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这会儿也不跟儿子计较,随着他的话道:“可不是说呢,王氏是个什么人物,她男人每天上几回茅房她都知道,外室这么大的事会不知道?不过三五天的功夫,那外室就被宽宏大度的二太太给接了回去,还不知道如今是个啥模样呢。”
“唉——我也是没运气的,都没机会瞧瞧那女人摔成了个什么样儿,竟然这么几年了都不曾出府过。我听说,旁人便是过荣国府拜访,出面的也是那老太太,抑或是大太太、二奶奶,她都不出面的。环儿,你啥时候想想法子,让娘瞅她一眼呗。”
贾小环一听就乐了,对他娘亲打趣道:“咋,娘你还惦记上她了。行,儿子有机会把她弄出来,让你好好瞅上几眼过过瘾。”
“呸,你个小崽子。”赵太太也乐了,啐了儿子一口,就去吃儿子剥的瓜子儿。怎么说呢,能瞧瞧王氏那女人的狼狈样儿,她高兴着呢。
老娘的儿子,就是这么贴心!
“对了,还有件事儿忘了问呢。”赵太太想起了什么,见儿子要下炕去,忙把人拉住了,把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地问:“环儿,我可听说,他那个元日出生得大姑娘,爬了……爬了老圣人的床?不能吧,她不是才二十五六,那老圣人得有六十往上了啊?”
“不爬老圣人的床能怎么着呢?”小爷那贴膏药的床她又爬不上去。贾小环点了点头,嗤声道:“您也说了,她都已经二十五六了,只当个女官可就到了该出宫的年纪。若是不往老圣人床上爬,她说不得年底就得出宫来。”
贾小环说话间,带着些对贾元春的不耐烦,“到了她那个年纪,即便真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出来了又能有个什么着落呢?再说了,她又不是真的国公府嫡长女,爹可已经歇着不干了,底牌并不坚硬啊。”
当年在御花园里,他觉得自己已经跟贾元春说清楚了,可人家显然没这么认为。这几年来,那位贾女官隔三差五地时不时就想来看看他,跟他叙一叙姊弟之情,诉一诉她的进宫之苦。
当然了,顺便她还想碰一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蹭上一贴“膏药”。
“估计是觉得宫里头两位圣人,不管巴上了哪一位,总是能留在宫里头当娘娘,比在外头当继室、小妾强一些。目前为止,过程还算顺利,已经连着侍寝四、五回了吧,就是还没册封呢,也不知道大明宫那边是个什么章程。”贾小环笑得有些奸诈,摇头晃脑地道。
当年,老贾家可是出了位贤德妃的,那一回的贵妃省亲,端得是流金淌银、声势浩大。就是不知道这一回,那位老圣人会给她个什么封号了。
“还真是啊。”
这一回,不光是赵太太吃了一惊,便连贾迎春也讶异了。在她们的印象里,大姑娘贾元春那绝对是非同凡响的,怎么竟会落得这般地步。为了能留在宫中,竟然、竟然主动爬了个老头子的床。
☆、第79章
贾小环休沐的时间就一天, 当天从宫里出来, 当天就得回去。不然,那贴就知道黏人的膏药,就得派人出来找。试过两、三回之后, 贾小环已经不想再自找罪受了。
当天四个人好好聊了聊八卦, 又早早用了晚饭, 然后就送两个小子回宫了。左右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他们总还得出来过节呢。
送走了贾环,贾迎春跟婶娘告退之后, 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是一座两进的小院, 里面有间精致小巧的两层小楼,是她的真正的闺楼。
说起来,婶娘和环弟母子,对她那是真的好,比起亲爹嫡母来都要好得多得多。便是以她素来木讷冷淡的性子,对人家母子俩也木不起来, 淡不下去。
她和弟弟贾琮能摊上这母子俩, 真是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分。另外,也许还得谢谢那远在扬州的老爷,难得他还有点当爹的心思,知道临走之前给他们姊弟找个依靠。
再瞧着太太和二哥二嫂他们在荣国府里的日子,贾迎春便不由得感叹,感谢天,感谢地, 感谢婶娘,感谢环弟,还有感谢老爷爹啊。
贾迎春虽然跟在赵太太身边生活,但每半个月都要回荣国府一趟,去给贾母和邢夫人问安。
当初,赦大老爷是用祈福的名义将她送走的。这么几年下来,那府里也没人想起来,过问过问她到底去了哪儿。怕也只有她每月回去的时候,那边的人才会记起来还有她这么个二姑娘。
至少,同样是贾家子孙的琮弟,同样是常年离家的,更是在离家之后就不曾回过,她便从来不曾见那些人提起过他一回。
前儿她回那府上,那边刚刚办完了贾蓉媳妇的丧事,阖府上下都是懒散得很。她就弄不明白了,没了一个小辈媳妇而已,怎么就让那么些人折腾得不行呢?
珍大哥哥,那是当公爹的,没了个贤良的儿媳妇,他就哭得伤心欲绝。说句不好听的,怕就是没了尤大嫂子,他也不见得哭得那么痛。
琏二嫂子,那是当堂婶的,没了个贴心的侄媳妇,她就上赶着劳心劳力。明明人家宁国府还有当家奶奶在呢,她竟还真插得进手去。
还有那个宝玉,那是当堂叔的啊,隔房堂侄没了媳妇,他倒是动容得很,连夜就要过去探看。听说,他还进过那侄媳妇的香闺,睡过她的床,也不知蓉儿是怎么个想法。
贾迎春叹一口气,将蓉儿媳妇的事撂到一边,那跟她也没甚关系,只是那府里的事,让她总是怏怏的。
老爷离京赴任之前,跟老太太和二房狠狠闹了一场,封了荣禧堂,撵走了二房,把东边的几间院子占了下来。大房这几口人,总算能住得宽敞些,不用再跟马棚为伍。
只可惜,他这一走就是几年,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儿,根本就站不住脚,早就又被撵回了马棚边儿上。也就是琏二嫂子又会说话儿,又有些手段,两口子住进了原先二太太的院子。
原先二老爷的内外书房,则又恢复了先前的功用,让二老爷和他的清客们进出自如了。
至于她跟琮弟,呵呵……她倒是还有间屋子下脚,可琮弟若是回去了,就是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好在,琮弟整日都是跟着环弟的,宫里宫外都住得惬意,并不怎么稀罕那府里的一间房。
此时,贾迎春又不禁想起了大姐姐元春。那样一个贵而不凡的女子啊,为什么宁愿跟了年过花甲的老圣人,也不愿出宫来回家呢?
大概……也是因为怕在那偌大的一座荣国府里,找不着个自己能落足的地方吧。
进宫熬了十来年,二十五六的大姐姐为了将来打算,不得不委身于一老翁。
而她贾迎春如今也年近十五,是不是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还是说,她就该仍旧随遇而安,落着个什么果子就吃什么呢?
贾迎春是少女初长成,开始对自己的将来有了憧憬和迷茫。而荣国府里,她的几位亲人,则正在为贾元春的事情发愁。
荣庆堂的上房里,贾母、贾政、贾珍、邢夫人、王夫人、尤大奶奶和王熙凤俱都在座,唯有李纨又被派去看顾少爷、姑娘们了。
“刚那夏太监派人传话来了,咱们家的大姑娘已经得了……太上皇老圣人的宠幸。而且,一连三天侍寝,十分得太上皇宠爱。”贾母看上去是高兴的,只是说到太上皇的时候,难免有些膈应。
那是个跟她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啊,跟她家老太爷都是一块长大的,如今居然对着她的孙女也下得去手,她也只能撂下个“服”字了。
其实贾母这么想,倒是有点冤枉那位太上皇了。
他老人家对荣国府的孙女本是没想法的,不管怎么说他同贾代善也是老交情,还真不意思动人家孙女。
但是,奈何那姑娘对他起了想法,千方百计地上了他的床啊。既然人家姑娘对他这般仰慕,老圣人也不能将人拒之千里对不对。
这事堂上的众人都已经听说,一个个神色各异,各有各的心思。他们尽皆都不接话,等着贾母再往下说。实在是,大姑娘如今处境,让他们不知说什么好啊。
事实上,贾母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大孙女,她是寄予厚望的,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她都已经有些希望渺茫了。她暗中都已经盘算过,元春若是真的出了宫,安排个什么样的人家更合适,更不会可惜吃亏。
却是没想到啊,她的大孙女真是个贴心懂事的,居然给了她这么个惊喜,让她如今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夏太监那意思很明白,元春如今虽然得宠,但到底还没得着册封,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要些好处。这么着,他就会在老圣人册封的时候,给元春些助力,争取能得个高些的份位。”贾母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道:“都说说吧,咱们能给他多少好处?”
问完这话,贾母便率先看向了贾政和王夫人夫妇,而其中更关注的还是王夫人。她的政儿素来是不理会这些俗事的正人君子,真跟他商议这等事,他说不好得一口回绝了。
王夫人便不同了,这么些年当家理事,如今府上能出多少好处,怕也只有她心知肚明。
“好叫老太太知道,如今府上公中怕是……并不宽裕。”王夫人这几年老得有些厉害,再加上为了遮掩脸上的疤痕涂了厚厚的粉,一说起话来脸上就有点掉渣的感觉。
这样的二太太,让在场的几位主子都不忍相看,各个不是垂头便是撇脸。当然,她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人们想听的。
对于众人这样的做派,王夫人表面上早已不在意,至于心里的想法就……
尽管已经习惯了疤痕的存在,她还是下意识地用帕子遮住脸上那道疤,木着脸道:“我也知道,这是元春的事,本也不该从公中出太多,那就先从我的嫁妆里面出吧。原本,那些也是该留给她的,我就出五千两。”
王夫人说罢,就看向了贾母,顺势也不忘扫一眼贾珍、邢夫人、王熙凤他们。她的元春啊,不管伺候得是谁,那都是要当娘娘.的,就不信这几个不眼馋。
有了她这五千两做档,也不怕他们不舍得往外掏银子。至于公中嘛……嘁,那本就是他们二房的,日后都是她的宝玉的,岂能到处浪费挥霍。
贾母多精眉溜眼的人,如何能不明白王夫人的心思,暗暗就磨了磨牙。真是想得好啊,她个当娘.的掏了五千两,不说旁人如何,自己这当祖母的总不能少过这个数吧!?
“呵,”看在王氏更多是为宝玉着想,贾母强摁下涌上来的怒意,冷笑一声道:“我知你是个疼爱女儿的,但元春是贾家的人,进宫去也是为了家族,岂能叫你自个儿操心。既然公中不能挪开手,那就也从我的私房里出……出六千两吧。”
这六千两,出得让贾母着实心疼,未免抱憾十分。元春怎么就成了太上皇的人,这若是得了圣上的青眼,那别说是几千两,就是几万两她也舍得啊。
王夫人木着脸不吭声,心里却是将贾母鄙夷透了。还端着老太君的架子呢,磨叽了半晌,就多出一千两来,也不嫌丢脸。她也懒得同贾母多言,又将眼睛转向了另外几个得出银子的主儿。
政二老爷听见六千这个数的时候,也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的,但还是很快对贾母又劝又谢的,将这笔银子应了下来。
赋闲在家已经好几年,二老爷却丝毫没有悠闲自得的意思,反比当年愁苦多了。现今跟母亲贾史氏坐在一起,说是姐弟绝对比母子更让人相信。
“既然大妹妹得了这样的福气,我这做堂兄的总要恭贺恭贺的。”贾珍见了他们这做派,哪还有不明白的,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道:“这样,我们宁府出两千两,给大妹妹添添喜气。”
宁国府素来都是贾珍做主的,大事小情上都不怎么有他媳妇说话的份儿。是以,此时贾珍的一句话,就表明了宁国府的立场。
贾元春这事儿啊,且看吧!
很显然,珍大爷对爬上老圣人床的大堂妹……并不怎么看好。
☆、第80章
贾珍的话一说出来, 荣庆堂的上房就安静下来, 几个人皆是看着贾珍并不说话。
贾母不动声色地瞄一眼贾珍,耷拉着脸并没说什么。她心里明白得很,自打贾赦跟她闹过之后, 她在宁荣二府的地位受到打击, 威严已经大不如前。作为一族之长的贾珍, 早不如往年那么听话了。
王夫人的眼神是冷的,冷冰冰地睇了眼贾珍,便垂下眼皮子捻起了手里的珠串。她的元春进宫去, 代表的可不仅仅是荣国府, 而是整个贾家,甚至是金陵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堂堂的宁国府啊,两千两?呵,真好意思!
贾政仍旧是皱着眉头,充分表明自己是不赞成筹集这笔款项的。但是,他那轻轻搓动的手指, 被人看在眼中, 谁又知道会作何感想呢。
“哎哟,既然老太太、二太太和珍大哥哥都这么大方了,那我跟二爷也不能小气。这是给大姑娘攒福气,也是给咱们贾家攒福气呢,我们大房……”王熙凤见这静得不像话,忙一拍巴掌,笑问道:“太太, 您看咱们出多少合适?”
她本是想说自己同贾琏出多少的,但眼角扫见了邢夫人,当即便打消了念头,只提整个大房。二房出一份,宁府出一份,没道理大房得出两份对不对?
邢夫人被王熙凤问得抬了抬眼皮,心里恼恨异常。这个儿媳妇,平日里从来不向她请示的,如今碰到要掏银子的事了,倒是知道问她意见。怎么着,还指望她拿多少银子不成。
“老太太您该知道的,老爷如今不在家,我又是个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手头上哪有什么私房。不过二弟、弟妹你们也放心,这事啊,我回去就写信问问老爷,一等老爷回了信,我就来告诉你们。”邢夫人摆出一副无赖脸,反正死那个不怕开水烫,她就是个没银子的,能咋办?
再说了,就冲着之前两房闹得那样子,日后二房那闺女就是当了太后,还能给他们大房什么好处?不给他们阖家按到火坑里都是好的。
两句话噎得贾母、王夫人想翻眼睛,等她一封信问了贾赦,得着个什么回复暂且不说,怕是元春都早已经册封过了。可瞧着邢氏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她们也没什么话想说。
明知道说了也没用,谁还想费那劲。
不过,邢氏能死皮赖脸拖过去,凤丫头却是不行。她的手里,是有些底子的。
当一位祖母,一位姑妈兼婶娘都将眼神定在自己身上,王熙凤就恨得直咬牙。她恨的不是祖母,也不是姑妈兼婶娘,而是那让她沦落到此等境地的那位。
“凤丫头,你怎么说?也要等问问大老爷不成,还是说要等琏儿回来?”王夫人紧紧地盯着王熙凤,她倒是想看看,她这个侄女是不是真的敢翻脸,在她女儿就要当娘娘的时候。
王熙凤就笑了。她不得不笑啊,这姑妈还真是给她寻了个理由——她男人啊,还真是不在家。
前阵子扬州林姑父来信,说是病重要林妹妹回去,意思是想见最后一面。为了护送林妹妹,并帮着林家理事,贾琏便被派去了扬州。如今,怕是就跟老爷在一块儿呢。
也亏得宝玉是个宝贝,年纪又小,二老爷又是个万事不理的,不然也轮不到贾琏跑这一趟。
她可是听说了,林家四代列侯,又是代代单传,林姑父又在巡盐御史任上连坐几年,家底儿厚着呢。林姑父这一去,如今就都落在了林妹妹头上。
为了这个,老太太他们怎么也要将林妹妹留在府上的,这不连赖嬷嬷跟赖大母子俩都派去了呢。
“瞧您说的,家里的事自然是要等爷们儿回来拿主意不是。”尽管心里有了打算,但瞧着老太太、二太太难看下来的脸色,王熙凤还是一咯噔,改口道:“但我同大姑娘当年也是闺中姐妹,我这里先出五百两,为姐妹贺一贺喜。”
……
回了梨香院的王夫人,阴沉着脸接下贾珍派人送来的银票,随手甩在引枕边。在她的脚下,还有几张银票,数一数正好是五百两,正是王熙凤叫人送来的。
王夫人不耐烦地瞥一眼窗外,扬声问道:“人呢,薛姨太太还没过来吗?”
她问的是娘家妹妹薛王氏,今年初进的京,如今带着一双儿女就住在荣国府上。
薛王氏早年间嫁给了金陵薛家家主,只可惜夫君早两年去世便守了寡,因着女儿明年要入宫参选,且儿子性情顽劣,便阖家进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