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或许连那时候的魏诺自己也没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隔壁班的陈要宇,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吸引自己的注意,让人无法做到“全然忽视”。
安静的夜晚,不管哪个角落都可能有秘密正在发生。
“缠斗的蟋蟀,发芽的种子,飘香的花朵……”陈要宇拿着本子念着,“飘香的花朵这里很不好诶。”
“哪里不好了,我就说了你不懂吧。”魏诺一把夺过心爱的本子,默读了几遍,“那你说改成什么好。”
“不知道,我又不懂。”陈要宇才懒得想这种文绉绉的事情,太累。
“我看你是讨打。”魏诺拿起本子敲他的头。
陈要宇也不躲,本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头顶,“好痛!”他大叫一声。
“你傻呀。”魏诺也不知道陈要宇躲也不躲,“叫这么大声,被发现了怎么办。”魏诺一边说,一边用手掌揉着陈要宇的头。
“我不傻啊,你比较傻。”陈要宇笑着说,“‘他略带略带粗糙的手掌在他的头顶来回地抚摸’就是说的现在吧。”
魏诺突然停止了抚摸,愣了一会才把手收回来,却又因为两人的距离太近而不知道摆在哪里。
距离上次陈要宇偷看到自己的小说已经很久了,魏诺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变成了互相交换秘密的朋友,就像今天一样,陈要宇让自己陪着他翻墙出来,还让他带着写着小说的本子。
“我觉得这里的‘粗糙’也不好,因为你的手一点也不粗糙。”陈要宇翘着二郎腿,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懂……什么,也有那种,有些粗糙的手的——你的见识真是浅薄。”魏诺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不懂小说的人牵着鼻子,马上又恢复了强硬的样子,“你说让我出来,干什么?”一直和陈要宇分享自己的小说,魏诺这才想起来,约自己出来的明明就是陈要宇。
“其实我想偷偷抽一只烟。”陈要宇说完,叹了口气。
“那你让我出来干嘛,你自己抽不就完了。”魏诺有种被耍的感觉。
“一个人抽没意思。”陈要宇说出蹩脚的理由。
“我又不抽烟。”魏诺直截了当地回绝。
“所以让你带着小说来呀,这样你不会觉得无聊。”
“你真是……大半夜让我翻墙出来就是为了陪你抽烟!”魏诺觉得简直是莫名其妙,有这个时间他睡觉不好吗,哪怕不睡觉写点东西也总比待在外面吹风强。
可是说不出为什么,魏诺并不能顺从他的想法,理所当然的回去了。
陈要宇拿出一根烟和一个塑料打火机,问,“你带笔了吧。”
“带了。”魏诺答。
“给你,写上去。”陈要宇把烟递给魏诺。
“写什么啊,我说了我不抽。”
“不是给你抽的,让你帮我把我的名字写上去,我听说第一次抽烟的人在烟写上名字,就不会那么呛了。”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自己会错意了,“你怎么不自己写。”
“你的字比较好看……吧。”陈要宇的声音渐渐变小。
“写完了。”魏诺装作没听到,把香烟还给陈要宇。
陈要宇接过香烟,“怎么是你的名字。”他小声地说,语气平平像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事。
“这可是未来的大作家亲笔签名的香烟,抽掉都嫌可惜。”魏诺满不在乎。
“咔”的一声,夜空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第4章 现在的他
参加婚礼后的一个月,魏诺和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接小石头放学。马悦儿也来了一次,拿回了自己的围巾,一切好像又回到最初的样子。魏诺仔细想过,为什么自己会收到陈要宇的请柬,知道自己现在住在这里的,也只有自己的父母而已——准确点说,是只有自己的母亲知道而已,也不可能是他说出去的。魏诺想到了石头,想到了王韫文,想到了王帆,也想到了王帆的教师妻子。
果然,是从石头填的基本资料里找到这里的,像陈要宇说的那样,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不过都已经过去了,魏诺渴望着平静,渴望着安稳,渴望着一成不变。
今天魏诺和平时一样去接石头放学。在不远处,却看到石头和一个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人在对着石头说些什么,他立刻跑过去,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小朋友,你爸爸怎么还没来接你?”陈要宇一边和石头说着话,一边匆忙地看着两旁的人,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眼前这个小鬼的身上。
当然了,陈要宇自然看到了向这边急跑过来的魏诺,当他站在自己面前时,先是把石头挡在了身后,然后才允许自己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气。
“爸爸,你怎么了?”石头担心地问。
不等魏诺回答,陈要宇先开了口,“小朋友,你爸爸跑得太急了,让他喘两口就好了。”
“你……来这里干什么。”魏诺紧盯着陈要宇。
“来看你……和你的儿子。”陈要宇说,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陈要宇你是不是有病,婚礼上还没有闹够吗?”
“有小孩在,你这么发脾气不太好吧。”陈要宇似乎早料到了魏诺的反应。
“你!”魏诺气结,“石头我们走!”说完便拉上石头向反方向走去。
“孩子教得很好啊,刚才不管我怎么问,都没有告诉我名字,果然是你亲生的。”
“亲生的”三个字传入魏诺耳朵里的时候,他心底升起一丝担心:是马悦儿和他说了吗?还是陈要宇又查到些什么?
不可能。很快魏诺心里便得出了这个结论,马悦儿不是那样的人,陈要宇也不可能查到石头的事情。只剩下一种可能,陈要宇无非是在试探自己罢了,认为那个曾经那么爱着他的自己,绝无可能再爱上女人,更不可能拥有孩子。想到这里,魏诺愤怒地转身,狠狠地在陈要宇脸上打了一拳,“这种事用不着你强调。”
“唔!”陈要宇吃痛,却并不做声。只是现在是高峰期,学校门口自然聚集着很多人,多少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事,向着这边指指点点。
魏诺扔下陈要宇,自己带着石头回家,却发现陈要宇开着车跟在不远的地方。
“你还想跟着我回家?”
“我不介意先去你家等你。”陈要宇轻描淡写地说,还不忘在魏诺的注视下揉揉自己受伤的脸。
“无赖!”魏诺不再理会他,带着石头上了公交车。
无赖,陈要宇把这两个字细细品味了一会,笑着跟在公车后面。
在熟悉的停靠站下车,拐弯之后,魏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陈要宇就跟在后面。
车灯闪了两下。
进了门,魏诺简单收拾之后,吩咐石头自己写完作业,“石头,你自己待着解决你的小‘麻烦’,爸爸出去解决爸爸的大‘麻烦’。”
陈要宇靠在一旁,看到魏诺出门,立刻迎了过去,“这么快出来,我还以为自己要在这么冷的天气里站个几小时呢。”
魏诺看着他嬉皮笑脸地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的厌恶又增添了几分,“我只是出来把话说清楚,免得你还以为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陈要宇说。
魏诺贴着陈要宇,“不然你要我怎么看你,毫无理由分手之后就人间蒸发,在自己的婚礼上说忘不了我还忘乎所以地吻上来,混蛋就是混蛋,还能怎么形容?”
原来他一直没忘,陈要宇心想,“我离开是有原因的。”他轻轻地说着,跟在魏诺身后,去那个魏诺口中的“便利店”。
真是讽刺,一个月前魏诺还坐在这里向马悦儿说出了石头身世的秘密,现在却又要坐在相同的位置——不过不同的是,今天自己成为了倾听的那一方,倾听早在多年前陈要宇就应该要说出口的,该还给他魏诺的,那个原因。
“说吧。”魏诺给陈要宇扔去一罐便宜的啤酒,自己冲了速溶咖啡。
“我还爱你。”陈要宇郑重其事地说。
魏诺刚坐下的身子马上站了起来,“如果你要说的是这种话,我想我已经听腻了。”
“魏诺。”陈要宇轻轻喊了一声,“人都是有苦衷的。”
“那就说出来听听,看看这几年,我们谁过得比较辛苦,谁比较有苦衷。”
陈要宇叹了口气,“你去过我家,我是说,高中的时候,你还记得吧?”
“记得。”又怎么会忘记呢?只要魏诺想要想起那段回忆,细节都清清楚楚浮现在他的脑海,只不过他尽一切努力封存它罢了。
“其实我父母发现了我们的事情。”陈要宇说完这句话后,开了啤酒。易拉罐拉环被外力拉开的声音,伴随着一瞬消失的白气,被加封在罐内的酒□□体终于重获自由。
魏诺愣了一会,早就准备好的话在得到这样的答案之后失去了意义,“哪一次,是留下吃饭那一次……吗?”
“不是,是后来那一次。”
“不可能,吃饭那一次是最后一次。”魏诺很肯定地说。
“有一次你不肯去,你还记得吗?”陈要宇的啤酒喝完了。
“是你强……”魏诺好像想起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就是我在门口强吻你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
魏诺没办法说话,便利店的灯光让他觉得眼睛很累,一旦这样的念头冒出来,就会像喷泉一样无法停止,不对,应该是石油,黑色的,油腻的,无法洗去的,它们像石油一般井喷着,他不断地用双手搓试脸颊。他几乎不费力气就能想象到,陈要宇之后是如何被他的父母追问,他们有没有动手,又或者陈要宇死咬着没说……魏诺深知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种事情早就在脑海里预演过不知道多少遍了,可是当他发生的时候,还是那么让人难以承受。可是,那之后的事怎么样了?
魏诺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那……你结婚……”魏诺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陈要宇晃了晃空空的易拉罐,“不再请我喝一听吗?”
魏诺鬼使神差般地拿了一听给陈要宇。
“那个时候,我父母逼问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就告诉他们,既然你们都看到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他们打你了吗?”魏诺刚问出口,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这样的关心,现在来说毫无意义。
“他们让我选择,选择和你分开,不然……”陈要宇大口大口地喝着,喉结随着咕噜声上下滑动,“就告诉你的父母,我们的关系——你大概会被打死吧。”陈要宇说完,已经分不清是苦笑还是自嘲。
“行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魏诺现在又希望这样的解释从来没有从陈要宇嘴里说出来过,自己也从来没有听过。魏诺觉得自己变成了那个重新揭开他伤疤的人,心情煎熬万分。
“还有结婚……”陈要宇正要往下说。
“够了,我不想再听了。”魏诺打断他。
“我想……对我来说,婚宴大概是邀请你最正当的理由了吧。”陈要宇晃了晃易拉罐,又空了。
所以他辗转找到了王帆,找到了石头的学校,问到了我的地址,魏诺在脑中如此这般地想着,仅仅是这么想着,就好像可以体会到其中的辛苦。“你别再喝了。”
“我说了这么多,该换你了。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一个人吗?被妻子发现了吗?”
显然陈要宇并不知道石头的身世,尽管如此,此时的魏诺没心情去解释这些东西,当初多么热烈的感情,也被时间磨平了。在听到陈要宇的这一番话之后,魏诺对他的恨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没有爱,也没有恨,这大概才是真正地放下了过往吧。魏诺岔开了话题,“我差不多也要回家看看石头了。”
“这就走了吗?你放我一个人开车回去,算不算是酒驾啊。”
“我陪你走走。”魏诺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来时的路上,没有对话,也没有语言,有的只是轻轻的哼声和断断续续的风声,一直到魏诺回到了家。
“清醒一些了?”
陈要宇没有说话。
魏诺了然,准备开门。
“不再说些什么吗?”陈要宇问。
魏诺开门的动作没有暂停,也没有回头,“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像那个时候一样呢,我送你回家,然后你和我说再见,对了,你怎么没说再见呢?”陈要宇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一根烟。
“不用说再见,你有你要经营的生活,我也有我的。”魏诺说完进了门,彻底消失在陈要宇的视野里。
“爸爸你回来了,我已经自己做完作业,也洗漱过了。”
“石头乖,你今天就和爸爸一起睡吧。”魏诺摸了摸小石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原因,今日更新提前。喜欢的朋友可以收藏或者留言。
第5章 蝴蝶效应
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影响,只是魏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自从那次解开心结之后,魏诺的工作稍有起色。他为了奖励自己,也为了稍稍改善石头的伙食,决定带着石头去外面吃一顿好的。
“石头,你好了吗?”魏诺早早地告诉石头今天带他去吃大餐的消息,临到出发的时间,石头却又嚷着要上厕所了。
“马上,马上。”石头回应着,然后就是急促地冲水声。
魏诺看到跳着出来的石头,笑眼问道,“手洗了吗?”
“洗了。”石头把双手举起来,然后翻转,示意已经洗干净了。
“出发!”魏诺带着石头出门。
父子两人今天的目的地是一家叫做“创沿”的创意餐厅,据说这家餐厅的厨师会根据客人自身的气质来推荐菜品,在这附近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口碑不错的样子——最重要的是,这家餐厅里面有很多创意的噱头,能够吸引小孩子。虽然石头很听话,但是哪个小孩不喜欢新奇的东西呢?食物也不例外吧。
到了“创沿”,店里的人还不算太多,魏诺看了看时间,辛亏他们提早出来。光站在门口看,店内的布置和灯光氛围都给人新奇的感觉。进了店,就更能被店里的这种温暖感感染——无论是情侣,夫妻,还是带着孩子来的父母,都在享受着这顿晚餐。
这样想着,一个身材高挑,活力阳光的招待生向魏诺他们走来,带位入座后,招待生跑到主厨那里向主厨说明着什么。
这里的厨房是透明的,可以看到主厨和其他厨师们创造出美味的全过程,时不时会有厨师炫技,带有点表演的意味。主厨向着他们这桌看了看,然后招待生小跑着拿来了菜单。
“您好,这是我们厨师长推荐的菜单。”
字倒是挺好看的,这是魏诺接过菜单的第一想法,然后石头也控制不住好奇地一起看:
对牛弹琴
口难开
火焰冰淇淋
“冰淇淋,冰淇淋,我要吃冰淇淋!”石头看见冰淇淋高兴得大叫起来。
魏诺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我们是来吃饭的。”不过这份菜单倒是勾起了魏诺的好奇。最后一个还好说,并不算是什么新奇的东西,前面两个,魏诺皱了皱眉,问:“‘对牛弹琴’和‘口难开’是什么?”
“哦,‘对牛弹琴’其实就是红烧牛筋,摆成古琴的样子;‘口难开’应该是蛤蜊一类的东西吧——如果您有不能吃的食物,也可以看这份菜单点。”招待生又拿出了一张新的菜单。
“不用了,我们就要这个,然后再来一份‘团圆火锅’。”魏诺说完把那份制式的菜单还给了招待生。
没多久,父子两人的菜陆续上来了,和那个人说的一样,“对牛弹琴”是红烧牛筋,“口难开”是烧蛤蜊,魏诺心里小小地失望,不过看在味道不错的份上,倒是和石头吃得很开心。
“魏诺。”餐厅的环境并不嘈杂,所以即便已经是用餐高峰,魏诺还是清楚地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当然了,那个声音自己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此时的陈要宇正挽着一个女人的手走过来,魏诺稍稍有点印象,不过从这亲密的姿势也可以看得出来,这大概就是陈要宇的妻子。
“好巧啊,你怎么也在这里。”
“要宇——石头,叫叔叔阿姨好”魏诺放下筷子,对着石头说。
“叔叔阿姨好。”石头赶紧把嘴里牛筋嚼了两下吞下去,照着魏诺说的交了叔叔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