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说的。”白英爵等他喝了一口,才道,“要久久。”
关眠似笑非笑道:“你这样像不像拉钩钩的小孩子?”
白英爵道:“从小到大,我每一次拉钩钩都很认真。”
关眠道:“你拉过很多次吗?”
白英爵道:“用红酒和戒指是第一次。”
关眠放下杯子,回避似的低头拿起刀叉道:“牛排凉了。”
白英爵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放下酒杯跟着吃起牛排来。
略显凝滞的气氛让关眠心里产生一丝愧疚。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回避造成的,于是主动开口打破沉寂,“你很喜欢吃牛排?”
白英爵切牛排的手微微一顿道:“盛安集团其实是我外公的产业,母亲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我的记忆中,她一直很忙,唯一腾出空闲陪我的时候就是我生日。她会亲自下厨做牛排给我吃。”
关眠含着牛排,慢慢地咀嚼着。这时候说很抱歉提起他的伤心事,未免太见外了,但是安慰人实在不是关眠的长项。
白英爵抬眸一笑道:“我以前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下厨做牛排。”
关眠道:“现在呢?”
“现在发现原谅要心情好很简单。”白英爵直勾勾地望着他,“一加一等于二就行了。”
关眠道:“你怎么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也许还是等于一。”
白英爵道:“如果两个一都是正数,那就一定会等于二。”
关眠道:“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正数?”
白英爵怔了怔,眼底的笑意慢慢消失。他掉转目光,淡然一笑道:“试一试这道咖喱蟹,是这家餐厅的拿手菜。”
关眠垂眸。
无法拒绝,又无法完全接受,试图相信,又忍不住猜疑,导致两人互相小心翼翼地迁就……
非常糟糕的状态。
他放下刀,手指轻轻地按了按太阳穴,“对不起。”
白英爵微笑道:“人是由精子和卵子演变而来,所以每个人一出生就是完整独立的个体。要一个已经完整和独立的个体去接受另一个同样完整和独立的个体的确是需要时间的。”
关眠慢慢地抬起头。这是他今天晚上以来第一次正眼看他。
白英爵放下刀叉,十指交叉,斟酌道:“如果你有心事想要说的话,我不介意当听众。”
关眠道:“其实人和人之间最难过的那道槛是信任。”
白英爵道:“每个人的槛都是不一样的。”
关眠道:“你的呢?”
白英爵道:“自由与束缚。不过,我最近发现那道槛有动摇的迹象。”他望着他,眼中的坦荡扫清了关眠最后一丝犹疑与理智的告诫。
即使是高级数据分析师,他也只是一个人。
人总是难免感情用事,所以要学会控制。
这是他老师告诫他的话。他曾深以为然,并作为金句良言来鞭策和提醒自己,但是这一刻,他却明白为什么这句话会被老师反复提起。因为总是有人想要刻意地遗忘它。
他现在就是。
关眠啜了口酒道:“有人托我给你一样东西。”
白英爵扬眉。
关眠走到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插入硬盘,利落地打开文件。
白英爵站在他的身边,在他示意之后才看向电脑屏幕,随即皱眉道:“这是……”
“谷诗韵给你的。”关眠道。
白英爵眼中精光一闪,转头看他。
关眠点点头道:“她说如果我能打开的话,先看看也可以。所以我用软件把先前锁住的亿代码解开了。”
白英爵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电脑高手。”亿代码对很多人来说是个很陌生的名词,只有学习过黑客知识的人才知道从哪里下载软件解开它。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关眠眼神闪了闪。尽管他为自己踏出了脚步,但并不打算拖金宇宙下水。金宇宙下个月出狱,他想在这之前自己应该能够把这水理清楚了。若是不能,他会想办法通知金宇宙离开。
第133章 开诚布公(上)
白英爵匆匆看了一眼,就将文件关了,然后含笑看着关眠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原本打算等白英爵开口提问的关眠愣了下,“什么?”
白英爵道:“我和谷诗韵没有任何关系。”
关眠回过神,知道他误会自己在误会他们之间关系,忙道:“我知道。”
白英爵微微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道:“这份是游氏集团的内部文件。我最近正在调查他们的内部运作。首席执政官的大选在即,我必须要保证对方不会从我们内部找到突破口。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交给我,不过的确帮了我一个大忙。”他拔出硬盘,站起身道,“你今天应该很累了,早点休息。”
关眠道:“你说的突破口是指什么?”
白英爵道:“比如前阵子造成游氏股票动荡的传言。”
关眠道:“你不是说相信游海波不会贪污吗?”
白英爵道:“在财务上动手脚不一定是为了贪污,我只是想让事情更加清楚一点。”他见关眠沉着脸,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不要担心。”
关眠掩饰般地反问道:“担心什么?”
“公事、私事。”白英爵顺势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打算退开,却被关眠搂住腰,用力地贴上嘴唇,加深了这个吻。
白英爵微愕之后,立刻反被动为主动,与他激烈地纠缠起来。
唇舌交融中,两人的气息渐渐融为一处。
白英爵将硬盘放在口袋里,手轻轻抚摸着关眠的腰,然后一点点往下。
臀部传来的轻柔触摸感让关眠眸色越发深邃。他仰起头,看着白英爵的眼睛。那双时而邪气、时而温柔、时而深情的瞳孔如今写满了赤裸裸的欲望,而欲望的中心是自己。
身体被更大力地搓揉着。关眠渐渐地退到墙边,后背贴着墙,耳边传来白英爵低沉的喘息。
澎湃的欲望濒临释放或忍耐的岔路口。
他在等。
关眠知道他在等自己的决定。那只手虽然不停地挑逗着他,但始终没有跨过那条线。
“行贿,算是突破口吗?”关眠突然问道。
放在他腰际上的手微微一顿,欲望渐渐褪去,白英爵眼睛渐渐清明,“谁行贿?”
关眠道:“改革党。”
白英爵的手在他的臀部轻轻拍了拍,然后站直身体,伸手解开自己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理了理思绪道,“你破译了文档?”
关眠道:“嗯。”
白英爵道:“文档使用的是AIES转换,从理论上来讲,有十六亿两千八百万的破译公式。但是实际操作时,这十六亿两千八百万个破译公式会互相影响和转移,从而衍生出更多的虚假公式。就算有两台超级电脑不眠不休地破解,也需要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破译出来。”
关眠垂下眼眸。
白英爵望着他,目光慢慢扫过他脖子上刚刚由自己留下的痕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站起身,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我先走了。你早点睡,晚安。”
关眠听着他的脚步声一步步走向门的方向,然后是开门声,关门声。
随即,房间剩下一片空虚的寂静。桌上留着吃剩的食物,电子烟花还在一下又一下地喷射着心形的烟花,除了少了一个人之外,一切都和刚刚一模一样。
关眠慢慢地站直身体,开始收拾桌子。
拿起装红酒的袋子时,发现里面还装着东西,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一盒保险套。粉红色的,非常薄,但韧性一流。他记得这个牌子,因为金宇宙有段时间嘴里经常叨唠它的广告——
爱火不能挡,有它烧更旺。
他拿着盒子把玩了会儿,顺手放进口袋里,继续收拾东西。
收拾完桌子后,他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
温水冲刷他的身体,他脑海浮现刚才与白英爵纠缠的景象,身体后知后觉地起了反应。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欲望,默默将温水调成冷水,然后在汗毛直竖的寒战中克服迟到的欲望。
穿好睡衣,他站在镜子前,像上次那样又一次地审视起自己。
颈项留着明显的印记,他还记得它产生时的微痛。他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愉悦,甚至可以看得出沮丧。他抚摸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白英爵。
他的无奈,他的失落,还有他的包容。
镜子里的自己随即起了变化,眼神是那样温柔和愧疚。
陌生的自己,却又觉得那样的理所当然。
关眠突然想起老师的另一句话。真正的高级数据分析师并不单单靠数据分析事物,而是能够靠直觉来判断对错。但是他又说过,直觉和幻觉是很相近的。有时候你以为你用的是直觉,其实它只是你臆想的衍生物,而有时候你对直觉起了怀疑,它又会很快的消失。所以,这个世界上的高级数据分析师非常的稀缺,不仅仅因为他需要过人的智商,还需要天生的超强感知。
真正不犯错误的是高级数据分析师是不存在的。如果能够完美无缺,那就不是高级数据分析师,而是神。但是高级数据分析师和中级、低级数据分析师的最大区别除了他们过人的直觉之外,还有他们拥有着即使犯了错误也能很快弥补的自信。
关眠看着镜中的自己,问道:“你的直觉是什么?”
相信?不相信?
关眠嘴角微微扬起。
楼上。
雪山趴在白英爵的大腿上,慵懒地看着自己主人一本正经地讲着电话。
“不,不要调用分部的超级电脑。”白英爵道,“上次的调查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贸贸然调用电脑会让他们察觉的。从网络租用国外网站的超级电脑,把数据传送过去,让他们把分析好的结果再传回来。分析的电脑越多越好。”他挂完电话,就听门铃响起。
雪山抖擞精神,站起来,慢慢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到那个一见它就躲的青年走进门来。
“能打扰几分钟吗?”关眠问。
白英爵微笑道:“随时可以。”
关眠在沙发上坐下。他需要一个相对舒适的环境和舒适的姿势来降低自己的不自在。
白英爵倒了杯温开水给他。
关眠轻啜了一口,才道:“我见过你谷诗韵给你的文档,那是一份长期行贿的记录。而行贿者就是改革党。”
白英爵面色凝重起来。
关眠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手里的这份只是改革党整个记录中的一部分。它主要记录的是游氏资金在行贿过程中的具体运作和流向。”
白英爵身体往后一靠,看着关眠许久才道:“你怀疑盛安集团也参与了?”
“记录中并没有盛安集团的数据。”关眠慢吞吞地说完,又喝了口水。
白英爵道:“这是你选择向我坦白的原因?”
关眠抬头看他。
白英爵说得云淡风轻,双眼平静得仿佛暴风雨前夕。
关眠缓缓道:“我向你坦白是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之前的确怀疑过你,因为从数据分析的角度来说,你的确有嫌疑。”
“所以结果是你前一句话打败了后一句话?”白英爵不动声色地问道。
关眠道:“我相信我的直觉和选择。”
白英爵似乎满意了点,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道:“与盛安集团无关。”
关眠顿时觉得自己肩膀一轻,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第134章 开诚布公(中)
雪山慢慢地走过来,贴着白英爵的脚边趴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关眠。
关眠的脚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边关注着雪山的动向,边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白英爵道:“我要先了解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关眠道:“然后呢?”
白英爵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
指望白英爵因此而与改革党撇清关系是极度不现实的。作为支撑改革党的三大力量之一,盛安集团与他们的关系早就根深蒂固,牵扯不清。动了改革党就等于挖掉盛安集团的根基,就算他背后还有白家支持,也会元气大伤。这还是指他能够顺利解决改革党的情况下。如果不能,盛安集团说不定会被反咬一口。
从理智的角度,最好是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收集必要证据,暗中提防,不让自己陷入他们的交易中去,即使哪一天改革党被揭发了,盛安集团也能全身而退。
关眠沉默半晌道:“我对商场上的事一窍不通。”
“我想我应该正式聘请你当我的顾问。”白英爵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中,这才发现他的手冰凉如水,不由搓了搓道,“放心,任何事情都有办法解决的。对了,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发现的。”他原本打算等关眠自己开口的,不过如今看他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才忍不住问出口。其他的事他可以慢慢等,但是对于这件事,他深知其中利害关系,一个不慎,就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关眠犹豫了下道:“我是无意中发现他们的秘密的。当时我只当做一个游戏,一道难题。”
中间的过程被简略了,白英爵没有深究,而是问道:“他们发现了吗?”
关眠道:“我……请人帮忙消除了电脑上的痕迹,然后又迅速搬离了住处。”
白英爵沉吟道:“你坐牢和这件事有关吗?”关眠坐牢的原因始终让他感到很蹊跷,他认知中的关眠绝对不是一个会冲动得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就好像当初他的真实身份在游戏里被揭穿,他也没有立刻发怒报仇,而是伺机而动。所以坐牢的原因始终让他觉得很突兀。
关眠道:“我怕他们会找上门,所以想避一避风头。”
白英爵面色凝重,“所以你认为他们会找上门?”
关眠道:“也许。毕竟在现在社会,只要活动就会留下记录。”
白英爵莞尔道:“坐牢的确是个将记录减到最低的好办法。”一旦坐牢,就不需要租房,不需要交水电费,不需要购物,更不需要使用交通工具,到时候只会有一个记录,就是坐牢记录,的确简单得多。
关眠道:“但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白英爵猛然想起他之前让自己还原的图片,笑容一收,“那幅被处理过图像的人你认识?”
“我的狱友。”关眠见白英爵一脸严肃,忙道,“也许只是个意外。他之前挪用公款,也树立过敌人。”
白英爵手上突然一个用力,将他拉向自己。
关眠身体微微前倾,然后犹豫了下,半蹲在他面前。
雪山毛茸茸的身体挨着他的裤子,让关眠全身瞬间僵硬如化石。
白英爵好似没什么感觉,伸手抱住他道:“我很高兴你对我坦白。”
关眠悄悄挪动脚,“这个姿势容易脚麻。”
“是吗?”白英爵拉着他站起来道,“也许我们可以做点运动来活络血脉。”他伸手摸了摸口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关眠道:“你不是有事要处理?”
“刚刚已经处理完了。”白英爵看着关眠身上的睡衣,右手询问似的抚摸着他的腰肢,然后发现怀里的人有点心不在焉,那双眼睛看得并不是自己,而是……他脚边的猫。
尽管他曾经想让他们和平相处,但是他一点都不希望那个历史性的时刻发生在现在。白英爵用脚轻轻踢了踢雪山,暗示着它。
雪山向旁边挪了几步,然后又顶住了,眼巴巴地看着关眠。
关眠也看着他。大概喂过几次饭,见过几次面,又打过几次招呼,所以虽然雪山还是一只猫,并没有变成狗,但是关眠对他的戒心稍稍放低了点。
雪山见关眠没有移开视线,立刻翻身躺倒,四肢朝天地蹭了蹭地面。
白英爵用脚轻轻地踩了踩它的肚皮。
雪山越发来劲了,更加用力地蹭起地面来。
关眠突然道:“它是不是长虱子了?”
“……”白英爵道,“或许我们可以把它关进厨房?”
关眠佯作不知地反问道:“为什么?”
白英爵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厨房空间小,抓虱子比较方便。”
雪山噌得站起来。
关眠身体顿时绷得像上了弦的箭,死死地盯着它的一举一动,脑海不停计算着逃亡路线。
不过雪山站起来之后伸了个懒腰,然后拖着尾巴慢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