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摇了摇头:“不对。”
他摊开手:“你认为宋老太太逻辑讲不通的悖论是,她明知道赵初是狼,还要去赵初的房间,言行不一必是狼,所以她的身份恐怕不太好,这是你的逻辑,对不对?”
牛心妍点了点头。
“那就说不通了,”李斯年挑了一下左唇,微微一笑,“你这个逻辑的基点是,你认可赵初是狼。假如你不确定赵初是狼的话,那宋老太太这个行为没有任何问题。然而你却说你最怀疑的是宋老太太?”
牛心妍张嘴欲辩。
李斯年抢在她前面说到:“不过你也不用紧张,你不一定是狼,我刚才说了,在这里坐着的人,一共有三套逻辑。我假定你不是狼,那用第二套逻辑,能完全讲通你的行为。——你不是在抓狼,你是在玩场下。虽然我为你作证你没有哥哥弟弟,但是我觉得宋老太太对你的敌视不是没有道理的,牛好像也不是一个很普遍的姓。你有可能真的完全没去管谁是狼,专门盯着你到岛上的目标集火,这里我先给你存个疑。”
方岱川完全忘记了记录,一脸震惊地看着李斯年,仿佛透过他的头骨看到了里面高速运转的一颗大脑。他突然对自己的大脑生出了一些羞愧。
可是正当他沉浸在李斯年的发言中神游天外的时候,方岱川余光无意间瞥见,李斯年的右手拇指和食指,一直在桌面下高频率摩搓着。
这是怎么个情况?方岱川愣了一下。是兴奋还是紧张?他假装不经意地抬头看向李斯年,却见李斯年有意无意地看向杨颂的方向,眼神里有些看不明的疑惑。
察觉到方岱川在看自己,李斯年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他在桌下给方岱川比了个手势,示意回去再说。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讲,”牛心妍细声细语地反驳道,“我票宋欣然,和我认不认赵初是狼,是没有关系的。我票宋欣然,是因为她的逻辑讲不通。她自己说,认赵初是狼,然后自己去赵初房间,我不认可的是这一套逻辑,跟我本人认不认赵初是狼,没有任何关系。”
李斯年搓着手指点了点头:“好,你如果这样说,那你在我这里暂时解除怀疑。但是宋老太太您的做法我真的是……完全想不明白。要么老太太您是个狼,要么您就是有别的依仗,笃定赵初不敢杀你,您要是说不出来什么,那我只能先给您的身份画个问好。”
这说的还算客气呢,要是方岱川说话,估计就直接怼着别人鼻子喊:你他妈到底藏着什么,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认你是狼。
“我才是你说的第二逻辑!”宋老太太大声争辩道,“我跟赵初以前认识!我不相信他第一晚就会毒死我,所以我才敢进他的房间试探他!就这么简单的逻辑你们搞的曲里拐弯乱七八糟!我怎么可能是狼我要是狼我为什么要投死赵初?!对我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正面回答李斯年的问题,李斯年没再和她搭话,微笑了一下,直接喊了:“过。”
杜苇和陈卉对视了一眼,杜苇说道:“我和陈卉其实是商量过的,我们俩第一轮归票一起投给了杜老板。逻辑就是我第一轮讲过的,我觉得我们现在不要去考虑什么谁是狼谁是村民什么的,不要去抓狼,这都是强行把事情搞复杂了。这不是狼人杀,这是一场真实的杀人案,凶手一定具备这样几个关键因素:杀人动机——为自保呗,所有的狼都有杀人动机;作案手法——狼毒注射,锁定焦点还是所有的狼。但是最关键的是作案时间啊,我认为从作案时间上来说,最宽裕的就是杜老板,我们这里两票一直是给的杜老板,就这么简单,我说完了,过。”
陈卉果断喊了过。
杜老板频频点头:“我的态度也说得很明白了,我和李斯年不可能是凶手,你为什么还在纠结这个时间问题?对,我们两个确实是最后上去的,但是你别忘了,大家有二十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这期间谁不能敲个门上去一针扎死他?更何况李斯年说了,狼人手里四瓶药,赵初身上搜出来三瓶,事实已经很显而易见了,凶手就是赵初啊,你一直咬我是怎么个意思?我现在非常怀疑你们两个。”
刘新在最后发言的总结归票位,他推了推眼镜:“我票的是赵初,逻辑和你们是一样的,显而易见,事实也证明了他就是狼。杜苇和陈卉他俩,我反倒不太怀疑,虽然他俩一直怀疑杜老板,但也是没多少信息量的那种感觉,不过也不一定。……我也确实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了,宋老太太确实……但是也说不好。……我也做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假设,所以暂时就这样吧。今晚其实从我的角度是想看看谁会死的,但是感情上我希望大家能够安然度过一个平安夜,真的不要再死人了。这就是我的发言,那就这样吧?散会。”
“等等,都别走!”李斯年抬起头来,缓缓逼视了长桌四周的九个人,天边远远一道闪电裂出银白的光,炸雷声一滚,撕开了凝滞的空气。
李斯年侧头说道:“不对,有人撒了谎,票数对不上。”
第23章 第二夜·04
今天的信息量太大,震惊过许多次,以至于方岱川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惊讶、慌乱,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只感觉到彻骨的疲惫。
有人撒谎,方岱川那一刻,简直想把毒药拿出来直接自尽。这种时候还有搅屎棍在中间搅和,方岱川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怕死,还是对自己的智商和运气太自负。
“疯了,都疯了。”宋老太太仰头冷笑着说道。
方岱川听着窗外清晰的风雨声,感受屋里的沉寂。
赵初得到了五票,这是今天早上明明白白被机器念出来的,剩下的四个人每人背了一票,那杜老板就是三票。杜老板自己是不可能投自己的,然而复盘却只有两个人票了杜老板,剩下赵初有六票。除非机器被动了手脚,更大可能是有人撒了谎。
“杜老板你票了自己?”李斯年问道。
杜老板嘲讽地笑了两声:“你觉得可能吗?我票的赵初。”
“宋老太太,丁孜晖,我,李斯年,杜老板,刘新,我们六个投了赵初,对不对?”方岱川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在纸上写着名字,然而纸上的墨迹如同高中时数学课打瞌睡时的笔记一样,凌乱颤抖,不成字句。一股澎湃的火在他胸膛燃烧,烧得他脸颊滚烫,有什么压抑不住的情绪被死死压抑在胸口。
“机器今早报票,赵初明明只有五票,”方岱川的声音极其克制低沉,而后猛然爆发大喊道,“你们告诉我怎么可能有六个人投了他!!!你们是真不想活了吗?这种时候了!还有人撒谎跑票!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方岱川你别急,”牛心妍直接挥手制止了方岱川,她看起来非常冷静,她说,“反正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大家好像都是为了那件事而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生生死死的,大家也早都有心理准备,对不对?既然局面走到了这个份上,大家还要说谎作戏,那我觉得,我们投票也好,杀人也罢,也不用再想冤枉不冤枉的。——我要遵循游戏规则认真玩了,诸位,生死且各安天命吧。我家南南还在楼上,我要去哄他睡觉了,你们继续。”
她说完话,甩头发走人了,低跟的小皮鞋敲在木质的楼梯上,每一声脚步都很沉重。
“你在怕什么?”宋老太太仰头楼梯上的人,冷声质问道。
牛心妍没有理会她,径直上了楼,她站在丁孜晖被袭击的地方愣了一会儿。拐角处的窗户大开,窗帘已经被雨水打湿,显得暗淡阴沉,她抖了一下,快步走回了房间,刷卡进去了。
“她怕她儿子的投票暴露,”方岱川叹了口气,“那个疯孩子投?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俗约旱那茁琛!?br /> 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凉气。杨颂对天翻了个白眼:“这种儿子还护着他?明儿先把她儿子推出去算了,那孩子神神道道的,怪渗人的。”
李斯年没走,事到如今,崩盘走人没有任何意义。他总结道:“杨颂票了我,没人和她争这一票,那她是没问题的。牛心妍票宋欣然,牛心妍自己有一票,丁孜晖有一票,这两票里,一票是小孩儿投的,一票是死者赵初投的,我姑且不去纠结这两票分别是谁,暂时认为他们也没问题。剩下赵初五票,那杜老板应该背了三票才对,也就是说,假如没人跳出来把局面往更复杂的方向推的话,自认投了赵初的这六个人中,有一个人把票投给了杜潮生。”
杜老板讽刺地挑挑唇一笑:“反而是我的狼面又上升了,对不对?”
“是,”李斯年点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诚恳地说道,“复盘而已,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投票,谁都可以怀疑任何人,杨颂怀疑我,我并不会因此记恨她,除非有人怀疑对了方向,被‘公关’了。”
没人说话,大家的目光都绑在两个人身上。
杜老板低了下头,挑眉一笑,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后推了一下,把右脚架在左膝上,双手抱胸,说道:“那我不是太傻了吗?所有人都知道今早赵初是五票,我即使背了三票又怎么样?我没有丝毫地必要,去‘公关’谁说假话。那只会让局面对我更不利。”
“更何况,我能用什么‘公关’人家?”杜老板冷嘲一声,“还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吗?”
“那您可要好好盘算一下,和谁有仇了,”李斯年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些人如果真的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呢?谁要故意做这么一出来构陷您?”
杜老板冲他诡异地一笑:“这里跟我有仇,仇最大的,难道不是你吗?”
“哦?那您是承认了?”李斯年步步紧逼,紧盯着杜潮生。
然而杜潮生摇了摇头:“我可什么都没说。”
“不是我,”李斯年面无表情,“我不是签约进游戏里的,——当然只怪我自己不小心,被boss发现了别的心思,怪不到别人身上。我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抓到狼,活着回去。当然,杜老板若是想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也求之不得。我父亲生死未卜,在弄清楚他到底在哪里之前,我连狼人游戏都不想和你们玩,别提这种下作手段!”
杨颂的脸颊有些红,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急的。她咬着自己啃剩下的三枚指甲,甲油的细小彩粉在吊灯的折射下璀璨发亮,眼睛也同样折射着光,直勾勾地盯着李斯年:“你也是为你父亲来的?你父亲生死未卜?没有见到尸体吗?”
李斯年摇了摇头:“我父亲最后一次出现,就在这座岛上,然而我追查到这座岛的时候,岛已经被人买下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混进boss队伍里的原因。我原本的计划是,押送你们上岛的时候,我趁机检查一下,有没有我父亲的下落,可惜……”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杨颂皱眉问道。
李斯年瞥了宋老太太一眼:“宋老太太应该认识他,他也是您所里的勘探员。”
“李衡?”宋老太太想了一时,皱着眉问道,“他后来失踪了,就是来了这座岛?”
李斯年点了点头:“据说这座岛,就是您当时所在的组勘探的,有这回事吗?”
宋老太太叹了口气:“这座岛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当时的所长还是牛所,后来这个课题做完,牛所死了,赵初离职,李衡失踪,一所的人走的走,散的散,我没办法,接任了所长。”
“你父亲是个勘探员?”杨颂皱着眉低声说道,很疑惑的样子。
再然后就没人再说话,只听见窗外大雨滂沱声。
钟表仿佛被人拨乱了指针,每一分都很慢,都是煎熬,然而大家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就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已经是深夜,众人都疲累不堪,刘新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要不然散了吧,太晚了。今晚估计不管是狼人还是平民,都没什么力气搞事情了,大家先睡了吧,明早八点再投票。”
李斯年被父亲的事唤起一些思绪,也没心情再分析下去,他发了一会儿呆,站了起来低头往楼上走去:“那我先回去了。”
大家唯恐剩下最后几人,像昨晚那个啤酒肚一样被人莫名其妙毒死,马上跟上去,一窝蜂上了二楼。踏上楼梯的时候,方岱川回了一下头,只见一楼的长桌前只剩下杨颂,在纸上写着什么,紧紧蹙着眉。
第24章 第二夜·05
方岱川拿着自己写的记录,盘腿坐在床上,想来想去,没有睡意。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有人这么做的原因,最后甚至开始自言自语地怀疑:“我今儿早上真的投给赵初了吗?要不是我自己记错了?我一直怀疑杜潮生,最后虽然李斯年让我票赵初,我自己以为投的也是赵初,但是有没有可能,因为我的心理暗示,其实还是投给了杜潮生呢?”
方岱川越想越靠谱,杜潮生首先是肯定不会投给自己的;李斯年上来就锁定赵初,没道理去票杜潮生;丁孜晖妹子是平民,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当搅屎棍撒谎;剩下一个宋老太太一个刘新,宋老太太是前几个发言的,没必要跟票,她就算说投给了杜潮生,大家也可以理解,没有任何问题;刘新在归票位,怎么看,这时候撒谎也太好锁定他是狼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傻子啊。方岱川揪掉了自己半脑门头发,纠结得恨不得饮毒自尽。
头疼。他揪了一会儿头发,跳下床,打开门偷偷溜了出去。李斯年屋里头有酒,方岱川心想,去问他要一杯催眠。
二楼安静极了,没有声响。方岱川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回荡在走廊上。走廊两侧挂着壁画毯,方岱川一直没有注意。这种毯子方岱川在有些冒险类的剧组见过,墓道的场景都是用这种壁画毯搭建出来的。真变态,方岱川心想,不管中式建筑还是西式建筑,墙壁上挂画框贴壁纸都能理解,搞两面墙的壁画,活像住在坟墓里。
这两面壁画有些奇怪。白天的时候方岱川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此刻借着窗外时不时打下来的闪电,方岱川却突然发现,这些毯子上湿了水,浮现出暗淡的画来。他凑近去看,细细打量两侧的墙壁。
左面是云层和金色的圣光,所有的人物都穿着白袍。他们仰面看向天花板的穹顶方向,脸上的表情有些肃穆和哀戚。方岱川第一次仰头看了看走廊的天花板,那里被修成了穹顶的形状,浓墨重彩雕刻着一副神魔大战一样的图景。
背上长着洁白羽翼的神和一个黑色的恶魔战斗。
神手持着什么武器,天色太暗看不太出来,像是一根木棒上插了个斧子。恶魔的翅膀生着肉膜,手里拿着一柄权杖。两人争斗的下方站着一个很丰腴的女人,她被蒙住了双眼,一手拿着天平,另一手拿着柱剑而立,穿着白袍,背后却生长着象征恶魔的黑色蝙蝠翅。
有些奇怪,方岱川不太懂西方的宗教和神学,不知道这些人物都代表了谁,但是理论上,手握天平的女神应当是代表正义的,为什么背后会生长着恶魔的翅膀呢?这些雕塑不可能是刚刚凭空出现的,应该是在天花板上,之前没人注意到。
开窗的那一面壁毯上描绘着地狱的图景,此刻也浮现出来,画面上是烈火,寒冰,地狱之门前看门的双头犬。那左边画的就是天堂了,方岱川想。地狱里的人物各自在交谈着什么,方岱川仔细地数了数,一共有12个人。
这个数字让方岱川感觉有些不舒服,他又扭过头去数左侧的天堂,也是12个,每个人都和地狱的人正面相对着,地狱双头犬的位置上,方岱川仔细寻找,发现那里描绘的地上,匍匐蜿蜒着一条衔着苹果的蛇。
这会不会是某种寓意?方岱川心想,刨去自己和李斯年,顶替上老陈和不知名的被一枪崩了的男人,本来这个局里就是12个成人,一个小孩子。趴在地上的蛇和地狱双头犬如果代表了矮个子的小孩,那这其余的人就可以一一对应了。
他在心里过了一遍所有人的性别,发现刚好可以对应上。
这么说的话,他仰起头,注视着穹顶上交战的两个人,这两个人难道代表了自己和李斯年吗?可是他们明明是同一个阵营的人,那女神又代表什么呢?暗中观察一切的boss?
想不明白。方岱川只感觉自己头更痛了。