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呀,这可还是亲孙子呢!哪怕就是庶出的,那也是二老爷的骨血啊。
不过,这倒也合了她姑妈的心思,更省得她再费口角。王熙凤便答应一声,又问了贾母没了别的吩咐,方才急急忙忙往外走。老太太可是下令了,今儿是必须要把人送走的,她若不赶紧安排下去,怕就要落个不利落的名声了。
就在王熙凤要走出上房的时候,身后又传来贾母的声音,让她连忙止住了脚步,回过神来恭听。
“送那祸头子的事,就叫周瑞两口子去办,也是叫他们就在那庄子上守着。但凡是有丁点儿征兆的,甭管是哪个,都是一样的办法。”贾母说话间颇为轻描淡写,丝毫没将贾小环这孙儿放在心上,言语间就差没说要周瑞一视同仁了。
这话听得王熙凤心惊不已时,又听她吩咐道:“另外,那奴才不过是起了水痘,二太太就那么大惊小怪的,将阖家老小惊吓了不说,还惊动了那么些太医们,实在是有失体统。你去将府上内库的钥匙要过来,暂且保管着,让二太太先好生休养一阵子吧。”
王熙凤闻言便是惊喜莫名,登时就顾不上什么心惊胆寒了,当即那一双凤眼便亮得灼灼逼人起来。如今荣国府看着是她管事,整日里也是被大小管事妈妈们围着奉承的,可真正手握大权的却还是她那姑妈。看她手里连个库房钥匙也没有,就知道她只是个表面光。
谁承想,今儿倒是因祸得福了,非但没染上那病症不说,连带的还将内库的钥匙拿到手了。从今日之后,她琏二奶奶的腰板儿啊,可就更硬了几分呢。
欢天喜地的王熙凤出了荣庆堂,平儿已经在穿堂处等着她了。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一同回到王熙凤平日里理事的屋子,待她将要紧事一一吩咐了,已是近一个时辰过去。
平儿见屋里已经没了旁人,便手脚利索地给二奶奶奉上一碗茶,然后立在她身后为其捶背。待到王熙凤舒服得哼了一声,方低声地问道:“奶奶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我怎么瞧着您可比方才高兴得多呢。”
“还是你个蹄子的眼睛尖,奶奶我有点什么心思,都能叫你瞧出来。”王熙凤心情确实雀跃得很,当下也不叫平儿伺候了,将她按在脚踏上坐下,神采飞扬地道:“老太太已经吩咐了,叫我去跟太太要内库的钥匙,说是让她好生休养休养呢。哼,等我拿到了府库的钥匙,看谁还敢说我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荣国府的下人里,颇有几个对自己多有非议的,即便从没人当着她的面说,但王熙凤却是知道的。可即便是心里不平,王熙凤却也不能发作,只因那都是老太太、太太跟前的体面人,便是她也要礼让三分的。可往后就不一样了,她有了府库的钥匙,那便是得了名正言顺的当家奶奶,谁还敢说她个“不”字,可就别怪她琏二奶奶不讲情面。
“这可是好事,恭喜奶奶了。”平儿听了也是高兴,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靠的还不都是自家的主子。如今她家奶奶更进一步,那她自然也更体面三分。
王熙凤也是得意,拉着平儿私语了半晌,方又叹了口气,低声道:“原我还当姑妈的心就够狠的了,却没想到啊……”说到这儿,她下意识地往门口看了看,才接着小声道:“却没想到啊,真正狠心的还得说是老太太。不说旁的,那环哥儿可是她亲孙子啊。”
“奶奶,这话可不敢乱说。”平儿闻言忙起了身,先去到窗边看了看,又走到门外巡视一眼,方才松了口气地回到王熙凤身边,道:“我的奶奶哟,那话是能随意说的,若是传到了老太太她们耳朵里,您可该怎么处啊?”
“不妨事,这不是瞧着没人,我才同你说道说道的。要不然,总憋着我心里,我也不痛快得慌。再说了,这话也只你知我知,还能叫外头的谁知道呢。你,我是知道的,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儿。”王熙凤此时也觉得自个儿言语有些不妥了,便笑盈盈地瞅着平儿说道。
平儿是个有心的,自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当即也不敢怠慢,忙道:“罢了,罢了,这也就是您说给我听听,还能叫谁知道。”
王熙凤也不跟她再多说,起了身边往外走,边又说道:“方才老太太说北边儿的庄子,我起先还没想起是哪个呢,这不才想起来,竟是都快到了密云的那个,这一路上下来,怕不得大半天的工夫。可得好好敦促着周瑞两口子,让他们利索点收拾了,赶紧上路才是。”
☆、第024章
噩耗传来的时候,周瑞方才洗了三遍热水澡,一身皮子又烫又搓,那是通红通红的啊。好容易重又抖擞了精神的周大管家,一听见幺儿传来的噩耗,登时就将一碗茶浇到了裤裆上,整个人也瘫在椅上厥了过去。
这可真是要把命赔进去了哟!
同样得到传话的,自然还有贾小环母子两个。赵姨娘起先硬是被周瑞关在了小院儿里,本就又气又恨的却又毫无办法,无奈之下就只能抱着儿子掉眼泪了,哭得一双妩媚的狐狸眼都肿成了一条缝儿。
如今听说要和小鹊一起被送走,那更是悲从中来,强自挣扎着也要站起来。她可不能让那小蹄子连累了儿子,她的儿子好好的,根本就用不着离府。今儿她便是豁出去了,也得让儿子平平安安的,不然……不然就别怪她狠心,干脆闹着同归于尽算了。
而贾小环听闻能借此离开荣国府,不由得心神一定,总算是让他心想事成了。如今正是他需要时间、空间的时候,整日里身处荣国府,却让他有诸多的不便。要不然,他也不会弄出这牛痘来,为的就是借机离开这是非纷乱之地。
只是,待到看见娘亲的脸色时,贾小环不敢再隐瞒下去,忙一把抱住赵姨娘的脖子,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娘,娘,你别着急,听我说……小鹊那并不是天花,不过是跟天花很像的痘症罢了。而且,患了小鹊那个痘症之后,往后就再也不会被染上天花了呢。”
因这院子除了他们母子两个,也就剩下小鹊和小吉祥儿两个丫鬟,一个病在床上下?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焕矗硪桓鲈绮恢愕搅四亩ィ葑永镆簿褪O滤悄缸恿J且裕中』返纳羲涞停匆踩谜砸棠锾烁銮迩宄?br /> “什么,你说什么?她不是……”赵姨娘登时如闻天籁,并没有压低自己的声音,满是惊喜地就要嚷嚷出来。她心里盘算得好,只要小鹊那蹄子不是天花,那他们母子两个不会染上那病,也就不用到庄子上去,可不就什么都好了,她得赶紧去跟人说明白了才是啊。
贾小环是深知他娘亲的,是以及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仍趴在娘亲的耳边,悄声道:“娘,这事你即便是往跟谁说去,他们也不会信咱们的。所以,咱们也只能听话地到庄子上去,不然他们怕是不会让咱们好过,说不定就正趁了那边儿的心思,叫咱们去死呢。”所谓的那边儿,正是指的王夫人处。
“好在,这回小鹊并不是天花,总有能痊愈的一天。咱们娘儿俩也不用担心会染上,即便是染上了,也不会送了命,还能日后不惧天花呢。等到小鹊好了,咱们不还是能回来的,不用怕的。”贾小环安慰着赵姨娘,并给她许下了回京的大饼,又道:“那我现在把手放下来,娘你可不能再乱喊出声哦。”
赵姨娘勉强眨了眨一双红肿的狐狸眼,待到贾小环把手拿下去了,冲他呲了呲牙,先是把儿子按在腿上拍了两巴掌,才又向他瓮声瓮气地嗔怪道:“你个小崽子,还不赶紧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怎么知道小鹊不是天花的?怎么知道染上了就不会再染天花的?快说!”
“我做梦,有个老爷爷告诉了我的。”贾小环避着娘亲转了转眼睛,信誓旦旦地道:“娘,你可别不信。除了这个之外,老爷爷还教了我好多旁的东西,说是要收我为徒呢。我本来是不信他的,他便教了我这个专防天花的痘症,说是让我试一试,若是管用的话,就得拜他为师。”
“真的?”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赵姨娘是信的,却又有些担心儿子胡诌,是以狐疑地瞅着贾小环的小脸。在看见儿子猛点头后,又似想到了什么,扬声怒道:“那……”
但她也知道不能叫人听见,忙又止住了声音,向着四周看了看,方才压低声音问道:“好你个小混账种子啊,竟然敢跟我胡说!如今那小鹊可还在床.上躺着呢,你怎么就知道她能没事,你怎么就知道那什么痘症能防天花?”说着似乎不解气,又在儿子屁股上狠狠给了一记。
贾小环揉着生疼的屁股撇嘴,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喜欢编故事的。每回编完了一个故事,都需要持续不断的编下去,实在是太伤脑筋。
好说歹说,贾小环抹着汗将娘亲安抚住了,母子两个开始收拾自个儿的行装。这一回还不知要在那庄子呆多久,别的暂且不说,手上的私房可都得带上。到了那等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知道是个什么境况,手里有些银两总是有些底气的。
赵姨娘其实对儿子的说法仍是半信半疑,但她心里头也清楚,这回不想走怕是不行的。有着天花这个祸根,老太太、太太甚至是老爷都不会让他们母子留下,毕竟那东西传染起来太过吓人。若是旁的事,她还能舍着身子求一求老爷,可这关乎生死的事……唉!
如今,她也只求着儿子没跟她瞎说,小鹊那真的不是天花,还是能防天花的痘症才好。
荣国府后街的一处角门外,发着高热的小鹊已经被抬上了马车,两个抬人的婆子宛如倒粪似的,将人扔到车上便跑,生怕多耽搁一瞬便多一分危险。看门的婆子更是躲得远远儿的,却又要藏在树后面偷眼张望,也不知她到底想看些什么。
周瑞两口子皆是全副武装,尚不到十月的天气,便已经穿起了大厚袄子,头上捂着毛绒的帽子,脸上蒙着厚厚的布巾,手上也缠得结结实实不露一点儿缝隙。对着赵姨娘他们时,也不张嘴说话,只支支吾吾地比划着,让他们都赶紧上车。
贾小环斜眼瞅着这两口子,嘴角漾起嘲讽的笑来。若是有可能,这俩人怕不是连眼睛都想蒙上了吧。只可惜啊,再怎么小心翼翼的,环爷他都没打算让这两口子活着回来。不过,想来那庄子也该是山清水秀的,做个葬身之地想必美得很。
贾母把周瑞两口子派过来,倒是有些出乎贾小环的意料。本来嘛,若是王夫人处置这事,怕是不会将自己的心腹陪房派出来,也免得出个什么差错,让她损失了得力臂膀。可贾母却不管这个,她恨周瑞家的将“天花”二字嚷嚷得满府皆知,自然要狠狠地惩治于她。至于周瑞嘛,谁叫赖嬷嬷那日跟她抱怨,说是周瑞有些不知轻重了呢。
看着那透风漏雨的马车,赵姨娘便又想哭。她好歹也是老爷的姨娘,她环儿更是老爷的幼子,怎么就这么苦的命呢?这马车破破烂烂也就罢了,更是得跟小鹊那蹄子一起,这哪是送他们去避痘,这是送他们去丧命啊!
她心里恨得要命,可却又无力反抗,再加上有儿子在一旁看着,也只好忿忿不平地爬上了马车。只盼着儿子说的那个老爷子真有其人,能教她的宝贝儿子许多本事,日后也好能给她也挣个诰命,好让她也能扬眉吐气,再好好地回报回报这起子瞧不起人的鳖孙儿们。
马车上还有个小鹊,赵姨娘瞅着哪能不膈应,隔着被子将人踢到了边角上,方才把儿子给抱上了车。即便有了儿子的说法,但她根本不能放心,生怕儿子上了什么老头子的当,被这蹄子给祸害了,那她可往何处说理去啊。
另一角还有个小吉祥儿,小丫头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个天花闹出来,早就被吓得手软脚软了。再又听说要跟小鹊姐姐一起被送到庄子上,那还不得吓得魂飞魄散了,昏过去之后到这会儿也没醒呢。
眼瞅着那几个人都上了马车,周瑞的眼睛阴鸷非常,死死地盯了那车厢一会儿。直到媳妇拉了他一把,才算将目光收回来。可他的眼神儿却没变,反更是阴鸷地瞥了自家媳妇一眼。
周瑞家的心里本就惊惧交加,如今被他这么一眼看过来,立刻便软了腿,险些没摔个跟头。她哪里还不明白,男人这是连她也恨上了啊。这可真是,可真是……周瑞家的别提有多委屈,却也知道这当口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好暗暗把赵姨娘母子俩记恨住。
都是这两个惹的事,不然她也不会受这份罪,担这份惊,受这份怕,吃这份委屈。都且等着的,看这回还能不能回来!
一行两辆马车,随着鞭响便驶离了荣宁街。贾小环趴在车窗上,最后望一望那屹立着的敕造府邸,心中说了一声“再见”。
等到下回咱们再见的时候,便是环爷他弄清楚当年事的时候。到底是什么缘故,阖府上下都好好的,偏唯有他贾环被卖去了戏班子?
上辈子他都没能弄清楚的事,这回可不能再当个糊涂蛋了。
☆、第025章
马车从荣国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时分了,待出了京城天色便暗了下来。
今儿这一天,从一早开始便慌张忙乱,赵姨娘又惊又吓的,也就忘记了午饭这件事。这会儿总算是略微平静了些,难免就感觉到了要造反的肚子。
贾小环耳聪目明的,自然听见了他娘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不由得勾着嘴角想笑。说起来,他这娘亲虽出身低,也没什么阅历见识,谈吐更是没一点内涵,但论起适应能力来,娘亲却是一点也不差的,就宛如当日……
又再想起当年的事情,贾小环敛去了笑意,在身旁的包袱里摸了几下,掏出一个油纸包来。他本就坐在赵姨娘腿上,此时一抬手便将纸包递到了娘亲的面前,“娘,给你吃,我特意把屋里所有的点心都带上了呢。”
他们那小院儿里的点心,不过都是些放了两三天的劣质货,都是别的主子不要的,才会被拿到他面前的。但也好在还有这么些点心,也才能让娘亲在这当儿垫垫肚子。早两三天的时候,贾小环就记着这个事,留了不少能存放住的点心下来。这不,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自打给小鹊用了牛痘,贾小环便算定他们娘儿俩怕是在荣国府呆不久了,却不知会被送到何处,又是由谁押送的。但是,以贾母和王氏以及荣国府那些下人们的尿性,想必没有哪个会将他们母子放在心上,更不会有哪个在这时候还在意他们的饥饱。所以,这会儿必得要自力更生才行。
赵姨娘一看见这几块点心,登时眼泪就下来了,一把抱住了儿子,脸朝着身后的马车,呲牙瞪眼地骂道:“一对的狗.屎娼.妇,都这会儿工夫了,也不知道问问哥儿同姨奶奶饿不饿,作死的狗奴才们,都且等着的……”
待她扯着嗓子骂了一通之后,仿佛心里的气顺了些,也顾不上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反拿起块点心就往贾小环的嘴里塞,口中仍兀自嘟囔着,“既有这点心,你还不赶紧吃,今儿这都一天了,也没用上一顿正经的饭,你这才多大的身板儿,饿出个好歹可怎么好哟……”
贾小环险些被塞进嘴里的点心噎着,这点心已经放了两三天,干巴巴硬邦邦的,这样塞着吃可是很噎得慌。可他的脸上却是带着笑的,只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一边费劲儿地嚼着嘴里的点心,一边也拿起来块,举着凑到他娘亲的嘴边儿。
这边马车上,母子两个你一口我一口的垫肚子,那边那车上的周瑞夫妇两个却是愁得双双食不知味了。
周瑞家的到底是个女人,又是能在主子跟前儿伺候多年的,心细。即便今日慌乱惊惧异常,但该有的准备倒是没忘。虽然出府的消息来得仓促,又是那样一个噩耗,但到底是带上了干粮的。她家厨房新烙的大饼同酱肉,比起贾小环母子两个的干巴点心要强得多。
只是,即便大饼卷肉就摊在眼前,这夫妇两个却又哪里有胃口。
虽说,人都有走背字的时候,可他们也不能背运到这等地步吧?!平日里都是好好的,这突然的晴天霹雳就砸了下来啊,可怜他们只能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老太太的一声令下,光是把人送到庄子上还不行,竟然还得要看着他们。老天爷啊,那可是天花啊,谁知道会不会一个倒霉就染上了!他们夫妇虽然不待见赵姨娘同环哥儿两个,可也没打算跟他们同归于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