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花从未见过,沈白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这个世界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
手捡了一朵红花,红色的汁液在手指晕染,好奇之余,捡了一点在手上。
回到高夫庙里,阿松爷看他忍不住说到:“怎么又搞得头发湿了,山崖上狂风湿气重呢。”
“我去看看湖水了。”沈白回到。
“这个天能看到什么呢!”阿松爷笑了下:“都是大雾,船都不敢开,十几年前,从湖州县城开出的客船就是在这个天撞是了运木材的货船,死了好多人呢!”
沈白点点头,这样的大湖涛涛,恐怕不亚于鄱阳湖和太湖或者洞庭湖,自然是非同一般。
“你手里抓着情花干什么?”阿松爷好奇的问。
“这个叫情花吗?”沈白张开手,手掌纹路之间已经变红。
“小心点,这个好难洗的,所以才叫情人泪,不容易消失的。”阿松爷说。
“情人泪,这样的花竟然有这么好听的名字。”沈白伸手看看。
“这话月月开的,不畏寒暑,所以才像情人一样,执着而固守。”阿松爷说到。
沈白点点头,回到房里,找来一个破笔洗,把花瓣丢进去,磨碎了,变成红色的染料一样。
找出一张没有裁的纸张,黄色的纸张有点旧,却是不错的纸张。
在纸张上面浅然的用墨,穿云峰就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左边,另一边是乌石嘴的山崖,山崖之上随意的树林用了虚实的手法,不敢用毛笔蘸情花颜料,怕浪费了一支笔。
找来一个布条,蘸上水,借助水的渲染在树林画上一片绯红。
两山之间,全是水雾,不见江湖不见风,唯有混沌的水雾。
‘烟雨一山红!’在画上题了这么一句,沈白看着画,不禁有点莞尔,他自己的画竟然画得如此不错。
下午的时候,阿松爷去树林下套去了,想看看能不能抓到竹鸡和野兔。
中饭他们是不吃的,把画的画贴在房里的墙上。
沈白坐在小院回廊上,看着又陆续下着毛毛雨的天气。
前殿发出噼啪的一下声响,沈白起身去看看,阿松爷走路都是轻手轻脚的,不会发出什么声响。
走到前殿处,一个身材仟瘦少年站在前殿口,看着高夫将军的雕塑。
“你是?”沈白问到,看到少年额头上的浅淡花纹,这是哥儿的标志:“谁家的哥儿?”他的话这才说完。
“对不起公子,我是龙口村的,想来乌石嘴看穿云峰,没想到下雨了。”那个哥儿轻声的说到,不做作的声线倒让沈白觉得不难听,不像沈三哥的媳妇一样,又壮又黑还一副谄媚声。
“你身上湿了,来烤下火吧!”沈白说到,知道这里哥儿小子之间比男女有别要好点,而且眼前的人一副少年的模样,长长的发髻在身后,一副秀雅的气质。
“那个,哈泣!”哥儿一声喷嚏,实在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打扰了。”
说着他跟着沈白走到后殿,沈白的房门口放着一个烧水的小炉,里面烧着水,旁边的砂锅里坐着水,是他泡野山茶的。
“坐吧!”沈白递给他一把矮竹椅子。
少年坐下,双手就在火取暖。
沈白坐着另一旁,继续素面朝天的看着满天烟雨,若有所思,一副身边无人的状态。
少年好奇的打量沈白:“你是住这的吗?”
“嗯!”沈白低声回答。
“你是沈秀才咯?”
“嗯!”回答的声音依然简单。
“我叫龙轻尘,哈泣!”少年继续打了一个喷嚏。
沈白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帕子吗?”
“嗯,有!”龙轻尘不解的看他点点头。
沈白起身把炉子端进屋子,然后打了半桶热水:“自己去里面擦洗下,烘干再出来吧!”说完他看着龙轻尘。
龙轻尘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看沈白一脸正经的表情不忍拒绝,点点头起身进去。
沈白把椅子也递给他,然后关上门,继续坐在靠椅上看着天空发呆。
龙轻尘站在门口由里面看了他一会,发现他丝毫没有动的表现,觉得这个少年好奇怪,看人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仿佛对一切都不敢兴趣一样。
转头看看他的房间,简单的床和书桌,还要一个书柜,看到墙上的字,龙轻尘露出好奇的表情。
当看到那幅画时,他几乎挪不开眼睛。
坐着椅子上飞快的洗了洗,脱下衣服烘烤了下。
然后穿好打开门:“我可以要这幅画吗?”龙轻尘蹲下看着沈白。
沈白回头看看明眸亮眼的哥儿:“为什么?”
龙轻尘被他这样近距离一看,才发现这个少年的样貌很端正,冷然的脸上是一种会说话一样的生动表情:“这个,这,是你画的吗?”
“嗯!”沈白转头回答。
“能送我吗?或者我买。”龙轻尘问到。
“我喜欢。”沈白简单拒绝他。
龙轻尘不解的瘪瘪嘴。
“自己带纸来,画副给你就是。”沈白突然说到。
龙轻尘轻笑的点点头:“谢谢你,你叫什么?”
“沈落。”沈白没有用自己的原名,毕竟这已经不是一个世界了。
“少爷。”外面有人呼唤到。
“我家的人找来了,谢谢你,我这两天再过来。”龙轻尘跳起来,跑出去:“小墨,我在这里。”
主仆欢叫的声音在外面传荡了几下,沈白继续看着大雨,沉默不语,起身去把少年擦过的水倒了,水里浅浅的体香味,很奇妙。
沈白转身回房,拿出纸笔,静心写字。
自己的字和沈落的字有差距,却有取长补短的态势。
沈落的字风骨有余,但是却没有受过系统的教化,对字体的临摹明显不多,不似他前世,身出名门,学过的字体由正楷起始,到隶书,再到魏碑,再到变化的字体,自成一脉之间却是沈学士传承有序的安排。
沈白慢慢的落笔之间,是一种释然。
晚上沈白又继续做了新的梦。
梦里的他,去了汴京的东街,在那里临河的茶楼遇到了文岚先生许进。
而许进先生被自己吸引是因为一首阮琴曲,曲子很奇妙,但是自己从未听过,更别说弹奏了,难道这个不是梦,而是自己在另一世的真实情况吗?
“逍遥游!”沈白醒来时,思绪清晰的记着指尖流动的拨弄,琴弦之间的变化历历在目。
“阿落,外面有人找你!”阿松爷过来说到。
沈白猜想是龙轻尘来了:“让他等一会,我洗漱下。”
等沈白洗漱完,走到前殿去,竟然发现几个人站在那里。
为首的正是前天在城门听自己弹琴的人。
“是你?”沈白好奇的问。
“寒山烟雨,清尘过客。沈秀才果然是生活在灵山秀水之间。”中年人气度不凡的说到,手握纸扇的手指上戴着硕大的宝石戒指。
四个蓝布衣衫的下人站在殿门口,其中就有上次在福源酒楼点曲子的那个。
“阁下好,用过早了吗?”沈白淡淡的问。
“大船赶路,匆匆忙忙。”中年人说到,意思是没吃呢。
阿松伯闻听笑道:“没吃就一起吃点吧,就是你这是多少人呢?”他看着殿前的下人们。
“不用管他们,我们吃就行。”中年人说到。
大户人家都说如此,沈白见怪不怪,帮阿松伯摆好小桌。
地瓜粥和糟鱼,中年人吃得津津有味。
用过早,沈白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只有请他去后面坐。
第3章 诗、画、琴
“这幅画清幽意远,渲染之间,水墨泼洒之下,云深雾绕,嗯!”中年人不请自入的走进沈白的房间,看着他的画和字评头论足的:“这红色用得妙,层层叠叠之间,一片绯红在云雾之间荡漾,云卷云舒,花开花谢,好,好!”
沈白看他一眼,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站在里面,外面就是他那个点曲子的小厮在,虽然他评头论足非常的讨厌,不请自来也很烦人,不过却点评得很独到,甚至说字字珠玑。
“啊,沈小兄弟没想到音律过人,而且书画也是一绝;‘苦海无路途,书海渡此生,’小兄弟想要出仕吗?”中年人问。
沈白负手立在他身后:“暂无打算,不过会去应试。”
“哦!”中年人点点头:“前日听小兄弟一曲,食不知味数日,不知道今日能否再听一曲呢?”
沈白想到昨夜的梦:“偶得一曲,正想一试,不过家途四壁,没有丝竹。”
“噢,偶得一曲?”中年人惊讶的笑了下追问:“我船上有各式的丝竹器乐,不知道小兄弟喜欢哪种?”
“阮琴。”沈白说到。
“哪是什么?”中年人被说得一愣,好像闻所未闻这件乐器一样。
沈白不知道如何解释,中年人已经大手一挥:“去,把乐器都拿来,让沈公子挑选。”
“是,老爷!”蓝衫少年低头退下。
沈白与中年男子一起坐在回廊下,看着细雨烟尘如幕一样。
阿松爷走来:“阿落啊,又有人找你哦!”
“稍等。”沈白起身出去,看到龙轻尘带着个小哥儿站在殿门口好奇的看着中年男子的随从。
“龙少爷,你进来吧。”沈白说到。
“哦!”龙轻尘怀抱着一个卷筒进来,跟着沈白进入后殿。
“这是我们隔壁村的龙家少爷,来要我的画。”沈白说到。
中年男子微笑点点头,风度翩翩。
沈白带龙轻尘到窗台,铺上纸问:“你要画什么?”
“那个,穿云峰和情花林。”龙轻尘说到。
沈白拿起毛笔饱蘸水墨,在龙轻尘带的纸上画上一片情花飞扬的乌石嘴,中年男子看他拿起布片在花林之间落下层层渲染的情花,不禁点点头:“我说为什么沈兄弟的花林能不拘一格,没有落笔的痕迹,原来是如此啊!”
沈白点画完,用布条蘸水,轻轻涂按之间,花林的烟雨遥慢慢出现。
画完乌石嘴,中年男子在一旁说到:“穿云峰莫不如让在下来画如何?”
沈白知道他品画一流,也想看看他的风骨,把毛笔递给他。
中年男子落笔飞快,笔架一样的山峰出现在画面上。
沈白的乌石嘴在右下角,他的山峰在左上角,一上一下,形成隔江相望的气势。
“剩下的小兄弟来吧。”中年男子把笔给沈白。
沈白接过笔,蘸水一扬,耐心的层层浸染,江湖之间已然是一片的云雾。
“落什么款呢?”中年男子好奇的问。
‘烟雨江湖’沈白落笔写下,把笔递给中年男人:“有劳阁下挥毫,不如一起落款吧。”
“好!”中年男子接过笔,潇洒的写下一个引字,拿出随身的印章盖下。
“我没印章,借花献佛吧!”沈白写下沈落两字的落款。
“借花献佛,这个‘佛’是什么意思呢?”龙轻尘看着一副佳作出现心情大好的问沈白。
“佛即为神的意思。”沈白解释。
“哦,好一句,借花献佛。”龙轻尘赞誉到:“多谢二位了。”
“举手之劳而已,我才是借花献佛,能见沈兄弟的画风。”中年男子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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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出去,一一看过乐器,筝、笛、箫、弦胡琴和月琴。
“就这把吧。”沈白拿过月琴。
“龙公子一起听吧。”中年男子说到,手轻轻一挥,下人送来一把椅子,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沈白也无所谓,坐下来,调动琴弦,思索昨天晚上梦到‘梦中自己’弹奏的曲子。
闭上眼睛,琴音在手指的撩拨之下缓缓而出,琴音之下,雨变得飘飘洒洒,清风吹来,沈白被风轻轻吹动发髻。
龙轻尘闻听琴音已然痴迷,看到这样的沈白,心里砰砰的乱跳。
一曲弹罢,中年男子微闭着眼睛,若有所思。
“这首曲子叫什么?”中年男子好奇的问。
“逍遥游。”沈白想到昨夜梦里的‘自己’解释的曲名。
“出自何处?”中年男子好奇的问。
“我说是梦蝶之境,阁下惊讶吗?”沈白反问。
中年男子摇摇头:“我恰恰相信。”
“为什么?”沈白问到。
“这曲子不是五音律的弦调。”中年男子看着沈白:“我以为这是神仙之曲,公子却说是梦蝶之曲,哼哼,公子果然是耿直的君子。”
沈白看他一眼:“画艺不凡,对音律又理解深邃,阁下的一身装束,还有气度都不是普通人所有,相比沈某,阁下更非寻常吧?”
中年男子轻笑下:“英雄莫问来处,恰如沈兄弟之前说的,寒山烟雨,清尘过客。”
龙轻尘听到后面那句‘清尘过客’以为是‘轻尘过客’,颇为惊讶的看看沈白。
沈白点点头:“阁下说的不错。”
“哈哈!能一访高夫庙,听到沈兄弟天籁之音,梦蝶之作,不枉此行。”中年男子指着月琴:“沈兄弟无有丝竹,这琴就赠与兄弟,他朝你若前往皇都,还请到我府上一叙。”说完他接过蓝衫小童递来的驾贴:“去皇都梧桐楼就能找到我。”
沈白接过:“多谢!”
中年男子走时对沈白回头说到:“敝姓引。”
沈白点头看他笑笑,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待人走远,在乌石嘴上船离开。
龙轻尘看看沈白,不缓不慢的提醒道:“引是皇姓。”
沈白看他一眼:“这又如何。”
龙轻尘诧异的看看他,十分费解。
“阿落。”阿松爷对沈白说到:“那伙人刚刚留下一袋银子,说是付用早的钱,你看看。”
沈白打开钱袋,里面竟然是五锭十两的银子。
“收起来吧阿爷。”沈白把钱袋递还给阿松爷。
“好,阿落就是好运气,认识这样的大人物,一看就不凡呢!”阿松爷笑着说到。
北上大江的楼船起航,附近打渔的人看着从乌石嘴下的港湾出发的大船纷纷议论。
“这得是多大的人物啊,怎么在乌石嘴上船的呢?”沈三哥好奇的和龙口村的闲聊。
龙任东坐在船头,一双黝黑的脚在水里荡着,一副得意的表情说道:“不知道吧,咱们村的族长大人回来了。”
“龙图老爷?”沈三露出钦佩的表情问。
“那是!”龙任东骄傲的说到:“族长大人的正房哥夫前年去世了,今天刚好三年才能起运回来,还带了他家的哥儿公子回来。”
“龙老爷这么大的人物,怎么就一个哥儿呢?”沈三好奇的问。
“傻了吧,他哥夫是前西南转运司大人的独子,咱们龙家在西南的生意能做得这么广,木材什么的,都是族长大人在西南给咱们撑着。”龙任东翘着大拇指说到。
沈三露出惊叹的表情笑。
“主子,这个沈秀才真是怪人。”大船之上,蓝衫少年在一旁伺候中年男子喝茶。
“性格冷然,这是好事情,也不枉我这次南下出来游历碰到这样的人物。”中年男子看着远处的山水说到。
“一般人听到您的姓,都会明白几分,这人是不是傻呢?”蓝衫少年好笑的说。
中年男子摇摇头:“真不知是孤傲,真知装不知,那就不一般了。如果他知道我的身份而能自持,那么将来就一定不是一般的人物。而且,我在他身上看到一种好奇怪的东西。”
蓝衫少年不屑的说:“除了一种拒人千里的气质,还有什么啊,和先太子倒有几分相像,看谁都是一副傲然的神态。”
中年男子白蓝衫少年一年:“放肆,敢这样非议太子殿下。”
蓝衫少年瘪瘪嘴:“主子恕罪。”
中年男子看着远方:“太子殿下是何许人物,他傲然是有俯视天下的心怀,这个人的气质和他相像,那还得了?我只是觉得他不像一个普通山野少年郎,你发出密信,让人查查他的底细。”
“是!”蓝衫少年低头说到。
中年男子走后,沈白依旧保持着画画看字的习惯,只是多了一把月琴,他的生活骤然多了一种乐趣。
连阿松爷都惊呼他从没弹过琴,为什么能这么弹得这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