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萦面上虽不动声色,却早已心急如焚,她如今也没了对策,倘若顾青盏来了,如何才能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逃不掉的。”映秋一眼就看穿了陆萦的心思,明明不是一路人,却偏要这般牵扯在一起,怎会有个结果,“顾青盏聪明了一世,遇上你却糊涂了,当年你娘也是,纵然嫁进了将军府,那又能怎样?背叛三晋会,到头来还不是死无全尸……”
当初顾青盏让她离开三晋会,再也不要回来,说得倒是轻巧,顾雍说过,活着离开三晋会的人终将死着回来,她如此不近人情,无非是想活下去,若她不够心狠手辣,便是别人对她心狠手辣。
顾青盏,你也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皆是如此,她恨透了三晋会,此番南征,定要一举解散了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究竟有多少人,被毁在它手里……
“三晋会大势已去,映秋,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映秋继而冷笑着,这不谙世事的大小姐说起风凉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陆大小姐还是收起你的大道理,有这精力,倒不如留着逃命用。”
正在这时,映秋突然安静下来,屋外响起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三个人,映秋朝着陆萦一笑,“来了。”
与顾青盏随行的是陆康与欧阳山,到达目的地时,早有杀手认出了顾青盏,毕竟她曾是顾雍最受宠的心腹,又生得貌美,在三晋会早已是鼎鼎大名,而今下颔虽留了疤,但往昔风华犹存。
几位杀手确定无人跟随,才默然领着三人进了房间,命这几人将手里的兵械都缴了出来,一一搜了身子,才领人朝着内室走去。
早在行动之前,顾青盏就早与陆康欧阳山交待过,这暗室机关众多,切不可轻举妄动,许多暗器都是喂了毒,若是毒药剂量够大,能使人当场毙命。
陆萦也听得脚步声,她不愿去看那门口,她不愿看到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里。
三人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周遭杀气四起。
“阿萦!”顾青盏直看到陆萦,她正被捆绳绑着,才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前,一把锋利的剑刃直指自己的喉间,顾青盏才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是映秋却还是谁?目光依然第一时间落在她空荡荡的左袖,“映秋,你的手……”
“青盏,好久不见。”映秋将剑刃向前一送,直接用剑尖抵上顾青盏喉间,此时顾青盏面无惊色,可陆萦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这条手臂,定是她任务失败的代价,顾青盏斜过眼看着陆萦,好在除了消瘦了些并无受到半点伤害,她直接对映秋道:“你要的是我,放开她。”
映秋依然剑指着顾青盏,命身旁那名杀手为陆萦解绑。
顾青盏:“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阿盏,不要……”陆萦的眉头紧紧皱起,朝着顾青盏沉重地摇着头,一个背叛了三晋会的人,倘若再回去,又岂止是炼狱可以形容的…“不要……”
“阿萦,没事的。”
她依然笑得轻松,又怎会没事,陆萦恨自己无用,自己曾允诺过她,一定会保护好她,可是如今……却还要让她舍命救自己。
“…准备三匹快马,让他们此刻就离开。”
“没问题,但是……老规矩。”映秋收起剑朝着顾青盏道。
“这个自然。”顾青盏知道映秋说得老规矩是什么,这是三晋会惯用的手法。
陆萦一时竟听不懂她们之间在说些什么,只看见映秋朝顾青盏掷了一颗药丸,顾青盏接过,却连眼也不眨,仰头就吞了下去。
陆萦看着心都揪到了一块儿,见顾青盏为自己奋不顾身的模样,鼻酸不已,“…不要!”
顾青盏所吞,是三晋会的秘药,此药虽无剧毒,但服用后会令人内力尽失,数日后才能完全恢复元气。说到底,还是映秋惧怕顾青盏,毕竟顾青盏功夫凌驾于她之上,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周全些好。
第78章 战京都(五)
气氛僵到极点, 每个人都担心着对方各怀鬼胎。
映秋一只手锁住顾青盏的喉,将她硬生生拉了过去, 顾青盏依然面如铁色, 没有丝毫反抗。这边陆康和欧阳山一直在寻一个时机,待映秋与顾青盏动起手来时, 陆康才抓住间隙,将陆萦拉回了自己身边。
陆萦在被陆康带走的那一瞬,死死牵住了顾青盏的手心, 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这一回,她真的慌乱了,什么部署什么计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除了不放手, 陆萦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带她走!”顾青盏只是吼了一声, 甚至没有去直视陆萦的勇气,她怕自己不舍,她怕自己的此刻的软弱, 会击溃了陆萦,只能假意轻松, 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中一般。
陆康此时也难以抉择, 倘若抛下顾青盏只带陆萦走,的确太不人道,可是眼下这情况, 想要带走两人实在是难于登天。假若没有顾青盏和映秋之间的交易为前提, 可以说, 他们三人都逃不脱了此地。
“萦儿,我们走!”
可陆萦却紧紧执着顾青盏的手不肯松,她怎能抛下她?她曾答应过她,无论生死,都会陪着她。这些年,她已尝尽了分离的滋味,再来一次,怕是再也承受不来了,更何况,还是亲手将最爱的人再送进那龙潭虎穴之地。
“带她走!”顾青盏又朝着陆康吼了一声。
那边哥哥拉扯着自己,这头顾青盏又在奋力挣脱自己的手,陆萦终是握不住,抓了个空,“顾青盏,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阿萦,顾全大局……”
连自己的妻子都顾全不了,又作何去顾全大局?“阿盏,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正是明白,才会如此,因为爱,才想方设法让你活下去。
陆康和欧阳山早已是焦头烂额,奈何陆萦却迟迟不肯离开,再多耽误几刻,又担心再生变数。
这一幕幕收在眼底,映秋欷歔感叹着,“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真是好生让人感动。”
“映秋……”顾青盏眼神似是一把刃,狠厉而决然,表面上的柔若无骨,心底却藏着如野兽一般的疯狂,“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便休想活着带我回去三晋会。”
“顾青盏啊顾青盏,你如今不过是半个废人,哪来的底气?真是可笑至极……”
袖间,顾青盏早已准备好了一支金簪,映秋此时虽锁着自己的喉,可明显是没有运功的,可见,她此番的任务定不是索取自己性命。而依顾雍的个性,他定是要让映秋活捉自己,断不会让自己死的这般轻巧。
顾青盏趁着药性还未完全上来,身子还有些气力,她右手挡开映秋的手臂,顺势就将那金簪抵在自己颈间的脉搏之上,“让他们离开,可懂了?”
映秋脸色霎时变了,这时才明白她道“休想带她活着回去三晋会”的含义,顾青盏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说一不二,说到就能做到。假若此时顾青盏真结果了自己的性命,那便是任务失败,顾雍既说了要活的,那带回去的,便不能是尸体。
“你们都退下。”映秋命那些蒙面杀手都给退下,她深知此事不能大意,顾青盏疯了不要性命无可厚非,她这一死倒是轻松,留给自己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不好!他们带了人来!”门外跑进一杀手通报。
“顾青盏,你竟食言!”映秋一怒之下,便命杀手动手,上前擒住陆萦那三人。
顾青盏笑。
陆萦眼睁睁看着顾青盏将那根金簪刺进了自己的皮肉,这金簪那般眼熟,正是自己当年插-进顾青盏心口的那支,原来,她还一直留着。“顾青盏,你住手!”
“萦儿,你冷静些!”陆康几乎快抓不住陆萦,索性一掌将她劈晕,将人扛在肩上,欧阳山徒手抗击着那一个个群攻而来的杀手,只是手中没了兵器,自然抵不过多久,好在门外的士兵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康知是救兵到了。
“顾青盏,我又败给你了!”映秋赶忙命那杀手且收了手,一声令下,“我们走!”
瞬时,空气中扬起一阵白雾,什么也看不清,待这一阵烟雾消散后,顾青盏与映秋一众十几个杀手,全然无了踪影。
欧阳山蹲下身子,捻了捻地上的白色粉末,“是石灰,三晋会的惯用伎俩。”
“快追!”陆康命令道,只不过一瞬,他就不信那些人有通天本事,这么快就能脱身而去。
只是陆康不知,三晋会的暗道遍布地下,就像那日欧阳山虽尾随陆萦跳湖,却仍是追不上三晋会的人,他们常年在暗处活动,极擅长暗中杀人而又暗中逃脱。
陆萦苏醒时,已是在马车里,她四下打量独独看不到她的身影,陆萦紧紧拽着陆康的衣袖,“哥!她人呢!你告诉我,她人呢!”
陆康面露难色,拿出那根仍然沾着血迹的金簪,“我们追了一路……除了这个,再没了踪迹……不过,既然他们是要活捉青盏,定不会马上伤及她性命,只要我们攻下京都,我们……”
不管陆康说什么,陆萦都只是默默望着那金簪泪流。
“萦儿……”陆康轻轻抱住她,如今怎样安慰的话语她也听不进去。
陆萦就那样靠在陆康肩上,木讷,或许是心如死灰。
*
京都,三晋会,顾青盏终究是逃离不了此地。
“丞相,你要的人,带来了。”
顾雍挑起顾青盏的下巴,还是那张脸,只是惨白得厉害,他笑得浑身发颤,“青盏啊,这么久不回家,莫不是忘了义父了?”
看着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顾青盏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义父的恩情,青盏怎会忘了。”
“我顾雍果然是没挑错人。”顾雍堆笑着捋着胡须,“你虽是我从小养大的,但我们三晋会向来是赏罚分明,凉州失守一事,你至今未给我一个交代,这事若是不解决,为父怕是难以服众啊。”
自然就是自己背叛三晋会一事,顾雍这老贼怎会轻易放过自己,“那义父想要如何惩罚……”
顾雍指了指映秋,说道,“凉州失守一事,当初映秋为了请罪,甘愿卸了一条手臂,本相素来主事公道……”
第79章 战京都(六)
“…本相素来主事公道。”
说罢, 顾雍一击掌, 便命人送上了一柄大刀, 那刀刃明晃晃的,闪得人眼睛生疼, 顾青盏望了望顾雍,左手攥着拳,“义父……”
顾雍只是笑脸相迎, 这笑里藏刀, 事实上,谁都明白这意思, “青盏, 可不要让本相失望啊, 是你自己动手, 还是……映秋帮你?”
映秋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她当初的场景也是这般, 手起刀落, 一条手臂便就没了, 即便这样,她又能如何,如若不依顾雍所言,后边等着的, 还不知是什么。她双眸清冷看着顾青盏, 也是讽刺, 当初她那么深得顾雍信任, 没想到,竟也会有今天。
顾青盏看着那刀刃,缓缓伸出手,握紧了那刀柄,顾雍还只是朝着她笑,她的手臂剧烈颤抖着,脸色愈发苍白。
“我认识的顾青盏,可是从不知恐惧为何物。若是让本相失望,那就不止一条手臂了……”
拿起刀,顾青盏心中盘算着与顾雍的距离,他离自己太远,倘若一招能够得着,她定一刀取了他性命,与之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是,她能想到的,怕是这只老狐狸早已想到了,况且他身边又常年有一等一的杀手保护,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时间,可即便拖着,又能想出什么对策?如今到了这里,还奢望着能活着出去吗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闭上眼,举起刀……
“丞相,出现了!那人出现了!”正在这时,一个身着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持着一八卦罗盘疾步走进殿内。
“仙人可是有头绪了?”顾雍欣喜迎上前去。
这道人顾青盏是认得的,自郑亦驾崩后,他便常年伴随顾雍,为其炼制不死丹,顾雍亦是对此深信不疑,为求长生不老之术,四处寻活人之血入药,道人是万物灵长,可使得丹药炼制事半功倍。
顾青盏也曾为炼丹,屠杀生灵无数。可尽管如此,所谓的黄袍仙人却还是迟迟没有练出不死丹,“这凡尘俗人怨气太重,须得寻一个至阴至寒之人压制住这股怨气,方能成功。”
只见那罗盘指针直朝着顾青盏摆动,甚是诡异。
“正是她。”
“仙人可确定?!”顾雍更是欣喜,原来自己苦苦寻求的人,竟就在眼前。
“生辰八字尚能出现差错,但这罗盘定不会出错,这是前些日子贫道特意前往祖师爷处求来的灵宝。”
黄袍道人说的头头是道,外人听来着实像是无稽之谈,可顾雍却听得认真,也是,否则他又怎会花这样大的代价寻活人炼丹,人一旦有了权势,就容易迷了心智。
顾青盏就立在原地,任凭那道人贼眉鼠眼围着她揣摩打量,“的确是副好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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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血……曾经自己犯过的罪行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顾青盏冷笑,果真,曾沾染过的那些鲜血,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丞相三思,三思。”黄袍道人继而看着顾青盏,道:“…如此至阴至寒之人,只取血水那便可惜了,须得整人炼丹……”
整人炼丹,就是在一旁候着的映秋也不寒而栗,而今丞相暴戾不堪,全然被歪门邪道迷了心窍,也难怪顾青盏当日会告诫自己,让自己再也不要回来三晋会。他今日能活烧了顾青盏,明日,也能活烧了自己……
“义父,你如此听信江湖术士谗言,终会误了大事!”顾青盏此时不管是怎样的说辞,都那般苍白无力,她早该料到今日,顾雍已不是当初那个野心勃勃的枭雄,只是他的嗜血残忍从未改变。
顾雍哪还听得进去,要是能炼出不死丹,就算烧了十个顾青盏又如何?他似是恍然大悟,“仙人说得极是极是,是本相大意了……来人,将这女子直接送进丹炉去。”
“丞相且慢!”黄袍道人依旧拦住顾雍,掐指一算,又皱眉解释道,“须得月圆之夜,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
“月圆之夜?”
“史书上确有如此记载。”
看殿外大雨滂沱,虽顾雍心底早等不及,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等了这么多时日,何苦又急于这一时半会,万一有个闪失,他岂不是功亏一篑,“那便依仙人所言,待月圆之夜行事。”
顾雍考虑到须得她整人炼丹,若是要了她一条手臂,怕是对神明不敬,便暂时保全了顾青盏,只是命人将其关押了起来。
顾青盏捏了一把虚汗,没想到这江湖术士今日竟救了自己一命,只是这命也续不了多久,这雨一旦停下来,月圆之夜也是近在眼前了。
双手双脚皆被拷上,顾青盏拖着冰冷的脚镣,甚至比普通犯人的还要沉重些,顾雍定是担心她给逃脱了去。走过这熟悉的地牢,她曾在这阴暗湿冷的角落,不知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守卫外三层里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可谓插翅难逃。
顾青盏倚在地牢一角,已是精疲力尽,她身上的一袭红衣早已被糟蹋得狼狈不堪,这是陆萦亲手为她挑的,眼皮沉重得很,她将头靠在铁栏之上,缓缓交叉着双臂环抱住自己,闭上眼,就像陆萦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
其实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她顾青盏也该无怨无悔了,原本注定阴暗的一生,却阴差阳错经历了一段美好,这还不够吗?
只是不知,阿萦是否安然回去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凌厉的嗓音,顾青盏睁开眼,循着声音瞟去,只见自己对面地牢也关着一位女子,只是她蓬头垢面,顾青盏并认不真切。
“你倒是记不起我了,我却一辈子都记着你。”徐毓冷嘲道,当初若不是顾青盏,她与郑召私相授受的关系,又怎会传到郑亦耳中?若不是顾青盏从中作梗,郑召又怎会逼宫失败?她如今也不用受尽这牢狱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