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喊:这是楚王!和你压根不一样,是真真正正被太子捧在手心里的楚王!
他明明不想要这样的,明明只是控制不住,隐约挑衅一下的,没想到结果却变成了这样。
虞姓少年死死咬住了嘴唇,他知道这些暗卫一定会上报的,没有任何可能瞒下来,而等到太子得知,是他将楚王给推入水中的时候……
或许他应当先下手为强,抢先告诉太子,搏的先机,明明是楚王先动手的不是吗,他只是……他真的只是没有控制住力道而已。楚王其实是没有站稳,又想要打人耳光,所以才跌入了水里。一切都跟他没有干系,他甚至只是想躲避一下的。
他这样自我安慰着,情不自禁的转身,想要去找太子,抢在前面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说给他听。
然而转身的刹那,在不远处那个玄衣金冠的身影映入眼帘的一刻,他的身体彻底僵硬了起来。
太子甚至还轻轻朝着他一笑。
却教虞姓少年整个人,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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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时候楚歌又处在了陌生的环境中,对于自己每次昏迷醒来都有床楚歌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他十分熟练的喊醒了系统,深刻的展开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统子,是我身体拖你后腿了。”
这上道的简直令数据受宠若惊,系统第一时间反应都是宿主是不是中了什么病毒,十分惊讶的说:“没关系,没关系。”
楚歌顺着杆子爬:“所以你能帮我把解药找到吗?这么软绵绵的,一点内力都没有,压根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啊!”
系统也是很想给他找到的,奈何那段时间他回局里搞学习去了,那是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里发生了什么,连楚歌是被喂了什么吃才导致的内力全无都不知道。
楚歌听得特别伤心,爬起来打量了一下,发现这间屋子蜜汁眼熟。
好像他第一次在小梅园里醒过来,就是在这个屋子里呢。
系统说:“那你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虎符呢?”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楚歌吭哧吭哧的在床上找了起来,堪称是搜索遍了所有的地方,但是连虎符的一根汗毛都没有找到。
他好像又被调换了身份,又被关入小梅园,成为了虞主子。
楚歌坐着发呆:“我哥这啥意思。”
系统想了会儿,不确定的说:“瞒天过海,金屋藏娇?”
这牢笼可不就是金屋藏娇么,不能出去也没人进来,想想那个虞姓少年的做派,行动间很是像以前的姬楚,该不会就是被太子刻|意□□成这样的吧?
楚歌把他的猜测跟系统说了,系统也沉默了,要是太子铁了心把楚歌关在这儿,拿个替身出去冒充楚王,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想不出来可行的解决方式,系统只能安慰楚歌,他会尽量关注朝堂大事儿的。
结果瞒天过海是拿个瞒天过海,金屋藏娇却未必当真是金屋藏娇。
朝堂上吵了个天翻地覆,好在城高粮足,暂且还能支撑下去。无法突围寻找援军,只能挖掘城内的有生力量,总之就这么守着,守着,久攻不下。江北的地方军队们终于察觉到不对,紧赶慢赶的跑来勤王,在帝京以北打了无数次,僵持不下,陷入胶着。
主和派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派出了大臣前去和谈。
谈出来的结果比上一次好了不少,纳贡称臣免了,割地赔款还在,总之也拉锯扯皮了许久,但还有一个条件没有变,点名道姓让楚王前去做人质。
新帝勃然大怒,咬死了不松口,却被文武百官们轮流着劝。他在书房里关了自己一夜,第二天出来的时候,眼眶里都泛着血丝。
最终却是应允了。
楚歌听到这里,抬头望了望头顶的帐幔,有一秒懵逼:“说好的楚王去做人质,那我怎么还在这里啊?”
系统说:“……你是楚王吗?”
楚歌怒道:“咋不是了统子!”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宫人进来,恭恭敬敬的跟他说:“虞主子,该起来,喝药了。”
楚歌:“………………”
拆台的同志来的太快竟然措手不及。
热气腾腾的药被端到了他手上,苦的让人皱眉头,楚歌几乎是捏着鼻子喝完了,下床出去看。
果不其然这里的护卫变得更加严密了,他连想要出这间屋子都不能够,明明前几天,都还可以到小花园里去坐坐的。
太子显然是怕节外生枝,所以把他彻底禁锢在这里。
至于被当成楚王送往北疆做人质的那个人,几乎不做他想。
所以楚歌看到那个虞姓少年时,总觉得有淡淡的违和感,因为太子分明就是把那少年朝着他给塑造的。
仿佛是彻底扒了一个人的皮,削了一个人的骨,肆意捏着他的肉,最终把他变成了一个和自身全然不同的人,再把那层皮给披上。
总之太子无疑是很狠的,楚歌发了一会儿呆:“咋办,统子,好像错怪他了。”
系统说:“哦,那你要以身相许吗?”
楚歌一口气噎住:“……算了吧。”他没有搞骨科的爱好呢。
系统说:“你这段时间老老实实的待着,什么都不要做,就是对你哥最大的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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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显然不是楚歌不想搞事,就不会搞事的。
他不去找麻烦,麻烦会来找他。
一直都住在东宫里的太子妃突然冒了出来,痛陈将要去做人质的那个人,并不是真的楚王。
不是在正式大朝的含元殿内,却是在新帝散朝后召集重臣的紫宸殿里,太子妃就这么直直的闯进去。
宫人们哪里敢拦着太子妃,她是太子结发妻子,理所应当会成为皇后。纵使现在还没有真正执掌凤印,那也是还没来得及举行典礼的不是。
说是后宫不可干政,可没人敢拦着太子妃,当真被她闯入了紫宸殿内,当着重臣一声冷笑,便把这瞒天过海、李代桃僵之计给说了出来。
太子妃堪称是声泪俱下,只说自己阴差阳错之下发现了这事儿,惴惴不安,句句说的都是要为了大周考虑,倘若教异族知道了,这送去的人质是个西贝货,他们会怎么想,恐怕才刚刚谈好的和约,就立刻便会被撕毁。
重臣面面相觑,诧异、怀疑、震惊不一而足,竟顾不得祖训,直直望向了新帝。
龙座上的帝王,在看见太子妃鎏金步摇的刹那,面上的笑容便淡去了,此刻眉锁唇抿,目光寒冷如冰,显然是心中怒到了极致。
他跟先帝是不一样的人物,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凶残暴戾的名头,除却太过于宠爱楚王,几乎寻不到半点瑕疵。
但也正是因此,却教重臣们对于太子妃的话,信了十之八|九。
楚王今日便上了朝,听着朝堂的政议,下朝后还跟着来了紫宸殿,只不过方才出去了片刻。
也就在这一时,殿外响起了脚步声,锦衣玉冠的少年走了进来,眉如远山,目如秋月,眼眶微微泛着红,目里却带着笑。
但配着通红的眼眶,便教人生出来诸多猜想,指不定他自己内心并不甘愿呢?亦或是方才出去,便偷偷哭了一场呢?!
重臣请议,要验明楚王身份。
大势已去,再不可扭转,新帝手指紧紧捏着龙椅扶手,指节分明,近乎于泛白。
太子妃笑意盈盈,莲步轻移,行动间一片贞静娴雅,风华夺目。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彼此对视,却是相看相厌,几近于图穷匕见。
太子妃樱唇轻启,目光流转,是一片悠然笑意:“可巧,本宫问你,你当真是楚王吗?”
众目睽睽之下,那秀美少年眼眶泛红,便在那一刻,泪珠子扑簌簌的滚落出来。他跪倒在地,无声的流泪,并不曾说话,身躯却不住颤抖着,摇了摇头,足以说明答案。
一名文官不住叹息,许久后,终于忍不住劝谏:“陛下,您此举,当真不妥啊!”
太子垂下眼眸,面无表情,漠然且冰冷,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若果按照先前的谋划,只有寥寥数名暗卫知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是送到了边疆去,那些异族没见过楚王,察觉了异样,又能怎地?
他为此甚至不惜再度将幼弟关回了小梅园去,又仔细调|教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个娈|宠,只想让他变得更像一些,以免被戳穿。
可恨,可恨呐!
却被一个女人,给全盘拆毁了。
那个娈|宠跪在大殿中央,无声无息的流泪,抬起头时,眉头轻蹙,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委屈与可怜。又是并不大的年纪,面貌尚未张开,只会让人怜惜与心疼。
姬秦目光凝在他身上,忽而轻轻一笑,那笑容说不出的平静和缓,可潜藏在其下的杀意,却是刻骨的森寒。
虞姓少年若有所觉,微微一颤,将将要出口的话语便哽在了喉咙间。
他会死的……
一旦他把那些话都说了出口,恐怕就算是走出了今天的紫宸殿,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眼泪顺着面颊,不住滑下,跪在大殿中的少年浑身颤抖,他像是惧怕到了极致,不论怎么问话,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太子妃美目流转,眼底划过一丝不起眼的失望,面容娴静,开口却是叹气:“……楚王也太不知轻重了些,家国大事,怎么的由得如此胡来……”
“不过是前往北疆作人质而已,如此贪生怕死,如何对得起他的姓氏,对得起大周战死沙场的各位英灵。”
那是十足十的叹惋与失望,就像长辈见着了家中太过于不成器的孩子,彻底断了念想,转而要严厉责罚。以太子妃的身份,来说这话,并无一丝半点可以指摘之处,落在诸多重臣耳中,无不觉得太子妃所言极是。
以前只觉得楚王是胡闹任性,却没想到他竟是如此懦弱阴险、凉薄狠毒,竟然想出来这李代桃僵的计策,置大周万里江山、百姓黎民于不顾。
那一声声或惋惜或鄙夷或不屑的话语落在姬秦耳里,几乎与诛心无异。
经此一事,恐怕朝堂重臣,对楚王的观感再也无法扭转,即便是前往北疆作为人质,最终客死他乡,也会背上狼藉的骂名。
胜券已然在握,太子妃美目含笑,半侧过头去,步摇流苏颤了一颤,从内到外都是舒畅的得意。
她轻柔且缱绻的望着一旁的新帝,笑意盈盈,眼波却淬了毒。
在阴翳嫉妒里缠绕而生,张牙舞爪的毒刺终于开出了黑暗的花朵,美的妖艳,却透着不详,如同罂粟。
而在台阶之下,重臣们仍有讨论,可其中的不屑与唾弃,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他们转向了龙座之上,联手施压,希望新帝能够将楚王给唤来。
姬秦冷眼瞧着着喧喧闹闹的一切。
千算万算,都是棋差一招,算漏了东宫里的变数。没想到太子妃死心不改,竟然从东宫逃了出来,还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想要彻底的毁掉姬楚的名声,让他从此在朝堂之上,再没有立足之地。
这样的决绝的做法可以让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便是姬秦心中欲|念最为激烈的时候,也没有能够狠得下心,终究不过将姬楚关到小梅园去。
她怎么敢!
心中震怒到了极致,可面上,姬秦却再没了一点点波动。他的面容看上去苍白又疲倦,只是静静的看着殿内的争吵,直到所有喧嚣都停住了。
姬秦语气说不出的疲惫,有种潜藏在里的无可奈何:“去,把外间架上第三层的木盒拿过来。”
太监应了,很快便取过来了木盒,在姬秦的示意下,抽开了木盒盖。里面是一叠宣纸,撒有浓重墨渍。
纸笺在大臣间传阅,其上字迹力道略嫌绵软,却字字峭拔,若有孤峰平地而起,凌云而出,自有一股铁钩银划的气势。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必马革裹尸还。”
“安好,勿念。”
字是好字,书是好书,二十字中潜藏的意味,还有撇捺勾画间,一点点峭拔而出的坚毅决然,几乎跃然于纸。边沿略有模糊,像是被水光晕染了所致,却丝毫无损其中的洒脱。
文官见其字,武将见其书,任谁都不得不为之而动容。
终于有大臣按捺不住,起身问道:“敢问陛下,这是哪位将军的绝命书?”
那张纸笺到了姬秦案上,二十字的遗书,字字刺眼。
眼底浮现了那时少年惨淡却倔强的不肯退后的面容,心里一片酸涩,姬秦反问道:“爱卿以为呢?”
终有大臣猜测道:“可是……已然战死的赵从一?”
再度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太子竟然出奇的冷静,大概是心里面的怒意早就积攒到了极致,以至于现下,他竟然还可以很平缓的摇头。
当初楚王在先帝身边侍疾之时,一度批阅过不少奏章,也没有过得多久,这些人竟然都不记得了。
姬秦缓缓道:“父皇去世时,曾经留下一道遗旨,正是楚王亲自求来的。当时匆忙,又因着私心,朕执意将之留中不发,眼下,也是时候让诸位卿家知晓了。”
从书案下取出来那道被他扣留着、以为永远也不会发出去的圣旨,姬秦手指颤了颤,终于将明黄卷轴拿了起来。
太监恭恭敬敬接到手中,姬秦道:“念。”
于是其中内容,大白于天下,是先帝封了楚王军职的旨意,令他前往帝京之外,扎地驻军。
这道旨意从没有人听说过,以至于陡然听到的刹那,诸位大臣竟然都一片愕然。
明黄的圣旨宣读完毕,再度落到了姬秦书案上。
年轻的君主目光对其上内容早已经倒背如流,此刻一一瞧着,依旧有些刺心。
他注意到了在殿下,一些武将面上不屑的神情,那是昔年岳家旧部一系,大抵是积重难返,是以即便听到这圣旨,他们心中也不以为意。
姬秦目光扫过殿下,声音平静且有力:“当初大军开发时,楚王就向朕请了无数道旨意,朕怜惜他身体虚弱,多灾多病,是以驳回请求,将他留在宫中养病……诸位卿家若是心有疑虑,自可以问太医。”
“他有心上边疆杀敌,是朕一意不允,朕就这么一个弟弟,自幼百病缠身,朕将他从小照顾到大,自然是不忍他离去的。”
“人质一事,朕初时便不愿应允,加之楚王尚在病中,是以才出此下策,他却是什么都不知晓的……诸位卿家,敢问异族若要你家中稚子娇儿,你可会心甘情愿?”
“大周没有投降的皇帝,只有战死的天子……朕倒是想纠结兵力,将这群蛮夷驱逐出去,可惜啊。”目光轻轻扫过殿下那主和派以及数日来一直作梗的大臣的面容,直到他们不堪承受的低下头去,方才道:“有些人不但不愿,却劝着朕,赔款求和,把皇室的子弟给送出去呢。”
太子妃唇边的笑意已然僵冷,姬秦目光淡淡扫过,片刻后,徐徐道:“诸位卿家家中若有娇客,不如也一并送出去,以祈求这赔款的和平?”
自此,满殿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再无一人敢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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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还在小梅园里窝着看《人民的足协》,突然就接到旨意,要他收拾收拾赶紧出来。
宫女们赶鸭子上架,把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匆匆忙忙是梳好头发,又束上发冠,换上外衣,把他给推了出去。
楚歌坐在软轿上,眼睁睁的看着出了小梅园的大门,一路拐着上了正道,经过了诸多巍峨的宫阙,满脸懵逼:“统子这嘎哈啊,怎么突然又把我挖出来了。”
系统说:“做好心理准备,即将迎来挑战。”
这一下把楚歌吓得,哆嗦道:“发生什么了啊统子,该不会是帝京被攻破了?等等剧情里没有这段的!”
系统连忙让他停止胡思乱想:“哪里呢,你想啥呢……是太子妃把你哥瞒天过海的事情给捅破了。”
楚歌“哦”了一声,明白了过来,所以这是把他给拉过去,验明正身了?
他想了想,感叹道:“这妹子战斗力还挺强的。”
系统说:“那是,差点把你小命给折腾没了,现在又来折腾你第二次。”
楚歌:“………………”
系统说:“做好准备啊,一会儿别软腿啊,楚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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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心想软腿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看都是响当当的一枚铁汉子啊,结果一进紫宸殿当真差点腿脚一软。
紫宸殿里面的气氛十分怪异,一等到他进来,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那目光复杂极了,各种意味不一而足,或叹息,或探究,或疑惑,或嘲讽,或鄙夷,或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