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形势紧急,姜萌没有注意到宴霄的相貌,如今这个三皇子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他发觉对方生得极其俊俏。
乌黑长发束在玲珑冠里,白白嫩嫩的皮肤如同玉雕,眼睛紧紧闭着,眉毛却是拧在一起的,睫毛也时不时地颤动。
明明是个长着包子脸的小屁孩儿,可宴霄在昏睡中仍旧是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一点都不讨喜。
姜萌垂下小脑袋看了看瘦巴巴的自己,心想等自己吃胖了,一定比宴霄可爱。
第100章 第六只反派
姜萌满心嫉妒地瞪了宴霄一会儿, 觉得和一个倒霉蛋儿生气有点没趣,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也没管躺尸的宴霄, 而是去给即将熄灭的火堆填了一把柴。
小茅草屋仍旧“哗啦哗啦”地漏着风,鸡小胖像一只老母鸡一样蹲在火堆旁,慢悠悠道:“我说老大呀,您就把您的小师弟扔地上不管了?”
姜萌被这么一说也有点心虚,两只手的手指搅在一起:“他还不是我小师弟呢……我可不稀罕。”
鸡小胖不屑地砸吧砸吧嘴巴, 感叹道:“这地上可真冷, 好像昏迷中的人会更冷呢。”
姜萌到底心软,他慢腾腾地蹭过去, 摸了摸宴霄的脸蛋, 果然很凉。
他深沉地叹口气,又吭哧吭哧地把宴霄从地上拉了起来, 不经意摸到对方的后脑勺,竟然摸到了一个圆鼓鼓的大包。
鸡小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好笑地看着自家老大一脸僵硬,火上浇油地说道:“别怀疑了那个包就是被您摔出来的。”
姜萌有点愧疚, 半搂半抱地把宴霄弄到了床上,可他还没来得及悄咪咪地道个歉, 就被一只手凶巴巴地推了一把。
“咕咚”一声,姜萌一屁墩儿坐在了地上,两瓣没什么肉的屁股蛋摔得生疼。
昏沉的宴霄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尽管脑子里又闷又痛, 意识也不太清晰,但他从小在深宫里长大,早已耳濡目染成了戒备的性子,一睁眼就看到陌生人对自己动手动脚,条件反射般戒备起来。
“你是何人?”宴霄拧着小眉毛凶道,居高临下地瞪着姜萌。
姜萌被摔懵了,半晌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五岁小孩儿欺负了,顿时不高兴地质问道:“你干嘛推我?!”
宴霄的眼神阴森森的,他冷着小脸,抿着唇,和姜萌无声对峙。
萧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小家伙正在试图用冷酷无情的眼刀杀死对方。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走到自家小徒儿身边,把姜萌扶了起来。
“菱儿,你们在争执什么?”萧卿揉了揉姜萌的后脑勺,又转过头去看宴霄,他的目光看似没有什么差别,实则带着隐晦的探究。
在把宴霄从尚书府的马车里劫出来的时候,萧卿就用银针封住了他的记忆,但这个只有五岁的三皇子体内却涌动着一股诡异的真力,那股力量温和却又充满了侵略性,让他甚至都不清楚那枚银针到底有没有完全发挥效用。
宴霄黑黝黝的眼睛又盯向萧卿,他的声音虽然稚嫩,说话的时候像个严肃的小大人一样板板正正:“你又是何人?对我做了什么?”
姜萌在萧卿的怀里哼哼唧唧,很记仇地说道:“这是我师糊,在路边捡到了不省人事的你,正准备把你煮了吃肉呢。”
萧卿轻轻扬了下唇角,被自家徒儿教得撒谎:“……你确实是我们在街上捡到的。”
宴霄警惕地观察着师徒二人,眉毛越拧越深,似乎是正在很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姜萌瞥着宴霄的脸色,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失忆啦?”
闻声,宴霄凉嗖嗖地瞥了姜萌一眼,说道:“我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也不会再逗留此处,救命之恩,日后必将厚报。”
话音落下,宴霄一本正经地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姜萌从萧卿的怀里“蹭”一声跳起来,着急忙慌地追了出去,嘴里不满地嚷嚷着:“你这小孩儿!把我推倒了就想走人?不许走!你给我站住!”
小茅草屋外是白雪茫茫的临苍山,愈发嚣张的寒风在空中肆虐,宴霄刚一出来就被冷得一个哆嗦,夹着雪白狐绒的锦袍都被掀了起来,几乎将他吹得跌倒。
宴霄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咚”一声,只见那个小瘦猴儿竟然追了出来,也许是小身板过于弱小单薄,一个不稳就又摔了一跤,此刻正四仰八叉地在雪堆里哼哼。
“笨死了。”
宴霄动了动唇,不想搭理那个笨蛋,继续往前走。
姜萌在没过膝盖的雪堆里探出个小脑袋,噌在脸颊上的雪花让他看起来像个滑稽的圣诞老公公:“师糊你快来呀!他都要跑了!”
萧卿抱着双臂看着两个小家伙,颇有乐享天年的感觉。
他刚要开口挽救一下混乱的局面,山石之后猝不及防地伸出一柄利剑,那剑锋上闪耀着杀气凛然的寒芒,“咻”地一声,笔直地朝着宴霄的方向射过去。
动作已经快于意识做出了敏锐的反应,萧卿的足尖一转,衣袂翻飞,身形敏捷犹如一只夺命飞镖,凭借他强悍的内力,“噼啪”一声将那柄剑拦了下来。
“萧卿!你胆敢背叛主公!”一个蓝衣青年从天而降,拾起自己短剑再度指向萧卿。
萧卿眼眸低垂,安静得像个文弱冷清的书生:“我不会让那个孩子再出现在世人面前。”
蓝衣青年嗤笑一声,眉峰桀骜地一扬:“那可由不得你!”
于是……两个人就又打起来了。
侥幸保住一条小命的宴霄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卿如同幻影般的身手,不知又在想什么天下大事。
姜萌仰着头站在宴霄身旁,看着自家师糊不费吹灰之力地碾压蓝衣青年,双手合十,一脸羡慕道:“我将来也要和师糊糊一样,当一个威风凛凛的大侠。”
宴霄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一句清晰的“笨蛋”脱口而出。
被打击到的姜萌立即不干了,撸起袖子就要一较高下:“你这个小屁孩怎么这么不乖?小心师糊不要你的!”
此时的宴霄年纪虽小,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如今自己记忆全无,碰上萧卿这样武艺高强之人,留在其身边寻求庇护是小,最重要的是拜师学武,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在任何环境里做到真正的自保。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姜萌,心里有点郁闷——看来要和这个一点就着的小炮仗一起生活了。
姜萌没有体会到宴霄眼里浓浓的轻视,他正要揪着对方的衣领彰显一下身高的优势,萧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菱儿,我们要走了。”
宴霄转过头,看到雪山上那件染血的蓝色衣袍,紧紧地抿住了嘴巴。
姜萌暂时不跟宴霄计较,兴冲冲地扑到萧卿的怀里:“师糊你好厉害呀,徒儿也要习武!”
萧卿温和地笑笑,又对着宴霄招了招手:“想要杀掉你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你暂时便留在我身边吧。”
宴霄难得温顺地点了点头,仰着脑袋看着萧卿:“你可否愿意收我为徒?”
萧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答道:“自是愿意。”
姜萌终于逮到机会,冲着宴霄勾了勾手指:“那你先叫一声师兄,我师糊才会教你武功。”
宴霄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姜萌,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话都说不清。”
话都说不清还好意思让我叫师兄。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嘲笑姜萌说话漏风呢!
姜萌不能忍了,几步跑过来龇开嘴凑到宴霄面前:“我喊师糊是因为换牙呢,等你换的时候,指不定怎么漏呢!”
宴霄挥手把姜萌毛乎乎的小脑袋推开,一副高贵冷艳不容亵渎的样子。
两人斗嘴的空挡,萧卿已经牵好了马,虽然所有知道宴霄还活着的人都已经被灭口,但他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宴南淮那是个神通广大的阎罗,指不定就会突然冒出来要了他们的命。
师徒三人骑着一匹马离开了临苍山,趁着新一轮的暴风雪来临之前,快马加鞭地来的来到了梁州。
梁州位于大昭的南边,比起之前冰天雪地的临苍山暖和了许多,他们骑着马穿过喧闹的巷道,直接来到了一间独门独户的朱门小院前,萧卿将两个徒弟抱下马,敲响了院门。
“这这这……萧卿?”开门的是个一脸大胡子的黑汉子,他愣了一瞬便喜笑颜开,戳了下萧卿的肩膀,“你这是从哪拐来的两个小男娃儿?”
萧卿豪不拘束,领着姜萌和宴霄就走了进去,笑吟吟地答道:“这是我的两个徒弟。”
老黑和萧卿是发小,当年一起在杀手这个拿钱消灾的黑市里混过,只是一年前因为一次意外废了一身武功,如今成为了梁州的养猪大户,虽然人长得有点像黑旋风李逵,但是倒追的姑娘还是不少的。
“嗨呀,”老黑财大气粗地拍了拍胸膛,“依照萧大侠的武艺,这徒弟还是有点少,来几个都没问题,我养!”
姜萌和宴霄乖巧地站在一旁,注意力都被这个有趣的大叔吸引了去。
一行人进了屋门,热烘烘的空气扑面而来,姜萌惬意地半眯着眼睛,经过一路上的奔波,顿时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
老黑就是个人来疯,咋咋呼呼地让小厮找出一坛好酒,拍着桌子要和萧卿不醉不归。
姜萌潦草地吃了饭,因为太困竟然囫囵吞下去几片调味的酱料,他“呸呸呸”地吐干净”,一张小脸皱了起来。
宴霄吃看着小师兄可怜兮兮的样子,伸手抓住了姜萌的衣服向后扯。
姜萌被扯得莫名其妙,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宴霄。
三皇子仍旧骄傲,他抽回手,端起与生俱来的贵族架子:“走,我带你去休息。”
第101章 第六只反派
姜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因为在来梁州的路上两个人就一直保持着冷战,谁也不搭理谁, 宴霄冷不丁和他说话, 姜萌实在有些惊讶。
宴霄看着自家小师兄一脸茫然,小脸上微微表露出不耐:“你不是困了?”
被老黑拉着灌酒的萧卿冲着宴霄挥了挥手,叮嘱道:“你们黑大叔家里闲置的厢房很多,你们去挑一间好生休息。”
宴霄规规矩矩地答应下来,伸出手牵起姜萌就走。
姜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师糊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让宴霄带着自己去休息, 而不是让他带着宴霄去休息?
明明自己才是小师哥好不好啊喂!
自顾自地生了一会儿闷气,宴霄已经拉着他找到了一间安静舒适的厢房, 屋门一开一阖, 两个小冤家变为面对面站着。
姜萌气呼呼地看着宴霄,但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发作他的理由, 干脆把自己摔进软乎乎的棉被里,蒙着脑袋睡了过去。
宴霄等到姜萌睡着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一脸嫌弃地瞥了一眼他东一只西一只的鞋子,然后把自己的小靴子端端正正地摆好之后, 才躺上去,勉为其难地睡在了姜萌的身边。
睡着的姜萌可不老实, 从被子里像是多动症患儿,拱着拱着就抢占了大部分被子,不一会儿就把自己捆成了蚕宝宝。
宴霄的小脸发青,也不知是被冻的, 还是被气的。
他严肃地盯着姜萌傻乎乎的睡颜,心想这个笨蛋简直就是来专门和他作对的。
于是来到梁州的第二天,姜萌舒舒坦坦地睡到天光大亮,而宴霄则光荣地染上了风寒。
明明大徒弟才是体弱多病的那一个,生病的竟然是小徒弟,这让萧卿觉得有些纳闷,他揉了揉因为宿醉而有些胀痛的脑袋,出门去医馆买药。
因为担心被传染,姜萌和宴霄被分开在相邻的两个房间里,大床终于是姜萌一个人的了,美得他在床上翘着小脚丫哼歌。
鸡小胖被姜萌五音不全的歌声扰的烦不胜烦,便急急忙忙找了个话题:“老大您行行好,先别唱了,快过来看看进度条!”
姜萌从躺着改为趴着,一头黑漆漆的长发披散在后背,头顶的小花苞头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咦?怎么突然涨了?”
鸡小胖用翅膀指了指隔壁:“小宴霄不是被你欺负成风寒了嘛,于是就涨了呀。”
姜萌一脸不明觉厉,疑惑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他啦?昨晚我睡得超级好,哪里有时间?”
鸡小胖好笑地乐起来:“对啊对啊,您睡得跟头小猪似的,还不停地抢人家宴霄的被子,所以他的风寒啊,是被冻的。”
姜萌一愣,脸颊泛起两朵红云:“真的啊?”
他知道自己的睡相不好,从床上滚下来都是常有的事。
鸡小胖一本正经地点头:“宴霄看您睡得香,怕把您给弄醒了,也不敢使劲儿和您争,于是就盖着一个被角睡的。”
姜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满脸红扑扑地从床上跳下来,想了想,又轻手轻脚地进了隔壁房间。
宴霄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孩子”,哪怕此时肺都要被他咳出一个洞来,仍旧雷打不动地坐在书桌前,捧着一本书看。
“咳咳咳……”又是几声闷咳,宴霄小小的身体剧烈颤动,模样实在有些可怜,他拿起一旁盛水的小瓷碗,转眼喝了个一干二净。
姜萌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走上前亲切地问道:“……喂,你还好吧?”
因为一直咳嗽没听到,宴霄才发现姜萌的到来,稍稍惊讶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沉稳得像个小老头儿:“无碍。”
姜萌的眼神飘向那个空碗,问道:“我去帮你倒杯水吧?”
宴霄正想说不用,可嗓子眼里却像是有小虫儿在爬,让他又忍不住咳起来。
估计是宴霄虚弱的模样大大激发了姜萌为人兄长的自觉,他不由分说地端起碗就走,出了门直奔厨房。
黑大叔家的院子的确很大,昨晚因为太困没有注意,如今仔细逛起来就会发现这里布局讲究规整,楼阁交错,整个宅子处处散发着土豪的铜锈气息,梁州第一养猪大户的称呼不是盖的。
弯弯绕绕终于找到了厨房,姜萌迎头撞上一个体型丰腴的中年女人,对方“诶呦”一声,手里的竹篮子里摔在了地上,滚落出来好几个黄澄澄的大冬梨。
姜萌慌忙蹲下身捡起来,很有礼貌地道歉:“对不起。”
厨房总管段大娘负责黑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的肚皮,为人豪爽,厨艺了得,她笑吟吟地看着姜萌,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听说家里来了客人,没想到竟有个这么俊俏的男娃儿。你怎么跑到厨房来了?”
姜萌的目光下意识地往那几个大梨上飘,小声道:“我师弟病了,我来给他寻些水喝。”
段大娘“噢”了一下,问道:“病了?可是受了凉风寒了?”
姜萌点了点头,像模像样地比划了一下:“喉咙肿得和馒头一样,嗓子都哑了,还老是咳嗽。”
段大娘正是想要抱孙子的年纪,对于姜萌这样乖巧的孩子很是喜欢,她想了想,抖了抖手里的大冬梨:“可怜见的,没事儿啊,大娘给你们炖梨吃,效用可好了!”
姜萌的小奸计得逞,忍不住笑弯了眼睛:“那……我替我师弟谢谢您了!”
段大娘忙摆摆手,提着装着梨的篮子进了厨房。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宴霄正趴在桌子上练毛笔字,忍了又忍还是咳嗽了几声,手一抖,字就歪了。接二连三浪费了几张宣纸,让他不由有些烦躁。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一个小脑袋从外面伸进来,对方的声音带着笑:“小师弟,师兄能进来吗?”
宴霄幽幽翻了个白眼,冷淡地“嗯”了一声。
姜萌迈着小碎步,献宝一样把怀里的小瓷盅往桌子上一放,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猜这是什么呀?”
宴霄专心致志地继续练字,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个小瓷盅:“嗯?”
姜萌吞吞口水,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盖子,甜滋滋的味道争先恐后地蔓延出来。
他看宴霄没有什么反应,便用手扇了扇:“这是我让段大娘给你炖的冰糖雪梨,清热止咳的,你快尝尝甜不甜!”
宴霄的手一顿,注意力被成功的转移了。
再怎么沉稳老成,宴霄毕竟是一个五岁孩童,最是禁不住甜食的诱惑。他将脸凑上去,只见小瓷盅里放着两颗完完整整的梨子,半透明的嫩黄色梨肉像是凝脂一样诱人,冰糖的甜味儿特别浓郁。
炖梨的是完整的,这个贪吃的笨蛋竟然没有偷吃,这让宴霄的心里感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