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说话算数!”小胖子硬梆梆丢下一句,小短腿捯起,迅速跑了。
崔俣微笑着看杨暄:“你吓他干什么?”
“谁叫他不懂事?”杨暄大剌剌坐到崔俣身边。
小老虎此时也不想吓人了,欢快的从杨暄身上跃下,跑到崔俣身边蹭啊蹭。蹭够了腿跳上膝头,顶顶崔俣手腕,再舔舔手指,享受主人挠下巴撸毛的快|感。
崔俣一边揉着小老虎,一边问:“蓝桥呢?”
“说太累了不想骑马,后面马车上呢。”
“嗯。”
崔俣见杨暄身上隐有风尘,知他是骑快马过来,放开小老虎,让它自己去玩,拉着崔俣进了房间,从小厨房兑一盆温水,端来给他洗脸。
“要换衣服么?”这点崔俣有点发愁,他这衣服倒是不缺,但尺寸并不适合杨暄,可能穿起来不是那么舒服好看。
杨暄直接把外裳脱了,只剩干净中衣:“不用,我这样就行,一会儿蓝桥过来,车上有我的换洗衣物。”
“不冷么?”崔俣看看天色,虽是下午,阳光正盛,可十月的天气,已经完全不能用暖和来形容了。
杨暄拉住他:“不冷。”
“……好吧。”少年人火力旺,而且小狼狗武功高强,抗寒能力比他想象中强多了。
数日未见,二人之间气氛并不疏离尴尬,眼神交汇间,往日亲昵回归,不由相视而笑。
崔俣眨眨眼:“怎么想起过来?”
杨暄静静看着他,目光幽深:“过来看看你,顺便……谢谢你。”
说最后三个字时,似乎终于忍不住心中悸动,杨暄突然伸手,把崔俣紧紧抱在怀里。
崔俣被他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片刻,他就明白理解了,单手拍着杨暄的背:“可是惊着了?我的消息送到的很及时?”
杨暄闷闷应了一声:“我听到柳笛虎啸,心下有疑,转向而去,正好与河上一艘大船擦肩,那船上……听闻有两位皇子。”
那还真是……太巧了。
崔俣光是想想那一刻惊险,就不由心跳加快,杨暄亲身经历,吓着也不奇怪。
手放到杨暄头顶,崔俣轻轻揉着,声音低柔:“不怕啊,都过去了……”
意识到崔俣误会,杨暄却没反驳,被拥抱揉头的宠爱感很新奇,他只有在崔俣身上感受过。今日那碍眼的蓝桥不在,大好时机,他允许自己放纵一会儿。
“你……会一直帮我么?”
“当然。”
崔俣声音响在耳畔,呼吸也轻缓落下,暖暖的,痒痒的。有那么一瞬间,杨暄心内有些动摇,要不要主动交待,告诉崔俣他的身份,可相处那么久,那么多机会都没说,现在反倒有点张不开嘴。
而且……这么重要的事,一直隐瞒,崔俣生气了怎么办?
崔俣拍着杨暄的背,心内思绪翻涌,终于终于,得到了杨暄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会帮他,一直一直,助他建立班底,助他登上帝位,助他平定朝野,助他开创盛世。
他是他的太子,独一无二的君!
灿烂阳光顺着窗槅,洒在他们身上,将相拥少年的身影拉的长长,有黄色落叶顺着秋风调皮的飘进来,打着旋落到他们发梢肩头,这一刻,仿若岁月静好,一切都那么美。
“少爷——我回来啦!”
下一刻,蓝桥精神满满的呼唤声隔着院墙远远就传了过来。
杨暄放开崔俣,看到后者面上惊喜笑意,手滞在半空,心中五味翻涌,非常不舒服……
这个碍眼的,不懂气氛的小厮,他果然最讨厌他!
蓝桥一回来,就紧着伺候崔俣,看看主子是不是渴了饿了,有没有喜欢的茶点吃,麻利的准备了一溜东西,放到崔俣面前。
然后这次他还不出去了,直接站在旁边,看着崔俣!
杨暄额角青筋直蹦,趁着崔俣方便的工夫,瞪向蓝桥:“我与崔俣说正事,你就不能下去?”
“可你没在说正事啊。”蓝桥睁大眼睛。
“马上要说了!”
蓝桥皱皱鼻子:“是你交待的,少爷长的好看,容易被惦记,惹是非,让我随时不能离身,不能能少爷一个人见客。”
“可现在是我来了!”杨暄暗暗磨牙,“我不用防着!”
蓝桥眨眨眼,一脸天真:“为什么你不用防着?你说了男人女人都要防的……”他认真回想杨暄的吩咐,小声加了一句,“你还会武功……你说过,会武的人要特别防着,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手掳少爷走……”他最后还极为胆大的瞟了杨暄一眼,“你还只穿了中衣……”谁知道会不会一时冲动,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杨暄:……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笨蛋下人就是不好用!
最后还是崔俣回来,派了事给蓝桥,这小笨蛋才下去。
崔俣坐定,认真问杨暄:“贵人们在这个节骨点过来,肯定对长安形势有想法,难免也会想插手河道,你有什么打算?”他不能跟杨暄坦白他知道杨暄身份,劝他退避,只能抓住这点隐晦提醒,“正面冲突终归不好,你要不要考虑……低调一点?”
杨暄点头:“我已同谢家和老师打过招呼,最近会少在长安露面。长安河道一团乱,纵是皇子,也不能轻易拿下,我倒不着急。这些天,我想走远一点,往西往南看看。”
崔俣沉吟。朝廷所注重的运河段,是连接长安,洛阳,江南的水域,利益最大者,皆悉在此。长安往西,渐入高原,各河源头汇聚,异族集居,往南,会入蜀地,蜀地资源颇丰,无奈路险难行,不被重视。可天下河流,交汇者众,但凡交汇,就有机会……杨暄的想法,许会有不错的意外收获!
崔俣对此想法表示支持,甚至取来地图,同杨暄商量讨论,怎样的行进路线最佳。
之后,杨暄问崔俣:“赵家的事,可有章程了?要我帮忙么?”
“想看戏么?”崔俣修眉微扬,眼梢染上神秘笑意,打了个响指,“马上上演哟。”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过年,作者开启疯狂赶稿模式,都木有时间写小剧场鸟,加上本周继续轮空木有推荐,灰常不开心……需要读者大大们亲亲才能站起来╭(╯^╰)╮
谢谢风悠悠大大和藍雪依大大投喂地雷!!~\(≧▽≦)/~
第59章 大忽悠的升级方向
因长安城暂时需要远离,往西往南的河道计划又不急着实施,杨暄就没离开,暂时留在崔俣小院。因这小院实在太小,房间不太够,杨暄就和崔俣住一间。
崔俣目前正被长辈禁足,又没人没势,在崔家算是隐形人,不是崔晋那样无聊的小胖子,根本不可能过来。所以杨暄住在崔俣这里的事,根本少有人知道,知道的人,也不会多嘴来管。
唯有蓝桥,日日腹诽杨暄明明有钱,为什么不去住客栈,‘委委屈屈’的同主子住一间,并且时时瞪大双眼,不错眼在旁看着,生怕杨暄越雷池一步,连晚上都不好好睡觉,有次竟然直接在崔俣门外打了地铺,生怕杨暄把他家主子怎么了!
杨暄实在忍无可忍,把蓝桥拎到一边教育:“我说的话你觉得很有道理,必须要听是不是?”
这一点蓝桥完全不反对,沙三每条思虑都每建议都非常好,完完全全为主子着想,为什么不听!他不假思索的肃然点头:“是!”
“那我再教你一点,”杨暄绷住脸,控制自己不要忍不住掐住蓝桥脖子,“这所有一切,都要以崔俣意志为先!”
蓝桥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全部要看崔俣的意思!”杨暄沉声道,“崔俣不喜欢的,厌烦的,你当然要挡,可崔俣喜欢的,你必须学会看气氛,不能拦知不知道?”
蓝桥对手指:“这个我懂的……主子要是哪天真看上一位姑娘,我当然不会拦……”他迅速瞟了眼杨暄,顶着腾腾杀气也没退,“可主子并没有说喜欢你么……”
杨暄冷哼一声:“没说喜欢我?”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发簪,秀给蓝桥看,面上略有得色:“这个,你识认得吧。”
蓝桥眼睛睁圆:“是主子的发簪!”
“现在是我的了。”杨暄表情比刚刚端正还沉稳,声音却微微扬起,“他送给我的。”
蓝桥怔住。
“所以……呢?”
“所以这是信物!”杨暄面色十分矜持,“明白了么?”我与你家少爷关系不寻常!
蓝桥:“可是少爷也常赏我东西,发簪荷包玉佩压襟,我那一堆呢。”
杨暄:……气的又踹翻了凳子。
走到走出很远,他才反应过来,崔俣赏赐给下人的东西,怎么能跟他的临别赠礼比!他是崔俣心里非常重要,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就不该跟那没眼色的小厮炫耀!那样的笨蛋根本不可能懂!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杨暄仍然与蓝桥斗智斗勇,顺便还和小老虎抢时间,争分夺秒的靠近崔俣,谋取任何一点肢体接触的时间。
最初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这么气愤,又这么急切执着,以为只是和蓝桥斗气,等后来慢慢明白……特别后悔当时没干点别的。
……
正好杨暄在,崔俣便请他帮忙,注意赵季的动向。
这一天,赵凡与吴咸再一次相约在某茶楼。而前一天,赵凡刚刚跟赵季下过最后通牒,无论赵季答不答应,他都会在几天后,带走赵书雪。
杨暄听到属下带来的详细消息反馈,第一反应是:这赵季无路可走,恐怕要铤而走险,走昏招了。
这话说与崔俣,崔俣却忽的眉目舒展,笑若春风,眸底隐有流光闪现:“终于等到了。”
杨暄眉锋一扫,眼睛眯起,所以崔俣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崔俣理理衣角,看看身上衣服挺合适,也不换了,率先抬脚往外走:“走吧!”
杨暄心中好奇,在他后面跟上。
他们很快到了赵凡与吴咸约定的茶楼外面。
杨暄以为崔俣要进去,后者却没有,在茶楼外面附近的小茶摊要了杯茶,慢慢捧着啜。
杨暄更为好奇:“你现在……”
“等。”崔俣言简意赅。
“等?”难道不是进去茶楼找赵凡谈判攻心说条件,让其放弃赵书雪么?杨暄想不通。直到一刻钟过后,街角转过一个眼熟的男人,杨暄才恍然大悟,原来崔俣等的是他!
是要从他身上下手!
赵季从街角转过来,看到不远处的茶楼,停住了脚步。他身材颀长,肩平背挺,穿着一身圆领文士袍,很有一股正直气质。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袍子虽然很干净,但颜色很旧,显是洗过很多次,下摆襟角亦被精心补过,才看不出磨损痕迹,他目前的生活品质……显然很不好。他肩背笔直,却隐隐透着僵硬感,不知道是对生活压迫不想弯腰的倔强,还是面临着什么事很紧张。
杨暄看了一会儿,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概因此人眉心紧皱,盯着茶楼的目光执着又诡异,两拳捏紧,像是给自己打气鼓劲,准备去做一件了不得的事。他还忍不住喉头抖动,下意识吞咽口水……这是紧张的表现。
崔俣自然也看出来了。他唇角微笑隐起,立刻起身,朝赵季走去。
杨暄跟上。
蓝桥则默默与茶摊老板结了茶钱,继续默默缀在主子们身后,不太远,也不会近,只要主子有吩咐,小小招呼一声,他就能立刻上前伺候。
崔俣大步走近赵季,在二人擦肩错身瞬间,他用只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清晰又迅速的说:“若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做蠢事。”
赵季眼瞳倏的收缩,插到左手袖间的右手立刻收了回来,眯眼瞪向崔俣脊背:“你说什么?”
“我说——”崔俣缓缓转身,修长眉目微敛,视线掠过赵季的脸,慢慢滑向他的身体,最后定在左手袖口位置。
赵季下意识躲闪,将左臂负到背后。
“你拿了匕首,是想伤人……还是想伤自己?”
崔俣轻轻叹息,清润眸底似有流光划过,隐着悲悯。
“你是谁!”
“……不想看着你做蠢事的人。”
赵季额角突然渗出汗来,嘴唇紧抿,手臂微颤。视线滑过不远处茶楼一角,他眸底多种情绪交杂,不甘,不愿,不想被人阻挡,想拿出匕首,不顾一切冲过去,不准任何人在面前阻挡……
心中冒出这个可怕想法时,他突然注意到面前俊秀少年身后还有一人。那人身材精瘦,却充满力量感,像把出鞘的剑,眉目锋利,蓄势待发,盯着他的眼神像狼似的,仿佛他若敢动一下,他就让他命丧当场,身首异处。
赵季眼神颤了一下,嘴唇微动:“你到底是谁,怎么知道……”
崔俣微笑,眸底折射着阳光光彩,熠熠生辉:“大街上好像不方便说话,咱们换个地方?”
赵季无法,只得不甘心的再次看了茶楼一眼,紧了紧袖中匕首,跟着崔俣走了。
……
为免赵季受刺激,崔俣带他走到另一个茶馆,离赵凡吴咸约见茶楼有一段距离,周遭建筑遮挡,连那个茶楼一角都别想看到。
赵季心中有疑,情绪很有些焦躁,一直想跟崔俣说话,崔俣却只是微笑,并不多做回应。他还叫了茶博士过来沏茶,看着别人行云流水的动作,很有心情的欣赏夸赞,甚至还时不时与人浅聊,字字不离茶。
赵季……那颗心,简直像油煎似的。
左等右等等不到别人坦白,自己行为又早落入别人眼里留了把柄,反正心里想的事也干不成了……赵季破罐子破摔,索性闷头安安静静的喝茶,也不找崔俣说话了。
座席临窗,午后深秋阳光带着耀眼光芒和温度,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街外游人不多,却也不少,三五成群,脸上挂着笑,相约玩耍,享受大好秋色,金黄色落叶在他们身边打着旋飘落,岁月仿佛……温暖又闲适。
赵季静静看着,冰冻的内心好像也跟着安静下来了……
“冷静下来了?”
耳边传来清越声响,赵季猛的回神,才发现茶博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面前只剩俊秀少年,和那个眼神很凶的同伴。
“我叫崔俣,这位是沙三,我的好友。”崔俣微笑着自我介绍,“或许你不认识我,但有一个人,你肯定眼熟。”
他拍了拍手掌,包厢门随之打开,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厮走进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赵季神情一惊:“你是那个……蓝桥!”
蓝桥束手微笑:“又见面了,赵公子。”
“我没什么特殊吩咐,只是要在这忙一阵儿,你可不必守着,自行出去转转。”崔俣挥挥手,放蓝桥出去玩。
“是。”
蓝桥走后,崔俣看着目瞪口呆一脸惊讶的赵季:“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赵季怔怔点头:“你是我哥哥的老师……王老山长请托照顾我的。”
“所以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知道……”赵季想起方才被拦,自己一瞬间起的恶意,颇为惭愧。他脸色微红,歉然的看着崔俣,“我刚刚……对不起。”
崔俣微笑:“无碍,你刚刚只是情绪有点激动。”
杨暄却冷冷哼了一声,颇为威胁的扫了赵季一眼。
震惊过后,赵季理智回归,长长叹息:“那日蓝桥来,说得了家中主子吩咐,替王老爷子过来看望我和我的侄子侄女,我问了两句,得知你刚刚回义城……你可能不知道,我家中情况与旁人不同,我不想连累你。”
这个崔俣早猜到了:“我知。”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我今日……”赵季却猜不到崔俣为何能知道他的打算,“我确定没同任何人说过。”匕首也是悄悄藏起来的。
崔俣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关注他已久,身边还有杨暄这个神一般的助力,摸透他的行为简直易如反掌。他只是优雅的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笑容里尽是神秘:“因为我早知道,你将大祸临头!”
赵季一愣。
崔俣看着赵季,指指自己的脸,开始忽悠:“你会遇到什么,这里,都写着。”
赵季一时没反应过来,良久,指尖微微颤抖:“你……你懂命理?”
“略有涉猎。”
崔俣声音清淡,可耀眼笑容下透出的湟湟自信,可并不像他的话那么谦虚!
赵季第一次认真的打量崔俣。这个少年未及弱冠,身形荏弱,唇红齿白,眉目如画,眉心一点红痣赤如朱砂,给他平添几分高华之气,就像……世外高人,仙风道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