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旻同吐去口腔内的牙膏沫,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知飞一眼。
林知飞被他这一看更加心虚气短,没啥底气地为自己辩解:“我也吃进过你的啊,你别这样看我……好吧,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还一直往你喉咙里顶……”
陆旻同无奈地低叹,道:“你先下去陪陪爷爷,等会儿我们出去吃饭。”
林知飞点点头,离开时还再次道歉:“同哥,对不起。”
陪了老爷子一会儿,临近饭点,林知飞说:“我要请同哥吃饭……赔礼道歉,就不在这儿吃啦,爷爷,我下次再来看你。”
老爷子不悦道:“赔什么礼,不用理他。知知,就在这儿吃晚饭。”
林知飞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拒绝,陆旻同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神色自若道:“爷爷,您胳膊肘能往里拐一次吗?林知飞好不容易请客,您就别掺和了。”
林知飞撇撇嘴,小声嘀咕:“什么叫好不容易请客啊……”
污蔑人。
……绝对不要承认自己小气。
陆旻同出马,他们很快就脱身,从陆宅出来,陆旻同的车子就停在大门口,把林知飞的小电瓶放进后备箱,两人坐上车。
林知飞扣上安全带,笑眯眯地看着陆旻同,说:“等会儿一起吃晚餐,然后去看电影,电影票再贵也要看,看完电影再回家,嘿嘿。”
陆旻同被他这傻样逗笑,朝他勾勾手指,“来,亲我一下。”
林知飞乖乖凑近亲了亲他的嘴唇,还学坏了,悄悄咬了下他的下嘴唇,退离后满是得逞的笑,坐正身体,边笑着问:“疼不——”
话没说完,看到正前方的人时,他像是被扼住喉咙,脸上的笑骤然僵住。
陆旻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站在前方正直直看着他们的林妈妈。
身边的人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眼底满是惊恐,显然被吓得不轻。
陆旻同不禁在心里暗骂一声,随即从车上下来,锁住车门。
林知飞看到陆旻同朝妈妈走去,他终于回过神,解开安全带要打开车门,却发现打不开,车门被锁住了。
陆旻同不想让他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所以把车门锁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看到他们在说话,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林妈妈情绪已经变得崩溃,越过陆旻同过来要拉开车门,林知飞隔着车窗看到妈妈几乎有些扭曲的脸,大气都不敢出,僵硬着身体与她对视。
陆旻同也跟了过来,要拉住林妈妈,下一秒,林妈妈一巴掌甩在陆旻同脸上,重重的一声,清晰地传入耳边。
陆旻同怔了几秒,随即转开身体,不让车内的人看见。
林知飞眼眶渐渐发红,眼泪落了下来。
他只看到陆旻同的后背,有力的双臂拦着林妈妈,林妈妈声嘶力竭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叫他下车。
林知飞反手擦掉不住流下来的眼泪。
他知道,天塌下来都有陆旻同替他挡着,但是……他也会心疼这个替他遮风挡雨的人啊。
第68章
林妈妈把林知飞带回家, 没收了他的手机,不准他踏出家门一步。
其实她早就隐约有些察觉,自己的儿子可能不喜欢女生, 但也时常自我否定, 认为自己多想了,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 什么性格的都有,虽然知知性子软, 但性格乖巧也不一定是同性恋, 没有决定性的。她处于一种极其不确定的状态, 最后只认为知知只是没有碰到喜欢的而已。
然而,前段时间她明显感觉到林知飞不同寻常的改变,他经常出去玩, 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见到谁都笑眯眯的,那眼底流露出来的情绪,就像是……在谈恋爱, 然而她旁敲侧击地问,他却眼神飘忽矢口否认。
这种种不正常让她开始怀疑,林知飞却像是有所发现, 又变得和以前一样,宅在家里偶尔才出去找金钱,后来他为了画漫画搬出家,她有不打招呼地去看他, 观察了一番发现没有另一个人住的痕迹,她这才放心下来。
就在她彻底放下警惕后,却让她看到儿子和隔壁陆家儿子在接吻。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和陆旻同勾搭在一起。
仿佛是天塌下来,“轰”地一下砸到她的头顶,直直把她砸进地狱。
她不敢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僵立在原地,在渐渐回暖的冬天,手脚冰凉,似乎连血液都没有一丝温度。
直到陆旻同朝她走过来,她才抓回些许清明的意识,可当听到陆旻同说是他招惹林知飞时,那刚回笼的意识顿时被打得灰飞烟灭,她彻底崩溃,冲过去要把林知飞拉下车想要问个清楚,然而车门被锁住,陆旻同又过来拦住她,她想也不想地直接打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回荡了一下,她骤然怔住。
陆旻同别开脸,漆黑的眼眸盯着地面,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您可以拿我出气……请别打林知飞。”
“是我先招惹他的,不关他什么事。”
“阿姨,对不起。”
……
林妈妈缓过神,目光缓慢地移动,慢慢落在林知飞脸上,开口时喉咙哽咽了一下,声音像是藏了千斤重的铁块,沉沉的又透着悲凉:“说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知飞眼眶红红的,眼眸一直泛着湿湿的水雾,水雾时不时地凝成一小团,从眼角处流下,却很快被他擦掉,他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涩:“前段时间……”
不等林妈妈再次问,他又开口说:“我和同哥……是我的原因,我是……同性恋……是我,带坏了他。”
林妈妈从嗓子里呜咽一声,几乎是下一秒,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抽出纸巾抹眼睛,想要克制住哭声,瘦弱的肩膀却无法控制一抽一抽的。
林知飞动了动嘴唇,哑着声音说:“妈……”
林妈妈左手抵着脸,曲起来的手指盖住不断流泪的左眼,另一只眼睛垂下看着地面,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知飞看着她,只觉喉咙干涩,不知道要说什么。
良久。
林妈妈终于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他,声音似乎缓和了一些,却轻轻的仿佛悲伤到极点,“吃饭了吗……下去吃饭吧……”
林知飞摇摇头,咬紧牙关:“我不饿。”
林妈妈也坐着不动,重新把脸埋进双手间,不时有哭声偷溜出来。
“妈。”林知飞双手抵着膝盖,手指缓缓曲起,握成拳头:“不管怎样……我还是你的儿子啊……”
“我知道……”林妈妈依旧把脸埋在手心里,不想让林知飞看到,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我也知道,钱钱也是这样的,可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对象是自己的儿子,却发现不是那么轻松容易能面对的……”
“您担心什么呢?”林知飞抿紧嘴唇,嘴唇苍白无血色,“我觉得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这个当事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面对的……”
林妈妈抬起头看着他,精致的妆容早已被眼泪毁得乱七八糟:“担心你的未来啊,以后你老了怎么办,谁来照顾你?那时候我和你爸估计不在世上了,你身边又没个人照顾,你让我和你爸怎么能……走的放心?”
林知飞怔了怔,说:“我可以请保姆啊……还可以去养老院,这些我都有想过的。”
林妈妈缓缓摇头,轻而缓地呢喃:“我们怎么能放心……”
林知飞伸手盖住她的双手,轻声说:“妈,其实同哥对我挺好的,如果我足够幸运的话,能和他……一起变老,我们也能……互相照顾。您别担心我的将来,担心也没用的……事情都这样了也无法改变……您放心,会没事的,别担心。”
。
通话彼端再次传来“用户已关机”的声音,陆旻同把手机随手一扔,气闷地坐在电脑椅上,眉头紧紧蹙起,脸色黑的让人发颤。
电脑突然传来一声响声,有人发来视频通话。
陆旻同随手接起,屏幕出现陆爸爸的脸,见到他便开门见山地问:“你妈明天就回来。你真的和林知飞在一起了?”
陆旻同烦闷地“嗯”了一声。
“多久前的事?”
“忘了。”
“怎么在一起的?”
陆旻同啧了一声:“都已经发生了,问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又不能改变什么。”
看到陆爸爸瞬间黑脸,他嗤笑一声,直接干脆地关掉视频,烦躁地合上笔电。
没几个小时,这件事情闹得几位长辈都知道,除了老一辈的,怕他们思想保守会受不住。
陆旻同没心思吃晚饭,只吃了几口便上楼,想到今天一连串的波折,他几乎要气笑了,可真是个美好的情人节,从早上到现在都不见平静的。
林知飞的电话又打不通,发消息也不回,估计被他家里人软|禁了。
陆旻同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随即去拿来望远镜,对着林知飞房间的方向,看能不能看到他。
然而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他的身影,估计没在房间里,也许在挨批。
一想到这里,陆旻同就更加不是滋味,暴躁的想现在就冲进林知飞家里,光明正大地把人掳走。
林知飞不是经常说他坏吗,那就让他当次抢匪。
打定主意,陆旻同快速收拾了一下行李,只把重要证件拿在身上,随即给院长打电话请长假,院长看在陆老爷子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了两句便批准。
陆旻同一直干等到半夜三点,才穿过黑暗的屋子走出去,去仓库拿了把梯子,拿着梯子走去隔壁,怕会吵醒他们,他刻意放轻脚步,把梯子对着林知飞的房间窗口方向,放下梯子时也小心翼翼的。
他爬上梯子,站在上面敲了下玻璃。
刚敲一声,里面便传来林知飞的声音:“谁?”
陆旻同把声音压得极低:“我。”
没一会儿,林知飞便过来开窗,在黑暗中看着陆旻同,声音也放轻,却抑制不住的喜悦:“哥,我就猜到你会来找我!”
陆旻同笑了一下,问:“私奔吗?”
林知飞重重地点头:“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说完又小跑着回去,背着个大包过来,把包递给陆旻同:“我等他们睡了就一直在偷偷收拾行李,刚好收拾完……没想到你真的来找我了,我们可真有默契。”
陆旻同接过,低估了背包的重量,一接过手上骤然一低,险些抓不稳,他皱起眉头:“怎么这么重?”
林知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挺重的……哥你小心点。”
陆旻同把包背上,缓缓下梯子,林知飞也跟着爬下来,逃出去时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吵醒父母。
一出院子,林知飞才放松下来,长呼一口气,轻声感叹:“怎么办,我觉得太狗血了……现在居然还搞因为父母不同意而私奔,这剧情就是我小时候看的晚间八点档的电视剧啊。”
陆旻同低笑一声,不置可否。
他从家里取出车子,特意从另一头开走,绕了一圈才离开小区。
林知飞侧眸看着他,半晌后才轻轻开口:“哥……”
陆旻同扫了他一眼:“嗯?”
“我妈好像没有太反对。”林知飞斟酌着措词,“看她的反应,感觉,会比较容易,不过我爸出差没有回来,他知道了,但是我没敢跟他通话……”
陆旻同压着笑问:“那你为什么要跟我逃跑?”
“让他们大人好好静静啊。”林知飞语气有些理直气壮:“我们出去躲躲风头,免得他们看到我们就生气,没办法冷静。”
林知飞把身体重量都倚在座椅上,说:“我们还能当度假,就去邻市住一段时间吧……我连电动牙刷都带来了。”
陆旻同:“?你包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第69章
林知飞把包里装了什么都大致地告诉了陆旻同。
陆旻同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啧道:“你这是搬家呢?”
林知飞丝毫不在意他的白眼,被陆旻同打击了这么多年早已产生了免疫力,他反而还笑起来, 从包里摸摸索索地拿出一个砖头大小的充电宝, 献宝似的说:“哥,我手机被没收了,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带了充电宝,满格的, 你手机没电的话可以充。”
陆旻同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充电宝:“……你怎么不把冰箱带过来?”
“别嘲笑我了。”林知飞抿了抿唇, 见对方不领情又把充电宝放回背包里, “都是能用得上的,你以后就知道了。”
摊上这么个活宝,陆旻同也懒得再说什么, 无奈地笑了下,说:“困了没,你去后座睡会儿。”
林知飞摇头:“我还不困,再陪你聊聊吧。”
“也行。”陆旻同目光盯着前方, 半夜三点多,只有孤寂的路灯拖长了橘色的光,马路上几乎没有车辆, 一路畅通无阻,“给我讲个笑话提提神。”
林知飞也看着前面,沉默片刻才轻缓地开口:“哥,我以前一直挺害怕出柜的, 现在父母知道了,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下来了,也不怎么害怕他们会不同意,不同意也没多大用,也改变不了什么,都已经成定局了。”
林知飞顿了顿,又开始做自我检讨:“我以前总是多想却不愿去尝试,反而给自己设置了一大堆难关,变得更加胆怯不敢行动……我现在知道错了,不能这么优柔寡断,不要还没行动就开始害怕——”
陆旻同弯了弯唇角,忍不住笑起来。
林知飞听见他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声音放轻:“我有说错什么吗?”
“没有。”
林知飞“哦”了一声,又清了清嗓子说:“我以后会变得和你一样,做事果断点,脾气也要大点,不要当软柿子。”
陆旻同闻言嗤笑道:“你现在就对我脾气大,昨天一天发了多少次脾气。”
林知飞郑重地点头,严肃道:“必须的,是你太气人了。”
“哪气你了?”
“那个礼物啊,明明是送给钱钱的,他不要就送给我,能这样吗?”林知飞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如果你是我,你能高兴吗?”
陆旻同微微握紧了方向盘,沉默几秒后,语气温和下来:“一开始就是打算送给你的,他不适合这么可爱的睡衣。”他顿了顿,嗓音变得温润轻柔,“你最可爱。”
林知飞懵了一瞬,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意思就是……你在那时候就想对我——”他咽了咽口水,想说“耍流氓”但觉得用词不太妥当,纠结了会儿措词,不太确定地问出口:“图谋不轨?”
陆旻同侧眸看了他一眼,眉心微扬,神色自若地承认道:“你这么认为也可以。”
“我……”林知飞无语凝噎,盯着前方两旁融进黑暗中的树木静默良久,终于在安静的车内发出一声轻叹,幽幽地说:“可惜那睡衣在钱钱公寓里,没带过来。”
他无意识地按了按手指,犹豫着问:“要不再去买一套?”
陆旻同看着他自己挖坑埋自己,轻轻压住已然浮起的笑意,面上装得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起伏:“好,等改天再去买。”
林知飞抿了抿嘴唇,说:“你去买,我不去。”
陆旻同没有强求:“行。”
林知飞低垂下目光,没再说话。
到时候估计又要羞耻一次了,那个睡衣,太性感了……
但,看陆旻同挺喜欢这种乐趣的,他又觉得也没什么,反正他犯蠢的黑历史已经很多了,不用在意这点小细节。
车子渐渐远离主城区,林知飞也撑不住困意,去车后座躺着休息,身上盖了件大衣。
到处都非常安静,陆旻同捏了捏隐隐发疼的眉心,打起精神继续专注地开车。
四周是隐在黑暗中的高山与树木,林知飞平稳绵长的呼吸声清晰地传来,为静寂的夜色添了几分柔和。
陆旻同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昏昏入睡的人,忍不住悄悄弯起唇角。
再过了一会儿,天色蒙蒙亮,带了丝沉睡的灰白色,渐渐的,天边浮起柔和的黄色,陆旻同一手撑在车窗边,另一只手扶着方向盘,衬衫袖口挽起露出好看有力的手腕,姿态闲适,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车子不疾不徐地在高速上行驶着,没多久,太阳像只巨大的蛋黄浮在两山之间。陆旻同从车窗外移开目光,看着后视镜,清了清嗓子,叫人起来:“林知飞。”
林知飞还睡得很沉,没被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