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发生时, 何修懿是懵的——他被左然猛地按倒在地, 一声巨响过去, 梁柱、砖石掉落, 他愣了几秒后试图回护左然, 然而却没成功。过程持续时间不长,也来不及思考什么。
此时此刻, 稍一平静下来, 何修懿心脏开始突突地跳, 似乎可以撕裂胸膛。只要想到生死一线, 他便无比后怕。他想, 如果击中头部那块石头再大一点、再重一点……那么,他也许将失去母亲去世之后最珍贵的东西……来自于左然的深情是件无价之宝, 自己却没珍惜。假使对方卧床, 自己定会心甘情愿陪伴、照料一生……等等,想什么呢, 这不是没事吗。
何修懿意识到, 某种叫“左然”的病毒已经入侵他的心脏, 而且疯狂生长,短短几月便已经将他的心脏全包裹了。在这样的境况下,曾经很刻意的逃避被束之高阁。悠扬的钟声不间断地传来,自己与之共鸣程度越来越深。
何修懿他搂着左然的手一直猛烈地抖, 不受控制,隔着衬衣触到左然腰侧皮肤,却总觉并不够,还想挨得更近,恨不得能融为一体,再也不会经历失去、被迫与对方分割。
左然垂着眸子,睫毛一颤一颤。他头发上有些灰土,额角也有已经干涸的血迹,然而并不显得狼狈,依然笔直地站在人群中,是一贯拥有的冷静自持、优雅得体。
何修懿叫:“左然——”
“修懿,”左然答,“在这儿呢。”
何修懿不再出声了。他其实没什么事儿,只是想叫对方名字,并且得到一点回音。过了几秒,他又叫:“左然——”
左然依然没有丝毫不耐:“修懿,在这儿呢。”像是完全明白何修懿的心思,左然每次回答都带着些安抚,有一种令人沉静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何修懿问:“现在怎么样?”
左然回答:“头晕,恶心。”
“想吐就吐吧?”
“还不用。”
“该、该不会有颅内血肿?”何修懿也不大清楚颅内血肿是个什么,不过母亲有个病友曾经说过她先生是颅内血肿而死亡的。
左然伸手按在何修懿的头顶,来回划拉了下对方柔软的发:“别瞎担心。脑子里都装着你呢,没地方给血肿。”
“……”何修懿却依然无法淡定,他盯着远方大路的尽头,“封路用的车全开走了吗?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修懿……”左然回答,“才过了三分钟。”
“哦——”何修懿意识到,时间的钟摆似乎停滞了。它藏匿在对异常重要的人的担忧当中,不再向前奔波。
何修懿抬起头,仔仔细细端详左然的脸,用目光摩挲着左然眼睛、鼻子、嘴唇。
看起来倒还好……
“修懿,”左然垂眸注视着何修懿,在对视时说道,“吻我一下?”
“别闹。”何修懿很别扭,“这是外边,一大堆人都看着呢。”
左然嘴角扬了一扬:“所以,不是外边,就可以吻,对么?”
何修懿说:“我不是那意思……”很奇怪地,在听到“吻”这要求时,何修懿第一个跳入脑袋里的念头,并不是“不能吻”,而是“在外边”。
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
……
上午十一点整,救护车赶到了。胡上扶着左然钻进了救护车,执行制片、生活制片跟上。左然指名叫何修懿陪着,并电话通知了父母、星空传媒高层、经纪人、助理。
中间有一段路正在维修,堵车严重,120救护车开开停停。医护人员针对左然头部、手部进行了简单护理,还安慰了一下。与何修懿想象中的安稳不同,救护车一路上颠簸不止,他的膝盖常常会撞到对方的,每每碰触旋即分开,有一丁点暧昧,可是他却很迟钝地没有拒绝。十一点半到了医院,医生为左然包扎了手脚,又拍了个核磁共振,认为暂无颅内血肿,不过需要住院观察两天,用以排除并发血肿的可能性。医院根据“头晕、恶心”等等症状,在单子上写下了“脑震荡”,不过同时也说,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应该不会有后遗症。
就这么着,左然留院,剧组被迫停工。
病房的天花板、墙壁、地砖、床单、被罩全部都是白色,十分干净。左然穿着松松垮垮的病号服,露着锁骨,坐在床头摆弄手机:“不行,眼花。”
何修懿说:“那……?您想看吗?”白天说贯了“您”,此刻何修懿一个不小心,敬语再次脱口而出。
“想。”左然道,“你来念吧。”
“好,”何修懿接过左然的手机,“……”
那条微博长文,竟是一个什么“情书评选活动”。一家电商公司希望通过评选提醒大家情书这项浪漫传统,为即将到来的情人节大促销造势。微博正文便是众人公认史上最伟大的十封情书。
“我……我不……”何修懿红着脸,刚想拒绝,却在看见对方黯淡了的眸子之后吞了回去,“我不确定能念得好。”
左然一笑:“台词功底。”
“那,我念?3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恕!焙涡捃部诘溃暗谝桓鍪恰虼游母耪缀偷模骸疚疑街豢垂换芈隆N乙舶参孔约汗担倚泄矶嗟胤降那牛垂矶啻问脑疲裙矶嘀掷嗟木疲粗话桓稣弊詈媚炅涞娜恕!俊焙涡捃布瞧鹄矗笕唤衲甓甙耍彩且桓觥罢弊詈媚炅涞娜恕薄?br /> 何修懿觉得病房内的温度特别高:“第二个是……顾城给谢烨的:他一字字温柔地念,念到“你是一种个别的人”之时,觉得这句好像是自己的思想。”
“第三个是,朱生豪给宋清如的……还有一句,”这句也想是心情写照。接触久了,左然身上各种“影帝”“学神”光芒退去,自己却是……更喜欢他。
怪了,怎么总想左然……
左然靠在床头,一直看着何修懿垂下的眼眸和开闭的嘴唇。何修懿能感受得到对方视线。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暧昧涌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有一些极轻微的燥热。
十分钟后,十段情书节选终于念完。
何修懿将手机扔回给了左然,十指轻握成拳,放在膝盖上边,低垂着头一直不知道说什么。
片刻之后,左然才道:“星空传媒的CEO和艺人部总监,还有我的父母,都是明天一早抵达兰州,放下东西就来医院。”由于伤势不重,左然告诉父母不要匆忙赶来。至于星空高层,离开北京之前还要安排工作,反正对于他们来说,出现、表态便足够了。
何修懿说:“好的。”
“还有,已经出了一些报道。”
“哦?”何修懿顿时紧张了起来。
他搜了下,发现网上果然已经到处都是新闻,铺天盖地:
何修懿深吸了一口气,伸手点开:
最后,附上电影背景:
还有一个网站放出一段录音,被采访的对象依然是唐湖陆。通过电话,唐湖陆描述了整个事情经过:“一阵大风刮来,吊车忽然侧翻,吊臂砸中了正在制景当中的房屋。主演之一何修懿正在房檐下……”话到这里,唐湖陆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不知道应当如何继续下去,于是省略关键部分,直接收尾:“左然导演便受了伤。”
“何修懿正在房檐下,左然导演便受了伤。”怎么听怎么奇怪。
在记者追问下,唐湖陆只得答:“何修懿并未意识到危险,左然导演推他一把,让他趴下。《万里龙沙》剧组像一个大家庭,左然导演不愿演员发生意外。”当时在场的人很多,瞒也未必能瞒过去,唐湖陆便决定主动讲出真相,并将舆论引向一个“正确”方向。
意外曝光之后,网络瞬间炸了。
各方反应五花八门。
有关心派:
有夸奖派:
有问责派:
有插科打诨派:还配了一张“王之蔑视”图片。
有总结派:点开一看,什么都有,有马受惊奔向人群,有烟火师提前引爆意外伤人或者错误估计炸弹用量引发大火,有道具枪打出了一颗真子弹,也有汽车刹车失灵撞向护栏,还有演员扮浮尸时遭遇大浪命丧湖底……拍戏,俨然成了一个高危职业。
当然,还有世人皆醉我独醒派:
此外……还有CP楼。
一大群人说着二人不大明白的话,什么“官方发糖”“好吃好吃”。
自从威尼斯电影中左然站在楼梯侧面、将何修懿抱下台阶的视频曝光后,二人便一直有CP粉。
后来,有自称是左然“铁粉”的人表示,左然曾经公开表示最喜欢的演员是何,为“CP”提供了支持。
再后来,柳扬庭爆料何修懿替身上位,左然为何修懿撑腰,让一群人叫着入坑,并且表示这对CP实在好吃。而且“裸替”容易让人展开旖旎联想,画手、写手大开脑洞,多多的“粮”又让许多人跳坑,表示押这支股,说不定能见到二人出柜。
这次事件,CP粉们反应非常大。
他们根据各种只言片语、蛛丝马迹试图挖掘真相:
一群人刷“好有道理”,夹杂几句:
何修懿刷着刷着,觉得倘若自己不与左然交往,简直大逆不道,会成为一个令万千妹子失望的顶级大渣男。
各种消息读了很久。一会儿为左然圈粉感到高兴,一会儿为左然“洗粉”感到难过,一直到了晚上九点,何修懿才被左然叫睡觉。
“行的。”何修懿爬上了单人病房的另外一张床,“睡吧。”
他关了灯,病房陷入黑暗。
没有光的时候,人很容易脆弱。在漆黑的病床后边,在暗色的角落里边,总仿佛有个什么怪兽在窥视着这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在扑面而来的、仿佛能将人淹没的一团漆黑当中,何修懿看见了左然动了下。
“……”左然——是啊,白天那种利刃劈开胸膛、剜心挖肺般的恐惧已经过去,只是回想那一分钟都会觉得全身战栗。左然还好好地躺在对面。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庆幸呢。
万一……万一……真有大的石块砸到左然的头……
白天的事挥之不去。左然当时……大概是本能的反应。何修懿想起了《家族》剧本当中的一句话“宋至,我常常觉得,当一个爱人,与当一个军人,有着相似之处,就是所有嘴上讲的全都不能说明什么,真正能证明心意的,唯有一辈子的忠诚——把他放在心尖,认为他的生命高于你的生命,认为他的尊严高于你的尊严,直到最后一刻。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说自己担得住身份。”
不知怎么回事,面对这份深情,何修懿并没有想逃。它很沉重,可是,何修懿忽然间想要试着挑起,而非落荒而逃,再也不见不想,否则再遇意外可能后悔终生。
大概……即将要在一起了吧。三十年的单身,也许快结束了。
在有此预感时,何修懿并没有感到任何慌张,相反,他有一种深入了心脾的甜蜜。他甚至伸手抱住了枕头,将头埋在棉花里边用力地蹭了蹭,用以缓解自己雀跃的冲动。
在胡思乱想中,何修懿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那个片场,耳边是吊臂砸落的响声,眼前是尘土飞扬的景象。
他仰躺着,睡得并不踏实。
……
半夜,何修懿突然觉得不对劲。
睁开眼睛,他便发现……左然躺在他的身边,手腕隔着被子搭在他的腰上。左然似乎没有睡着,而是静静感受着难得的温馨。
“……”
冰凉的声线从侧面传出:“头晕,恶心,难受,想抱着你。”
“哦……”
“你不反抗?”
何修懿用演技隐藏真实想法:“反抗什么,反正你总能怼回来。”其实这是撒谎。自己表示不愿意时,左然从未勉强。
左然没有拆穿,而是得寸进尺的搂了搂。
“算了,很困。”何修懿说,“我系带短,嘴皮子没有你利索,就让你在嘴上占点便宜好了。”
左然撑起半身,在黑暗中静静看何修懿。
何修懿:“……?”
左然忽然缓缓向下,在何修懿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十分轻柔,好似羽毛一般,双唇只被压了一下,便告别了那种柔软。
“……”其实,何修懿是有机会阻止的,但他没有。
左然笑道:“在嘴上占点便宜。”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懿:你就会用嘴巴怼我。
影帝:我还会用别的地方怼你QAQ。
第42章 《万里龙沙》(七)
何修懿反射般伸手摸了摸唇, 翻了个身面对左然:“相比白天, 头晕恶心程度减少了吗?”
左然回答:“好一些了。”
何修懿说:“那我陪你说说话?”左然刚才讲了, 头晕恶心,睡不着觉。
“嗯,”左然问, “说什么?”
何修懿在黑暗当中试图捉住左然目光:“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 我想知道。我想了解, 我认识你之前你是什么样的……哪些独特经历令你成为现在的你。”令你成为现在……我和你喜欢的你。
左然将何修懿抱得更紧了些,却是没有开口讲话。在黑暗的房间当中, 两人面对着面,胸膛贴着胸膛,捕捉彼此眼中零星一点亮光, 感觉不大真实——一些情感在长期浇灌下终于发芽、亟待破土而出, 将自己大大方方地暴露在阳光下。
何修懿问:“左然?”
左然又是沉默几秒,才道:“可是, 修懿,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十分无聊。新人生的开端, 是见到你那天。”
“……”何修懿说, “那就讲讲‘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吧,我也想听。”
“好吧。”左然将何修懿颈后被子整理了下,“那我讲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何修懿都在听左然“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生, 比如,小学、初中待了南京、北京等等六个城市,高中时候成绩一直全校第一,高考作文基调太暗只得四十、堪堪擦线上了清华建筑,大一时去南极旅游了趟,大二时去非洲当志愿者,大三时去美国当交换生,大四获得某个国际奖项,毕业时某位教授说“建议授予硕士学位”……上学期间干过几份实习,还在美国餐厅打过几份小工。
左然在回忆往事时语调十分平淡,末了又说:“就是这样……十分无聊。”
“……”何修懿震惊问,“哪里无聊?”
“不无聊么?”
“当然不了。”
左然凑钱,在何修懿额头上边轻轻一吻,说:“没有你。”
“……”
左然稍微低了点头,又在何修懿精致小巧的鼻尖上嘬了一口。
“……”何修懿很确定,自己喜欢这种感觉。如同毒瘾一般,终生无法摆脱。他爱上了左然、爱上了两个人相处时的氛围、爱上了这段关系中的自己。以往,何修懿总认为自己无甚特别,然而如今他却觉得,能够得到左然如此对待,自己一定也是有着可取之处。
两人聊着聊着,自然地睡着了。在睡着前,何修懿想,倘若母亲生病时左然在身边,就好了。那一阵子,他时常感到自己力不从心、独木不支。照顾病人实在太累,最后一年,何修懿能感觉得出父亲希望早日解脱,心甘情愿牺牲人生的其实只有自己了。他有情绪无处诉说、无法发泄,本该奔涌而出的河流被阻塞在河道内,缠着枯枝败叶,愈发浑浊不堪,只等涨到一定水位之后冲垮周围一切。
后半夜,无梦。
……
留院查看第二天,从一大早开始,病房访客不断。
最先到的,是左然父母亲。
当时何修懿正在洗水果,见到左然父母出现,吓了一跳。他十分地局促,仿佛是丑媳妇第一次见公婆。
左然却是毫不在意,抻脖看了一眼何修懿手里捧着的玻璃碗,说:“西瓜。”
“……?”发现左然根本没想伸手、似乎打定主意装重病号,何修懿只得用牙签插起一块西瓜,递到左然唇边,“行么?”
左然一个低头,将西瓜咬掉了。
左然母亲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说道:“这么多年了,终于找到了。”
左然说:“嗯。”
何修懿当时还没有经纪公司,没通知什么人便回到了老家。回老家后换了手机,只主动与几个朋友联系。之前两个剧组都用MSN来沟通,后来MSN突然退出了中国,账号全部停用,互相之间便断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