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弈离京八年,苏锦年的身躯也如同杨柳抽条一般,从孩童的圆润变成了现在少年的纤细,十五岁的苏锦年四肢修长匀称,五官精致柔和,除去那一双琉璃水色的眸子,几乎让人找不到与六年前的相似之处。
苏锦年越长越妖孽了。凌云脸色爆红,想起不久前被苏锦年下令暴打的丞相公子,在一场宴席上惊鸿一瞥,从此对苏锦年情根深种,某天看苏锦年醉酒落单,竟欲行不轨之事,幸亏苏锦年身边有皇帝钦派的军机营保护,才没有得逞。
自此之后,丞相公子彻底扭转兴趣,着迷于鲜嫩可口的少年,放着家中后院的娇妻美妾,每日沉浸在南风馆中不可自拔。一日,丞相公子从烟柳之地出来时,倒霉地遇到逃窜的流寇,不由分说又被暴打了一顿,不像军机营那般有分寸,流寇下手招招狠辣要命,若不是清晨有人路过,丞相公子就不仅仅是双腿被废瘫痪在床那么简单,而是直接去见阎王了。
第10章 陛下,请自重(10)
丞相在朝堂上声泪俱下,要求严惩那群胆大包天的流寇,却被皇帝抓住了丞相公子流连青楼楚馆影响恶劣的小辫子,斥责丞相家风不正,最后反而扣了丞相三月俸禄,以示惩戒。
半点没有为丞相公子伸张正义的样子。
大家都知道皇帝这是在为苏锦年出气,怪只怪丞相教子无方,纵容独子惹了不该惹的人。
饶是如此,贪图苏锦年“美色”触犯雷区的人依旧如过江之鲫,如飞蛾扑火般源源不绝。
凌云贪看苏锦年一眼,暗自咂舌,这样的妖孽,可不就是来惹人犯罪的吗?
“皇叔?”见凌云久无反应,苏锦年似乎有些疑惑,嘴角微挑笑着问。
虽然一开始要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皇叔”,苏锦年还是挺拉不下脸的,然而渐渐地,苏锦年更加倾向于将凌云当做自己同龄的哥们,称呼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而且有时候叫凌云皇叔,还能获得逗弄小孩的愉悦感。
凌云红着脸,老成地叹了口气:“锦年,你以后还是少笑吧,外面坏人很多的。”
苏锦年不以为然,随意披着小宇子放在床头的衣服就下了床,一双白玉无瑕的玉足就这么赤裸着踏在铺满了整个宫殿的绒白皮草上。凌云的眼睛不受控地落在上面,只觉得那脚趾指头上仿佛嵌了花瓣,透着粉嫩。
仿佛意识到凌云的视线,那脚趾不安地蜷缩了一下,更显可爱。
没有察觉到凌云的不对劲,苏锦年对他的话显然不以为然。嘴角挑起一个邪邪的弧度,过于澄澈的眸子却让这样的邪魅大打折扣,甚至透着几分纯然的狡黠:“小云,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爱唠叨的性子都快赶上小宇子了。”
听到苏锦年的称呼,凌云一张初现轮廓的俊脸黑了黑,但看到苏锦年充满生机的样子又不忍训斥,苏锦年三年前心疾又发作了一次,脸色苍白昏迷着的样子把凌云吓得不轻,从此再也不敢惹他生气,这宫中,除了皇帝和小宇子,恐怕就属他乐意这样惯着苏锦年了。
看凌云一脸憋屈却又不敢(雾)反驳的样子,苏锦年志得意满地对1414炫耀:“今天的我依旧这么邪魅狷狂。”
[1414:……]mdzz
八年来,1414将各类知识给苏锦年恶补了一遍,虽不至于精通,但勉强也能应付了。于是,当初那纯白无瑕的小孩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这个精通各类网络用语,表情包段数后来居上超过他的苏锦年。
苏锦年与凌云还在“和睦”接洽,软物落地的声音骤然响起,苏锦年朝发出声源望去,只见一只果盘大小的白兔委委屈屈地缩在屋角,显然刚刚落地的就是它,在它不远处,一只约摸有苏锦年膝盖高的绵羊正对它虎视眈眈,明明只是一只绵羊,却如同被侵犯领地的猛兽,拼死也要将入侵者赶出去。
凌云嗤了一声,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苏锦年头疼地扶额,放软了声音呼唤处于暴怒中的绵羊,“绵绵,过来”
没错,这就是苏锦年第一次去马场时凌弈送他的那只绵羊。
通过1414,苏锦年知道了绵绵是一种温顺的食草动物,名为绵羊,这种羊只有雄性才会长坚硬的犄角,也更为暴躁,而绵绵头上始终软软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按1414百科所说,应该是十分温顺的,事实也是如此,八年来绵绵一直很温驯。
这样富有攻击性还是头一次。
听到苏锦年的召唤,绵绵两耳一扇,摇晃着绒球似的短尾巴,嘚嘚地朝他走过来,它颈脖上苏锦年系上的金色铃铛叮铃作响,仿佛欢迎战胜而归的将军所奏响的盛乐。
苏锦年忍不住笑出声,伸出手抚了抚绵绵温热柔软的头顶,等它安静下来后才凉凉开口:“那只兔子,带回去吧,绵绵不喜欢。”
凌云哼唧着:“哪里是它不喜欢,不要就算了。正好烤了吃。”
看着被苏锦年抚摸一脸享受的绵绵,凌云产生了一股迷之嫉妒。他就知道,这么多年的陪伴,还是无法消弭那个人在苏锦年心上留下的痕迹。
要不然怎么会对那个人送他的绵羊视若珍宝,而对自己亲手送来的白兔弃如敝履呢。
凌云没有注意到,苏锦年抚摸绵绵头顶的手顿了顿,因为凌弈当年似乎也说过要将绵绵烤了的话?苏锦年垂下眼睑,不再搭理唱独角戏的凌云。
凌云少年气愤地拎起还畏缩在角落里的白兔,恶狠狠地瞪着它红红的眼睛:“回去就烤了你!”
边说还边用眼角余光注意着苏锦年的动向,发现苏锦年确实没有心软后,有些挫败。
苏锦年毫无所动,事实上他感情淡漠,连对绵绵都只有多于其他物品的一丝丝宠爱罢了,若不是心脏偶尔会发出绞痛,苏锦年都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心了。
话说回来,那颗心确实不是他的,而是原主凌锦年的。
——而凌云,在他眼里甚至比不过绵绵。
凌云到底只是十三岁的少年,还是皇子,傲慢冲动惯了,今天被苏锦年这样下面子,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提拉着“拒收物品”告辞,临出门的时候还回头说了一句,“凌弈明天回朝,你让他小心点……三哥他恐怕有行动。”
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锦年有些惊讶,三皇子布局等着凌弈回京打算一网打尽的计划,拥有1414这个外挂的他当然知道。
他惊讶的是与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凌云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他——这已经相当于是背叛了。
身为皇室中人,已经十三岁的凌云不会不知道这个计划的重要性,一旦风声走露,与三皇子一母同胞的他根本逃不过追究,但他还是说了。
这是为什么?不懂得情感的苏锦年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专心致志地逗弄着正打滚卖萌的绵绵,等着凌弈入京。
[苏锦年:1414,剧情进度多少了?]
[1414:50了。]
如今剧情已经崩得不像样了,苏锦年与1414思考之后打算折中一下,帮助凌弈登上皇位,也算是完成了前期剧情,这样的话世界终结时至少还能拿个保底分。
这八年来也不知为何,凌弈常常偷窜回宫,在暗处悄悄观察,若不是1414,苏锦年压根发现不凌弈的存在。
与此同时苏锦年也确信,军机营早已在凌弈的掌控之中,否则凌弈也不可能三番四次地潜入宫中却不被发现。
哪怕剧情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也还是以它执着的生命力,扳回了一部分。
不管怎样,剧情进度能刷上来苏锦年与1414都喜大普奔。
随着燕国儿郎在战场上的扬眉吐气,一个宛如战神一般的名字由兵卒渐渐传向百姓,战神凌弈,燕国守护神一样的存在。
黑族终于投降了,这个消息令燕国举国沸腾,烟柳繁华的燕京城门处,更是挤满了欢迎凌弈班师回朝的人群。
第11章 陛下,请自重(11)
一身暗色战甲的凌弈孑然一身,他带回来的几十万兵马皆被下令驻扎在京郊,只有他与几名将要接受封赏的大将能进宫面圣。
一入宫,五步一哨的士兵手持锐器,对闲庭踏步一般的众将军虎视眈眈,这就是为臣为将的悲哀,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直捣黄龙,将黑族彻底歼灭,却只因皇帝忌惮,他们也只好放过这个后患。好不容易回来,迎接他们的却是满朝臣子与皇帝的猜忌。
一入宫门,入眼的是平坦长直的甬道,甬道尽头,众多贵渭中,身着一袭绛红氅服的少年一下子就撞进了凌弈猝不及防的眼中。
只见少年飞斜入鬓的墨眉一挑,遥遥朝凌弈看来。
几乎一瞬间,凌弈便认出这是他的小猫,他的锦年。
他无数次暗中偷偷打量他,看着他长成这美艳绝俗的模样,但这么光明正大地看着他,还是八年来的第一次。
凌弈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着甬道尽头飞快走去,还没等他叫出少年的名字,就看见少年轻笑着屈身:“九皇叔,欢迎回京。”
凌弈的一颗心被一盆冰水迎面浇上,时间虽然已经过去八年,但苏锦年瞪着眼叫他九叔叔的记忆还历历在目,鲜活得仿若昨天,他直视着苏锦年琉璃清透的眼底,那里满是宫廷教科书式的尊贵骄矜,笑意也不达眼底。
“锦年,九叔叔回来了。”
已然是成人的凌奕声音沙哑了许多,在战场上带回的满身煞气也收敛起来,明明强硬的声线奇异地柔和。
苏锦年貌似不在意地歪头笑笑:“儿时不懂事的称呼,难得九皇叔还记得。”
一边身着玄色皇子衮服的高大少年也冷笑出声,“九皇兄请移步宣和殿,父皇和诸位大臣正等着你呢。”
凌弈眼神微敛,似乎才注意到苏锦年身边还有一个人,眼睛轻瞟了他一下,嘴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哦,你是?”
这轻视的态度无疑刺痛了高大少年的自尊心,他有些气急败坏,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被苏锦年抬手轻飘飘按住了:“这是十二叔凌云,九皇叔离京太久,忘记了也是情有可原。”
话里话外都是对凌云的回护,凌弈眼神黯了黯,没在说什么,路过站在原地的苏锦年与凌云,朝他们身后的宣和殿走去。
很显然,八年时间对于他与苏锦年两人来说,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八年来再次踏上这座宫殿,凌弈发现他所预计的欣喜志得通通都没有兑现,哪怕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还是觉得一颗心空荡荡地,没有丝毫填充。
仿佛在少年陌生的眸子扫过来的一瞬间,那里面所有的热血便被冻结,无法流动。
那个会在月下亲昵地叫他“九叔叔”的孩子,到底还是回不来了。
文武百官分列两排,恭迎凌弈的归来,却都噤若寒蝉,凌弈眸光一凛,注意到那高座之上空无一人。
突然,凌弈耳熟的兵甲碰撞声铿锵响起,如乌云一般涌出,将整个朝堂包围得水泄不通。众大臣更是呆若惊弓之鸟,大气都不敢喘。
大笑声自皇座后响起,穿着明黄色帝王衮服的三皇子缓步走出:“九皇弟,欢迎回来。”
看到这情景,凌弈哪里还不明白。他沉稳地站在原地,眸色幽深,直视着高处三皇子的眼睛,明明处于不占优势的劣势,浑身的气势却不容小觑。
“三皇兄,私自制造天子衮服,可是会被处以极刑的。”
三皇子一怔,随即疯了似的大笑:“人人都说你是大燕的战神,用兵出神入化,战无败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凌弈望着三皇子疯狂的模样,灰眸沉静如水,没有一丝波动,薄唇一开一合:“也许他们说得没错?”
“因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凌弈,到了现在你还看不清吗?”三皇子只当凌弈还在垂死挣扎,望着他的目光竟然带着怜悯。
“你放心,皇兄不会让人有机会损坏你的尸首,所以,”三皇子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就让你万箭穿心好了!”
凌弈从始至终连眉都没挑一下,面色堪称平静。
看他这样,三皇子怒从心头起,朝四周的弩阵下令:“放箭!”
下一秒,让三皇子惊呆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数不清的士兵抬起手里的长枪,对准的方向却是孤零零站在高位的他!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凌弈,“怎么……会这样?!”
“三皇兄,”凌弈笑了,他刀削斧凿般极具男子魅力的脸庞露出一个笑,没有如春风般的温暖,反而如同冬日的寒风,让人从骨子里透着寒意:“我比较大度,打算留你全尸,然后,葬在城郊的乱葬岗如何?”
“来人,为三皇子倒酒!”
局势逆转,三皇子如丧家之犬一般,双腿顿时失去了支撑的气力,软倒在龙椅前,绣在胸前的金龙也仿佛没了精气神。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爬起来,朝凌弈的方向连滚带爬,一边爬一边哭着求饶:“九弟,三哥知错了……放过我吧。”
凌弈站在原地不为所动,一双灰眸像是看透了一切。
不多时,三皇兄身上原本干净整洁的衮服狼狈起来,玉冠跌落,头发散乱,蓬头垢面得根本不像是养尊处优的皇子。
在距离凌弈只有三步之遥时,一直低着头的三皇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蓦地从袖中掏出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朝凌弈的心口直直刺去!
凌弈有些意外,谁也想不到向来自大的三皇子竟然也会有小心谨慎的一天,居然事先在袖子里藏了匕首!
三皇子选的角度十分刁钻,凌弈根本躲不过!
匕首越来越近,凌弈闭上眼,嘴边勾起一抹苦笑,到底……还是失败了吗?
匕首刺近血肉的闷声响起,久经战场的凌弈听得出来,那是插入心脏的声音,看来三皇兄用了狠劲,这样重的伤,根本不可能治愈。
奇怪的是凌弈并没有感到丝毫痛苦,他有些疑惑地睁开眼,正对上少年背对着他的绛红背影,恍惚间,凌弈只觉得天地色变。
锦年!
凌弈目眦欲裂,飞身上前一掌将还在失神落魄的三皇子打飞,伸出双臂将摇摇欲坠的少年揽入怀中,颤抖着声音:“……锦年。”
“九叔叔……”苏锦年忍着心口传来的剧痛,鬼知道他有多想马上离开这个世界,然而还不行,他得交代一下“后事”,
“不用担心,九叔叔,我从小患有心疾……早就习惯了,这点痛,不算什么的。”看着凌弈痛苦,苏锦年的心似乎也跟着刺痛了一下,不知为何浪费了有限的说话机会安抚了凌弈一句。
虽然貌似……起了反效果。
“答应锦年,做个……好皇帝好不好?”
久违的亲昵称呼在少年口中响起,凌弈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要。
“锦年,坚持住,你不会死。”
“……好不好?”苏锦年琉璃眸子里的墨色瞳孔微微涣散,像是根本听不见凌弈的话,依旧执着地要一个答案。
“……好,九叔叔答应你。”
[叮!剧情进度已满60,达到世界跳转条件!]
[叮!世界跳转启动!倒计时开始3、2、1……]
第12章 陛下,请自重(12)
“陛下,犬子不良于行,已经是废人一个,恳求陛下饶他一命。”头发花白的老丞相感觉不到疼似的一下下磕在地板上,很快就留下了一道道刺目的血痕。
书桌后的帝王以笔蘸墨,敛眉作画,对老丞相的惨状熟视无睹。
新官上任还三把火,更何况他还是皇座更迭的新帝。这第一把火,就是积腐积败的百官之首——丞相。
良久得不到回答,丞相呐呐着停下磕头,他还是小看了凌弈的冷漠程度。
一边伺候笔墨的新任总管太监小宇子觑了眼凌弈的脸色,当即面色不善地命人将满头是血的丞相拖走。
不得不说丞相公子是个心大的,且色胆包天,自从对苏锦年求而不得后,越发迷恋上长相昳丽的病弱少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丞相公子不长眼地绑了一个上京养病的官家子,眉眼与苏锦年虽不相似,但通身矜贵的气质颇有一两分当年宠冠京华的皇长孙的样子,让丞相公子一看便心痒难耐,一不小心玩过火了,那个官家子死在第二日凌晨。
若是往日,这样的事丞相抬抬手指就能摆平,那个满心郁愤的州官别说面圣告御状,连燕京城门都进不了。
丞相死都想不到,会败在自己宠溺纵容的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