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扬和程怀景两人皆是严肃着表情走向高塔正门,而与其冷静的表象相驳的,是两人急切匆忙的步伐。
“不知两位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苍穹塔的管事仙人瞧见这鲜少走入塔门的两人,心下不由一阵诧异,面上却是不显,毕恭毕敬的稳步走上前去,向着两人施以一礼。
“先生有礼了,我二人此番前来是有要事相商,还望先生能帮忙联络一二。”
这下子,连一向淡定的仙人管事都忍不住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在这下界的苍穹塔中,若是谈得上是“联系”的事情,十之八九就是和上界的那些个主事人商议了。
但是这种事情万年难得见到一次,一是因为联系上界的代价很大,就算是苍穹塔这般的大户也难得弄来大批的材料,二则是因为上界之中的战力多被苍穹塔本部所吸引,若不是近年来突发变故,上头的仙人们根本不会有机会下来,所以这下头也就没什么情况需要联系上界的。
久而久之,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头,上界主动传来一二消息是常见,或者说本身就是他们的主要情报来源之一,但是这下界嘛——那就真正是生死关头才有的事情了。
思绪翻转间,管事仙人的嘴唇翁动半晌,这才略显迟疑的开口问道,“不知两位大人所指的事情是——?”
“这,怕是得得罪先生了。”
听闻了花清扬谦逊的回答,管事仙人浑身一震,堪比铜墙铁壁的身体居然开始止不住的颤抖,“还请两位同我走一遭了。”
“那是当然。麻烦先生了。”
并不能指望除了喝酒就是喝酒的程怀景来参与什么交流变通,花清扬听完管事仙人的话后微微一笑,礼貌的再次抱拳拜谢。
若非到不得已的时候,其实花清扬也不想惊动上头那些大能,奈何,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凭借一己之□□理的事情了。
按着这私情而言,花清扬自然希望择天仙尊的转生能够迅速觉醒并恢复记忆,这样的话,谢羽暄的安全就更能够得到保障。但是于公而言,他却不能够擅自决定下这个影响了整个世界局势的事情。
择天仙尊的威名实在太过可怕,是以,若是没有泄露出消息倒好,但凡是有丝毫的线索被敌方抓住,那么迎接他们的,将是比现在还要可怕百倍的压力和危险!——他相信,上头的那些狼子野心的家伙们,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希望择天仙尊重回仙界,接管苍穹塔的大权。
这不仅仅会让他们千万年来的计划宣告破产,所有的付出和努力付之东流,熊熊的野心被打破,更会让他们面临择天仙尊威势下的灭顶之灾!
在双方都要承受巨大压力的情况下,而且还是现如今这般敏感且危险的节骨眼上,花清扬其实很担心不论是敌方势力还是苍穹塔本部,都不太愿意接受择天仙尊的回归,特别是苍穹塔,对于一个还不知能不能以完美状态回归的择天仙尊,他们怕是会更倾向于等此时的风浪过后再提。
只可惜,那孩子此番闹出的动静未免有些过大了,要是落在有心人眼里,虽然十之八九猜不到择天仙尊身上,但是抹杀掉一个敌方势力异常强劲的后起之秀的想法总还是有的。
而且按照唐冥修现如今的进步速度来说,过不了多久,就算他们不开口,突破了仙凡界限的唐冥修也极有可能自己觉醒作为择天仙尊时候的记忆,若是到那个时候,与其让刚刚恢复了记忆还没能适应的唐冥修自己露出马脚,还不如他们这些准仙人出手,直接让唐冥修跨过仙凡之界,借助帝印后重回顶峰来的保险。
更何况,他其实极度怀疑,以唐冥修的天赋,现如今怕是早就有了若有若无的感应。
跟随着仙人管事在一间密室的门前站定,花清扬看着面前缓缓开启的厚重石门,不由叹息般的长吐一口气,在仙人管事的示意下和程怀景一起走进了密室。
到了这样级别的事情,以仙人管事的等级自然是无法参与的,所以这位老人家非常懂事的止步于门口,看着缓缓步入密室内的两位青年身影,禁不住抚摸着长长的白胡子一阵感慨。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这两人的年纪比之他还要小上许多,如今却是不论修为和地位都比他不知道高上多少了。
…………
“不管不知道啊。这都是老祖宗多少年的基业啊。”盯着摊在自己眼前的一叠叠书文,这一一罗列出来的罪行,就算是向来心大的许流风,也经不住扶额长叹了起来。
“我自诩猎天宫对于他们这些人向来没有过任何的亏待,但是你看看你看看,这上上下下,有多少人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亦或是小小声名,就这样干脆到毫无留恋的离开了猎天宫,那样义无反顾的投入了敌方!”
这回,倒是直来直往惯了的风吟歌看得开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毕竟属于妖族的缘故,对于人族的信誉度倒是没有那么的在意。眯起的眼瞳细细扫过文书上的一个个人名,心下不由冷笑。
“形势所迫,虽然说是法不责众,但是也容不得我们做任何的温和劝导了。反正我也是许久未曾动手了,师兄不如就让我出去吧。”
“不行!这里的人数不少,更是不缺各方人缘广泛的大能,若是你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打上门去,怕是会引得那些不知情的人进行反扑,反而是协助那些背后的家伙们有更好的缘由来造势,鼓动那些自作聪明的家伙来攻击猎天宫了。”
高桥雅却是冷静许多,立刻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不过想起这里头列出的种种事迹,这位以温柔著称的美丽女子也是不由头痛。
“人各有志,我们其实也不能说他们有什么不对,只是既然各自的追求不同,那也难免要将这些人列入敌人的名单。只是,我觉得现如今,我们实在不适合在面对上界猛烈进攻的时候去处理中这些边缘人物。”
“切!都是没被打怕的家伙,要我说,随随便便弄个人去,打到他们服气了就行。”
闻言,许流风忍不住抬手扶额,心下更是一阵阵的无奈。
他们这位小师妹啊,看起来软软糯糯的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偏偏性子却是彪悍的很,来来往往的,比一向以肆意闻名的妖族还要来得直白许多。
不杀便打,若真是如此,他也不用这般头痛了。
“也许,凌云过去会非常的方便,你们也知道凌云的本体,出入哪里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最起码,一定不会引得任何势力的注意。”
摩挲着手背思索片刻,高桥雅叹息一声,不得已提出了这么个意见。
“我们在前头打仗,确实不可能放得下这屋子里头的危险,不除去这些敌人,谁知道会不会在我们防备最薄弱的时候跟着捅刀呢?只是辛苦了凌云,这任务,怕是不比上一个简单啊。”
“那倒是无所谓,别看凌云虽然跟那傻小子一样是只兔子,但是凌云可不像那个小笨蛋似的分不清轻重缓急,迷迷糊糊的任谁都骗得过去。”
听着风吟歌理所当然的吐槽,一旁一直静坐旁观的楚箫河不无隐晦的抽了抽嘴角,心中默念了数句清心咒,这才忍耐住了想要将这位师弟踹出殿门的冲动。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和人家玩得又傻又疯!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决定
虽说口头上是一直提倡着非常时期非常对待,要让谢羽暄去外头经历些风浪,但实际上到了该狠心的时候,猎天宫里头的一群心疼孩子的大人物们却又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是以,外头的暗潮涌动是惊扰不到谢羽暄生活的这片小小天地,心思单纯的小朋友也不会猜到自家长辈们是在筹备多么可怕的一场惊世战争,聪明如唐冥修和水冰钰等人,自然也不会在依旧无忧无虑的傻兔子面前提及此事。
“其实有时候想想,我觉得暄暄的人生也挺可悲的。”
站在一旁看着在草地上追着草球玩得正欢的白团子,秦雪嫣微微垂眸,心下感慨,不免带上了些许的苍凉。
因为修为问题而被安排在了玄灵山上陪同谢羽暄一起玩乐,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护。水冰钰站在秦雪嫣身边,半蹲下身,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颗拇指大小的红砰砰的圆果子,送到了哒哒哒的迈着小短腿跑过来的小兔子嘴边。待到软软糯糯的一团丢了挂着小花的草球,伸出两只前爪一把抱住新鲜的灵果护食的跑到另一边的草堆里头,这才缓缓起身,拍拍手上沾着的草屑,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倒是觉得,无知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从小失去双亲,在外颠沛流离,年幼之时便看透世间百态,成长至今,已再难有挫折可以将他打败,可其实,如果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安全的避风港,他愿意一直做一个无知又懵懂的傻孩子。
说到底,自强自立是一回事,但是在有那个条件的时候,没人愿意去经历那样的磨难和折磨。
“只有经历过那样的苦,便能知道他如今的生活是有多么的甜。”
禁不住叹息一声,水冰钰拍了拍秦雪嫣的肩膀,率先屈腿,抱膝坐在了柔然茂密的草丛之上。
“他的避风港足够的强大,他自然有资本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傻孩子。”
“就像我们俩。我有时候在想,若不是当初我碰巧遇见了暄暄、若不是那时你做的糕点引得了暄暄的欢心、若不是我阴差阳错成为了水家遗失在外的少爷……若不是曾经这些太多太多的‘巧合’,以你我二人在猎天宫中的身份地位,你觉得我们会在这样的局势下还能如此悠闲?”
抬手一把吸来被谢羽暄丢在一旁的草球,水冰钰转过身,勾起唇微微一笑,冲着秦雪嫣摇了摇手里头编制细致的挂花小球,“你看,普天之下,有谁能够拿着灵草当零嘴,拿着这些天才地宝当玩具,满屋子挂着稀世珍奇,不用修炼都能够一路高升?”
“你没有,我没有,但是他有。”
“这就是差别。”
“有人在外为他流血流泪,为的就是他能够活下去。这种时候,他不知道,反而是成就了那些人的夙愿。你情我愿之事,又何来的可悲呢?”
谈论间,已经龇着兔子牙啃完了整个小红果的白团子再次蹬着小短腿跑了回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水冰钰手中的小草球,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见此,水冰钰无奈一笑,唇边笑意清浅,探出手将草球放在了谢羽暄面前。
“你呀。怎么那么讨人喜欢呢?”
瞧着满足不已的开始探出前爪拨弄草球的谢羽暄,秦雪嫣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盖在白团子身上一阵搓揉。
也是,当现在这么个可爱软萌的小兔子也挺好的。
…………
“师父,唤我来此是有什么吩咐吗?”
几天前落定在玄灵山的“情敌”不知为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早已经构不成威胁,他一人呆在玄灵山上本来和谢羽暄玩的正好,却被楚箫河召唤了过来。
总该不会是这猎天宫顶不住了还得让他们这些小辈出手了吧?
心里无厘头的想法绕过几圈,唐冥修行礼之后抬头,发现除了楚箫河以外,花清扬和另外一个面容陌生的男人也是在场,却是不见身为掌门的许流风。唐冥修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劲。
花清扬此人,其实自从他进入到猎天宫,特别是在坊市里头那次“巧遇”后,唐冥修就一直对这人有着极高的关注度。但可惜的是,这人神秘难测的名头也确实是名至实归,不管他怎么想办法都没能淘出丝毫的线索。
“此番并非是为师找你,而是你祖师爷寻你有事。你且好好听着,若有不懂,自可来寻为师。”
闻言,唐冥修诧异的一挑眉毛,看着楚箫河行礼告退的身影,心中思绪翻涌。
祖师爷?难道花清扬不是和楚箫河、许流风一辈的人物?看楚箫河这话里头的意思,他也不知道花清扬找他前往到底是为何事,而且字里行间都颇有些担心花清扬为难他的隐喻之意。
可那也不对啊,既然是祖师爷,怎么可能不被楚箫河信任呢?
疑惑之间,唐冥修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甚是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祖师爷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你确实可以称呼我为道化仙人,不过思及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称呼,就叫我一句师祖便可。”自然不可能看不出楚箫河担忧的花清扬无奈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邋遢大汉,“这人就是程怀景,你直呼他的名字就行。”
“师祖说笑,程先生好歹是弟子的前辈,怎可直呼其名呢。”
看着抱拳施礼的唐冥修,花清扬眼中光芒一闪,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小子,倒是一如既往的滑头。”叫了他师祖顺了他的意,却不称呼程怀景的真名,无论后头他说了什么,都不失礼节,也就这家伙胆子够大,还敢暗自揣测他的意思,然后按着自己的想法来行事了。
“这次我可真没坑你,你叫他一句先生,可是他承受不起。”
花清扬笑眯眯的抬手一戳程怀景的胳膊,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程怀景却是不理他,只是冲着唐冥修点头问好后继续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一旁。
唐冥修见此,心中微楞,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非常不好的预感渐渐加深。
“别紧张别紧张,老夫也不知道只不过自己什么时候在后辈之中变得如此可怕了,还得让人专门提醒一下自己徒弟小心行事。”
话是这么说,但是花清扬表现的却是并不在意,只是随意的摆摆手,随即严肃了神色。
“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总是看见一些本来不属于你本身记忆的画面?”
“?!!”
心中惊讶的一顿,唐冥修表情不变,脑海思绪飞速运转,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这事儿在他心上其实感官并不好,如果有人知道缘由,与他而言,最坏也不过是一次稍有亏损的情报交换罢了。
得到唐冥修的首肯,花清扬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最终只是叹息一声,抬手送出了一块环绕金光的帝印。
“切记保密。等到你有一定参悟的时候,去找许流风,让他带你前往苍穹塔。”
接过花清扬递来的物什,唐冥修只觉得一时间有万般的熟悉感缠绕上心头,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脑海中翻涌,密密麻麻的缠在一起,找不到出口。
唐冥修眼中霎时一暗,捏着手中帝印,看着满面严肃的花清扬,慎重的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一种异常荒谬的猜想浮现上了唐冥修的心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守护
其实若要问到唐冥修究竟在幻境中看见了什么,那还真不是什么大杀四方、霸气侧漏的场面,反倒是血雨纷飞、尸山遍野,仿佛天地间都被万千死亡的冤魂笼罩,乌压压的一片,终日不见天光。
这是一片战乱时候的场景。
但是唐冥修很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样凄凉悲壮的世界,就是当初遇见易凌云屠城之时也不曾有过。
“吱——!吱吱吱!”
正是失神间,唐冥修突然感到腰腹处被一团柔软的球状物撞击一下。唐冥修低头,正看见擦着眼睛踉踉跄跄的想要站起来的白团子。
“你呀。”
唐冥修好笑的抬手,一点蠢兔子粉嫩嫩的小鼻子。结果还没来得及站稳的谢羽暄恍惚一下,毛茸茸的胖爪子一歪,一屁股跌坐在了唐冥修腿上。
见此,唐冥修顿时弯起了一双凤目,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抬手将胖嘟嘟的小兔子扶正,盯着谢羽暄满目愤愤的小表情无奈不已。
“自己站不稳,倒还怪起我来了啊。”
掌心向下一把罩住气鼓鼓的白团子又是捏又是搓,等到心满意足的感受完了绵软温暖的触感后,唐冥修终于是大慈大悲的放过了被自己欺负到晕头转向的蠢兔子,双手托着找不着北的小毛球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说吧,又怎么了?在外面玩得好好的,跑进来做什么?”
白团子瞪着双水汪汪的兔子眼委屈极了,黑眼睛里头波光闪动,就像下一秒就能掉出泪来。
对于谢羽暄的套路下向来熟稔的唐冥修顿觉头皮一麻。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向某只兔子告饶,便见眼前白光一闪,手里头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白团子变成了一个跨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手臂好不委屈的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