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连不解:“那怎么改名字了?”
才聊了两句,审讯间门一开,孟望雀和钟褐一起走了进来。
孟望雀看都没看余江一眼,只面向盛连和季九幽:“季总。”
季九幽没有废话,直接道:“跟我走一趟,你就当出差吧。”
孟望雀在桌边坐下,拧眉斜乜了一动不动的余江一眼:“是。”却不解,“难道是造梦结?”
盛连抬手:“哦,我来结印,你们进到梦境里之后等等我啊,我还不怎么熟练,未必会和你们落在同一个地点。”
钟褐可以不清楚什么是造梦结,孟望雀却知道那是什么,惊讶地看着盛连——造梦结,莲花印,难道颜无常没有赌错,他真的就是?
不待她多想,盛连再次结出了莲花印,他掌心托着虚浮的莲花,低声道:“好了,你们可以闭上眼睛了。”
季九幽看了那莲花一眼,招来钟褐。
钟褐不用他开口,直接道:“好的,季总,我明白,你们放心入梦,这里有我。”
孟望雀心事重重地看着盛连掌心的莲花,然后闭上了眼睛,季九幽紧随其后,盛连托起掌心莲印朝向余江,余江眼中倒映的莲花印倏地燃烧了起来。
盛连掌心一捏,莲花印消失,只余下余江瞳孔中燃烧着两朵莲花。
盛连最后对钟褐道了一句:“你看着,他眼中的莲印燃尽我们也就回来了。”
钟褐郑重点头:“好。”
盛连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闭眼,就感觉身体飞速地朝下坠,失重感越发强烈,然后“咚”一声,自由落体似的摔在了地上,这要是一条狗命,早就被摔得四分五裂、一命呜呼。
盛连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原来在梦里也有痛感,可他爬起来才忽然觉得不对,等等,这是什么肉体啊?怎么有毛?
盛连惊讶地侧头,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转,白毛、后爪、一圈红毛的短尾。
!!!!
这特么不是狗命,是兔命啊!
这时候身体下面忽然有软软的温暖的东西在动,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原来垫了什么东西,不适应地刨着爪子爬起来,惊讶地发现那被自己摔下来垫在下面的竟然是季九幽那只黑毛兔。
那兔子侧躺在地,很快爬了起来,也像盛连一样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几眼,眸光里全是嫌弃。
等等,这难道是——
季九幽?
盛连下意识开口:“九幽?”声音脱口而出,庆幸还能说人话。
黑毛兔转过头看盛连,因为太黑了,也实在没法从一只兔子脸上看出神色,所以黑兔子眼下是个什么神态表情盛连根本不知道。
但是听声音,似乎不怎么高兴。
“你做人的时候倒是不重,做一只兔子倒是挺肥的。”差点把他压扁。
盛连:“……”这声音这口气,不是季九幽还能是谁?
他赶忙问:“怎么我们变成了兔子?”
季九幽卧在地上,像一块沉默的碳,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正常,余江的梦境不欢迎我们这些闯入者。”
盛连甩着他一对兔耳朵,看四周:“孟总呢?”
季九幽想了想:“她是这梦境的主角,应该在别的地方。”
一黑一白两只兔子卧在地上,四周是草地和灌木丛。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乐声,越来越近,越近越能分辨出,这敲打的乐声似乎是在庆贺什么喜事。
而就在一片热闹的乐声与喧嚣沸腾的说话声中,一个凄惨的男声嘶吼了出来:“老子不嫁!死也不嫁!”
盛连本来想凑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听到这一口熟悉的嗓音,奇怪地想,这不是余江的声音吗?
热热闹闹的奏乐声很快又掩盖了这声嘶吼,盛连初次做兔子,跑得倒是十分熟练,几下就跑到了接亲队走的那条路,藏在灌木丛里,听到一路人嬉笑着在说话。
“啊呀,这锦鲤命真是好啊,被孟山的雀娘看中了,雀娘在他们雀寨地位可高啦,以后这锦鲤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啦。”
“说是这么说啦,但是你看那小锦鲤哭的多惨吗?听说今年才20岁,化出人形没多久呢,雀娘都一把年纪了,真是老鬼吃嫩妖。”
“可是雀娘是大鬼呀,有她撑腰,以后日子多好过啊。”
……
盛连追着那一行几个女人听了个八卦,才听了个开头,没听出什么头绪,忽然耳朵被一把抓住了。
一张中年女人的脸近在眼前,她惊喜道:“咦,这里有一只小兔兔哎,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
盛连:“……”不好吃,真的,我当蔬菜的时候不好吃,当荤菜的时候也不好吃。
旁人有人尖着嗓子笑:“当然好吃拉,那可是兔子哎。”
盛连挣扎着,想从女人手里挣脱出来,然而怎么也挣脱不开,还引的两个女人咯咯直笑,商量着从哪里扒皮速度最快,听得盛连十分无语。
这时候,一道字正圆腔的少年音传来,呵道:“吃我的兔子,是想死吗?”
盛连艰难地扭着目前并不存在的脖子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之后惊呆了,那呵斥出声的,竟然是十五六岁模样的季九幽。
作者有话要说: 盛连:别人都是越来越大,你怎么越来越小
季九幽:……
28
盛连见过二十七八岁的季九幽, 也见过一键童颜之后二十刚出头的魔王九幽, 却没想到如今到了余江的梦里,竟然又见到了这般的少年模样。
不得不说,季九幽这模样胚子实在太好,十五六岁的年纪里,已经是盛世美颜的小帅哥一枚, 五官虽然没有彻底长开, 但眉梢眼角可见少年人的英气, 肤白唇红, 周围那些送亲队伍里的妖物们和他一比, 简直就是地里的泥巴。
那逮了兔子要吃的女人们挑头一见这俊美的少年人,各个露出了惊讶、审视探究的目光,眼神十分的露骨。
那抓着盛连的女人还骚里骚气地扭了下腰,走近两步道:“小弟弟, 你说你的就是你的,这兔子皮上刻你的名字了?”
旁边一个女妖还朝季九幽那边抛了个媚眼:“就是啊, 你说是你的, 那你叫了它,它会应你吗?”
季九幽神态如常, 声音却有些冷:“应了当如何?”
扭腰的女妖哈哈笑道:“应了自然还你啊,小弟弟!”
说着很爽快地把手中的白兔往地上一抛:“哼,这就是只普通的兔子而已,你倒是叫啊,叫破喉咙我看着兔子会不会应你半个字!”
季九幽看了地上的盛连一眼, 抬手一招:“过来,旺财。”
盛连本来都要迈着兔腿跑过去了,结果听到这称呼,生生顿住了兔腿——这什么审美,谁给自己家兔子取狗的名字?
虽然很不想答应,还是赶忙一蹦一跳逃命似的朝季九幽那边跑了过去。
送亲队长龙一条,到处都是妖魔鬼怪,好像全幽冥的精怪们都跑来凑这热闹,只是凑热闹凑得也不走心,有人中途飞过来,有人中途飞走,还有一些妖魔堂而皇之在轿子旁边开了赌桌,赌这个小锦鲤能专宠多久,赌孟山的雀娘下次娶亲又会是什么时候。
所以送亲队伍里忽然有几个人停下或者岔开,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最多走过去的妖魔们回头看看,瞧见季九幽,惊讶地纳闷这是哪家的小少爷,竟然长得如此俊美,怎么从前没有见过。
那几个女妖魔见兔子跑了也不恼,咯咯咯直笑,边笑边朝季九幽那边走,嘴里还调戏道:“这位小哥哥是哪家的啊?怎么没见过?要不要去我们那里坐坐啊,孟山大喜,咱们也……”
话没说完,一阵大风吹来,将几个女妖全卷跑了,一个影子都没剩下半片。
送亲队伍里不少妖魔都看到了,纷纷鼓掌起哄,还有人尖笑:“那几个老女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老成那个样子还调戏人家小妖,这下碰了硬板子了吧,哈哈。”
季九幽怀中拢着兔子,一脸懒得搭理的表情,缓步在旁边跟着队伍,不久就落到了送亲队的最后。
等离得远些了,季九幽伸手在兔子脑袋上一弹,哼笑:“能耐了,都知道造阵风把人吹跑了。”
盛连脑门挨了一下,哎呦一声,心道你以为英雄救美只有你能做,我不能吗,霸总的剧本我也能拿。
又很快不解:“不对啊,你怎么能从兔子变回人形,我为什么不行?”
季九幽又揉了兔子的脑袋一下,心情似乎很好的样子,口气里满是宠溺:“你老实些吧,你才几分能耐,都想在别人的梦里化出人形。”
盛连甩甩兔脑袋:“那你帮帮我呢。”
季九幽却道:“不行。”
盛连:“不行?”
季九幽:“你就做兔子吧,让我抱抱你。”
盛连:“……”可以的,诗虽然写得不怎么样,但情话可以打99分。
盛连其实也无所谓兔子还是人,反正这只是在余江的梦里,他问季九幽现在余江被压着去孟山嫁人,该怎么找到孟望雀。
季九幽道:“她都娶亲了,在哪里不是很明显吗。”
盛连不解:“这梦里该有两个孟总才对,一个是梦境里编造的她,还有一个是进入梦境的她。”
季九幽却道:“造梦结编造的梦会不太一样,同一个人梦里只会有一个,孟望雀不进这梦,梦里的她就是编造的假人,她进来,她就是梦里的雀娘。”
盛连愣道:“所以这梦里也只有一个你吗?”
季九幽哼笑:“当然,因为这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
盛连愣住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难怪颜无常和季九幽都说孟望雀是他们中年纪最大的。
既然梦里只有一个孟望雀,那要找她果然简单的多,只要跟着送亲队去孟山即可,然而没多久,送亲队里忽然喧闹了起来,妖怪们不知听闻了什么,交头接耳地议论。
没有压声音,跟在送亲队末尾的一人一兔听了个一清二楚。
“怎么回事啊,怎么听说孟山那边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雀娘闹起来了!”
“闹什么?”
“闹着退亲呢,不娶了!”
“啊!!?那咱们还送不送亲啊?”
“送啊,送到门口,她要是不娶,就让她把小锦鲤亲自送回来呗。”
“那轿子那边又怎么了?”
“小锦鲤气晕过去了。”
“他不是哭着喊着说不嫁吗?”
“你傻啊,不,就是好,不嫁就是喜欢,这点情趣都不懂,难怪你娶不到老婆。”
盛连听到最后那句“谬论”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抱着他在臂膀间的季九幽却唔了一声,轻声了然道:“受教了。”
盛连:“……”你学诗词歌赋的时候没这个领悟能力,这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领悟得及时。
妖魔们果然与人不同,喊着不嫁的,他们热热闹闹送过去,喊着不娶的,他们依旧欢天喜地送亲,好像这嫁娶的事完全不由当事人做主,而是由他们这些吃瓜群众说了算似的。
一路走,不久后,终于到了孟山,妖魔们将轿子围着抬去雀寨的大门口,季九幽带着盛连绕去寨子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进了寨子找孟望雀。
找她实在简单的很,虽然到处都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屋,但其中却有一间里传出扯着嗓子的鬼叫声——
“我不要娶了!让他们把人抬走!不要不要不要!抬走抬走抬走!”
送亲的轿子已经到了门口,寨子内的人都去接亲,刚好留下一个趁虚而入的时机,看四周无人,季九幽闪身到那木屋,一脚踹开了木门。
屋子里,孟望雀坐在椅子上,一边老成在在地喝茶,一边扯嗓子:“不娶啊!抬走!走走走……嗯?”听到动静转头,一眼看到了进门的季九幽和他怀中的小白兔。
“季总!”孟望雀赶忙欣喜地迎了过来,她也不奇怪没见到盛连,看了看季九幽胳膊上趴着的兔子,还冲小白兔点了点头,显然已经认出了盛连。
而她闹出这番动静,其实也是为了让季九幽他们自己寻过来。
季九幽十分淡定地进门,把门一关,走到桌边坐下,顺手将怀里的盛连放到桌上,又给自己和盛连分别倒了一杯茶,沉稳地道:“说说看,什么情况。”
孟望雀没有坐,站在一旁道,想了想,才道:“这是我和余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盛连现下喝水只能用舔,刚小心翼翼伸出舌头,闻言一愣,奇怪道:“第一次?”
季九幽显然也有些不相信,哼笑一声:“见都没见过就弄回来,难怪当年你那后宫全都是各种妖艳贱货。”
孟望雀默默无声地看了季九幽一眼,盛连觉得这个眼神有点哀怨,好像在说——我后宫的妖艳贱货们又没吃你家大米。
孟望雀接着道:“这其实是个误会,我当时在河边,的确相中了一条鱼,我就和寨子里的人说,那条鱼真好看,帮我弄回来,我其实是想吃的,根本不是喜欢想娶回来的意思,哪儿知道手下人意会错了,就把余江给弄回来了。”
盛连舔着水,心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想吃就说看着很好吃,你说好看,别人当然以为你想嫖鱼了。
季九幽:“既然梦的一开始是这里,那余江心中的症结是什么你多少应该猜到一些。”
孟望雀一脸茫然:“我其实也没怎么领会到。”
季九幽:“那你就坐下来,把早古时候你们之间的恩怨道出来听一听。”
孟望雀坐回原来的位子,想了想,这才三言两语道出了自己记得的早古时候的他和余江之间的纠葛。
最开始,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在河边看到一条红锦鲤,嘴馋得不行,想吃还懒得动手,就让手下人去办,结果吃变成了娶,一顶娇子接回来、半个幽冥的人送亲,轰轰烈烈抬进雀寨。
想吃的鱼变成了等着她临幸的美男子,孟望雀自己也吓了一跳,把属下呵斥了一通,但把人送回去又觉得丢她孟山雀娘的脸面,索性就把人留下了。
但她当时那段时间并不喜欢肤白*粉面的小白脸,瞧不上余江,于是扔进自己后宫就不管了。
不久后,她又嫌弃自己后宫人太多,养了那么多白吃饭的,便又着了手下人去遣散一些,她还算有良心,也不撵人,就让想走的自己走,要留下的便接着留,当时余江就是走的那少数几人中的一位。
再不久,孟山雀寨内乱,雀娘平息内斗,做上了寨主的位子,某一日忽然听闻有鱼精跃湖成功,从一跳普通的河跃进忘川水,逆流而上,抵达登葆山下的冰湖。
早古时候季九幽既没有出生,登葆山也没有走下那位披着圣光的神使,可那时候幽冥便流传,说登葆山是去到神界的唯一的通道,妖魔们将登葆山看做是幽冥的圣山,顶礼膜拜,鱼界也将跃入忘川河再逆流抵达冰湖当做修炼的重要途径之一。
可惜,从未有人成功过,除了余江。
余江从登葆山回来之后,果然妖力大涨,从一只小锦鲤变成了一只大妖,而他变成大妖之后在幽冥干的第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便是到孟山来,寻雀娘单挑。
输赢的赌注是余江亲口说的,雀娘接了这战书,亲自点的头。
赌注便是——
孟望雀:“如果他赢了,我放弃雀寨寨主的身份,跟他回洞府。”
盛连听着觉得不对,等等,这怎么感觉又是他们妖魔在另类的求偶呢?
季九幽捏着手里的水杯,饶有兴致的样子:“那若是你赢了呢?”
孟望雀:“余江当时说,赢了随我怎么办,但他当时很狂妄,说他绝对不会输,所以我不必费神去想我赢了把他如何。”
盛连三角嘴的兔唇一张:“哇。”这个有点苏。
孟望雀应战,那一战就在背阴山附近,斗了一天一夜,次日凌晨,孟望雀落在背阴山山脚下,败了。
余江当时也伤的不轻,毕竟孟望雀不是普通小鬼,而是一只法力强悍的大鬼。
这一战之后,孟望雀和余江都各自回去修养,既然输了,自然要说话算话,孟望雀把自己寨主的位子传给了其他人,等着余江来找她。
然而等了两个月,余江一直没来,孟望雀去山下打听,才知道余江又去了登葆山下的冰湖,大约是伤太重,修养去了。
孟望雀是个说话算话的大鬼,既然输了,自然要履行承诺,知道余江在冰湖修养,就果断自己收拾了东西去余江的洞府,结果走到半路,忽然电闪雷鸣,半个幽冥都笼罩在浓稠的黑云之下,背阴山附近开始打雷,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比一下可怖,全然没有要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