从窗口探出身来,追着他的背影尖声嚷嚷:“你哪个院的?扣分!”
“扣扣扣!您随便扣!我舞蹈学院的!”黄晟的声音远远传来时,人已经进了电梯。
阿姨怒气爆炸:“这栋楼哪有舞蹈学院???”
黄晟打着哆嗦推开宿舍门,听到里面传来夏琼玖浪出水儿的声音:“来吧,狂野地扑上来,踩我,射我……唉哟妈呀,射死我了……”
“……你在玩什么羞耻play?”黄晟忍不住问。
“哎,你先等等,阿晟回来了。”夏琼玖在YY里说了一声,摘下耳麦,从椅子上跳下来,顺手按亮玄关的灯,登时大叫,“我滴个乖乖!好大一只落汤鸡,你掉河里了?”
“放屁!”黄晟没好气道,“半路下雨了,我差点就回不来。”
“幸好幸好,”夏琼玖抚平胸口,“我可不想逢年过节还得给你烧纸去。”
黄晟噎了一下:“能闭上你那贱嘴吗?”
“嘿嘿,”夏琼玖笑嘻嘻地凑过来,啰啰嗦嗦地说,“下雨了你打个电话给我啊,我叫辆车接你去,哎,你也真是傻,下这么大雨,不知道找个地方躲一躲吗?非得冒雨回来,你就这么急着见我?”
“是啊,我急着回来看你有没有把宿舍给我拆了,”黄晟站在玄关把湿淋淋的T恤脱下来,笑着说,“这不刚一进门,就听到你在那儿不知跟哪个野汉子射来射去,我这要再不回来,恐怕你就裸聊上了。”
“你思想真肮脏,”夏琼玖接过他脱下来的T恤,随手扔进洗手池,抄起两条干毛巾,一条盖在他头上,一条拿在手里帮他擦着后背上的雨水,解释道,“我跟四哥切磋呢,他老拿乘龙箭射我。”
“也就四哥能切磋不骂你了。”
“能不揭短吗?啧,你这背上冰凉冰凉……哎,你后爸车不是挺高级的吗?让他送你啊,哪儿还用淋成这样?”
黄晟拿毛巾擦着湿发,哼哼:“你早晚会死于话多。”
“你早晚会死于嘴硬。”夏琼玖顶了一句,帮他擦了两下就不耐烦了,拿着毛巾往他裸背上一抽,撂挑子,“不擦了,你直接洗澡去吧。”
黄晟被他抽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转身二话没说,抬腿就踢了过去。
夏琼玖往后灵活地一跳,得意地浑身乱抖:“没踢着!耶!没踢着!”
“浪货。”黄晟骂了一声,一边解裤子一边往浴室走去。
夏琼玖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黄晟的裸背瘦削白皙,在玄关昏黄的顶灯下,泛着莹莹的水光,紧实的腰线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收入裤子中,湿淋淋的裤子半挂在屁股上,随着他的走动,渐渐下滑……
浴室门砰地一声关上,夏琼玖舒出一口气,后怕地嘀咕:“幸亏本零定力好,不然差点就要泯灭受性啊,啧啧啧,这小妖精不得了,道行有点高……”
“胡说八道什么?”黄晟的骂声从门内传来,“信不信我出去弄死你!”
“我说出来了?”夏琼玖惊恐地一把捂住了嘴。
“你就差拿个扩音器了。”
“扩……扩什么器?”夏琼玖一脸震惊,磕磕巴巴地问,“不是……不应该是扩……扩肛吗?”
黄晟沉默了一秒钟,认真地说:“我让你三分钟时间,三分钟后我就出去弄死你。”
第15章 灵砂的邀约
然而夏琼玖这样死皮赖脸的浪货岂是会被随意弄死的?被黄晟压在床上惨无人性地蹂躏一番后,跟青蛙一样趴在床上,气喘吁吁地嗔道:“你这冤家,真不怜香惜玉……”
“放屁,老子这么温柔!”黄晟抄起夏凉被扔在他的脸上,下床,拿水杯去接了杯凉水,仰脸灌了下去。
夏琼玖从被子里一钻出来就看到他站在窗前,水珠从唇角溢出,沿着下巴滑到脖子,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诱人的水痕,消失在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