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没?”老头押了口茶。
林言指着锦盒,犹豫着说:“裹脚布。”
文件夹教授用钢笔戳了戳桌面,摇头道:“你说说明清时期女子裹脚用什么布料?”
“一般用白棉布或蓝布,女子缠足用刀片划烂足底,血肉模糊,烂了又好,好了又烂,棉布不伤皮肤,靛蓝染料有促进伤口愈合的作用。”
“那这块怎么解释?”教授接着问道。
“从开始缠足到脚底定型裹脚布不能拆开,陈年老伤,加上走路,出汗,一裹好几年,那个味道……”林言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明清对女子双足的重视达到变态的程度,她们嫁人时要由夫君亲手解裹脚布,所以会在出嫁前夜洗一次脚换块布,就是这种,免得把新郎熏死,这种帕子太贵重也薄了,普通人家用不起,富家小姐一辈子也只用一次,又因为规矩同房后不能洗,百年下来虫蛀鼠啃,能保留下来的很少。”
“也有、也有富家子专门好这一口,肩上两弯莲瓣什么的,也是种房中情趣……”
办公室里俩人一起笑起来,服饰史老头对教授连夸真是人才,教授敲敲桌子,说这孩子懂不少冷僻东西,读书灵气,让他下学期跟着补考算了。两人讨论时林言一个劲盯着萧郁,从办公室出来后拉着他找了间方便说话的空教室,把门一锁,咬牙瞪着那鬼:“说,娶过几房小妾?”
一双弓鞋,宝蓝根儿,绣着金辫子,红如退瓣莲花,擎在手内,放一小杯酒,脖子一仰便吃鞋酒杯子……富家子的游戏,本就是荒唐的时代,一面念着朱学一面读话本子,一页页白昼宣淫,正经面容下连放荡都委婉,他有什么样的故事?自己能接受什么样的故事?现实从不如想象干净爽利,万一,万一,林言掐了掐手心,这是怎么了,喜欢上一个人,连心都小了起来。
萧郁摇头。
“什么烟花柳巷秦楼楚馆,是不是天天去?”
那鬼继续摇头。
“不信。”林言一咬牙,坐在桌上抱臂瞪着萧郁,“那你研究这些东西……”
“吃醋?”萧郁把手撑在林言两侧,嘴唇往他脸上轻蹭,痒痒的。
“没有。”
“还有银托子,淫器包,药面儿,想试试?”萧郁故意逗他,手从t恤下摆伸进去,在胸前的小点揉了一把,林言没憋住,喘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一下子绷紧了。
萧郁却认真起来,理了理林言的t恤:“没别人,一直都只有你。”
“你才认识我几天。”林言嘀咕道,枕着萧郁的肩膀,手指在他的衣带上一圈一圈地绕,有点惆怅,“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要回那里,有点紧张。”
“真想看看你的人生是什么样子的,又怕你想起来,走了就再不回来了。”林言叹了口气,“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萧郁额前软长的头发披下来扫着林言的脸颊,吻了吻他的耳垂,林言抬手环着他的脖颈,委屈道:“咱们离远点吧,我怕你走时我难受。”
窗外的知了不合时宜的聒噪起来,空教室里两人缠的却更紧了。
端午节后第四天,林言收拾了东西,把猫送到父母家,带着不知怎么形容的复杂心情赶往首都机场。
过了安检,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林言带着萧郁在免税店四处闲逛,周围没有人时便小声对他解释每样东西的用处,这个古时来的鬼,对什么都陌生,又从来不愿意开口问。路过一家专让老外挑纪念品的中国古典商店,当代书法家的水墨画卷,书稿,画的是翠竹,下山虎,山水流金,团扇上侍女斜倚树丫,仿佛风都吹的倒,价格高的令人咋舌,萧郁的嘴角挂着丝轻蔑的笑,手指碾弄过一块丝缎帕子,干脆嗤笑出声。
林言叹了口气,这个漂亮的公子哥,走在一个不属于他的凄惶时代,腰比谁都直,又比谁都骄傲。
带着萧郁从免税店出来,刚准备找家店吃饭时,林言忽然愣了,两个人站在对面朝他不住挥手,一个穿脏兮兮的牛仔裤和条纹t恤,另一个一身蓝布袍子,下摆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林言惊讶的张大了嘴,正是尹舟和阿颜,他俩怎么来了?
第45章
带着萧郁从免税店出来,刚准备找家店吃饭时,林言忽然愣了,两个人站在对面朝他不住挥手,一个穿脏兮兮的牛仔裤和条纹t恤,另一个一身蓝布袍子,下摆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林言惊讶的张大了嘴,正是尹舟和阿颜,他俩怎么来了?
“也出门啊,这么巧,这是要去哪?”尹舟笑嘻嘻的先发制人。
“少装,你们怎么知道我今天走?”一看那副不正经的表情林言就猜到他想干嘛。
尹舟脸皮奇厚:“太自恋了,谁说我们是来找你的,你应该问我们俩去干什么。”
“那你们这是去干嘛?”
“旅游。”
“找师父。”
林言冷着脸一脸不相信,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无辜道:“陪他旅游。”
“陪他找师父。”
不容他推脱,擅自闯来的两个人动作极其默契,迅速找好座位把包一扔,一边分炸鸡翅一边故意大声说话,任他再怎么问都看着天花板全当没听见。
林言被晾在一边,有点感动。
他并不自信能单枪匹马深入敌后,但他认为这是萧郁跟他的私人问题,因此出发时间除了父母谁也没告诉。尹舟太了解林言坏事自己扛的个性了,听说有庙主人的消息后他根本没跟林言商量,直接在网上用特殊手段查了订票记录,再找小道士一合计,两人买了同航班的机票。
“你的防火墙太烂,木马一大堆,搞定后我还顺手帮你清理了系统垃圾。”尹舟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林言的肩膀,“别觉得麻烦我们不好意思,多个人多个帮手,哥们手头接的项目全做完了,钱多人闲,正好出去转转。”
小道士跟着插嘴:“我、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反正要去找师父的,跟你们顺路。”
林言还想说什么,两人却有备而来,打开背包,里面地图,指南针,水壶,常用药,换洗衣服,现金,手电,甚至对讲机和缆绳都一应俱全,阿颜更夸张,各种驱鬼道具备齐不说,厚厚的一摞黄表纸中间裹着桃木剑和罗盘,相比之下林言两手空空,在机场闲逛的样子倒更像是来旅游的。
“我靠,你们不会以为这是野外生存训练吧。”林言从包里掏出一只小猪形状的手摇发电器掂了掂,顺手又拎出件套头衫的袖子,“咦,大热天的带这么多黑衣服干嘛?”
尹舟一把把衣服跟包抢回去,小道士接口:“他、他说这是夜行衣,这样晚上出门就没人能看见我们了。”
林言一阵凌乱,他突然发现保密工作不到位是一个很大很严肃的错误。
尹舟不屑,咔哒一声系上搭扣,教训道:“还有一包装备办了托运,我带了菜刀和榔头,谁知道邪恶势力在什么地方等着我们,这叫有备无患。”说完得意地拍拍登山包:“看在哥们这么够意思的份上,下个月我换房子,打扫卫生这活就交给你了。”
“我突然有种维护世界和平与正义的使命感。”尹舟抱着包感叹。
“我也有种与傻逼同行的淡淡忧伤感。”林言咬牙道,心里却一阵暖,逞能归逞能,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也没底,现在多了两个人,焦虑感竟暂时被驱散不少,林言把最后一块鸡肉塞进嘴里,使劲锤了下尹舟的肩膀,“谢了,到地方我请客。”
登机口的大屏幕显示离出发还有半个小时,候机厅人很少,稀稀拉拉几个商务风西装男,各自在笔记本键盘上噼里啪啦敲着什么,空气里飘着一股西餐厅烘焙芝士的奶香味。
林言将萧郁离开后的情形和几天里发生的怪异事件讲给两人,听说那鬼回来,尹舟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当知道他决定送走萧郁时则颇有些诧异,小道士敏锐地盯着林言的眼睛:“下定决心了?”
林言十指交叉放在额前,低头不说话。
陈教授发来了古墓最近的资料,说当地在筹建人文旅游点,墓室和部分陪葬品正进行清理,很快就能开放给游人,丝织品等容易氧化的文物被特殊封存,如果有需要,他可以跟负责人打招呼放他们进去。
古墓位于全省西南角的中条山北麓,与陕西毗邻,南有高山,北为盆地,常年背阴不见阳光,最近的落脚点则是一个叫柳木镇的小镇,属于夏县,离武宿机场还有四个多小时的车程。
看过地图后三人决定当晚租车赶到小镇住宿,条件虽然简陋但来回方便,林言用机场的无线网络订宾馆,然而查来查去,全镇竟然没有一家宾馆在网上注册过,仿佛完全与现代社会绝缘。
“咱们这回算是上山下乡了,得艰苦几天。”林言盯着手机屏幕叹气,“不知道多久能有进展。”
“人生就是一场艰苦的旅程,宇宙的意义在于寻找。”尹舟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
很快登机,林言跟一名旁边有空座的大叔换了位置,靠窗,飞机起飞后他一直看着窗外,机舱一如既往的安静和干燥,下午的太阳烤的人全身暖烘烘的,无边无际的云海如一大群奔走的白绵羊,耀的眼前明亮一片。
很难把这样的好天气跟鬼怪联系在一起。
每一段故事的发生都有一个契机,可能是特定的时间,也可能是特定的地点,当事人?6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唤盘と耄谥芪Щ姑挥腥魏我於惫适戮鸵丫那钠舳恕6粤盅岳此迪粲舻姆刳>褪钦饷匆桓龅胤剑植溃洌挂郑抢锸茄艏溆胍跫涞姆植砜冢腥硕荚谖奚ぷ鳎蝗嘶卮鹚奈侍猓蝗烁嫠咚组ぶ胁刈爬鞴怼?br /> 回忆起这一段他竟感到隐隐的心悸,流云从舷窗外飞驰而却,那座古墓,神秘力量对他的通缉与萧郁放在他身上的爱恋开始的地方,也是唯一交叉点,已经越来越近了。
置身事件内外的人对于事件通常有两种不同看法,局里中人认为只有不断靠近中心才能看到真相,而局外人则觉得所谓探寻只不过是蚊虫在蛛网上的垂死挣扎,越挥舞手脚,身躯就黏得越紧。
明亮的天光晃的眼睛想要流泪,萧郁扯了扯他的胳膊,林言靠着椅背,转头把视线定格在那张俊逸的脸上,忽然有点难受。
“还没走多远呢,我已经开始想家了。”林言小声说,“想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跟你窝在床上看电视,看最土最俗的那种。”
“这次带你出来,不知道回去是不是就剩我一个人了。”
走廊对面一对情侣正脑袋碰脑袋玩爱拍游戏,亲昵的令人羡慕,林言握着萧郁的手,沿着手指骨节抚摸过去,他觉得好像有很多话要嘱咐他,但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嘴巴张了几次,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达武宿机场时正值傍晚,西天剩下一抹残红,风里一丝夜晚将至的稀薄凉意,林言拖着拉杆箱站在广场上四下打量,附近旅游团在清点人数,戴红帽子的老人精神矍铄,孩子欢欣雀跃,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好奇。
每个旅行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而他大概是唯一的一个,牵着恋人的手,一步步朝着他的坟墓走去。
机场停车场一溜出租车在等客人,司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吹牛,见林言几个走过去霎时像打了鸡血似的围上来,但听说他们要去柳木镇却都摇着手散了,最后只剩一个黑瘦的中年男子,想了很长时间,把烟一掐,说四百,四百就走。
“不是吧,四百,你怎么不去抢!”尹舟叫道。
“嫌贵去东头坐公共汽车去,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地方忒偏,到了得半夜,别说出租,连牛车都找不着一辆,你们自己掂量着。”司机不耐烦的拍了拍车顶,“去那里我才亏,空车跑回来,不打表,三百块钱爱走不走。”
为了赶时间三人还是上了他的车,一路迎着夕阳疾驰而去,确实如司机所说,从机场一带开出去后四野越来越荒凉,先是乱而冗杂的市镇,接着变成乡村,路过大片大片的玉米和高粱地,路边时不时闪过一群穿着红红绿绿的孩子,好奇的回头盯着他们的车看。
随着车子的颠簸,天色慢慢暗了下来,远处显现出的群山像躺倒的黑色巨人,很快最后一丝晚霞也寂灭了,月亮升上来,蜿蜒的山路铺陈一层稀薄的银色月光。
“好饿。”尹舟抱怨,“不知道到了那鬼地方还有吃的没。”
林言没搭腔,山路不比城市,窗外的月光照不进车内,黑暗浓的让人窒息。尹舟觉得无聊,掏出手机按亮了,蓝盈盈的光投射在他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关了,还没到地方,省着点电。”林言说。
“反正没信号,有没有电都一样。”尹舟咕哝道,“带对讲机来还真对了。”
阿颜从耽美文库里摸出两只准备好的小木人递给林言和尹舟,各贴着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黄表纸,他说这是替身,如果山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冲身,替身会先着道,从而给活人留出反击时间。
大概是道士这种古老职业的关系,他在原始而黑暗的地方比城市要游刃有余许多,司机一直用后视镜观察车里的几个年轻人,忍不住好奇地搭话:“你们这几个孩子还挺迷信。”
“在这种地方任何一种自然力量都比人强大。”林言想起一直盯着他的小女孩,表情不太自然,“师傅慢点开,路不好走。”
“你们去柳木看亲戚?”
“旅游。”林言笑了笑。
司机有些诧异:“那里有什么好玩?鸟不拉屎的地方。”
“来爬山,听说风景很好。”
“噢,那个叫什么来着,驴友,我知道你们这些人,背着老大个儿的相机,一有时间就专挑偏僻地方体验生活,对不对?”
林言没回答,反问道:“师傅,您知道那附近有座古墓么,听说最近要开发成旅游区。”
司机说:“听说过,前段时间来了考古队,还上过报纸。”
林言说:“那您知道二十多年前那里死过人么?”
司机似乎觉得死人这个话题不吉利,后视镜里刚露出一点笑容的脸立刻绷紧了。
“不知道,我不是那地方的人,你们到了自己打听吧。”
再往后无论三人讨论什么,司机都不主动搭话了。柏油路越走越窄,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连路面也看不清了,汽车转过一道弯又一道弯,上完一道坡又是新的坡,夜风呼呼的灌进来,很快连尹舟这个话唠也没了动静,几个人静默无语,望着窗外一片片闪过的树林和黑黢黢的群山发呆。
重复的景色仿佛催眠,林言有点困,打了个哈欠,往萧郁肩头蹭了蹭,那鬼斜过身子,体贴的让他枕着自己肩膀。
远处出现了一点暗淡的灯火,一盏,两盏,稀稀拉拉的黄色小灯打破了窒息般的黑暗,司机怕他们睡着,咳嗽了一声,说快到了。
林言直起身子朝车窗外看去,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缘故,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荒凉,甚至根本不像城镇,直到路过一片连在一起的二层小楼才依稀看出与村子的不同,全镇最高的楼不超过四层,煤渣路,没有路灯,山峦是街道的背景。
“你们上次来也住这里?”尹舟也有些惊讶,“太老了。”
“上次有大巴来接,出了机场直奔古墓旁临时搭的三合板房,没来过这。”林言苦笑,“都说了那回有人故意安排,我连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就被带进墓里了。”
司机把车停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往下搬行李,林言付了车费,问他打听宾馆的位置,司机随手朝马路对面一指:“喏,就那,全镇最大的一家。”
顺着他手的方向看去,一栋二层楼房分成两间相邻的铺面,左边一家亮着灯的叫“友谊超市”,右边一家叫“佳佳宾馆”,不远处还有一家发廊,没名字,门前的黑白格圆筒转个不停。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黑漆漆的街道上只剩三个背着行李的年轻人,夜风很大,吹的衣摆呼啦呼啦的响,四周草木凄凄,偶尔传来一声狗叫,一会听起来在东边,一会又好像换了方位,让林言想起小时候过年回老家,村子里似乎只有一条狗,无处不在但又从来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